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辨画卷三十六
颍川连斗山撰
繋辞下传上
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;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;刚柔相推,变在其中矣;繋辞焉而命之,动在其中矣。重,直龙切。此又承前篇之卒章,言蓍卦之象、辞、变、占也。前言「拟形容、象物宜谓之象」,是象自文王始有也;不知伏羲始画八卦,当其成列时,而文王之卦象已在其中矣。八卦以横图言。「成列」者,成乾一、兑二、离三、震四、巽五、坎六、艮七、坤八之行列也。象者,六十四卦之名象也。前言「观会通、行典礼」谓之爻,是爻自周公始备也,不知伏羲设卦观象,因而加重时,而周公之爻义已在其中矣。前言「化而裁之谓之变」,是变自卜筮始见也。不知六十四卦刚柔相推内此「刚柔相推」以八卦相加时言,如乾卦六爻皆刚,姤卦一阴生,则柔之推夫刚也;坤卦六爻皆柔,复卦一阳生,则刚之推夫柔也。他卦放此。而卜筮之变,己在其中矣。前言「举而措之天下之民,谓之事业」,事业即动也,是由占而出者也。不知文、周繋辞命以吉凶,时而占决之,动已在其中矣。
吉凶悔吝者,生乎动者也;刚柔者,立本者也;变通者,趣时者也。趣,七树切。
繋辞以命,动何以在其中?盖辞之所命者,吉凶悔吝也。占者因其所命之吉而趋之,因其所命之凶悔吝而避之,是动由吉凶悔吝之辞而生,故曰「动在其中」也。向谓吉凶悔吝因人之动而生,是卦在人动之后矣,与在其中亦不合。刚柔相推,变何以在其中?盖卦爻之变,不出刚柔两画,是刚柔者,所以立变通之本。变通者,因刚柔之不当而变之通之以趋时。时即道也,乃刚柔之用,故曰「刚柔相推,变在其中」也。
吉凶者,贞胜者也;天地之道,贞观者也;日月之道,贞明者也;天下之动,贞夫一者也。观,宫换切。夫,音扶。下同。
吉凶悔吝虽有四,其实悔乃由凶而至吉,吝乃由吉而至凶。约之祇有吉凶二者,而吉凶二者,约之又不过一贞。盖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贞者皆吉,不贞者皆凶,是贞胜者也。唯其贞胜,故天地之道,无私覆载,其观示于人者,祇一贞也;日月之道,无私照临,其明烛于下者,亦一贞也。二句乃引起下文之意,不必又生枝节。况天下之动,其变通以趋时者,有不贞夫一乎?盖时之所在即贞,贞之所在即时,一而已矣。
夫乾,确然示人易矣;夫坤,𬯎然示人简矣。爻也者,效此者也;象也者,像此者也。确,空各切。易,以豉切。𬯎,大回切。岂特动变贞夫一?彼易之为书,不外乾坤两画,则乾之所以为乾,宜乎难;坤之所以为坤,宜乎繁矣。乃观于乾坤,至刚至健,其确然示人者易也;至柔至顺,其𬯎然示人者简也。确然,健貌;𬯎然,顺貌。此乾坤之贞一也。彼爻在其中之爻也者,不过效此易简而已矣;象在其中之象也者,亦不过象此易简而已矣。岂有他哉!
爻象动乎内,吉凶见乎外,功业见乎变,圣人之情见乎辞。见,贤遍切。爻象变动,皆本于贞一,故爻象虽未动,而有贞与不贞,则动之理已具。其贞者示以吉,不贞者示以凶。爻象动乎卦画之内,而吉凶即见乎卦画之外也。爻象在卦画本有,故曰在内;吉凶乃因卦画而系,故曰在外。有吉凶斯有趋避,有趋避斯有功业,而功业则见乎爻象之变。变也者,所以变不贞以归于贞也。而要之,皆由于圣人与民同患之情。盖圣人之情不可见而见之辞,六十四卦,一卦有一卦之辞;三百八十四爻,一爻有一爻之辞,无非教人以贞而已。学者即贞以求之,而易之所以为易,无余蕴矣。首节由象而爻,而变与动顺说下来。以下则由动而变,而爻与象逆申上去,此节则总结之。
右第一章「天地之大德曰生」一节,原在此章之末,但前节明系结上大德节,与此绝不相属。先儒移作下章之首,今从之。
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。何以守位曰仁,何以聚人曰财。理财正辞,禁民为非曰义。禁,金鸩切。
此又承上章象爻变动而申言之,而此一节则其总冒也。盖下文十三卦,其为象与爻不待言。其所云前此未有而今兴,及前此已有而今易之者,即变也;其所云教民以利而使民趋,示人以患而使民避者,即动也。而总不过曰「理财正辞,禁民为非」而已。如易「结绳以书契」,是正辞;重门击柝,弦弧剡矢,是禁为非。余十卦皆所以理财。盖财者,乃生民之躯命,而圣人仁天下之要道也。故将言圣人仁天下之道,而先溯其原于天地之心,曰生生不已者,天地之大德也。然天地生人物,必又生一与之合德者,命之居君师之位,然后能使所生者得以各遂其生也。故位为圣人之大宝也。然有其位,非仁以为心,而位何以守?有位斯有人,非财以赡之而人何以聚?故水火金木土谷,凡所以养民之财者无不理也。既养之,又教之,凡所为化民之辞者无不正,凡所为格民之非者无不禁也,皆当然之义也。
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,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于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类万物之情。包,白交切。牺,许宜切。王,于况切。
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,有大宝之位者也。仰观于天,有雷风日月之象;俯观于地,有水火山泽之法。象以气言,法以形言。而并观动物鸟兽之文,如离象雉、坎象豕之类。植物与地之宜,如萑苇象震,果蓏象艮之类。此「与」字不连上句,言物之与地相宜者。近取诸一身,如乾象首,坤象腹是也。远取诸万物,如乾为金玉,坤为布釜是也。见天地间之对待者、流行者,皆不出乎阴阳之外,于是画一奇,又画一偶,一奇一偶又交互而画成八卦,所以通达其神明之德而立体,类似其万物之情而取象也。此即前章
「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」;下十三卦皆「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」也。此可见六十四卦皆牺皇所画。作结绳而为网罟,以佃以渔,盖取诸离。罟,音古。佃,音田。
上古之世,人物杂处,而人常为物所害。包牺氏始教人取丝麻而结之为绳,又作结绳为网,以取禽兽,曰佃,作结绳为罟,以取鱼鳖,曰渔。所以使民知鲜食之利,而并去其害也。其象盖取诸离。离者,两目相承,而物自丽者也。离卦二四互巽为绳,三五互兑为倒巽,亦为绳。两绳相牵,故曰「结」。离卦为目,二目相连于结绳之中,故为网罟。圣人非必观此卦而成之,而其象则适相合尔。余放此。
包牺氏没,神农氏作,斲木为耜,揉木为耒,耒耨之利,以教天下,盖取诸益。斲,陟角切。耨,奴豆切。
上古茹毛饮血,教民火食,自包牺氏始;教民粒食,自神农氏始。神农念民食在树艺,而树艺在农器,于是斲木使锐谓之耜,以为耒之首;揉木使曲谓之耒,以为耜之柄。耒以入耜,耜以起土。以此耒耨之利教天下,其象盖取诸益。益者,两木相合,上入而下动者也。巽、震皆木,互艮为手,下震为足,上巽为进退,互坤为土田。以手握木,以足进退于田土之上,耕之象也。故益卦初爻本此为辞。
日中为市,致天下之民,聚天下之货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盖取诸噬嗑。
民生所最重者,食与货也。故神农既教民以食,即教民以货,于是日中为市,致其民,聚其货,各以所有易其所无,交相换易而退,民始各得其所,其象盖取诸噬嗑。噬嗑,食也。市井交易,饮食之道,故取诸此也。离在上,日中之象。震为大涂,互艮为居,市之象。卦中三阴,民之象。坎水艮山,货物所出,聚货之象。四来居三,五往居上,交易而退之象。六爻皆正,各得其所之象。
神农氏没,黄帝、尧、舜氏作,通其变,使民不倦;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易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。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」。黄帝、尧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盖取诸乾坤。治,直吏切。牺、农之时,民俗朴略,食货之利虽兴,衣裳之制未备。衣裳之制未备,即尊卑贵贱之分未明,是亦民心欲变之机也。数圣人于是因其变而通之,使天下之心皆欢忻鼓舞,趋之而不倦。所以然者,以圣人之通变,非有以强之,唯其以不测之神,布无言之化,使民见之为当然,习之如固然,与为相宜而已。故易之所谓变者,亦非故为变也,以时穷则变,变则始通,通则始久。彼大有之五,正所谓穷变通久者,是以因变而动,得天之祐,而「吉无不利」也。十三卦皆有象爻变动,但象爻显而易见,变动隐而难明,故于此节引大有之五以明之。前注大有之五,谓其义取旁通,得此可以互证。此爻谓五,诸家皆误谓上也。黄帝、尧、舜易卉服而为上衣下裳之制,以垂于后世,使天下皆晓然于尊卑贵贱之等,而胥归于治,亦变通宜民之一端也。其象盖取诸乾「坤」。乾坤者,上下有衣裳之体,阖辟有变通之义也。衣制圆象乾;裳制方,象坤。又衣有六幅,象乾之六奇;裳有十二幅,象坤之六偶。
刳木为舟,剡木为楫,舟楫之利,以济不通,句。致远以利天下。句。盖取诸「涣」。刳,口姑切。剡,以冉切,下同。
文治既立,川泽或阻,则声教未广也。乃刳木使中虚,为舟;剡木使末锐,为楫。舟以载物,楫以运舟。舟楫之利,近济渡其不通,远可致之,以利于天下,其象盖取诸「涣」。「涣」者,巽木乘坎水,「利涉大川」也。中互大离,象舟。巽为长木,象楫。互艮为手,象刳与剡。
服牛乘马,引重致远,以利天下,盖取诸随。
舟楫虽利,陆行或阻,声教仍未广也。于是因牛之性顺,穿其鼻以服之;因马之性健,络其首以乘之。使牛引其重,马致乎远,以利益天下,其象盖取诸「随」。随者,下震为行,互艮为止,上兑为悦,行止随人而喜悦也。震自坤变,坤为牛,互巽为绳,互艮为鼻,以绳入鼻,服之象也。兑自乾变,乾为马,互艮为背,互巽为股,股在背上,乘之象也。坤后一奇,象牛之引重;兑前两间,象马之致远。
重门击柝,以待暴客,盖取诸豫。重,直龙切。柝,天作切。
川途既通,暴客或至,不可不备也。于是设重门以防其外,又击柝以警其内。防闲既密,纵有暴客,有以待之矣。其象盖取诸豫。豫者,怠也,又备也。恐人之怠而早为之备也。震倒艮为门,下互艮,又为门,重门之象。震为木、为声。艮为手。手持有声之木,击柝之象。互坎为盗,暴客之象。
断木为杵,掘地为臼,臼杵之利,万民以济,盖取诸小过。断,丁缓切。杵,昌吕切。掘,其月切。臼,求酉切。
既有耒耜,以开粒食,使食之不精,所以利民者犹未至也。于是又断木为杵,使之舂;掘地为臼,使之容。杵臼兴而粒食皆为精食,万民以济矣。其象盖取诸小过。小过上动而下止,与杵臼无异也。上震为木,互兑为金,断木为杵之象。坤为地,艮为手,掘地为臼之象。弦木为弧,剡木为矢。弧矢之利,以威天下,盖取诸睽。重门虽设,仅能自守,使无以制人,何以威天下而使之畏?于是弦木使曲以为弧,剡木使直以为矢。弧矢之利,可以威天下之不轨,其象盖取诸「睽」。「睽」者,火泽乖异,弧矢所以服之也。坎为弧,坎中刚而两端柔故也。离为矢,离中虚而前后实故也。此与重门击柝,皆禁民为非之义。
上古穴居而野处,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,上栋下宇,以待风雨,盖取诸大壮。衣食既足,宫室未兴,风雨之患,犹未免也。盖上古之民,冬无以居,穴土以为居;夏无以处,旷野以为处。后世圣人易之以周垣之宫、户牖之室,上隆其栋,下垂其宇,以待风雨,其象盖取诸大壮。大壮者,震木起于上,乾天覆其下也。震,仰,象穴;坤,土,象野;倒艮象居与处。乾,圆,象宫,反艮象室。栋,屋檩。震木在上之象。宇,屋檐。乾,覆在下之象。兑为泽,倒巽为风,俱在天上待之之象。
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,不封不树,丧期无数。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,盖取诸大过。衣,于既切。数,色具切。生既安其居,而死弗厚其葬,无以教民孝也。古之葬者,人死则厚衣之以薪,葬之中野之地,不封土以为坟,不树木以为识,且居丧之期,无卒哭祔练祥禫之日数。后世圣人易之以内棺外椁,不使土亲其肤,其象盖取诸大过。大过者,中四皆人,上下皆土,人入土中,大事已过也。乾为衣,巽为薪,上下坤,上为野。人在其中,为葬之中野。无艮山,故不封。无震木,故不树。无坎月离日,故丧期无数。上兑为口,下巽为木,互乾为父,父在有口木中,故象棺椁。
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,百官以治,万民以察,盖取诸夬。上治,直吏切。下治,昌时切。
理财禁非之事已备,而辞乃治,天下万世之大者,尤不可以不正也。盖上古民风淳朴,惟结绳以为符验,而人心自各相信,天下即治。后世渐趋于伪,圣人于是易结绳以书契。吴氏澄曰:书,以刀笔刻木简为文字。契,以木刻之画而中分之,各执其一,合之以为信也。百官之功罪可稽而治,万民之情伪,可核而察。其象盖取诸夬。夬者,以阳刚决阴柔,犹以文字去欺诈也。兑反巽为绳,乾通坤为文,书契之象也。十三卦以画卦始,以书契终,盖万世文字之祖也。右第二章。
是故易者,象也。象也者,像也。彖者,材也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动者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
上章申言象爻变动之事,详于象而略于爻,详于变而略于动,故此章承前章之象、变而申言爻、动。观章首以「是故」二字开端,明系从上章说来。于氏宝曰:言「是故人」,总结上义也。吴氏澄曰:前总叙起,此以「是故」总结之。上文十三卦皆制器尚象之事,然岂独十三卦为然?是故易者,圣人立象尽意之书也,皆象也。象也者,非凭虚而无据,实以器物之形真有像乎易之体,圣人因其像而象之也。象在一卦名为彖。彖者,言其材也。器必聚其材,而后器可制,卦必括其材,而后卦始全也。象在一画名为爻。爻者,言其效也。有刚柔之得位者,则效其动而示以趋;有刚柔之失位者,则效其动而示以避也。惟彖爻所系如此,是故得失之报明而吉凶生,忧虞之机辨而悔吝著也。爻与动,岂出于象变之外哉!右第三章。
阳卦多阴,阴卦多阳,其故何也?阳卦奇,阴卦偶。其德行何也?阳一君而二民,君子之道也。阴二君而一民,小人之道也。奇,纪宜切。行,下孟切。
此与下宜合为一章,承上彖与爻而言,而此节则申言彖材之义也。乾坤二卦,其为阴阳不待言矣。震、坎、艮为阳卦,宜乎阳画多于阴画,而此三卦皆一阳二阴,阴画反多。巽、离、兑为阴卦,宜乎阴画多于阳画,而此三卦皆一阴二阳,阳画反多,何故?盖阳卦皆索于乾而得阳卦,以奇为主也;阴卦皆索于坤而得阴卦,以偶为主也。其体如是,其德行何也?阳为君,阴为民,天地之常经,古今之通义也。阳卦一君而二民,统一则治,君子之道也。阴卦二君而一民,权分则乱,小人之道也。此就三画卦以明一卦之材,若因而重之,则凡有一卦,必有一卦之主,亦必有一卦之义,其材亦犹是也。右第四章
易曰:「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」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?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,天下何思何虑?」
上章申言「彖者材也」之义,此章申言「爻者效天下之动」之义。「天下之动贞夫一」,故先引咸四一爻,以见天下之理本一,而人当贞之也。其下十爻,两两相对,皆不出此一爻之意。
易曰:「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」子曰:「天下之动贞夫一。」何必「憧憧往来」,至于思,又至于虑哉?盖天下理本同归也,但其事不同,而其途因之各殊耳。天下理本一致也,但其事不一,而其虑因之有百耳。夫虑百而致仍一,必其一之贞也。涂殊而归仍同,必其同之贞也。然则吾人之感应,总贞夫一而已,何必憧憧而思而虑哉?六十四卦皆归既济,故曰「同归」,曰「一致」。一卦各为一爻,一爻各为一义,故曰「殊途」,曰「百虑」。
日往则月来,月往则日来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则暑来,暑往则寒来,寒暑相推而岁成焉。往者屈也,来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信,音伸。下同。
即以咸卦言之,下卦本离,离为日,初往居四,是日往也。上卦本坎,坎为月,四来居初,是月来也。初再推四,四再推初,依然坎上离下,而明生矣。贞矣。上卦本坎,坎居北为寒,四阴变阳,是寒往也。下卦本离,离居南为暑,初阳变阴,是寒来也。初推夫四,四推夫初,依然坎离一周而岁成矣,贞矣。夫初之往而居四者,是阴之屈也。四之来而居初者,是阳之信也。祗此一屈一信之往来相感,而明与岁之利皆生焉。况人事之往来,而可憧憧乎?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。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过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穷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蠖,乌郭切。蛰,直立切。
夫日月寒暑,相为对待,犹疑为二也。试以一物言之,彼在四之一阴,犹尺蠖耳。蠖名步屈,行则首尾相就。其降于初而屈也,即所以返于四而求信也。在初之一阳,乃龙蛇也。其升于四蛰也,上为泽,龙蛇入泽下,故曰蛰。即所以返于初而存身也。夫四下为少男,初上为少女。其中有义焉。若精研其义而入于神,则其所以为上为下者,即其所致感应之用也。至六归于四,仍为坎;九复于初,仍为离。其中有用焉。若利其施用而安其身,则其所以得位而得应者,即其所以崇刚柔之德也,皆贞夫一者也。若过此贞一以往,未可以闻见知矣。由贞一而驯至于穷神,更由贞一而渐臻于知化,惟德之盛者,乃可以及此。然亦不外此贞一也,憧憧何为哉?向来谓此十一爻,皆拟议以成其变化之事,错简于此。吴氏纂言有将十一爻移置文言传中,盖未知此为申言爻者效天下之动耳。
易曰:「困于石,据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」子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。」既辱且危,死期将至,妻其可得见邪?
此即困三之不贞,以见其动之宜贞也。六三以柔居刚,履非其位,上困于四之石,是非其所当困而困也。不当困而困,必至于辱其名。下据于二之蒺藜,是非其所当据而据也。不当据而据,必至于危其身。既辱且危,身尚不保,而况欲全其室家之好乎?总由于居位不贞以至此,此动之所以当贞也。象见本爻下。翼易曰:君子精义,利用安身,日入乎神。小人见利,名辱身危,日迫于死。
易曰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」子曰: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?动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获,语成器而动者也。射,食亦切。括,舌活切。语,于具切。
此即解三之不贞,以见上之动而能贞也。隼者,禽也,谓六三也。三居互离中为雉,故象禽。弓矢者,射隼之具也,谓坎离也。坎为弓,离为矢。射之者,人也,谓上六也。夫上六何以射之即获而无不利哉?盖上六得正之君子也,当解之时,与三为正应,宜乎一往无前,惟其所解矣。以时尚未至,故宁藏其弓矢之器于身,以待二五易位而后动,是以出所藏以为用,动焉而无滞括之碍,随所用而皆利,出焉而有应手之获。爻之所云,正言上成其器而后动,是以一动而六三能贞也。
子曰:「小人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威不惩。小惩而大诫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屦校灭趾,无咎,此之谓也。」
此及下节,即噬嗑初九、上九爻辞,以警人之动而不贞也。人生之动,莫要于仁义,仁义即贞也。失其仁义,则宜加之以惩诫。盖惩诫者,所以适于仁义之路也。彼小人不以不仁为可耻,不义为可畏,不见利于己,不知劝勉于仁义,如卦之所言「凶」者是也。不见威于人,不肯惩创于不仁不义,如卦中所言「凶」者是也。惟其然,故惩其小者于前,正以诫其大者于后,此小人之福也。易曰:「屦校灭趾,无咎」,此止恶于初,正小惩大诫之谓也,如爻之当贞而即贞者是也。
善不积,不足以成名,恶不积,不足以灭身。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,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,故恶积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易曰:何校灭耳,凶。去,羌吕切。何,河可切。此承上节而言,苟不惩诫于其初,而小且积之而成大,如善为成名之基,不积则名不足成,如爻之当位者是也。犹恶为灭身之原,不积则身未足以灭,如爻之不当位者是也。乃小人以小善为无益于名而弗为,以小恶为无伤于身而弗去,故恶积至于不可掩,罪大至于不可解矣。易曰:「何校灭耳,凶。」此由小不惩而大不诫,遂至此极也,如爻之当贞而不贞者是也。此二爻见先王之明罚敕法,皆所以贞人之动也。上节是戒其震足之妄行,此节是惩其坎耳之不听。
子曰: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。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,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易曰:其亡其亡!繋于苞桑。」治,俱直吏切。
上二节言在下之小人,此二节言在上之君子。此节言人君之动不可以不贞,下节言人臣之动不可以不贞也。从古安危、存亡、治乱,总操于人主之一心。心之若危者,乃以安其位;心之若亡者,乃以保其存;心之若乱者,乃以有其治。盖安存、治者,贞也;危亡、乱者,不贞也。君子有见于此,故四方无虞,可谓安矣,而不敢忘危焉;宗社巩固,可谓存矣,而不敢忘亡焉;纪纲整肃,可谓治矣,而不敢忘乱焉。惟不忘若是,是以身安其位,而国家可保其存与治也。易之否五曰:其亡其亡!繋于苞桑。盖言人君之心虽贞,而犹恐其不贞也。象见本爻下。子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易曰: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言不胜其任也。」知,音智。胜,音升。人臣称位以德,谋事以知,任事以力。德不称位,知不逮谋,力不副任,此不贞也。则位必倾,谋必败,任必仆,鲜不及于祸矣。易之鼎四曰折足覆𫗧而形渥者,言其以刚居柔,不胜大臣之任也。观此,则人臣之动,何可以不贞哉?象见本爻下。
子曰:「知几其神乎?君子上交不謟,下交不渎,其知几乎?几者,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易曰: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,断可识矣。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万夫之望。」先见之见,音现。断,丁乱切。咸四一爻,为下十爻之纲。祇精义入神以致用,利用安身以崇德,二语足以该之。以上所引,或相反,或相类,其用之利不利,与身之安不安,而义之精与不精自见。此爻与下爻又相类,一从精义说至安身,一从身安溯及义精,皆所以示动者以贞一之则也。此言凡人之动,莫先于能知,而知之最要,尤在于知几,故知几即不测之神也。盖君子之动,不出乎上下之交,上交易謟而能不謟,下交易渎而能不渎,非知几,其孰能之?九四、初六皆不正,初交于四为謟,四交于初为渎,六二以中正自守,故不謟不渎。夫几非他,即四之震动而未形,其兆甚微,而顺动之吉,见于未动之先者也。君子于此时,已早见其兆,作而趋之,有不俟终日之久焉。易之豫二曰:「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」夫人于理欲之介,能见之坚确,如石之不可转,则其不俟终日而作,断然可识矣。所以然者,君子自精义入神,已无所不知。其知微之为微,而即知微之为彰也。其知柔之为柔,即知柔之为刚也。知几如此,所由利用安身,德极其崇,而为万夫之望也。象见本爻下。
子曰:颜氐之子,其殆庶几乎?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易曰:「不远复,无祇悔,元吉。」复行扶人切。
于微而即知彰,于柔而即知刚,则知几者难矣。能近于几者,其唯颜子乎!殆,将也。庶,近也。几,即动之微,吉之先见也。颜子克复功深,少有几微之不善,未尝不豫先而知之。既已知之,未有不勇决而去之。此怒之所以不迁,过之所以不贰也。易复之初曰:「不远复,无祇悔,元吉。」正颜子之谓也。人之动而欲贞夫一者,可不以是为法乎?
天地𬘡缊,万物化醇。男女搆精,万物化生。易曰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」言致一也。
此与下节,又即损之六三与益之上九,一正一反,示人以贞一也。上二节言知几为万夫之望,而举颜子以证之,则其德为己崇矣。而究之德之所以崇,非有多也,一而已耳。如天位于上,地位于下,似判然为二也。然天道下济,地道上行,其气𬘡缊而凝结。损卦自「泰」而来,乾三交于坤上,坤上交于乾三,此天地𬘡缊之象,而万物皆化而醇厚矣。男位于外,女位于内,似划然为二也。然男交于女,女交于男,其体搆精而融会,乾坤为男女,上三相易为搆精,而万物皆化而形生矣。何也?两而化,惟其一而神也。易之损三曰:「三人行则损一人,一人行则得其友。」言两相与则专,三则杂而乱,欲其致于一也。夫天地男女皆在于一人之动,可以有二乎?
子曰:「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君子修此三者,故全也。危以动,则民不与也;惧以语,则民不应也。无交而求,则民不与也。莫之与,则伤之者至矣。易曰: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」易,以豉切。
损之三所以欲致其一者,以一乃人之恒心也。故君子身欲有所动而不遽动也,必使此身顺理而安,然后动焉;心欲有所语而不遽语也,必使此心和平而易,然后语焉;于民有所求而不遽求也,必使己与民上下交孚而定,然后求焉。象见本爻下。君子修此三者,而立心恒矣,故动焉而民悦,语焉而民应,求焉而民输。二「与」字,上是许与,下是取与,故上下如一而全也。爻辞言偏,此处言全,意正相对。若事不顺理而危以动,令非和协而惧以语,情非素孚而无交以求,民谁与之?民既不与,则上必怒而伤之者至矣。向谓民之伤上,辨已见前。易之恒
上曰:「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」正此上下违心不一之谓也。观损之致一,与益之不一,天下之动可知矣。憧憧往来,何为焉?右第五章周易辨画卷三十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