需:有孚,光亨,贞吉,利涉大川。
需,须也,待也。上下相需,非特待而已。君非臣不能自免于险难,臣非君不敢冒进而排难,君臣相需之急如此。今人君负刚明之德,能以诚实相与,上下皆有孚信,其德乃光显而亨通也。既能光显亨通,又以正济,所以吉也。九五之君,虽在坎窞之中,已正乎天位,三阳虽伏而在下,皆刚健之君子,险虽在前,无所惮也。但观时度宜,不敢妄进耳。夫君臣同心,内外恊济,有所不往,往必有功矣。世之言险难者,莫如涉大川,需之利涉,盖有所恃矣,三阳是也。
彖曰:需,须也,险在前也。刚健而不陷,其义不困穷矣。「需有孚,光亨,贞吉」,位乎天位,以正中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功也。
「需,须也」者,需之为义,有所须、有所待也。所以须、所以待者,以险在前,乾下坎上,险在前之象。险既在前,若冒昧遽进,则为小人之所倾陷矣。乾之三阳,本锐于进趋,以能观时而动,才又刚健,虽小人善陷者,莫得而害之。道虽否,而心未尝不亨;身虽穷,而志未尝不遂也。故曰「其义不困穷矣」。位乎天位,以正中者,此夫子释「需,有孚,光亨贞吉」之义也。九五处乎尊极,居中正之位,故其道交信于人,而「光亨贞吉」也。圣人虽其道已孚于人,而发挥光亨,乃在履尊居正之后。圣人易上六、九二一爻而成离,离有光明之象,所谓坤以阴交乾而生离也。其德如是,故涉险济难,无往而不利也。以刚健之德,待时而动,动则有功矣,何难而不济乎?
象曰:云上于天,「需」,君子以饮食宴乐。
阳上薄阴,阴能固之,然后蒸而为雨,释疑解难之象也。今云既上于天而未为雨,则疑未释而难未解,故为「需」,须也,待也。物有所须,则有所待。君子处此时,则当饮食宴乐以俟几会,不可亟也。饮食者,宴乐之具。宴乐必资于饮食,此君子从容避祸,以礼自娱乐之时也。
初九:需于郊,利用恒,无咎。
象曰:「需于郊」,不犯难行也。「利用恒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乾下坎上,险难在上,虽有众君子伏而在下,未能遽进。九五之君,位乎天位,处二阴之间,而刚健不陷,与下三阳实相需,虽小人在侧,终必退听,但守正不动,以待其应耳。初九最处远外宽闲之乡,故「利用恒,无咎」。恒,常也。利用于常,则动静起居未尝少改其度,迫穷祸患未尝少易其节,故可以无咎也。初九之阳在下,以待六四之应,彼小人方挟主以擅朝权,若不虑患待时而轻躁妄动,则祸不旋踵矣。
九二:需于沙,小有言,终吉。
象曰:「需于沙」,衍在中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以吉终也。
需卦「利涉大川」,沙与泥皆近乎水际,所谓险在前,将进而涉难也。涉比泥为饶衍之地,彼不我疑,但小有言而已。二为中位,刚而得中,虽无应于五,小人不能害也。进而涉难,何往不济,故终必获吉也。
九三:需于泥,致寇至。
象曰:「需于泥」,灾在外也。自我致寇,敬慎不败也。
坎为水,有川之象。九三在坎窞之下,逼近险难,小人觉悟,有凌犯之意,自我致之也。然三阳以刚健之才,心德俱同,以此涉难,往必济也。然寇自我致,所以御之者必有豫备,加敬与慎,乃不致反为所乘耳。
六四:需于血,出自穴。
象曰:「需于血」,顺以听也。
六四以阴柔而居君侧,三阳既进,必有所伤,能释位而去,顺以听命,可以免咎矣。君子之去小人,不为已甚,彼能退听斯已耳。况四与上虽处险而皆有内应,故不至甚伤也。穴者,阴物之所处,四出自穴,上入于穴,狐鼠依凭城社之象。小人能自窜伏,不穷治之也。李膺破柱以取张朔,激成党锢之祸,身既不全,卒以亡汉,可不戒哉!
九五:需于酒食,贞吉。
象曰:「酒食贞吉」,以中正也。
九五陷于坎险,上下二阴之间,然三阳在下,将同心以排难,上下相须之时,又材皆刚健,险难必济,但当从容以应物之求耳。四与上方挟我以握其威权,若不能以道消息,则寇害必至,故「需于酒食」,示以闲暇,静正以待之。刚明之贤自下竞进,为吾羽翼舟楫之用,则刚中居正,位乎天位,为需之主,吉莫尚焉。
上六:入于穴,有不速之客三人来,敬之,终吉。
象曰:不速之客来,「敬之终吉」,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
上六以阴柔乘刚而居人臣之极位,处险难之终,否极将泰之象。乾之刚阳,岂久为人下哉?「需」之既久,险难将平,故众贤不俟号召而皆进。小人自知力不能拒,能以诚敬而待君子,君子岂复穷治之哉?君子之待小人,其恕如此。然三阳在下,而一阴反处乎上。今群阳已升,而阴能退听,不忌其进,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古人以饮食致讼者多矣。宋华元杀羊享士而不及羊斟,郑灵公解鼋而不及子公,皆足以致祸。今三阳健进,虽非己所召,敬以待之,乃获终吉。圣人为小人计亦深矣,岂必诛绝之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