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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辨画卷三十五

颍川连斗山撰

繋辞上传下

天一、地二,天三、地四,天五、地六,天七、地八,天九、地十。上章言拟议以成其变化,谓筮蓍而得其所值之卦爻也。故此章遂言筮蓍之事。言昔伏羲时,龙马负图出河,其背上旋文有自一至十之数,其位一、六居下,二、七居上,三、八居左,四、九居右,五、十居中,以生数统成数,各居于一方。是数也,其即天地之数乎?盖天体阳,其数奇,而图之一、三、五、七、九皆奇,是天也。地体阴,其数偶,而图之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皆偶,是即地也。其数之相符如此。此节古本在第十章之首,张子、程子以为宜在「大衍之」,朱子从之,故移置于此。

天数五,地数五,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。天数二十有五,地数三十,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,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。一、三、五、七、九属天,是天数五也;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属地,是地数五也。五数在图,各有定位,就其奇先偶后,次序不紊,俨然如兄弟之相得焉;而奇偶之中,又各相契应,俨然似夫妇之有合焉,此特其分数耳。积天之奇数计之,共二十有五;积地之偶数计之,共得三十,总之凡五十有五。自有此数,而相得有合者,妙用无穷矣。盖相得则二气迭运,四时顺布,阴阳变化之理成乎其中;有合则内外宾主互藏其宅,而鬼神不测之机行乎其内也。

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分而为二以象两,挂一以象三,揲之以四以象四时,归奇于扐以象闰。五岁再闰,故再扐而后挂。衍,延善切。揲,时设切。扐,郎得切。

大衍之名何也?即河图中宫天五地十之数,以五乘十而衍之,一其十为十,五其十为五十,明其愈衍而愈大,非若自一至五之小衍也。其用止四十有九者,以虚一则无极而生极,所谓「易有太极」也。既虚其一,次取所用之策平分左右,以象两仪也;又次取右手一策挂于左手小指之间,以象三才也;左右互揲,以四为节,以象四时也;又归所挂之奇于左右之余,并以象闰也。揲四者为正数,奇零者为闰数。故挂为积余之端,扐为积余之总,再扐之后而复起挂,犹再闰之后而复起积也。此及下节,前贤言之最悉,故止释大旨。

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坤之策百四十有四,凡三百有六十,当期之日。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当万物之数也。当,俱如字。期,音基。

乾九坤六,以四营之。乾则四九三十六,坤则四六二十四。乾每一爻得三十六,则六爻得二百一十六矣;坤每一爻得二十四,则六爻得一百四十四矣。合乾、坤两卦之策,凡三百有六十,与「期年」三百六十日之数适相当也。「期年」之数,前人已悉,言三百六十,举正数也。若以上下经阴阳之策三百八十四爻总论之,阳爻百九十二,每一爻三十六,得六千九百一十二策。阴爻百九十二,每一爻二十四,得四千六百八策。合之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当万物之数也。独言乾、坤,以易用九、六,不用七、八,故设言卦若得乾而六爻皆九,得坤而六爻皆六,则其策数如此尔。

是故四营而成易,十有八变而成卦,八卦而小成。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长,知两切。

筮法:成卦之序,分二挂一,揲四归奇,凡四度经营,然后或奇或偶,始一变而成易。由此积之,三变成爻,至十有八变则内外备,贞悔全,于是成卦。夫当初得卦时,三画已具,卦非不成,然一卦止成一卦,特小成耳,无济于用也。唯合六画而大成,则引而伸之,自初至四互为一卦,自初至五又互为一卦,自二至五互为一卦,自二至上又互为一卦,如丝之愈抽而愈出,又触类而长之,错之为一卦,覆之为一卦,旁通之又为一卦,而且一卦可变为八卦,因类而触,又因触而长,由六十四卦并可至于四千九百六卦,凡吉凶趋避之理,纤悉俱备,天下之能事尽于此矣。显道神德行,是故可与酬酢,可与祐神矣。子曰:知变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为乎?行,下孟切。酬,市由切。酢,左洛切。

夫所谓天下之能事者,在易卦蕴之为道,在人体之则为德行。但人未以蓍问易时,其道犹隐而未显,其行亦滞而未神,及以蓍问易后,吉凶之理判,而趋避之情决。道之隐者,易有以显之;行之滞者,易有以神之。是故易与人相隔,而此问彼答,可以与酬酢;神与人同患,而因蓍呈象,并可以与祐神矣。而要之,神非他,不过一阴阳变化之道而已矣。人苟能于图数知其体,于衍数知其用,其即知神之所为乎?故曰至诚如神。右第九章。

易有圣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

此又总承上数章而言易能弥纶天地之道,极之至于成变化而行鬼神,几于莫可涯涘矣。而究乎其要,祗有圣人之道四焉,仍不外前所云观象玩辞、观变玩占而已。盖圣人本乎道而系之辞,是言之则也。故欲以易而言者,则尚卦爻之辞,使浅深详略无不宜焉。圣人本道而裁之变,是动之范也。故欲以易而动者,则尚其卦爻之变,使卷舒进退无不适焉。拟诸形容者,圣人之象也。故以易制器者,则尚其象,以尽创物之智。制器亦不专在器用上,凡事有一定之理,如器有一定之用,皆由圣人之制作也。极数知来者,圣人之占也。故以易卜筮者,则尚其占,以穷先知之神。

是以君子将有为也,将有行也,问焉而以言,其受命也如向,无有远近幽深,遂知来物。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与于此。与,音预。下同。

以言何为尚其辞,以易之辞有至精者耳。是以卜筮君子,将有为于一身,将有行于天下,挟蓍问易而以言易,则受人之问,如对面相向作响者,非告语亲切,无论远而天下后世,近而瞬夕几席,幽而事几之潜藏,深而情伪之叵测,遂能举将来之祸福,一一周知而无遗。非其辞之至精,孰能与于此。此以言者所以尚之也。

参伍以变,错综其数,通其变,遂成天地之文。极其数,遂定天下之象。非天下之至变,其孰能与于此。参,七南切。错,七各切。综,宗统切。

以动何为尚其变,以制器又何为尚其象,以易之变与象,有至变者耳。盖天下之至变者,无如分揲挂扐之事,故当其四营成易之初,由一挂而至一扐,又由一扐而至一归,如人之相离而参也。迨夫四揲三变之后,或为奇偶之分居,或为奇偶之合处,又如人之相杂而伍也,是为参伍以变。三变既成,所余之策或为伍与九,或为四与八,如物之错然杂陈也。九变既毕,又将所错之策,或由前而观夫后,或由后而察夫前,如物之综而会合也,是为错综其数。然参伍以变,特一爻耳,天地之文未成也。由一爻而再参焉,再伍焉,是为通其变。或为老阳、少阳之卦,或为老阴、少阴之卦,而天地之文成矣。天即乾,地即坤,错综其数,特一卦耳,天下之象未定也。由是而再错焉,再综焉,是为极其数。或为纯阴、纯阳之卦,或为杂阴、杂阳之卦,而天下之象定矣。非象与变为天下之至变,其孰能与于此?此以动以制器者所以尚之也。

易无思也,无为也,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,非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与于此?至于尚占之道,则非人所能为矣。盖天下之有心者,方有思虑,方有作为,易何所思、何所为?当人未以蓍问易也,易固寂然不动,藏万理于无形。及人以分揲挂扐相感,而易,遂能举天下吉凶祸福之故,无不通其当然,而并通其所以然。非至精至变为天下之至神,孰能寂感不滞有如此?此卜筮者所以尚之也。

夫易,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。唯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;唯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;唯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子曰

「易有圣人之道四焉」者,此之谓也。夫,音扶。夫精、变、神皆具于易,何以能然也?以作易之圣人为之也。如事物未来,隐于无形,何深也!圣人以至精者繋之辞,使渺冥之理尽泄于见闻之地,是易乃圣人之所以极深也。阴阳甫动,浑于未剖,是几也。圣人以至变者形之象与变,使微茫之理尽呈于耳目之间,是易乃圣人之所以研几也。唯深也,故吉凶明,而迷者开天下之志能通焉。唯几也,故趋避决,而怠者奋天下之务能成焉。唯至精至变而神也,故志之通若或通之,务之成,若或成之。有莫知其所以通且成者,其不求疾而自速,不必行而自至者乎?夫精、变、神,皆圣人之道,而易之辞变象占胥有之,故易谓有圣人之道四者,凡以此也。右第十章。

子曰:夫易何为者也?夫易,开物成务,冒天下之道,如斯而已者也。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,以定天下之业,以断天下之疑。夫,俱音扶。断,丁乱切,下同。

此又承上章精、变、神而言。圣人既如此,而复作为易,何为者也?圣人为物之蒙昩未明者,示以吉凶之理,欲其知所趋避,将以开之也。务之艰巨难举者,酌以易简之理,欲其有所适从,将以成之也。开之成之,皆道之所在。易之体具三极,中该万有,将以冒天下之道,而包举无遗也。易之所为,必如斯而后已者也。是故物未开则志未通,圣人以易通其志,使之不迷于所向。务未成则业未定,圣人以易定其业,使之不摇于所往。物未开、务未成,则疑难断,圣人以易通其志,以断其心之疑;定其业,以断其事之疑,使之不滞于变化。此易之所以作也。

是故蓍之德圆而神,卦之德方以知,六爻之义易以贡。圣人以此洗心,退藏于密,吉凶与民同患。神以知来,知以藏往,其孰能与于此哉?古之聪明睿知,神武而不杀者夫!「知来」之知,如字。余音智。与,音预。夫,音扶。下同。是故蓍之数七七四十九,象天之圆。当其先,祗有蓍未有卦,阴阳之画未定也,其德则圆而神。卦之数八八六十四,象地之方。二说本崔氏憬。当其时,既有蓍,斯有卦,吉凶之象已成矣,其德为方以智。至揲蓍画卦之后,六爻森列,一位自为一时,一时自为一义,逐爻交易,变易、移易,以贡献于人。易有此三者,是以圣人当无事之时,若以三者之德洗濯其心,而一念不存,「退藏于密」而一事不扰,所谓无思无为,寂然不动也。及有事之时,则以物我一体之心,吉凶与民同患。其将至而未至者为来,圣心之神足以知其来;其现在而可知者为往,圣心之智足以藏其往,随感辄应,所谓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也。其孰能若此哉?其唯古之聪明足以通志,睿智足以定业,神武足以断疑,吉与民同趋,凶与民同避,而不事刑杀者,方足以当之也。民知趋避,自然不罹于刑杀。向作譬喻解者,非是。

是以明于天之道,而察于民之故,是兴神物,以前民用。圣人以此斋戒,以神明其德。夫

唯其聪明睿智,神武不杀,是以明于天有阴阳消长之道,察于民有爱恶情伪之故,于是兴起蓍之神物以前民,而用之为筮,使其明于趋避之理。而又恐民之亵渎而弗敬也,又斋戒而敬之,以神明其德。盖神物之德本神明,圣人斋戒而使民尊奉之,是神明神物之德也。「神物」祇以蓍言,不必兼龟。

是故阖户谓之坤,辟户谓之乾;一阖一辟谓之变,往来不穷谓之通;见乃谓之象,形乃谓之器;制而用之谓之法;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谓之神。阖,胡腊切。辟,婢亦切。见,贤徧切。

夫坤物之德,圣人何以神明之?盖蓍之策数总出于乾坤,是乾坤如易之户也。当蓍之未分,如户斯阖,静无而含动有,则谓之坤。及蓍之既分,如户斯辟,至微而藏至蓍,则谓之乾。一阖一辟而蓍之变一成,则谓之变;左右往来而蓍之数不穷,则谓之通。左往而来右,则左少右多;右往而来左,则右少左多。多少之数无定,故不穷。三变既成,而老少之爻见,乃谓之象。三画既毕,而奇偶之卦形,乃谓之器。项氏安世曰:蓍策未定为象,卦爻已形为六爻俱备,相其时位之当否,制为吉凶之辞而用之,是谓之「法」。法如法律法度,一定而不易者也。既有法可遵,于是出而作外事,用之而利;入而作内事,用之而亦利。民皆因其利而用之,鼓舞于其中而不自知,是谓之神。此所以为神物,此所以为神明也,蓍德之圆而神如此。

是故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八卦定吉凶,吉凶生大业。

由是卦之德,爻之义,所谓「方以智、易以贡」者,亦生于其间矣。是故四营而成之易,当其未营之先,有虚一不用之太极焉。太者,大也;极者,至也。言有至大之理以为之主宰也。而于是分之为二以象两,则是「太极生两仪」也。仪,匹也。言阴阳相匹配也。而于是揲之以四,以象四时,两仪又生四象焉。而于是一扐再扐,再变三变,而成八卦,四象又生八卦焉。八卦既成,因而重之,而六爻亦备,或为刚柔之本位,或为九六之互乘,而吉凶即于此而定,而大业亦于此而生。所谓「方以智、易以贡」者,不于蓍而并见哉!向以「太极」「两仪」指天地,与「易有太极」「易」字不合,又以「两仪」「四象」为画卦,是作卦,非生卦矣。传中凡言「生」,皆筮卦,非画象也。若谓是画卦非筮卦,彼太极即能生两仪,两仪即能生四象,四象即能生八卦,八卦能定吉凶乎?能生大业乎?学易者不可不深思之也。

是故法象莫火乎天地;变通莫大乎四时;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;崇高莫大乎富贵;备物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莫大乎圣人;探赜索隐,钩深致远,以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,莫大乎蓍龟。县,同「悬」。探,吐南切。索,色曰切。亹,亡律切。卦爻皆本于蓍,然则蓍之所关岂小哉?是故法以象器而制,皆谓之法象,而论法象之大者,则莫大乎成象效法之天地。事以变动而通,皆谓之变通,而论变通之大者,则莫大乎分至启闭之四时。天文焕发,皆悬象著明,而语其大,则莫大乎阳精之日与阴精之月。爵位通显,皆谓之崇高,而语其大,则莫大乎富有四海与贵为天子。至于聚备诸物,广致民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物乃天之所生者,器乃人之所成者。智者创之,巧者述之,不过一节,而语其大,则莫大乎制作之圣人。凡此有其小即莫不有其大也。以上皆引起之辞,如诗之兴也。而况物之赜者探其一,几之隐者索其朕,深而理数难窥者钩之使浅,远而时地难明者致之使近。事之烦者曰「赜」,几之幽者曰「隐」,理之难测者曰「深」,地之难至者曰「远」。「探」者,讨而出之。「索」者,寻而绎之。「钩」者,曲而取之。「致」者,推而极之。因以定吉凶,而得失之报明;成亹亹,而趋避之勇生。「亹亹」,犹勉勉。人因吉凶之理昭然而勉勉于趋避,是天下之勉勉,易有以成之也。他端小道虽亦有之,而极其大,则莫大乎可以开物、可以成务、可以断疑之蓍与龟焉。此章专论蓍龟,止带言,详见下注。

是故天生神物,圣人则之;天地变化,圣人效之;天垂象,见吉凶,圣人象之;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。易有四象,所以示也。系辞焉,所以告也。定之以吉凶,所以断也。见,贤遍切。

蓍龟虽大,而兴之者惟圣人,然圣人岂勉强而自作哉?蓍龟皆神物,皆天之所生者,本具有大衍之数。蓍草丛生百茎,半之则应大衍之数五十。龟背之文中五段,旁四段,周围二十四段,腹之文十二段,总四十九段,应大衍虚一不用,而用四十有九之数。圣人卜筮,乃取其所本具者则之而已。至天地有四时之变化,圣人易中之变化,乃效法天地之变化也。天垂象有日月盈昃之吉凶,圣人易中之吉凶,乃取象天象之吉凶也。若夫龙马负图出于河,而数之体显,灵龟载书出于洛,而数之用彰。圣人易中之体用,其对待者乃则乎图之体,其流行者乃则乎书之用也,非勉强而自作也。「图」「书」相为表里,图以五生数统五成数,其位主于合,而其序主于生。书以五奇数统四偶数,其位主于离,而其序主于克。「图」著其方以象而存数之体,对待之易也。「书」著其圆以数而呈象之用,流行之易也。「图」「书」皆上古时所有,考帝王世纪:「河出龙图,洛出夐书。」郑氏易注亦云:「相传龙马出河,负图九册,神龟出洛,负书六册。」而孔安国、刘歆诸儒以洛书为禹治河时所出,则夫子引以为义,皇作易所则,反大错矣。考禹治河所得名为洪范,不名洛书。观书云「天乃锡禹洪范九畴」,而不及洛书,是可证也。夫神物、变化、吉凶,图书皆象也。圣人作易,既则而效之,又象而则之,是四者皆为易之所有矣。易之有此,何也?所以示人以可据而通其志也。于象之中,又系之以一卦之彖辞、六爻之爻辞,何也?所以告人以可信而定其业也。于辞之中又定之孰为吉而当趋,孰为凶而当避,何也?所以教人以果决而断其疑也。则信乎易为开物成务,冒天下之道者也。右第十一章

易曰: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」子曰:祐者,助也。天之所助者,顺也;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履信思乎顺,又以尚贤也。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」也。夫圣人之所示、所告、所断如此者,岂徒然哉?彼大有上九不云乎: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」盖天之所助在巽顺,人之所助在诚信。六五于大有之终,所践履者皆诚信,所思虑者皆巽顺,而又以此信顺尊尚乎贤人,则上合天心,是以「自天祐之」,而「吉无不利」。人苟能于易之所示所告所断,亦如上九之诚信巽顺而尊尚之,则天人交应,岂不如上九所云哉?此节本义以为错简,宜在第八章之末,侯氏果以为引此以作证。按第二章及后神农节俱引此二句,与此处大义相同,侯氏说是也。

子曰: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然则圣人之意,其不可见乎?子曰: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,繋辞焉以尽其言,变而通之以尽利,鼓之舞之以尽神。

此章总承上文而通论之,而归重于人之德行也。两「子曰」者,设问而自答之也。书以纪言,而言非书之所可尽;言以达意,而意非言之所可尽。然则圣人与民同患之意,于何见之?盖圣人仰观俯察,见天地间不外一阴一阳,于是本阴阳以画奇偶,因奇偶而画八卦,立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之象,精粗巨细,无所不包,而圣人之意尽矣。诸家皆以奇偶两画为立象,而不以八卦者,以下有设卦句也。不知设卦乃八卦各加八卦,指六十四卦而言,不相妨也。然八卦之象虽立,而人世之情伪犹未尽。情伪未尽,即圣人所欲言者未尽也。于是陈设八卦,重之为六十四卦。二卦有一名,一名有一义,刚柔错居,淑慝杂呈,而情伪尽焉。情伪既尽,于是随其卦之大小,爻之刚柔,而繋之以辞。卦有情伪,爻亦有情伪,即贞与不贞之谓。情系以吉辞,伪繋以凶辞,而其言亦尽矣。「言不尽意」,「言」字,乃著书明道之言,此「言」字乃尽情伪之言也。不然,既曰「书不尽言」,而又曰「繋辞以尽言」,可乎?夫尽言尽意,皆所以利天下,神天下,而要非胶于象而泥于辞也。又于观象玩辞中,教人以卜筮,再观其变而更玩其占。变者,卦爻中之九与六也,或阴变为阳,或阳变为阴,而刚柔不局于一体,因即其变中,或此通于彼,或彼通于此,而上下不滞于一方。其法愈密,其用愈广,而足以尽利矣。占者,卦爻中之吉与凶也。事之得者报以吉,事之失者报以凶,既有以鼓之而不疑,因即其占中,吉者则趋事而赴功,凶者则避祸而远害,自有以舞之而不倦,若或辅之,若或翼之,而神亦尽矣。吴氏澄曰:鼓者鼓声,舞者舞容。鼓声愈疾,舞容亦愈疾,所谓尽神也。项氏安世曰:「立象设卦」,繋辞作易之事。变通鼓舞,用易之事也。

乾坤其易之缊邪?乾坤成列,而易立乎其中矣。乾坤毁,则无以见易,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。「缊」,纾粉切。夫「立象设卦」,繋辞虽有三,究之不外乾坤之两画而已。盖易之有乾坤,犹衣著之有絮,乾坤乃易之缊也。「缊」,衣中之絮。「易之缊」,谓乾坤缊于易六十四卦之中,非谓易缊于乾坤两画之中也。易中凡阳爻皆为乾,凡阴爻皆为坤。乾坤散布于八卦而象立,乾坤散布于六十四卦而卦设,是为「成列」。「成列」则时地有当否,位象有得失,而交易、变易、移易之理乃立乎其中,而辞可系。假使乾坤不成列而毁,则八卦不备,重卦不全,时地之当否,位象之得失,交易、变易、移易之理皆不可见,则辞亦无从而繋,而乾坤之用或几乎息,尚能变通以尽利,鼓舞以尽神耶?

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,化而裁之谓之变,推而行之谓之通,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。上,时掌切。

顾立象、设卦、繋辞皆有形者也,变通、鼓舞则无形者也。有形者何以能使无形者尽利且尽神哉?盖天下无形者即有形者之体,有形者乃无形者之用,其体与用原不相离也。是故同一形也,其超乎形而上者理也,则谓之道;其囿于形而下者质也,则谓之器,其实一形而已。此二句祗为下三句作引,见得道器一贯,立象设卦,繋辞所以能尽利尽神耳,不必太说玄远。如象与卦与辞是器也,而其中有至精至粹者存,则道也。惟有道以寓乎其中,所以象卦之中有刚柔之当化者,即因其化而裁制之,则谓之变。爻位得当者则不必化。爻位不当者则当化,如既化矣,位已当矣,则不得更化,所以曰「化而裁之」。卦中之爻,有时位之当行者,即相其行而推迁之,则谓之通。如「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」是也。向俱说到人事上,与下句碍。既变既通,则其占皆利,因举其利者而措于天下之事,则事无不立,业无不成,斯谓之事业,而神有不尽者乎?

是故夫象,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而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系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。夫,音扶。变通尽利,鼓舞尽神,所谓既如此矣,而立象与设卦繋辞,岂无谓哉?

是故夫象者,圣人有以见天下事物繁赜,而拟诸卦象之形容,象其卦象之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圣人有以见天下人情之动作,而观其聚会之通处,以行其不易之典礼,因繋辞以断其吉凶,使知所趋避,是故谓之爻。不曰「辞」而曰「爻」者,辞备于爻也。

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,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,化而裁之存乎变,推而行之存乎通,神而明之存乎其人,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存乎德行。德行,下孟切。

易之所谓如此,吾于是而得学易之道矣。圣人见天下之赜而立之象,学者欲究极天下之赜,则存乎卦之象。圣人见天下之动而系之辞,学者欲鼓舞天下之动,则存乎爻之辞。易有化裁之变,学者于过有所当改,欲化而裁之,则存乎卦爻之变。「易有推行之道,学者于善有所当迁,欲推而行之,则存乎卦爻之通。若夫超乎象辞变通之外,以吾心之神,默契乎圣心之神,而明乎象辞变通之所以然,则存乎学易之人。何也?书不可以尽言,言不可以尽意,不事于书与言,而默成其事,深信其理,自非与圣为一者,未能神明若此。此则存乎以乾健坤顺之德,体易知简能之行,而非他人之所能与矣。」右第十二章,周易辨画卷三十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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