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辨画卷二十九
颍川连斗山撰丰,䷶离下震上
「丰」,亨,王假之,勿忧,宜日中。假,庚白切。
旧解说理自无以加。若征之卦象,于何称「王」?于何云「忧」?更于何见其「宜日中」?皆未得确然有据。卦象不明,则卦爻不清;卦爻不清,则卦辞俱错,此易之为书所以必先明象也。此卦离下震上,中互成「巽」,离为电,震为雷,巽为风,三者并作,声光赫奕,有盛大之象。又
「帝出乎震,齐乎巽,相见乎离」,万物发荣滋长,亦有盛大之象,故为「丰」。丰则郁塞解,幽暗昌,未有不通者,故「亨」。然是「丰亨」也,孰能至之哉?卦中位五者,君也;出震者,帝也,则皆「王」也。本以居五而下于四,故明动交资,至于此「丰」,至于此「亨」也。假训「至」,又训「大」,从至为是。然而卦中初、二、三、上位皆正,唯四与五不正,以不正而当此丰亨,又互以加忧之长,坎不能不于盈中忧亏,满中忧损,况离日坠于兑西,又有将倾之象乎?而勿忧也。丰之所以可忧者,以九五降四,在上之离光暂隐,下有遗照耳。若四进居五,各得正位,俾离日悬于中天,五进居四,离日在中,故云「日中」。则东西朔南,无非其光明之所被,而又何忧哉?然则处丰者,非不宜忧,所宜者此耳。
彖曰:丰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「王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昃,之额切。食,如字。
卦名「丰」者,丰之为义即大也。震上离下,非有大义,以震德主动,离德为明,本其明以察事之理,即本其动以赴事之几,有盛德必有大业,故丰也。丰则亨不待言矣。「王假之」者,卦体由九五而降为九四,其以刚上下,所尚者大。阳为大,故内而形著明之积者愈光,外而动变化之发者弥盛也。藉非所尚之大,乌能丰亨若此?「勿忧宜日中」者,日在中天,则明无不至。日落西隅,互兑为西,离日在下,故曰「落西隅」。则明必不周。人君之心亦然,故谓其勿事徒忧,宜以忧盛危明之情,深持盈保泰之戒。如日之方中,以照于天下。五为天,四进五为离为日,故曰「照天下也」。使丰者常丰而后已焉。盖五未降,四互体之离日本中也,今以坎陷而至于昃。五既降,四长体之坎月本盈也,今以兑口而至于食。是何也?天地造化之理,其盈虚每与时为消息,时乎息必至于盈,时乎消必至于虚,此天地之所不能外也。况人为天地所生,鬼神为天地所用者乎?四五皆人位,阳为神,阴为鬼,此所以欲保其丰,不可不宜如日中也。
象曰:雷电皆至,丰,君子以折狱致刑。折,之舌切。
震为雷,离为电。曰「电」而不曰日者,电与雷相需也,故曰「皆至」,皆至故「丰」也。君子观象,知天下之最大者,莫如狱与刑。狱不折,则曲直不辨,刑不致,则奸慝不除。于是法离之明以折狱,使斯人无遁情。因而法震之威以致刑,使巨恶无幸免。则民不枉而奸不作,丰可常保矣。上互兑,下倒兑,两口相背,狱之象。兑为毁折,故曰「折」。坎为法律,故曰「刑」。震为动,故曰「致」。
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
此卦乃因四五两爻不正起义。以夫子初拟卒成之例观之,则初爻乃统论四五两爻也。言九四在五,本属坎体,六五在四,原有离象。一为中女,一为中男,所谓配也。乃九本在五,反退而居四。六本在四,反进而居五。虽若宾主倒置然者,而其实相配之主如故也。今以不期而与之遇,凡易中「遇」字,皆以上下相比言,则九可进而居五,六可退而居四矣。夫丰之时,所贵者日中也。两爻相易,上有一日,下又有一日,不疑于两日双悬,有旬而均敌之嫌乎?非也。盖日之为明,有体必有用。其在天之日,乃日之体,其在地之日,乃日之用。虽势若均敌,而非有咎也。为九四者,果能奋然一往,俾六爻各正,则水火既济,有「尚主」之功。四进居五,下应六二,故曰「尚主」,又何丰之足虑哉?初为一卦之首,故拟其大义有如此。诸家皆谓初、四相遇,明动相资,但卦义以明为主,即卦德曰「明以动」,亦谓由明而动,非明自明而动自动也。观彖辞「宜日中」可知。「配」者,阴阳相合之义。初、四皆阳,何配之有?「旬」字义,传皆训为均敌,胡氏炳文则训为十日。虽据纳甲,离纳己,震纳庚,己庚相循,确是十日,然亦苦无意义。至「往有尚」,则直全无依据矣。
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遇,乌窝切。
两日相照,似疑于有咎,不知上离为日,下离为日之光,未济「君子之光」亦如此,正其照于天下处,何咎之有?唯于均敌之时,而少过焉,则日中而昃,灾斯生矣。按「旬」训均,亦训「日」,诸家偏据一义。今两义兼用。「灾」,离火之象,即「昃」也。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,有孚发若,吉。蔀,普户切。六二柔顺中正,离体本明,但以明而在地,则其所明者,特日之光而已。无如上有互离之日,忽以震体之一刚,塞乎其内,其本既失,斯其光亦昏。当此之时,更何丰哉?所丰者,坎之丛棘,巽之茅草,其蔀而已耳。向训「蔀」为障蔽,谓大其障蔽之意,于义诚然。但以「丰其家」较之,觉文律不协。看来仍作草名解方合。是虽日之方中,离目可见,而所见者不为离之日,而为震之斗。盖日有食之,大星著现,亦往往然也。或曰:斗,量名,震之仰盂似之,故借以象北斗之星。夫在天之日,与在地之日本相依,今以震掩而至于见斗,二犹以相依者欲往而相济,吾知其往必无得,徒得其狐疑之疾,而终难信也。坎为狐疑,又为心病,故曰「疑疾」,言狐疑之疾也。然而四昔在五,本自有孚,若俟其震发为坎,则两离相照,依然成日中之世而吉矣,往又何伤哉?
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爻谓「有孚发若」者,以九四在五本体中实,信其所固有,志其所素裕。今居震能动,乃由信以发其志,进而处尊也。向以六二之孚,发六五之志,不知易中凡言「孚」言「志」,皆谓坎体阳爻,离无孚无志也。如此,则二五相应,光照天下矣,故「吉」。
九三,丰其沛,日中见沬,折其右肱,无咎。沛,普贝切。沬,音妹。二、三同蔽于九四之下,而三与四尤近,所蔽尤深。以此当丰之时,亦何所有?所丰者,特其兑泽中之沛焉耳。沛,泽中有草之地。三五互兑为泽,震以蕃鲜生于其内,即孟子所谓「沛泽多」也。当斯时也,不但见斗,虽以如沬之小星亦见之。盖二阴在震之后,犹小星在斗杓之后也。沬,水中白泡,其象最繁,故因沛泽取之,以比小星。夫三为离明之极,所恃以照下者,以五下居四,得日中之体耳。今以最切于三者,而居于兑毁之位,不有如人之折其右肱乎?二四互巽,偶在下为股。三五互兑,偶在上,故为肱。兑又居右,故云右肱。然四实为之,于三何咎?
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。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人之可以作事者,唯其明也。今三为四蔽,而至于丰其沛,明之体失矣,尚可以作大事乎?人之赖以有用者,右肱也。今五为三肱,而至于折其右,动之用废矣,尚望终能有用乎?因不能明,以致不能动,皆于三无与也。
九四,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
九四离五下四,中天之日全掩,二三之光俱消,故二三之象与此爻之象无以异。乃二曰「蔀」而三曰「沛」,二曰「斗」而三曰「沬」,何也?盖二、四同功,互巽为茅,故曰「蔀」。四刚,故曰「斗」。三、五同功,互兑为泽,故曰「沛」。五柔,故曰「沬」。因画异象,而其实为四所蔽,则一也。故周公为系之辞曰:「二之辞不云乎?丰其蔀,日中见斗。」岂二之离明有然哉?夫亦谓彼所云「丰」者,丰在此,彼所云「见」者,见亦在此耳。然九四实抱阳刚之德,具能动之才者也。当其在五时,九为主而六为客;及今居四时,六为主而九为客,是等夷之主也。四若一往而遇之,以我之刚易彼之柔,即以彼之明开我之暗,依然是日中之世而吉矣,四何惮而不遇也?
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。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。「遇其夷主,吉」,句,行也。当,得浪切。
二、四同象,夫子不释于彼而释于此者,见二之所云,乃九四也。盖四之丰蔀,由于位不当,则二之丰蔀非二明矣。四之见斗,由于幽不明,则二之见斗非二益明矣。然四遇其夷主,而反得吉者,以四有震足,可以上行也。上行则四五易位,即是日中之世,而二岂能然哉?是以吉也。
六五,来章,有庆誉,吉。此爻向以「来章」为招来在下之章。夫二阴不相应,将招来六二之章乎?抑招来九三之章乎?征诸全卦,殊少关会。窃谓此卦以四五起义,此「来」字,乃对九四「行」字而言。四行而至五,五来而至四,此行彼来,所以为遇。彖辞之所谓「宜日中」者,正在于此。盖卦中四、五两爻,失位不正,不正则日中而昃,照临不远,文明之世,变为昏暗之域矣。今九四既以刚行而往五,则六五亦宜以柔来而归四。四、五易位,互离为日,岂不章于天中乎?传曰:「分阴分阳,迭用柔刚,故易六位而成章。」此「章」字,正四五交易之象。夫丰亨之时,特患明之不周耳。若「来章」,则上下四表,皆在其光被之中,不独功成既济而有庆,抑且君得臣应而有誉矣,吉何如之?「庆」,以六爻当位言,谓成「既济」也。「誉」,以二五相应言,谓二多誉也。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六五以柔居刚,其位不正,何吉之有?爻顾云「吉」者,以六来居四,成日中之章,正君臣之位,「有庆」也。
上六,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𬮭,苦规切。阒,苦鵙切。
上六居卦之终,亦统言一卦之义。但初爻以四五相易言,此爻以四五不易言。卦中自三至上,似乎「大壮」。「大壮」上栋下宇,有屋之象。自初至四,似乎「家人」。家人位内位外,有家之象。有屋有家,则必有户有人。以今观之,卦名曰「丰」,何丰乎?岿然而上峙者,其屋焉耳。夫上栋下宇,岂不可以蔽风雨?而无如观乎其家,「巽」之茅,与「坎」之丛棘,「震」之蕃鲜,几于充满其中焉。屋虽丰,其如其家之蔀何?然使或有居人,犹可安享其丰也。乃以离目𬮭离户,谓六二。而六处五位,内外弗应,一似阒静无人者,谓六五。且不但一时而已,虽自二至五,历三岁之久,卒为四所隔,而不得以觌面,凶何如也?谓二五失应,向非四五不正,何以至此?此卦所以曰「宜日中」也。
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。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上二为天,又似「大壮」,又似「小过」之飞鸟,以飞鸟翔于天上,而屋实并之,所以为「丰」。既丰其屋,岂其无人?乃𬮭之而竟无者,非果无也,以九本居五,与二相应,自隐伏于「大坎」之中。「坎」为隐伏,藏而不出耳。旅䷷艮下离上
旅。小亨,旅贞吉。旅,力举切,
卦名。「旅」者,羁旅也。人在外为旅,人在外所居为旅舍。此卦外离为火,其性上行,旅人之象也。内艮为山,其体下止,旅舍之象也。杨氏万里曰:山内火外,内为主,外为客。山止不动,犹馆舍;火动不止,犹行人。火不能无所丽而自立,犹不不能无所寓而自处。今火得山以为丽,犹人得舍以为止也。况上离为日,互兑为西,下艮为山,日落西山,又旅人投宿旅舍之时乎?故为旅。独是人之为旅,与舍之为旅,正有难焉者。盖旅为去故土而适异乡,亲者已失其为亲,故者已失其为故,苟非处之有道,未可以一往而无阻也。必也和顺谦恭,一出以柔而不亢,夫然后东西南北,唯其所之,而无不通。上卦三爻皆旅人,而六五一柔独得旅人之道,卦所以曰「小亨」。吾闻观远臣以其所主,观近臣以其所为主。主者,旅舍之谓也。使旅舍而人有所不端,地有所不善,则我固不可以主人,而人亦谁肯为我所主?是必人地皆宜,堪以为人所寄托,夫然后唯其所主而无不安。下卦三爻皆旅舍,而六二一爻独得旅舍之正,卦所曰「贞吉」。两「旅」字对言,一属人,一属舍。「小」谓六五,「贞」谓六二,上「旅」字宜连「小亨」读。
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,旅贞吉」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
此卦与「贲」相错,「贲」上为「艮」止,下为「离」明。抱其文明以来于内,故为「贲」;携其文明以出于外,故为「旅」。「旅小亨」者,人之为旅,宜于柔而不宜于刚,刚则必取辱。又宜于顺而不宜于亢,亢则必招祸。今卦体六五,以柔处于外,而能得乎中,而于上九之刚,又顺从之而无忤,是真能卑以自牧者,安有处之而不通者乎?至旅舍之为道,亦有未可轻者。盖舍者,止也,亦丽也。人不明于所丽,固不如良禽之择木;丽不于其所明,亦反为所因之失亲。今卦德内「艮」止而外「离」明,是止而能「丽乎明」也。在旅人得之为安宅,在旅舍处之为端人矣。此卦所以既曰「小亨」,而又曰「旅贞吉」也。夫旅亦事之小者耳,然亦必「小」而后「亨」,「贞」而后「吉」。旅之时,其义不诚大矣哉?钱氏一本曰:「难处者,旅之时;难尽者,旅之义。」二语备之。
象曰:山上有火,「旅」,君子以明慎用刑,而不留狱。山止而不迁,火行而不处。山如旅舍,火如旅人。山上有火,过而不留,如旅人之于旅舍,过而不留也,故为旅。君子观象,知狱之拘系罪人,其道亦犹是。于是法离之「明」以为「明」,法艮之「止」以为「慎」,合「明」与「慎」以用刑,既无出入之失,亦无轻率之弊,斯其狱亦如「旅」之次,即之者暂,过之者迁矣。噬嗑与贲,丰与旅,皆言「用刑」,皆以离明取义。而贲曰「无敢」,旅曰「不留」者,彼以动,此以止也。
初六,旅琐琐,斯其所。句。取灾。琐,悉果切。「艮」为门阙。初六以阴柔不正,处于最下,乃旅舍之卑猥已甚者,有「琐琐」纤细之象。艮为少男,为小石,又以阴处下,皆「琐琐」之象。以此上应九四,四以离明之体,下而应之,岂能安其所处?必有离火之灾。四本火体,下应又成火体,旅而有火,所以曰「灾」。是灾也,岂四为之哉?斯其所有以招之,不啻艮之手自为取之也。「所」非虚字,即旅舍也。诗曰「献于公所」是也。陆氏、来氏俱作「斯其所以取灾」。「以」字既属添设,「所」字亦觉糢糊。至改「斯」作「厮」,以为「贱役」,尤可不必。
象曰:「旅琐琐」,志穷灾也。「旅琐琐」,原非有灾,因初与四应,四以火体而互长「坎」,「坎」志穷满之极,下应于初,又成火象,此旅所之所以取灾也。
六二,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句。贞。
即,就也。次,舍也。怀,藏也。资,财也。童仆,贱役也。「艮」为门阙,六二在「艮」之中而得正,旅舍之至善者也。九五下与为应,此九五以「射雉」之后言。即其次而宿之。有互巽之隐,「巽」为隐伏。必能藏其货财而不失。有「艮」初之男,「艮」为少男。必能得其役使而可赖。「次」,「艮」之象,「艮」为居也。「资」,「巽」之象,「巽」近利也。「童仆」,亦「艮」之象,「艮」少男也。凡此者,皆「旅」之贞也。而二咸备之,吉可知矣。此爻正发明「旅贞吉」之义。此卦唯二、三两爻为得正,故两爻皆有「贞」字。而九三重刚,与旅不宜,故加「厉」字以别之,见能贞者之唯此爻也。向以「得童仆贞」连读,以「贞」属童仆,与卦不合。
象曰:「得童仆贞」,终无尤也。
三者,皆旅人之所赖,而独举童仆者,盖旅为亲寡之时,旅而不得童仆,虽有安宅,谁与为偕?虽有货财,谁与为守?此旅之所以不贞,而过尤之所以易起也。今处旅而得其童仆,即此已为得正,况又二者之备美乎?不独当此柔中相与,可以无尤,即至于终,五上易位,以刚相应,亦无尤也。斯真得「旅贞」之「吉」者哉!
九三,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,贞厉。
「艮」为门阙,九三居其最上,乃旅舍之至高者也。唯其至高,故上与「离」近。离以炎上之火,燃于艮宫之上,而上九之火,又下与相应,安得不焚?故有「焚其次」之象。顾身虽失其所安,或左右之役,尚有可恃,亦不至落漠无与。乃初以童仆,远不相顾,而又以琐琐之故,为四所灾,遂至艮男变为离女,童仆俱丧,则当此亲寡之时,所赖以任使者又失矣。虽以刚居刚,其位未尝不正,然亦岌岌乎殆哉!
象曰:「旅焚其次」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上「以」与「已」通。旅之所恃以安者,次也。次而遭离火之焚,已足伤矣。若以宽柔待物,犹可得左右之辅,乃复刚复任性,绝无顾惜,是直以旅人与下,下谓初。其义先丧也。彼童仆亦人情耳,奚而不丧?
九四,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
上三爻皆旅人,而九四下与初应,是旅行而独有栖息之所也。夫糇粮戚扬,乃旅行者所有事,而四于偶尔托足之地,互巽,有三倍之利以为用,变离,有戈兵之备以自防。其象如于处而得其资,又得其斧也。处即初之所,四初易位,故得之如此。夫九四以阳居阴,
初六以柔居刚,位皆不当,上下相易,各得其正,岂不甚善?但离上处下,不能出而有为,虽有资有斧,其何能快然于心哉?四本互兑为悦,与初易位,则兑体不见,故象不快。
象曰:「旅于处」,未得位也。「得其资斧」,心未快也。
旅人将以得位行道也。今四与初应,但仅有托处,未能得位也。不得位,谓爵位,以易初言,与不当位有别。不得位则道不得行,虽居则具一日之积,行则备一夕之卫,岂其心之所快哉?
六五,射雉,一矢亡,终以誉命。射,食亦切。此与上九两爻合之,以释「旅,小亨」之义,即彖传「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也」。六五柔中居尊,亦旅行于外者。但天子不可言旅,故以出猎明之。卦中互兑为秋,互坎为冬,秋猕冬狩,正农隙讲事之时也。离为雉,又为矢,坎为弓,艮为手,巽为进退。以手持弓矢,进退于离雉之下,射之象也。夫雉一而已,则射雉之矢亦一而已。以一矢之遗,而遂能洞乎其胸,穿乎其臆,使雉亡而不见,是非能顺乎上九之刚,刚柔相易,曷能至此?五上一易,离象不见,故曰射雉一矢亡故当其始出于外也,以柔居刚,虽不能无射雉之劳,而及其终之,柔易乎刚也。此「终」字与「终无尤」「终」字,皆卦终之终,皆指五之顺刚言。以已之中正应下之中正,不但以此得美誉于臣工,并以此得休命于天下。誉命俱指六二,二多誉,二又互巽为命,是何如之旅也,而谓其仅童仆之得已哉?
象曰:「终以誉命」,上逮也。
「上逮」二字,诸讲皆谓五之及二,无一谓上九者,以上九之辞未善耳。不知上九当旅之时,所居固不善,不得以五上之相易,五亦不善也。况誉命均属二,五柔二亦柔,无相应之理,五曷能以此得「誉命」哉?爻云「终以誉命」者,以五顺上之刚,上以刚逮于五,五与二刚柔相应故也。
上九,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啕,丧牛于易,凶。号,户羔切。啕,道羔切。易,音亦。
上九亦旅行在外者,以炎上之极,而下有重刚之应,此非旅人所宜也。盖人之觅宿,如鸟之觅栖。以离之雉鸟,方以巽木离虚之处为巢以托迹。巽为木,为高,互离为中虚,以高木而虚其中,故有巢象。而忽被以离火之炽,巽风之扬,其为焚也决矣。上九之焚其次,何以异是?且旅人亲寡,非同人之相亲可比也。同人相亲,尚或先号啕而后笑,则夫旅人亲寡,纵或先笑,后亦必号啕,其理然,其象亦然也。三五互兑,以口向上,为先笑。二四互巽,以口向下,为「号啕」。或以上居位不正,与五交易,为可得处旅之道。但旅人贵卑,尤贵顺。今上九势已处于至高,而复以相易之故,变离为坎,丧失其牛之柔顺。而不知离为牝牛,初、四相易,五、上又相易,变离为坎,离牛不见,故曰「丧牛于易」。虽得正得应,亦安能遽免于凶哉?
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。「丧牛于易」,终莫之闻也。此爻与「小亨」正相反。旅人之道,宜卑而不宜亢,宜柔而不宜刚。今上九以旅人而在于最上,自高者物莫之与,揆之于义,必至于焚也。虽五、上相易,变刚为柔,或冀其闻。夫处旅之道,无如相易而至于丧牛,终以坎耳之痛而莫之闻也。四初、五上皆易卦变为「坎」,「坎」为耳痛,故曰「莫闻」。总之,以旅在上为非宜耳。周易辨画卷二十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