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:盥而不荐,有孚颙若。
圣人化天下之道,非谆谆然以言语感说之也,以行与事示之,使民得法象焉,故其从也轻。孔子曰:「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俨然人望而畏之」,孰有不敬惮而瞻仰者哉?凡祭,必先涚手而后酌献。「盥」,涚手也。宗庙之礼,莫盛于始盥之时,盖精诚蕴于内,而威仪肃于外。孔子于既灌之后不欲观者,盖繁文缛节,容有伪焉,有不足观者矣。惟斋庄恭敬之貌,颙然端委于上,而天下化服之,其道岂不简且易哉!
彖曰:大观在上,顺而巽,中正以观天下。「观,盥而不荐,有孚颙若」,下观而化也。观天之神道,而四时不忒。圣人以神道设教,而天下服矣。
圣人感人心之道,莫大乎诚敬,故孔子言使民如承大祭。然则欲民之化服,岂势力所能驱迫之哉?九五以巽顺之德,履中正之位,为一卦之主,以此观天下,犹日之方中,赫然在上,有目者咸睹,此观之所以为大也。能斋庄诚敬,俨然以临其下,则民皆观感而化也。若既盥之后,则精意散漫,假物然后见其诚,则所感者末矣。
神也者,妙万物以为言者也。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莫之为而为者,天何言哉?此天之神道也。圣人以此设教,则不见其治之之迹,故心既悦而诚服之。后世盖有假天之神道,以诳惑百姓,遂谓河图、洛书疑亦神道设教者。若然,则上世帝王亦有时而欺天下耶?其说陋矣。
象曰:风行地上,观,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。
风行天上,则庸有不及物者;风行地上,则物无不鼓动者。圣人体此象以制巡狩之礼,省观万方,以察民俗,因其土风而设为教化,一游一豫,为诸侯度,则事无不顺乎民心者,此尧、舜、三代之礼。至秦皇、汉武,巡游无度,纵其侈心,适所以扰天下而启英雄窥觊之端,失先王所以省方观民之意,由上之人事繁文而不务简易之过也。
初六:童观,小人无咎,君子吝。
象曰:「初六童观」,小人道也。
初六以阴柔最处卦下,有「童子」之象,所见鄙浅,不出卑陋之间,小人亦如之。所见如此,固难抗之使高明也,故「无咎」。君子当大观于天下,如七十二子之观仲尼,见宗庙之美,百官之富。若以阴柔自守,则吝道也。圣人每以轻约望小人,故待之不可不恕;以远大期君子,故责之不可不严。
象言「初六童观,小人道」者,固守浅陋,此小人之道耳。
六二,窥观,利女贞。
象曰:「窥观女贞」,亦可丑也。
女子处房奥之中以窥于外,隐屏幽闲,所见虽小,其贞足道,故窥观于女贞为利,而非君子达观之道也。二以阴柔上应阳刚之君,不能观其大者,当大观之时而体阴处内,非丈夫之事,为可丑也。
六三:观我生,进退。
象曰:「观我生进退」,未失道也。
圣人既以身观天下,又当反身而自观,以为进退去就之义焉。「观天下」者,观乎万物也;反身而「观」者,内观乎道也。
六三以阴柔而据阳位,且有应乎上,若可进之时,而量能审己,度时之宜以为进退焉。如此虽未合道,亦庶几乎未为甚失矣。
六四:观国之光,利用宾于王。
象曰:「观国之光」,尚宾也。
六四得人臣之正,居近君之位,大臣之有道者可进之时也,故「观国之光,利用宾于王」。孟子曰:「故将大有为之君,必有所不召之臣,」其尊德乐道,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。九五为大观之主,而四以大臣来「观国之光」,岂遽得而臣之哉?「乾」之九二、九五皆曰「利见大人」。盖在下之大人如太公、伯夷,则利见在上之大人;在上之大人如文王,则利见在下之大人也。君臣相遇,必能大有为于天下,生民被惠,宗社蒙福,一见一用,交相为利,岂不难哉!「尚宾」者,宾之而不敢臣也。
九五:观我生,君子无咎。
象曰:「观我生」,观民也。
圣人以身观天下,万方有罪,在予一人;予一人有罪,无以尔万方。能常作是观,则可以「无咎」。盖民生治乱,系于上之举措,则吾之动作起居可不慎乎?反求诸己而不可见,则考之民俗之善否而已。然则观民俗者,乃所以观吾生也。
上九:观其生,君子无咎。
象曰:「观其生」,志未平也。
上九虽不在其位,而以阳刚处九五之上,有应于下,非能恝然出于事任之外也,则民之生理实任其责。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,有一夫不被其泽者,若己推而纳之沟中,能于此作观,固可免咎。象曰:「观其生,志未平」者,上九在事任之外,非有职守者,特以位高望重,未能兼善天下,忧世之心,志尚未平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