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过:栋桡,利有攸往,亨。
彖曰:大过,大者过也。「栋桡」,本末弱也。刚过而中,巽而说行,「利有攸往」,乃亨。大过之时,大矣哉!
大者能立非常之事,故其过亦非常。过在大者,非阴小所能为,亦不敢为也,故曰「大过,大者过也」。夫大过之时,朝廷衰微,百姓离散,主昏于上,臣强于下,故云「栋桡,本末弱也」。本末,谓上下皆阴,四阳无所托,颠也。刚虽过而不失二、五之中正,欲以有济,不可暴也。大过之世,岂纯任刚强以违拂人心哉?以卦体言之,巽下兑上,巽而说行,则天下翕然从之矣。武王伐纣,不期而会者八百余国。汉祖入关,父老皆牛酒迎劳。大过之时,圣贤君子为过绝之行,以成非常之功,故利于作为,往无不济。孔子所以赞其大也。
象曰:泽灭木,大过。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
泽所以悦万物,至于灭木,则物或有被其害者。然物以惟悴枯槁之久,有非寻常雨露之润所能沾溉者,故「泽灭木」为大过之象也。夫天下衰乱,海内云扰,惟贤人君子出以济难,则解纷拨乱,有兵有戎而无所顾避;退而穷处,则啜菽饮水,耕岩钓渭而不改其乐。岂世之是非毁誉所能轻动其心哉?是二者皆非中道。处大过之世,理则然尔。
初六:藉用白茅,无咎。
象曰:「藉用白茅」,柔在下也。
圣人当大过之世,为众人之所不敢为,成众人之所不能成,宜其轻易妄动,率意而行。今乃如置器于地,既已安全矣,又藉之以茅,慎之至也,何咎之有?以见圣人立大事,成大功,未尝敢易而为之也。况初体柔弱,承二而应四,以桡弱之势,方赖二刚扶持而安全之,其敢易乎?孔子于此爻释其大略曰:「藉之用茅,何咎之有?慎之至也。夫茅之为物薄,而用可重也。慎斯术也以往,其无所失矣。」盖圣人济难之初,其慎重如此,则何往而不利哉?
九二:枯杨生稊,老夫得其女妻,无不利。
象曰:「老夫」「女妻」,过以相与也。
大过之时,无非过者。阳不过则无以济弱阴;阴不过,则无以益衰阳。惟九二刚过而中,以阳而居阴,「老夫」之象;初以阴柔伏而在下,女妻之象。二既无应于上,而密比于初,势固不得不相与也。相与而俱受其益,以老益少,则少者日以长;以少益老,则衰者日以壮。当「栋桡」之时,君臣上下各协力以相与,何往而不利哉?故象言老夫女妻,过以相与也。
九三:栋桡,凶。
象曰:「栋桡」之凶,不可以有辅也。
大过之时,方藉众力以扶危拯弱,则当卑逊下己,以收群贤之助,然后大功可成。九三虽有上六为正应,而以阳居阳,方以高亢自处,违拂众情,上不复为之应援,安能济天下之倾危,任朝廷之委寄哉?夫屋之有栋、榱、桷、桓、楹,所恃以不倾,居者所赖以安也。今栋既桡矣,则本末皆弱,颠仆摧败,凶可知矣。其材如此,安能胜其任乎?故象言「不可以有辅」者,盖言上六不为之辅助,以不足辅助故也。
九四:栋隆,吉;有它,吝。
象曰:「栋隆」之吉,不桡乎下也。
九四切近君位,此大臣独当拯溺扶危之任者。以九居四,以刚阳而寓阴柔,得人臣之正,如栋之穹隆,足以任群材之寄,而胜其任者,吉孰如之?当斯任者,宜尽大公至正之道,若有所偏私,则众必解体而不为之用矣。四与初虽为正应,而不桡乎下,是以获「吉」。若其用心不广,系应在初,岂能收揽豪杰,使远近内外莫不响应,以成大过之功乎?
九五:枯杨生华,老妇得其士夫,无咎无誉。
象曰:「枯杨生华」,何可久也?老妇士夫,亦可丑也。
九五以刚阳之才,履尊极之位,处大过之世,若可以有为,然无应于下,而为老阴所乘,故无能为也。如士夫而为老妇所得,反有资于老妇,阴处上极,老妇之象也。「枯杨」,老妇也,以盛阳而益衰,阴生华之象也。以卦体言之,巽为长女,兑为少女,今乃反此者,以六爻之义言之也。方时大过,则危者易而为安,乱者变而为治,衰者使强,弱者使壮,故六爻有升降,卦体有反复,不可与余卦同日而论也。盖初上二爻俱阴而衰弱,故有老妇女妻之象。杨虽易生之木,其生华必当茂盛之时,既枯而生华,岂能久乎?男长而女少,足以相感,老妇而得士夫,岂人情哉?故爻「无咎无誉」而已。至象则云:「枯杨生华」,何可久也?老妇士夫,亦可丑也。
上六:过涉灭顶,凶,无咎。
象曰:「过涉」之凶,不可咎也。
当天下倾危之际,非挟刚健之才,怀救世之志,不能济也。上六以阴柔而处过极之位,不能量力度德,涉难既深,必蹈凶祸,故「过涉灭顶,凶」。其凶盖自取之,何所归咎乎?虽然,当「栋桡」之世,志在济难,虽至杀身,何咎之有?故曰「无咎」。而
象言「过涉之凶,不可咎」者,人能捐躯济难,其成与不成,天也。既以蹈祸,又从而追罪之,则人怀保身之术,缓急之际,孰肯用命者乎?故圣人从而恕之,曰「不可咎也」。意义两通,抑以见大过之世,不可无过绝之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