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kip to content

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辨画卷三十四

颍川连斗山撰

繋辞上传上

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卑高似陈,贵贱位矣。动静有常,刚柔断矣。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吉凶生矣。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变化见矣。断,丁乱切。见,贤遍切。

此节先儒俱谓圣人因造化之自然以作易,上截是说道理,下截是说易书。但玩上截所言,不似说道理,亦似说易书。且下数节俱系说易书,不应此节泛说道理也。盖此书之别于夏、商者,全在以乾坤开首,故夫子开口即以此赞之,言周易之首乾坤何所本乎?尝按诸先天圆图,乾为天而尊于上,坤为地而卑于下,天尊地卑,万物生于其间,此不易之经也。唯其不易,故易之首乾坤于此定矣。乾坤之卦既定,其六爻由卑而高,以次陈列。画卦自下而上,居上者为贵,居下者为贱,贵贱亦于此位矣。乾主动,坤主静,各有常也。而其中之奇画即为刚,偶画即为柔,刚柔又于此断矣。不但此也,乾居南方,坤居北方,纯阳纯阴,虽以类而相聚,而乾为阳物,坤为阴物,或正或不正,若于群而有分,有分则正者为得,不正者为失,而吉凶并生于其间矣。然且「在天成象」有龙焉,而龙有「潜」与「飞」之异。在地成形有马焉,而马有牝与牡之殊。有异有殊,而刚化为柔,柔变为刚,亦见于是矣。乾坤之所包如此。此节祇就乾坤二卦言。

是故刚柔相摩,八卦相荡。鼓之以雷霆,润之以风雨。日月运行,一寒一暑。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乾知大始,坤作成物。摩,末何切。荡,唐党切。霆,徒鼎切。

且乾坤二卦,岂徒自成其乾坤已哉?是故乾虽刚也,摩以坤之柔,则乾为天地,否矣。坤虽柔也,摩以乾之刚,则坤为地天,泰矣。再加摩焉,一卦可以成八卦。更加荡焉,而震雷、艮霆以鼓之,巽风、兑雨、艮霆、兑雨,本虞氏易。以润之,且离日、坎月以运移而推行之。或自此而荡于彼,或由彼而荡于此,如一寒一暑之往来而无间,则卦卦可以成八卦,虽六十四卦亦不外此而得之。是可知长男、中男、少男皆非自能成男也,乾道成之也;长女、中女、少女亦非自能成女也,坤道成之也。何也?「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」,是大始也。乾能知之,此「知」字,朱子作「主」字解。此乾道所以成男也。「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」,是成物也。「坤能作之」,此作字,即造作之作,此坤道所以成女也。乾坤之所系如此,易之托始于乾坤,不诚要哉!此节又由乾坤推广八卦、六十四卦言。

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。易则易知,简则易从。易知则有亲,易从则有功。有亲则可久,有功则可大。可久则贤人之德,可大则贤人之业。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天下之理得,而成位乎其中矣。易,以豉切。

且人亦知乾坤之德性与功用为何如者哉?夫乾固知「大始」矣,坤固作「成物」矣,然使物物而知之,则疑于知之艰;物物而成之,则病于成之繁。而乾坤不然也。乾盖天下之至健,健行则自无艰难险阻之虞,以「易知」也;坤盖天下之至顺,顺承则自无烦扰作为之苦,以「简能」也。夫道莫贵于易,易则光明正大而易知;道莫难于简,简则含宏光大而易从。易知则万物一体而有亲,易从则天工人代而有功。有亲则阴阳和合而可久,有功则生息繁滋而可大。夫可久可大,则其德为日新之德,是贤于人之德矣;其业为富有之业,是贤于人之业矣。而推其所由,祇由于「易简」。盖「易简」,则举贵贱、刚柔、吉凶、变化之理皆得矣。其理既得,则体乾之德者,必能成位于上之中;体坤之德者,必能成位于下之中矣。周易以乾坤冠卦首,岂连山、归藏所能及哉?此节又收归乾、坤二卦。右第一章。

圣人设卦观象,繋辞焉而明吉凶,刚柔相推而生变化。此承前章首节「吉凶生,变化见」而申言之也。上三者其象已著,此二者其理未形,故申言之。夫所谓「吉凶生」者,生于卦中也,而吉凶未明也;所谓「变化见」者,见于六爻也,而变化未生也。文、周圣人悯斯人之愚暗,于是陈设六十四卦,以观其天、地、雷、风、水、火、山、泽之象。于卦象之下,又各系之以辞,以明其若者为吉,若者为凶。而吉凶所在,吉不知趋,凶不知避,可若何?于是又取爻之刚者以推夫柔,则柔变而化为刚;又取爻之柔者以推夫刚,则刚变而化为柔。变化既生,则吉者可以知所趋,而不至蹈于凶;凶者可以知所避,而亦将归于吉矣。

是故吉凶者,失得之象也;悔吝者,忧虞之象也;变化者,进退之象也;刚柔者,昼夜之象也。六爻之动,三极之道也。

繋辞以明吉凶,尝征之于人事矣。人之行事,顺理为得,即卦中得中、得正、得应之象也,故吉也。人之行事,逆理为失,即卦中失中、失正、失应之象也,故凶也。但吉凶者,得失之已定,而介于吉凶之间而未定者,又有悔吝焉。所谓悔者,因失而忧于心,自凶而吉之象也。所谓吝者,因得而虞。「虞」与「娱」同。孟子「欢虞如也」,即此。虞其志,自吉而凶之象也。至刚柔相推而生变化,则尝证之天道焉。彼阴变化阳者,即春进冬退之象也。如复与临是也。而阳上阴下者,视此矣。阳变化阴者,即寒进暑退之象也。如姤与遁是也。而阴上阳下者,亦视此矣。若夫刚为昼,柔为夜。刚推夫柔,为自昼而入于夜。柔推夫刚,为自夜而复于昼。此又其象之举目可见者也。是四者,名之为象,体之则为道,而皆由于动而后生。故六爻之中,或动于天位,或动于人位,或动于地位,莫不有吉凶悔吝,刚柔变化至极之道焉,而岂徒吉凶变化之虚文也哉?

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,易之序也;所乐而玩者,爻之辞也。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,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」。乐,音洛。

六爻备三极之道,则学之要矣。是故学易之君子,于易中之时位,所谓自然之序者,则奉为居身之宅,而安之不迁也;于易中之指陈,所谓至赜之辞者,则珍为乐心之趣,而玩之不厌也。惟居安乐玩如是,故当其静而未卜筮时,则统观卦象而玩其辞;及其动而既卜筮时,则析观爻变而玩其占。夫如是,则吉无不趋,凶无不避,动与道偕,即动与天契。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,即以希大有之上九,何足异焉?右第二章彖者,言乎象者也。爻者,言乎变者也。吉凶者,言乎其失得也;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;无咎者,善补过也。

此又承前章首节之意而申言之。言文王于卦下繋之以辞,名为彖辞。彖者,盖言乎奇偶纯杂,卦各有象也。周公于爻下繋之以辞,名为爻辞。爻者,盖言乎阴阳老少,爻各有变也。夫象变之中,非吉凶悔吝与无咎之辞乎?吉凶者,盖言乎时位之失则凶,时位之得则吉也。悔吝者,盖言乎时位有向于得而未得,尚有小疵而为悔;向于失而未失,已有小疵而为吝也。无咎者,善其能补过也。盖有过则有咎,补之则不过矣,故得无咎也。此卦、爻辞之凡例也。

是故列贵贱者存乎位,齐小大者存乎卦,辨吉凶者存乎辞,忧悔吝者存乎介,震无咎者存乎悔。是故卦有小大,辞有险易。辞也者,各指其所之。易,以豉切。

彖、爻,吉凶、悔吝、无咎,其义既有然矣。然爻言变,而变有贵贱,当位者为贵,失位者为贱,是列贵贱者则存乎其位也。彖言象,而象有小大,阴为主者为小,阳为主者为大,是齐小大者则存乎其卦也。至卦爻之吉凶,虽言得失,而辨其何以得而吉,何以失而凶,则又存乎位之贵贱、卦之小大之辞焉。然则辞者,尤卦爻之精蕴,为人之所当玩索者也。况吉凶之外,其辞又有所谓悔吝无咎乎?夫悔吝虽为小疵,然由微而著,大患亦从此而起,安得不忧?忧之何在?则存乎善恶初分之介也。无咎固由补过,然因循苟且,过亦终于不能补,安可不震?震之何在?则存乎觉悟深切之悔也。是故卦有阴阳小大之分,辞遂有险怪平易之异。辞也者,非有他也,卦不过言其自贞而悔,及错综上下;爻不过言其由此至彼,与阴阳变化,各指所之。所之,即传所谓「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」,使人趋乎吉无咎,免于凶悔吝而已。学者可不勉哉!右第三章。

易与天地准,故能弥纶天地之道。第一章重赞乾坤,以明易始乾坤之故。二章、三章总括卦爻,以明文周繋辞之旨。此下数章,则总赞易书之大也。此一章以天地比易书,言易也者,上律天时,下袭水土,与春夏秋冬而同运,与东西南北而并周,能相准也。盖乾之健行准天,而凡得乾刚之爻者,皆与天准。坤之厚载准地,而凡得坤柔之爻者,皆与地准。故广大无量者,天地之道也。而易书有以弥之,如开弓之愈开而愈满。管窥曰:弥纶是从里面赞其充塞,范围是从外面赞其包络。浑沦无端者,天地之道也。而易书有以纶之,如治丝之有纬而有经,是易书一天地也。

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。原始反终,故知生死之说。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,是故知鬼神之情状。

何以见易与天地准哉?试即卦与爻观之,彼日月在天,悬象著明者,是天文也。以易书仰观之,其在上卦者,如坎为月,离为日,易文一天文也。彼山川在地,南北高深者,是地理也。以易书俯察之,其在下卦者,如艮为山,兑为泽,易书一地理也。故天体阳而常明,而凡为阳卦阳爻皆不离乎明,则观易书之天文而明之,故可知矣。地体阴而常幽,而凡为阴卦阴爻皆不离乎幽,则察易书之地理而幽之,故可知矣。试为推原于其始,而始实无始,然自一画初立,虽无始而有始矣。更为反要于其终,而终实无终,然自六画既尽,虽无终而有终矣。夫始即生也,终即死也。故生之说非他,爻之立于初者是也,原之则知之也,所谓初辞拟之是也。死之说非他,爻之穷于上者是也,反之则知之也,所谓卒成之终是也。爻有少而不易者,是蓍策之精气所聚也。聚得阳者为阳物,聚得阴者为阴物。传曰:乾,阳物。坤,阴物。要之,皆神之伸也。爻有老而当易者,是蓍策之游魂所散也。京房易有游魂、归魂之卦。游于九六者为奇偶之变,游于上下者为应与之变。要之,皆鬼之屈也。是故鬼神之情不可测,知易则知鬼神之情矣。如害盈福谦者是已。鬼神之状不可见,知易则知鬼神之状矣。如张弧、脱弧者是已。夫幽明、死生、鬼神,皆理之最难知者,而易皆可以知之。易与天地准,不益信哉!

与天地相似,故不违;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,故不过;旁行而不流,乐天知命,故不忧;安土敦乎仁,故能爱。知周,音智。乐,音洛。

易书准于天地,岂特卦爻为然?尝征于羲之圆图矣。彼夫位于上下者,天地也,而易图之乾坤亦分列于上下,是不但与天地准,直与天地相似,而无几微之违焉。唯其不违,故虽天地至大而不过,运行而不流,鼓物无忧,而又好生而能爱,而以六子准之,亦相似不违也。如易图四正之卦,列于东西者,坎、离也。坎为水,其明在内者,智也。离为舟,流于水上者,济也。坎上离下,是水火既济,故曰济。自有坎离,则于万物之理,其智无不周,天下之事,其道无不济,是天地不过,易亦不过也。至四隅之卦,位于东北者,震也。震行一偏,震为足,故曰「行」,是旁行也。乃自出震而至成艮,有节有序,如水在盂,震有仰盂之象,而不至于流,是天地不流,易亦不流也。由震而上,位于东南者,兑也;位于西南者,巽也。兑为悦,悦即乐也。兑近乾,乾即天也。是易之有兑,不如人之能乐其天乎?巽为风,风即命也。巽为权,权即知也。巽以行权,是易之有巽,不如人之能知夫命乎?孰谓天地无忧,而易书有忧乎?震、兑、巽而外,居于西北者,艮也。艮为土,有安居之象。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者,俱于艮之敦有以仁之也。故天地之好生能爱,而易、书亦能爱也。此非皆与天地相似者哉?此节向以仁智分贴,不但辞义不确,抑且语无论次。况章旨明以易比天地,泛言性理,尤属无谓。今以八卦属之,似觉句句著实。

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,曲成万物而不遗,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故神无方而易无体。

由是推之,寒往暑来,暑往寒来者,天地之化也,而易书之阴阳阖辟,直如模范围绕之而不使过。万物资始,万物资生者,天地之道也,而易书之吉凶悔吝,皆能委曲成就之而不使遗。自人观之,鲜不谓范围曲成之大矣,而自易书求之,不过一昼阳夜阴循环不已之道,而易书特有以通而知之耳。故自其主宰而言,有神焉或为阴,或为阳,两在不测,无可求之以其方。自其运用而言,则易也,忽为阴,忽为阳,惟变所适,无可执之以为体。此其所以弥纶天地之道,而与天地准也。右第四章。一阴一阳之谓道。继之者,善也,成之者,性也。仁者见之谓之仁,知者见之谓之知,百姓日用而不知,故君子之道鲜矣。显诸仁,藏诸用,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,盛德大业至矣哉!富有之谓大业,日新之谓盛德。「知者」之知,皆音智。此承上章「弥纶天地之道」而言。此节言「天地之道」,下节言易书「弥纶天地之道也」。天地之间,理而已矣,无所为道也。因理不可形,故假道路之道以形之,言此即人所共由之道也。夫道亦多矣,而切而求之,总不外前所言乾道变化之乾道,坤道顺承之坤道。盖乾,阳也;坤,阴也。一阴一阳,有对待,有流行,有迭运之机,有互根之妙,是之谓道也,是之谓天地之道也。第道原于太极,分于两仪,无间断而何继续,无毁败而何完成?而就其往来推荡、递嬗不停中言之,即可谓之继,盖一元流行,浑然纯粹而善也。自其各正保合资物无亏时言之,亦可谓之成,乃二五妙合,粹然秉彝之性也。人均有此善,均有此性,而气禀所赋不能以无偏。有得阳之多质近于沉潜而仁者,其所见偏于仁,则谓道尽于仁;有得阴之多质近于高明而知者,其所见偏于知,则谓道尽于知。至于百姓则得阴阳之杂者,日用于仁知中而不知其所以然。故知君子仁知合一之道者鲜矣,其唯天地乎?天地造化之心是仁也。仁本在内,而达之于云行雨施、品物流形之际,则显矣。天地造化之功是用也。用本在外,而敛之于木落冰坚、万物归命之时,则藏矣。夫显即显其所藏,而「利贞」于以「元亨」,何仁之非知?藏即藏其所显,而「元亨」于以「利贞」,何知之非仁?天地以是鼓铸鼓荡乎万物,其藏也不竭,其显也不劳,运大化于无心,成大功而不宰,而不与圣人之教养斯民者同忧,此其德为如何之盛,其业为如何之大哉?而不其至哉!则吾且思之:何以为「大业」?夫业生于藏,人苟无所藏,则亦无所有,唯藏用之至,乃得富其有,故「大业」之谓,谓其「富有」也。物无不备,故曰「富有」。何以谓「盛德」?夫德视乎显,人苟无所显,则亦无所新,唯显仁之至,乃得日以新,故「盛德」之谓,谓其「日新」也。变化不息,故曰「日新」。此一阴一阳之道,在天地者然也。

生生之谓易,成象之谓乾,效法之谓坤,极数知来之谓占,通变之谓事,阴阳不测之谓神。

此节言易之弥纶处,句句与前相对。「生生」句即「一阴一阳之道」,「成象」句即「继之善」,「效法」句即「成之性」;「极数」、「通变」二句,即「大业显诸仁」,「阴阳不测」句即「盛德藏诸用」也。「天地之道」,即一阴一阳之道,而「易」则何如哉?夫易原于太极者也,太极不能无动静。其动也,即阳之生也;其静也,即阴之生也。阴生之极,阴又生阳;阳生之极,阳又生阴。其递嬗不息,交互不穷者,道之生生者然也。圣人准此以为易,其意亦犹是也。夫易首乾坤,乾固六十四卦中生生之首也。当其初画奇,二画奇,止谓之阳,不谓之乾者,以未成乾卦之象也。逮三画皆奇,其象已成,始谓之乾。至于坤,则配乾者也。当其初画偶,二画偶,祗谓之阴,不谓之坤者,尚未效成象之法也。逮三画皆偶,其法已效,始谓之坤。坤乃两乾相并之象,故为效法。若推极乎一生二,二生四,四生八,八生六十四卦,以至于生生不穷之数,而有以知来,是之谓占。占则观其变,而旁通于六爻之情,变动而不拘于方,通理而各得其利。占以定信,信以立事,故谓之事。此一阴一阳之在易书者,皆可得而知者也。若夫体乎一阴一阳之中,无在无不在,不可测而知者,则谓之神。盖一阴一阳之道,在人为仁知,在天地为德业,在易书为乾坤,为占事,人皆能测之。唯言阳,而阳之中又有阴,言阴,而阴之中又有阳,则非神不能以与于此。此即「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,不可为典要,唯变所适」,此易所以为「弥纶天地之道」也。右第五章。

夫易,广矣,大矣,以言乎远则不御,以言乎迩则静而正,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。夫乾,其静也专,其动也直,是以大生焉。夫坤,其静也翕,其动也辟,是以广生焉。广大配天地,变通配四时,阴阳之义配日月,易简之善配至德。夫,俱音扶。

此又承上章「生生之谓易」一节而言,而章末收归于易简,以起下章也。天下之物,惟生生为不穷,天下之理,亦惟生生为无尽,而易书之为义,则主于生生。然则夫易,其生生之多,至广而无不包矣。其生生之宏,至大而无不统矣。以上爻言之,自初至终,可谓远矣。而百年千载,皆可推测而知,莫得而御止之焉。以初爻言之,一画方始,可谓迩矣。而一卦六爻,皆已浑涵于内,盖静而能该至正焉。上为天,初为地,中四爻则天地之间也。以天地之间言之,凡人情之变态,物理之纷纭,则无一不备于四爻之内,易信乎其广矣大矣。然易之所以广大,亦非有他也,仍不外于乾坤两画而已。盖乾为阳之动,而其实根于阴之静。坤为阴之静,而其实根于阳之动。故夫乾,当其静也,此谓少阳,专一而不纷。及其动也,此谓老阳,直遂而不挠。专以立直之体,直以达专之用。是以卦中一切阴爻,皆自乾而大生焉。夫坤,当其静也,此谓少阴,翕聚而不散;及其动也,此谓老阴,开辟而莫遏。翕以裕辟之本,辟以扩翕之施,是以卦中一切阳爻,皆于坤而广生焉。前所云「生生谓易」,谓以此耳。夫无不覆者天,乾能大生,是乾直配乎天也。前所云「成象谓乾」者,即配天之说也。无不载者地,坤能广生,是坤直配乎地也。前所云「效法谓坤」者,即配地之说也。至若阳变而通于阴,阴变而通乎阳,阴阳之往来,一如寒暑之代谢,是易书之变通,与天地之四时相配也。前所云「通变谓事」者,即此配四时之谓也。「七日来复」,有阳长之义,「八月有凶」,有阴长之义,阴阳之消息,即为日月之升沈,是易书之阴阳,与天地之日月相配也。前所云「知来谓占」者,即此配日月之谓也。要之,天地之四时日月,祗一易简之德为之主宰;易书之广大变通与阴阳之义,亦祗一易简之善为之纲维。易书之善,不又与天地之至德相配哉?知所配者在易简之善,则所谓阴阳不测之神者,当不可徒求之于渺冥恍惚之间矣。右第六章。

子曰:易其至矣乎!夫易,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。知崇礼卑,崇效天,卑法地。天地设位,而易行乎其中矣。成性存存,道义之门。知,音智。

此又承上章易简之善,而赞其至,见唯圣人为能体之也。易简之善配至德,易诚极至矣。夫易者,乃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。德得于天,本高而当崇。圣人穷易理于心,而崇之以知,盖识见高明,德不期崇而自崇也。业著于事,本切而当广,圣人体易理于身,而卑之以礼,盖践履平实,业不期广而自广也。然崇固以知,而圣人之崇,则效乎卦之天,凡得于心而为德者,务期于阳刚中正,如乾之易焉。卑固以礼,而圣人之卑,则法乎卦之地,凡体于身而为业者,务期于柔顺中正,如坤之简焉。易简得,而天下之理皆得,天下之理皆得,而圣人所为崇德广业者亦无乎不得矣。何也?易自伏羲画一奇以象阳,而为天,画一耦以象阴,而为地。天地之位设,而四象、八卦、六十四卦交易、变易、移易之理行乎其中。圣人本其效乎天而成为易之性,法乎地而成为简之性,存之而又存,举凡天下所为统之为共由之道,析之为一事之义者,皆自成性之易简而出。是乾坤为易之门,成性为道义之门也。然则易简之善在易书者,不已尽在圣人哉!右第七章。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而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繋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。赜,仕责切。断,丁乱切。

此言圣人备易简之善,因为之设卦观象,繋辞焉而明吉凶也。谓天下之类聚群分,其巨细不可胜数者,固极其纷赜者也。圣人有以见之于心,而拟诸其阴阳交错之形容,肖象其物情物理之合宜,是故谓之象。天下之得失忧虞,其利害不可胜穷者,又极其变动者也,圣人有以见之于心,而详观其众理统会之可通,以行其动静有常之典礼,而繋辞以断其合则吉,背则凶,是故谓之爻。

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,

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。拟之而后言,议之而后动,拟议以成其变化。恶,乌路切。统乎象与爻之所言,言天下之至赜,纷杂莫稽,似乎可恶,而就中思之,至赜而有至一者存,则可悦而不可恶也。言天下之至动,反复无端,似乎可乱,而就中体之,至动而有至常者存,则可治而不可乱也。夫象与爻既不可恶、不可乱,学易者可漫然以言与动乎?如有言也,必拟之于象而后言,则所言皆适于物宜,如有动也,必议之于爻而后动,则所动皆合于典礼。言动悉准于易,凡易中刚柔之变化,皆学者言动之变化矣。是为拟议以成其变化也。下七爻皆拟议言动之例。「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。我有好爵,吾与尔靡之。」子曰:君子居其室,出其言善,则千里之外应之,况其迩者乎?居其室,出其言不善,则千里之外违之,况其迩者乎?言出乎身,加乎民;行发乎迩,见乎远。言行,君子之枢机。枢机之发,荣辱之主也。言行,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,可不慎乎!和,胡卧切。行,下孟切。见,音现。枢,尺朱切。

此释中孚九二爻义,谓君子言出居室之间。言,兑口之象;室,艮门之象。应在千里之外。言以制其行,行以践其言。震为足,行之象。鸣和之感应,有固然者。故言行者,君子之枢机。枢动而户启,机动而矢发。艮为门,震为木,木在门中,枢之象。大离为矢,震雷为发,矢发若雷,机之象。一身之荣辱,此其主也。夫荣辱降之自天地,上二爻为天,下二爻为地。而言行乃为之主。故言行者,君子之所以动天地,不可不慎也。拟议此爻,知言行之贵孚矣。爻象已见本爻之下。

「同人,先号啕而后笑」。子曰:「君子之道,或出或处,或默或语。二人同心,其利断金;同心之言,其臭如兰。」号,户羔切。啕,道羔切。断,丁乱切。臭,昌又切。

此释同人九五爻义。君子大同之道,其迹虽异,其心则同。同心之行,如至利之器,可断至坚之金。离为火,乾为金,火能克金,有断金之象,物莫能间也。同心之言,如幽生之兰,自有臭味之合。互巽为茅,有兰之象。兰为巽风吹入,有其臭如兰之象,物莫能杂也。拟议此爻,知言动之贵同心矣。出处语默之象,已见本爻之下。

「初六,藉用白茅,无咎」。子曰:「苟错诸地而可矣,藉之用茅,何咎之有?慎之至也。夫茅之为物薄,而用可重也。慎斯术也以往,其无所失矣。」藉,在夜切。错,七故切。夫,音扶。重,直勇切。

此释大过初六爻义。凡事过则有失,惟过于慎则无失。如物置于地,复承借以茅,是慎之至也。顾以茅之薄物,而重用之如此,天下更何物可以轻乎,而尚至于有失乎?拟议此爻,知言动之贵慎矣。爻象见本爻之下。

「劳谦,君子有终,吉」。子曰:「劳而不伐,有功而不德,厚之至也。」语以其功下人者也。德言盛,礼言恭。谦也者,致恭以存其位者也。语,鱼具切。下,遐稼切。此释谦九三爻义。人臣有劳不伐,有功而不自以为德,此岂器量浅薄者所能?盖厚之至,而以其功下人也。观地中有山之象,德之盛而充积如山焉,礼之恭而接下如地焉。德盛礼恭如此,人复谁与之争?此所以长保其位而有终也。拟议此爻,知言动用谦之道矣。

「亢龙有悔。」子曰:「贵而无位,高而无民,贤人在下位而无辅,是以动而有悔也。」此释乾上九爻义。拟议此爻,知言动之不宜亢也。此节已见文言,今复续于谦三之后,正是一正一反,欲人观会通而行典礼之意。贵而无位,则位之不存可知。高而无民,则民之不服可知。贤人在下无辅,则其不能下人又可知矣。何也?以其亢而不能德言盛、礼言恭也。合而参之,不更可得拟议之法哉?

「不出户庭,无咎」。子曰:「乱之所生也,则言语以为阶。君不密则失臣,臣不密则失身,几事不密则害成。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。」

此释节初九爻义。此以言立训者,以此章以拟议言动为主也。下卦兑有口舌之象,口舌不节,犹人之门户不闭,故君则失臣,臣则失身,几事不密,灾祸立至。君谓五,臣谓二,几事谓三,此尤君子之所宜重也。拟议此爻,知言之不可不密矣。爻象见本爻之下。

子曰:「作易者,其知盗乎?易曰:负且乘,致寇至。负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也者,君子之器也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盗思夺之矣。上慢下暴,盗思伐之矣。慢藏诲盗,冶容诲淫。易曰:负且乘,致寇至,盗之招也。」乘也者,绳证切。

此释解六三爻义。子以作易者为知盗,以其言负乘而致寇至也。负乃在下小人之事,乘为在上君子之器。苟处非其据,适启觊觎之心,而盗思夺之矣。且上以名器假人,是为上慢;下窃名器以逞,是为下暴。上下皆失,不但夺其位,且思伐其国矣。所以然者,如人之慢,藏其所有,是诲人以来盗;冶容以自饰,是诲人以来淫,皆自招也。易之所言,亦九二之自招而已矣。拟议此爻,知居位者之不可妄动也。爻象已见本爻之下。坎险震动,以险而动,有盗夺之象。离兵坎马,持兵乘马,有伐之象;离明坎隐,隐而又明,故象慢藏。离女震动,女而好动,故象冶容。震为笑言,象诲。震为倒,艮象手,故招也。此皆拟诸形容,象其物宜之意。右第八章。周易辨画卷三十四

本站内容均属公共领域且标明来源,仅限用于个人研究,未经允许,禁止转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