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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辨画卷十六

颍川连斗山撰坎䷜坎下坎上

习坎,有孚,维心亨,行有尚。

「习」训为重,由来旧矣。而吕氏大临以更试重险为解,独得立卦之旨。盖习头从羽,乃小鸟学飞之义。文王于小过长坎曰「有飞鸟之象」,故于此卦双坎,亦取飞鸟之象。良以八卦之中,七卦皆有好处可取,惟险陷之义最为不利,无所用之。然天下险陷之事,举足皆是,又人生所不能无者,故示人以习之之法,可以入乎险陷之中,亦可以出乎险陷之外。如人之习于水者,出没于洪涛巨浪之间,而不虞于沉溺也。试观飞鸟,有往来翱翔于水面者,更有游行上下于水中者,无他,其习之者熟也。人之「习坎」,亦若是则巳矣。习之之道如何?卦中上下四阴,皆为险以陷阳者也;卦中内外二阳,皆处险以受陷者也。六爻皆发明此义,故「习坎」之道,亦即坎取象。「坎」,上下之阴。「坤」,土也,如水之有两岸。中爻一阳,如岸中之有水。是陷之为义,乃谓土陷乎水,非谓水陷乎人也。然水虽陷于土,而其性能流而不受其陷,无论江海汪洋,潮汐往来,而不爽其候,即涧溪沼沚,亦足此通彼,而不失其常,是「有孚」也。坎中实为孚,然有孚矣,而或淤塞而有阻,遏抑而不通,亦岂水之性哉?而水又能遏之而不阻,激之而亦通,其心又至亨也。刚中为心,坎通故亨。唯其孚而又亨,是以盈科而进,放乎四海。二以互震之行,往助于五,而有尚焉。人之处险,能如二五之中实而有孚,则居易俟命,必不行险以侥幸。能如二五之维系而心亨,则无入不得,必不处困而改其乐矣。以是而行,则上下交孚,内外相通,尚何险之足患哉?此坎之所以贵习也。

彖曰:「习坎」,重险也。水流而不盈,行险而不失其信。「维心亨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行有尚」,往有功也。天险,不可升也。地险,山川丘陵也。王公设险,以守其国。险之时用大矣哉!重,直龙切。

「习坎」者,他卦止一「坎」,或动而可出,或见而能止,皆可以自免。此卦上下皆坎,是为重险,险之至矣。非熟习于险,安能免于险乎?此卦所以曰「习坎」也。「有孚」者,坎卦二阴为地,中阳为水,阳陷阴中而能动,二、四、五,震,故能动,非兑泽之静水可比也。其性主于流,而其流也,足乎此,即注乎彼,未尝积而至于盈,日行于重险之中,于此见为然者,于彼亦见为然。虽极之至于「导龙门,距积石」,与时消长,而未尝失其信。是天下之至有孚者,莫过于水矣。「维心亨」者,坎之所以为险,惟其陷耳。陷则不能通,而其流行之信失矣。今卦之二、五,其外虽柔,其中皆刚。刚中,心也;同德相与,维也。以心相维,是以滔滔汨汨,率其一往之性,而不患于壅塞,是其「亨」也,乃以刚中也。「行有尚」者,坎以能出为功,而能出必由于能行,能行又由于能济。卦之九五,陷于险中者也。使下无以助之,非淤则涸,何以出险?九二以刚在下,同德相应,又互震能行,一险在前,一险在后,推波助澜,一往莫御,故能出险有功也。五多功,人之习险,亦犹是已。试以卦之全象推之。五上为天位,雨澍而雷轰,坎为雨,互震为雷。是天险也。而震动艮止,不可得而升。初、二为地位,山川与邱陵,坎为川,艮为山与邱陵。是地险也。而坎陷艮止,不可得而逾。上自九五,下至九二,尊为王,卑为公,设为披山带河之形,联为甲胄戈兵之势,互长离为甲胄戈兵。以守其国土,而保其人民,亦无非此险。险之时,其用岂不大矣哉?险不可以常用,而亦有时而用,故曰时用。

象曰:水瀳至,习坎。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。行,下孟切。

「瀳」,积渐也。「瀳至」者,重叠相因而至也,与「瀳雷」之「瀳」同。彼言其声之相接,此言其流之相续也。即瀳流成重险,「习坎」之象。君子观坎水之始终如一,法之以常久,其德行日新又新,如源泉混混,不舍昼夜焉。观坎水之一再不已,法之以闲习其教事,三令五申,如江河滔滔,浸润无穷焉。治巳治人,皆取法于「习坎」,此坎之所以贵习也。坎之一阳得乾之中画,乾之德行恒易以知险,故以常德行。卦去上画,互蒙之全象。蒙之君子以果行育德,故以习教事。

初六,习坎,入于坎窞,凶。窞,徒感切。

解此爻者,皆谓初居重险之下,其陷益深。其意以重险即「习坎」也。第思卦虽有重险,初为始,上为终,初六方入险中,何得云习?习且不得,何可云陷且陷而至于益深乎?盖「习坎」之习,乃学习,非重习也。初六阴柔不正,居重坎之下,习为陷阱以陷阳,犹小人习于机变,以祸君子。是君子「习坎」以免陷,小人「习坎」以为陷也,故亦曰「习坎」。夫循天理,则日进于高明,狥人欲,则日究乎污下。机变之巧愈熟,斯祸害之积愈深。其陷人者,乃其所以自陷也,唯有入于坎窞之凶而已,可不戒哉?窞即险之深处,不必云另一小穴。

象曰:「习坎」入「坎」,失道凶也。

此爻即人皆曰「子智」,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,而莫之知避者,安得不凶?究其所以「凶」者,止缘起初一步,失其所由之道耳。九二互震为大涂,道也。初以阴柔而易其位,则得正即以得道,乃不易之而反陷之,是舍正路而弗由也,所以「凶」也。

九二,坎有险,求小得。

「坎」之所以得名者,以阳陷阴,中有险故也。凡卦中言「坎」言「险」,皆指中一画言,则九二之为「坎」,其有险本不待言,而爻曰「有险」者,以对九五言也。盖二与五同一「有孚」,同一「心亨」,而五则「不盈」,既平险而能出焉。二尚在上坎之下,下坎之中,故曰此之「坎有险」也。既在险中,何以得出?夫二之所以有险者,以阴小为之陷也。若决烈以求出,则堤防愈固,反以淤塞而不出矣。唯变阳大为阴小,由涓涓之细流,而渐臻于滔滔之巨津,则合而有助,始可以得出乎险。犹之君子陷于危险之地,必委曲善变,卑其节,藏其智,小而又小,然后可以脱然无患也。此爻正发明「往有尚」意,求小与「中未大」相对,正是往中作用。小字或指自小,或指小人,皆可。究之求小人即所以自小,自小亦即所以求小人。如孔子遭桓魋之难,而微服过宋,是自小也。文王困于羑里,闵夭之徒以美女文马,因嬖臣费仲而献之纣,是求小人也。

象曰:「求小得」,未出中也。

二以刚阳之德,必求小而始得以出险。或疑二出乎中矣,不知二之所处,上之为重阴,又上之为重险,虽有刚而能出之才,实有劳而难出之势。「坎」为劳卦,必变为阴小,然后以坤顺而上比于九五。求小,正所以求济,其实未出于中也。六三,来之坎坎,险且枕,入于坎窞,勿用。「枕」针甚切,

旧说皆有至理,但按之全卦,处险者二与五,四阴爻无处险之义,与卦象不甚相合。盖六三阴柔,不中不正,亦习为「坎」险以陷阳。其习之也,来而在下,一「坎」也;之而在上,又有一「坎」。往来于「坎坎」之中,无在而非险路,即无在而非危机矣。夫险路岂可以多由,危机岂可以久试?苟能翻然悔悟,易柔为刚,未始不可以自脱。乃习熟于「坎坎」之间,履险而如夷,狃危以为安,且高枕于「坎坎」之中,如祍金革者之死而不厌焉。下震为木,上艮为止,止于木上,「枕」之象也。「习坎」若此,能无败乎?不但阳不可陷,徒自入于坎窞耳,所习之险,终何用哉?「窞」,险之深处,「坎」之下画之象也。初在「坎窞」之中,故直断其「凶」。三在「坎窞」之后,故止戒其「勿用」。「勿用」,又艮止之象也。

象曰:「来之坎坎」,终无功也。

小人之陷君子,以能陷为功也。不知君子有刚中之德,自有济险之才,彼虽来往于坎险之中,终无功也。「终」,指上爻。六四,樽酒簋贰句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簋,音轨。

论全卦之义,六四在众阴之中,亦陷阳者。但初三居位不正,又在重险之下,上六虽正,居险之极,又在九五之上,故皆为陷阳之小人。唯六四柔顺得正,下坎已过,上坎将出,又上承九五,别无系应,居众险之中,独能奉阳,如剥三之独能应上也。故其当险难之时,欲结于五,不敢用享献之礼,唯以一樽之酒、一簋之食为之副。而樽簋之器又敦,本尚实用,土缶之质朴,坤、「艮」皆土,震仰盂,故象「缶」与「樽簋」。以此纳约于五,艮为手,故曰「纳」。互颐为口,故曰「约」。斯亦谨慎之至矣。然犹不肯彰明较著,以取众之嫉,不自户而自牖焉。艮为门,故曰「牖」。结君如此,岂但一时无咎哉?吾知五既以「有孚」而「心亨」,四亦以至诚而通款,虽及其终,亦「无咎」也。四真善处险陷之间者哉!

象曰:「樽酒簋贰」,刚柔际也。

爻言「樽酒簋贰」者,以五之刚与四之柔相比,四以此交接于五也。九五,坎不盈,祇既平,无咎。祇,音支。

九五居上坎之中,亦受二阴之陷者也。然阳刚中正,以居尊位,下有九二刚中之贤,与之相济,所谓「有孚」「心亨,行有尚」者也。以此处险,尚何险之不出哉?以水言之,九五在上坎之中,九二在下坎之中,两水相续,中无间爻以为之阻。流于此坎之内者,旋流于彼「坎」之间,不见其盈,祇见其平焉。此爻向以不盈为未出险,今适至于平,必待其盈而后为出。此说未然。盖盈者,溢也,溢则为止水,非流水矣。流水岂有盈时?试观长江巨川,浩浩瀚瀚,祇见其平,不见其盈也。此正水之不为所陷处。若以盈为出险,将以洪水泛滥为坎之正体乎?此不可以不辨。平则无险矣,无险则无陷于险之咎矣。彖传所谓「水流而不盈」者,此之谓也。九二曰「有险」,九五曰「既平」,固以上下卦分矣,于象何取也?尝考之禹贡曰:「导河积石,至于龙门。」朱子云:「河从积石北行,又东乃折而南,计三千里,然后至龙门,为西河。龙门地势险,河破山而行,禹功于此最巨。」玩此九二,以坎水居艮山之下,所谓积石也。积石在北,文王圆图,坎亦在北,此下坎也。在北,北行也。艮在东北,又东也。中互离,离在南,折而南也。离为三,三千里也。五互艮为门,二互震为龙,龙门也。龙门在西,㐲羲圆图,坎亦在西,此上坎也。积石之水至龙门以东之,其势悬空而下,最为险阻,正在九二之前。所以九二曰「坎有险」,言九二之坎,有九五之险也。积石至龙门,势虽汹涌,未见其盈。龙门以下,至于孟津,皆为平流矣。九五变坤为地,地势最平,此九五所以日「坎不盈」。「袛既平」,言九五之坎不盈而平,不似二之有险也。此说似乎太织,但考之禹贡,合之卦象,确乎可据。然亦安知周公系辞不本禹贡以为言乎?

象曰:「坎不盈」,中未大也。

坎之为体,曰中实,又曰中满,可谓盈且大矣。而曰不盈未大者,盖池沼之水,其体止而不流,一有增益,不觉满而为盈,盈则见其为大矣。坎之为水,虽曰中实、中满,然上下皆虚,能陷而不能止,方流而来,旋流而逝,非不浩浩称大,而纳之其中,更无盈时,不盈则亦不觉其大矣。所以然者,以其有刚中之德,「孚」而「亨」,行有尚也。人有刚中之德,以处险难,自然能敬畏谦抑,以免于患。二曰「求小得」,五曰「中未大」,正同一理。使侈然以自大,则祸患之来,即应念而生,安能有出险之日哉?此禹之不伐不矜,所以能平滔天之水,以告厥成功与!

上六,系用徽𬙊,置于丛棘,三岁不得,凶。徽,许韦切。𬙊,音墨。置,之豉切。坎为狱,狱亦陷人者也。上六以阴柔居险极,又出坎水之外,故其所以陷阳者,不取于水而取于狱。上六居险之极,险而又险,其陷阳也,欲系之以「徽墨」,又置之于「丛棘」。徽𬙊,黑索,所以系人者。坎黑色,变巽为索,徽𬙊之象。互艮为手,系与置之象。坎为坚多心之木,棘之象。上下皆坎,「丛棘」之象。「徽墨」,狱中之所用。「丛棘」,狱墙之所设,皆险陷之物也。自谓设险之密,阳必为其所陷矣。讵知竭尽心力,至于三岁之久,坎为月,其数六,六六计之,共三十六月,故曰「三岁」。阳终不得陷,徒自取灭亡而已,岂不「凶」哉!昔者桀囚汤于夏台,纣囚文王于羑里,卒之汤、文皆朝诸侯,有天下,而桀、纣反身弑国亡,此其征矣。古来徒恃封疆之险者,皆此类,其终未有不灭亡者也。

象曰:上六失道,凶三岁也。

「震」为大涂,「艮」为迳路,水行其中,所谓道也。初在「震」之下,上在「艮」之上,不欲流之而欲陷之,皆失其道矣。故于初、上两爻,皆言「失道」。然道者,道也。以水行言之,为道路之道;以处险言之,又为道理之道。言上六失其从阳之道,而反陷阳,其得凶也,匪自外致也。即经营于三岁中者,皆其所以招凶者也。所谓贼人还以自贼也。离䷝离下离上

「离」,利贞,亨。畜牝牛吉。离,列池切。畜,许六切。

「离」,丽也。天下之物,无独立之理,阴必附于阳,阳不离乎阴,是固然矣。但一阴二阳之卦,在上在下,皆不得为丽,惟一耦居于二奇之中,始可言丽。如诗所谓「鱼网之设,鸿则离之」,是其义也。然「离」之为丽,特其义耳。日与火乃其象也。卦中或言义,或言象,各有所取,读者不得执一说以求解也。此卦二、五二阴各居于二阳之中,附丽于阳者也。四阳为二阴所附丽者也。二者俱贵得正,而阴之丽阳,尤不可以不正。不正则涉于邪,邻于私,非丽所当丽者矣。下卦六二以柔居柔,丽之得正者也。上卦六五以阴居阳,丽之不正者也。为六五者,必利于正而后可丽也。若上下皆处于正,则五应二,二亦应五,是以丽而得亨通也。五之亨通既由于二,如二之顺德,真如牛之牝,顺而又顺,五当养之以共,成文明之治,始为「吉」也。坤为牝,又为牛,牛而又牝,顺之至也。离中一阴得坤之正位,故象之。非以离即牝牛也。

彖曰:「离」,丽也。日月丽乎天,百谷草木丽乎土,重明以丽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柔丽乎中正,故亨。是以「畜牝牛吉」也。重,直龙切,

卦名。离者,一阴附于二阳之间,相杂成文。附丽,亦华丽也。天下之物不能无形,即不能无丽。以上卦言之,五,天位也。离为日,坎为月。上卦本体为坎为月,不但互体与旁通也。彼日月则「丽乎天」矣,此气丽于气者也。以下卦言之,二,地位也。二四互巽,为百谷,为草木,彼百谷草木则丽乎土矣,此形丽于形者也。皆丽之正者也。况人君之治天下,其所丽可以不正乎?今六五以阴柔居尊位,不正甚矣,何以为治?必也以离日之本明,更通坎为月,以重其明。如此易柔为刚,以丽于正,则正以居心,而心为纯王之心,正以立政,而政为纯王之政,乃可以化成乎天下。此六五之所以利正也。且夫五利正而又曰「亨」,曰「畜牝牛吉」,何哉?诚以重明丽乎正,是五已中正矣。彼六二亦柔丽乎中正者,此以中正感,彼以中正应,主臣一德,上下一心,共成文明之盛,此所以「亨」,所以「畜牝牛吉」也。上卦三爻不正,故取旁通为象。离通坎,故于上卦言「日月重明」,亦取旁通义。离上加坎,日上加月,非重明而何?惟其重明,所以云「以丽乎正」。若以重明为两离,既与「利贞」之义不合,即以重明为上离,亦与「以丽乎正」语气不顺。玩「以」字与下「乃」字相叶,正是卦中「利」字语义。「重明」句指六五,「柔丽」句指六二,是「以」字紧项「亨」字说。下,是指五当畜二。盖二以柔居柔,既牛又牝,五不可以言「牝牛」也。观卦中一「吉」字,与二五二「吉」字,其义可知。

象曰:明两作,离,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。

离为日,明者,日之光也。天无二日,岂可云「两」?前贤所以谓为今日来日也。但如此,圣人何不曰日继作,而必曰「明两作」哉?不知此卦上离不正,于义为穷,穷则思通,通乃得正,此义之妙用也。本卦离为日,旁通坎为月,日月相合,非「明」字乎?此所以不言「日」,而言「明」也。日往月来,犹云相续,日东月西,道尝并行,非「两作」乎?此所以不言「继」,而言「两」也。此两离之象也。他卦言「先王」、言「君子」,独此卦言「大人」。盖「大人」者,乾之九五也。此卦以六居五,何得称「大人」?称「大人」者,深明六五之利正而通坎也,通坎则为「大人」矣。大人观明「两作」之象,见夫日入而月出也,又日升而月沉也。惟其继也,于以日新又新,继续其明,照于四方,使天下之大,万民之众,无一不在光被之中,亦如日月之两作焉。继明不但取两离之相连,实取上离之相续,谓五爻也。盖此象全本卦意以立言,与他卦另立一义者不同。「四方」者,上卦通坎,下卦本离。义图离东坎西,文图离南坎北,故曰「四方」也。

初九,履错然,敬之无咎。错,七各切。

此卦以二五为主,二,阴,丽于阳者也。四,阳,丽乎阴者也。所丽者善则明,所丽者不善则昏,盖即所丽以发明义也。初九、九三,乾位乾体,六二以坤正丽于其中,刚柔交错,文明之盛,如火之然。初九以刚正为其所丽,得震足之下体,有践履于错然之象。夫三千三百,各有当然之则,使不恊于大中至正之规,则所履之处,皆滋咎之处矣。故履于错然之地者,无论纲常名教之大,务致其严恭,即揖让周旋之细,亦将以谨恪敬之。如是明睿自生,初属「震」,为恐惧,敬之象也。夫然后所履者皆得其宜,始可以「无咎」,此丽之善者也。

象曰:「履错」之敬,以辟咎也。辟,同避。

柔丽于刚,刚丽夫柔,乃天地文明之象。爻谓履之当敬者,以敬为礼之本。能敬则明生,明生则不致误于所履而得咎,是敬所以「辟咎」也。知所以履,则知所以丽矣。六二,黄离,元吉。

六二柔顺中正,附丽于初、三二阳之间,即彖所谓「柔丽乎中正」也。以中正为丽,是以「黄」为「离」也。盖「黄」者,坤土之色,文明之象也。以如是之文明以宅心,则必不至有不中不正之失;以如是之文明以制事,则必不至有不中不正之弊。有臣若此,为上者苟尊而用之,则可以化天下,成文明之治。然必有元善之德者,「元」以五变刚言。始可致之而「吉」也。卦谓「畜牝牛吉」,此爻是也。

象曰:「黄离,元吉」,得中道也。

六二中正,而象传只云「得中」,诸家以为中可该正,未免曲为之解。不知此「中」字乃指六五,六五盖中而未正者也。彖传谓「柔丽乎中正,故亨」,以二与五相应而亨也。此爻「元吉」之占,正是亨通之意,正是「畜牝牛吉」之意。六二「黄离」,而又云「元吉」者,以六五已得中道,若能通坎为「元」,则得六二之应之「吉」也。

九三:日昃之离,不鼓缶而歌,则大耋之嗟,凶。耋,田节切。六二丽于初、三之间,原有文明之象,无如九三时位居下卦之尽,如日之将没而向于昏。其所以丽夫二者,不明而阍也,是为「日昃之离」而已。离为日,三已过中,故曰「日昃」。又三五互兑为西,三在西方之下,故曰「日昃」。其所以取此象者,谓下日既沉,上月当升,五将变而为坎也。乃欲起下二句,当丽二以应六五之意。夫「日昃」自当仰求于月,以继其明,斯明者可以久照也。乃以上下改革之际,不求继于五,而徒附于二,犹人之齿衰者,不鼓缶而歌,以畅其心志,乐其天年。「缶」,瓦器。「离」,中虚之象。歌者,悦乐之意。人歌则口向上,三五互兑之象。谓三之丽二,当仰求于五,以继其明。乃三以卦终而不尔,故曰「不鼓缶而歌」也。则惟有为「大耋之嗟」,以速其死亡而已。三阳为大,二五互大过三为「老夫」,耋之象。「嗟」者,愁叹之声。人嗟则口向下。二四互巽,为倒兑之象。谓三惟附乎二,不求五以继其明,如日之将夜,其明必熄。人之既老,其神将亡也。以此为人所附丽,能无凶乎?此丽之不善者也。

象曰:「日昃之离」,何可久也。三之于二,既为日昃之离,正当待坎月之明以继其明,乃仅安于日昃之明以自守,其明亦旋熄耳,是以「凶」也。

九四,突如其来如,焚如,死如,弃如。

九四离下体而入上体,下体之日已昃,上体之月当升,乃不待坎月之升,而彼日方没,此日忽续,一若有突然而来者,何其速也。夫昼夜相循,自有定理,日无此象也。离为火,或者求之于火乎?而无如九四以刚居柔,其位不正。以本卦观之,二四互巽,为木,又为风,以木而介于上下两火之间,又加以巽风之鼓,火生乎风者,风益足以助夫火,有「焚如」而已矣。而不特此也,二五互卦为大过,大过为棺椁,见系传。而九四适居其中,又有「死如」之象焉。四初爻位本相应,今九四不正,而初九以丽二而不应,又有「弃如」之象焉。通卦无一可取,此盖用明不当,不可以附丽者也。

象曰:「突如其来如」,无所容也。突如其来,而遂至于焚、死弃者,以在本爻则焚,在互卦则死,在应爻则弃,无所可容故也。然则上卦之通坎,不容巳矣。

六五,出涕沱若,戚嗟若,吉。涕,他李切。沱,徒河切。

卦辞曰:「利贞。」彖传曰:「重明以丽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」正谓此爻。六二以柔居下卦之中,而得其正,巳著文明之象。六五亦以柔居上卦之中,而未得其正,以不正而丽于尊位之上,又下无应与,奚以敷文明之治于天下?必也旁通为坎,于离目之中而出以坎之水,一似乎涕之不已而至于沱者,始为重明以丽乎正。且下应六二,以通坎之忧,形于兑之口,一似乎戚之不巳而至于「嗟」者,始为「畜牝牛」。夫如是,则五以中正应乎二,二亦以中正应乎五,天下皆化成文明之盛矣。卦之所谓「吉」者以此,二之所谓「元吉」者亦以此也。
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离王公也。离,音丽。

六五所以得「吉」者,五通坎,以中正居君位,为王;二中正居臣位,为公。共离于王公之位,所以成文明之吉也。

上九,王用出征,有嘉折首,获匪其丑,无咎。折,之舌切。

此爻以通坎言,因此卦上三爻皆不正,通坎则全卦皆正,成既济之象,以终上经也。

上九以阳居阴,其位不正,五既重明以丽乎正,则上九之不正,岂宜仍存王?故征以正之也。「王」谓五。上坎为马,下离为甲胄戈兵。以甲胄戈兵而乘马,征之象也。然王之征,岂必自出哉?六二在下,乃柔顺中正,嘉德之臣也。「嘉」谓二,即所畜之牝牛也。以如是嘉德之臣,用以正人之不正,断不至有穷兵黩武之失。不过取其为首者,折之以理。初为足,上为首。折者,以理屈之之意,即「折狱」之折,欲其变柔也。讲作「歼厥渠魁」,似错。俾知刚强不可以居天位之上,使其柔顺臣服而已矣。至于其余,即获而正之,亦以其类耳,岂匪其丑类而尽获之哉?「丑」谓四,亦不正之宜正者。「匪其丑」谓初与三,初、三本正,故不获而正之也,夫何有用武之咎?此王者以文明治天下,即武功之昭,益见文德之盛,盖至是而天下化成矣。象曰:「王用出征」,以正邦也。

上九一爻单重一「正」字,「征」乃其象也。言王用六二以出征者,非以穷兵,乃取邦之不正者,使归于正也。上四居刚不正,变而为柔则正矣。柔属坤,邦之象也。周易辨画卷十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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