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集说卷三十一
宋俞琰撰
系辞上传四
子曰:夫易何为者也?夫易,开物成务,冒天下之道,如斯而已者也。
何为,问辞。如斯,答辞。读易者不知圣人所以作易之意,则徒尔玩其辞耳。夫圣人作易,何为而作也?盖将以开物成务,冒天下之道也。圣人之意如是而已。「开物」,谓物理未明,易则明之。「成务」,谓事体未定,易则定之。「冒天下之道」,谓天下之理无不包括于卦爻之中也。伊川程子曰:「开物者,烛理也;成务者,适变也。」紫阳朱子曰:「开物成务,谓使人卜筮以知吉凶而成事业。冒天下之道,谓卦爻既设,而天下之道皆在其中。」又曰:「易之为书,大抵皆因卜筮而设,逐卦逐爻开示吉凶,包括无遗,如将天下许多道理复冒其中。今人说易,所以不将卜筮为主者,只是怕小却这道理,故凭虚失实,茫昧臆度而已。不知由卜筮而推,上通鬼神,下通事物,精及于无形,粗及于有象,皆包罩在此,随取随得。」
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,以定天下之业,以断天下之疑。
以,用也。易能开物,故圣人用以通天下之志;易能成务,故圣人用以定天下之业;易能冒天下之道,故圣人用以断天下之疑。紫阳朱子曰:圣人作易,教他占,吉则为,凶则否,所谓通志、定业、断疑,此也。
是故蓍之德圆而神,卦之德方以知,六爻之义易以贡。蓍用于卦未定之先,故其德圆;卦成于蓍已定之后,故其德方。「蓍之德圆象天」,天数用九而体七,七七则五十而亏一;「卦之德方象地」,地数用六而体八,八八则六十而盈四。神,谓其知来;「知」,谓其藏往也。六爻之义,各有所取,盖随其时位也。「易」者,变也。「贡」者,以「吉凶」告人也。「圆而神」,所以能通天下之志;「方以知」,所以能定天下之业;「易以贡」,所以能断天下之疑。嵩山晁氏曰:「易」字,陆音容易,韩音变易,今从韩。诚斋杨氏曰:贡者,献也。书云伻来献卜是也。
圣人以此洗心,退藏于密,吉凶与民同患。
曰「洗心」,曰「退藏于密」,则圣人此心无一尘之累矣。又曰「吉凶与民同患」,则圣人此心不胜其忧焉。何也?曰:「蓍之德圆而神」,天下之志通矣;「卦之德方以知」,而天下之业定矣;「六爻之义易以贡」,而天下之疑断矣。圣人遂以此洗心涤虑而无思,「退藏于密」而无为,故曰
「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」。无事则潜心渊默,寂然不动,人莫能窥。及其有事,则其神知之用又随感而应。故曰:「吉凶与民同患。」当知无思无为,寂然不动者,易也,在圣人则「洗心退藏于密」;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者,易也,在圣人则「吉凶与民同患」。圣人即易,易即圣人,其道一也。神以知来,知以藏往。
「来」,谓将来之事,蓍之神则无不知之。「往」,谓既往之事,卦之知则无不藏之。圣人之神,犹蓍之神也;圣人之知,犹卦之知也。所以知来,所以藏往,与蓍卦一也。或曰:「藏往」之「藏」当作「识」,与大畜象辞「多识前言往行」之「识」同。盖因上文「退藏」之「藏」,遂讹为「藏」。少梅郑氏曰:「圆者运而不穷,可以逆知来物;方者其体有定,可以识于既往。」紫阳朱子曰:「神以知来,如明镜然,物来都看见;知以藏往,只是现在有底事都识得。」愚谓「藏」与「识」颇相似,「识」误为「藏」,恐或然也。
其孰能与于此哉?古之聪明睿知,神武而不杀者夫!「其孰能与于此哉」,问辞也。「古之聪明睿知,神武而不杀者夫」,答辞也。「聪明」,谓耳目无所蔽。「睿知」,谓心志无所疑惑。「杀」者,武之事,武则必杀。今言「不杀」者,圣人之聪明自足以通天下之志,圣人之睿知自足以定天下之业,其断天下之疑,则神武之决也,又何假乎蓍卦之占?亦犹古者神武之君,威服天下,而不假兵之血刃也。紫阳朱子曰:神武而不杀,得其理而不假于物之谓。或曰:「聪明睿知,神武而不杀,盖古语,而孔子援以赞圣人之大也。」
是以明于天之道,而察于民之故,是兴神物,以前民用。圣人以此斋戒,以神明其德夫!
天之道,谓天理之自然。民之故,谓人事之所以然。圣人洗心退藏于密,是以明于天之道;吉凶与民同患,是以察于民之故。神物,谓蓍也。以其前知,故称之曰神物。明天道,遂知神物之可兴;察民故,遂知民之必用,而不可不有以开其先而前用之也。湛然纯一之谓斋,肃然警惕之谓戒。古人之祭也,七日戒,所以远夫外物之干也;三日斋,所以专夫一念之敬也。其于卜筮也亦然。今曰「圣人以此斋戒,以神明其德夫」。其德,谓蓍之德也。神明,谓神而明之在乎圣人也。占者能以敬心求蓍,有如圣人之斋戒,则蓍也受命如响,无有不应者矣。不然,则蓍乃枯草朽茎,何神物之有?紫阳朱子曰:蓍龟,灵物也。虽圣人亦必神明其德者,必斋戒而后灵,不斋戒则不灵也。
是故阖户谓之坤,辟户谓之乾。
户一而已,阖之辟之则二。阴阳之动,亦一气耳。静则气入,万物皆由之而入,此「阖户」也。动则气出,万物皆从之而出,此「辟户」也。户之阖,犹坤阴之静,故曰「阖户谓之坤」。户之辟,犹乾阳之动,故曰「辟户谓之乾」。先言坤之阖者,由静而动也。人之呼吸,必先阖而后辟,亦阴阳之义也。伊川程子曰:「涵养之道,出入之息者,阖辟之机而已。」又曰:「阖阖往来,见之鼻息。」横渠张子曰:人之有息,盖刚柔相摩,乾坤阖辟之象也。
一阖一辟谓之变,往来不穷谓之通。见乃谓之象,形乃谓之器,制而用之谓之法,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谓之神。阖已则复辟,辟已则复阖,一阖一辟而互换,故谓之变。阴往则阳来,阳往则阴来,往来循环而不穷,故谓之通。「见」谓阴阳之发见,阴阳初发见乃谓之象。「形」,谓阴阳之有形,阴阳既有形,乃谓之器。因阴阳之全体裁制而用之,以昭示天下,故谓之法。即阴阳之妙,以利民生之日用,使之出乎此,入乎此,民咸用之,由于其中而莫知其所以然,故谓之神。白云郭氏曰:坤,阴物也,故有阖户之象;乾,阳物也,故有辟户之象。既能阖,复能辟,是所谓变也。朝辟之,暮阖之,日复一日,往来阖辟不穷,是所谓通也。通也者,通其变也。至于户之可见,则曰法也;其有形,则曰器也;制而用此者,则曰法也。利于出入之用,而天下之民无不用之者,又其所以为神也。如是,则一户之设,岂苟然哉?故治天下之道无他焉,如制一户之法,使之变通可久,斯得之矣。虽黄帝、尧、舜之治,不过如此。
是故易有大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。大,音泰。易无体而有至极之实理,故曰「易有大极」。唯实故有,唯有故生。是以大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。原夫两仪之未生也,是为大极,浑浑沦沦,一而已矣。逮夫动而生阳,为阳画之奇;静而生阴,为阴画之耦,则阳一阴二,是为两仪。仪也者,一阳一阴,对立之状也。尔雅云:仪,匹也。谓其阴阳相并也。自两仪而上,每画各生一奇一耦,则太阳一、少阴二、少阳三、太阴四,是为四象。自四象而上,每又各生一奇一耦,则乾一、兑二、离三、震四、巽五、坎六、艮七、坤八,是为八卦。合太极之一,两仪之三,四象之十之三十六,则其数五十,即大衍之数也。大衍之数五十,而其数四十有九者,存太极本体之一,而用两仪、四象、八卦之四十九也。自汉唐诸儒论大衍之数者,莫不知五十去一为太极之本体,但两仪、四象、八卦之用数,则无一语及之。徒知其体,不知其用,何哉?盖索之高远,而不复近思之尔。
八卦定吉凶,吉凶生大业。
八卦具而定吉凶,则足以断天下之疑矣。吉凶定而生大业,则有以成天下之务矣。夫易之为书,六十四卦具,乃可以占吉凶,何为独言八卦也?平庵项氏曰:凡系辞之称八卦,即六十四卦也。八卦更相上下为六十四卦,故例以八卦称之。其言伏羲始作八卦者,亦谓六十四卦。夫吉凶乃易之占辞,何为生大业也?横渠张子曰:有吉凶利害,然后人谋作而大业生。若无施不宜,则何业之有?
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,变通莫大乎四时,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,崇高莫大乎富贵,备物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莫大乎圣人。
法象莫大乎天地,而易之法象与天地同;变通莫大乎四时,而易之变通与四时同;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,而易之悬象著明与日月同。易也,可谓大矣。虽然,作易而非有圣人之位,亦不足以为法于天下;用易而非有圣人之德,亦不足以为利于天下。故继之曰:崇高莫大乎富贵,备物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莫大乎圣人。圣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「备物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」,如十三卦所陈者是也。紫阳朱子曰:「立下疑有阙文。」节斋蔡氏曰:立字下当有象字。
探赜索隐,钩深致远,以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,莫大乎蓍龟。
赜,谓杂乱。探者,抽而出之也。隐,谓幽僻。索者,寻而得之也。深,谓不可测。钩者,曲而取之也。远,谓难至。致者,推而极之也。赜非探而不出,故以蓍龟钩之;远非致而莫至,故以蓍龟致之。凡物象之赜隐,事理之深远,蓍龟皆探索之,钩致之,故能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。诗崧高云:「亹亹申伯。」郑氏笺云:「勉也。」尔雅亦训勉,音尾。亹亹,犹勉勉。大抵有疑而莫能决,其心必怠,得卜筮以决之,而吉凶既定,自然加勉。则其所以亹亹者,是卜筮成之也。圣人何与焉?故于「莫大乎圣人」之后,又继之曰「莫大乎蓍龟」。蓍为筮,龟为卜。易之筮止用蓍而兼言龟者,古人占事则蓍龟并用。书大禹谟云「龟筮协从」,洪范云:「龟筮共违于人」是也。秀岩李氏曰:「莫大乎蓍龟」,古本作「莫善乎蓍龟」。
是故天生神物,圣人则之。
前云「是兴神物」,独指「蓍」而言,盖承上文「蓍之德」。此云「天生神物」,乃指「蓍」与「龟」并言,盖承上文「莫大乎蓍龟」。此二物皆能前知,故皆谓之「神物」。孰生之?天生之也。「则之」者,以之为法也。后云「河图」、「洛书」,亦皆「神物」也,故皆言「则之」。「则之」者,或曰蓍龟并生于上蔡。蓍草丛生百茎,半之则应大衍之数五十。龟背之文,中间五段,两旁四段,周围二十四段,腹之文十二段,总而计之四十九段,则应大衍虚一不用,而用四十有九之数,盖皆「神物」也。
天地变化,圣人效之。
「天地变化」,谓四时也。暑往则寒来,寒往则暑来,是谓「变化」。「圣人效之」,如卦爻之动静,盖仿效天地之变化。天垂象,见吉凶,圣人象之。
「天垂象」,谓日月也。日月往来,有盈昃薄蚀,循其度则吉,失其度则凶,此天之「垂象」以见吉凶也。圣人作易而示人以吉凶,盖「象」之而已。象者,像也。天地变化,有理可测,故言「效」。日月往来,有象可见,故言「象」。
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。
伏羲之时,未有文字,如因「河图」「洛书」之文而画卦,故曰
「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」。盖非图书有天生之数,而圣人就取之也。关子明以五十五数为河图,四十五数为洛书。刘牧两易之,谓「河图之数四十五,洛书之数五十五。」说者以关为是,刘为非,其实皆不然。案书顾命云:「天球、河图在东序。」天球,玉也。河图而与天球并列,则河图亦玉也,玉之有文者尔。昆仑产玉,河源出昆仑,故河亦有玉。洛水至今有白石,洛书盖白石而有文者也。「圣人则之」,谓则其文以卦画耳,初无所谓「五十五数」与「四十五数」也。夫「五十五数」,易数也,易固有之也,易安有所谓「四十五数」哉?四十五数者,戴九履一,左三右七,五居中而上列二四,下列六八,分布而为九宫。子华子言之,大戴礼言之,乾凿度言之,在易则圣人无一语及之,盖非易数也。「河图」之说,礼运亦尝言之,不过曰:「河出马图。」而论语亦尝言之,不过曰:「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。」并无所谓数之「五十五」与「四十五」。「洛书」之说,则他经无所见。孔安国注洪范,乃以为「洛书者,禹治水时,神龟负文而列于背,有数至九,禹遂因而第之,以成九数。」愚案:禹贡但言导洛,不曾言洛之出书,安国亦何所据而有是说耶?夫孔子曰:
「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。」圣人指作易之圣人,盖伏羲也。是「河图」、洛书,伏羲之时具有之也。刘向父子、班固辈,皆循安国之说,遂以为河图授羲,洛书锡禹。如此,则是伏羲时止有「河图」,未有洛书也,不亦谬乎?夫孔子兼图、书二者并言,安国之徒乃岐而二之,已与孔子之说大相戾。况书所谓「天锡禹洪范九畴」,盖未尝谓锡以洛书。安国之徒乃谓洛书有九数,畴之数亦九,遂肆其说,谓禹得洛书而叙九畴,何其妄耶!彼既以「洛书」为数九而归之禹,于是以「河图」为十数而归之伏羲。吾不知「河图」、「洛书」之有数,安国之徒曷从而知之?而图之数十,书之数九,又果何所据耶?盖皆出于纬书也。纬书不经,牵合附会,怪诞之甚。汉儒多习谶纬之学,其为义疏,往往采诸纬书。自其有九篇、六篇赤文绿字之说,故班固以初一至六极六十五字为本文,顾野王以「农用、敬用」十八字为神龟所附者,岂不甚可笑哉!东坡苏氏曰:「九宫不经,盖纬书所言之数,非易数也。」南轩张氏曰:郑康成溺于纬书,乃云河图有九篇,洛书有六篇,又以河图为八卦,洛书为九畴,此皆芜秽圣经者也。
易有四象,所以示也。系辞焉,所以告也。定之以吉凶,所以断也。
「易有四象,所以示者,示之以象,而使人有所见也。系辞焉,所以告者,告之以辞,而使人有所知也。定之以吉凶,所以断者,吉凶既定,而使人有以决其疑也。」横渠张子曰:「吉凶、变化、进退、刚柔,易之四象欤?白云郭氏曰:自易有四象以下,与前文不相属,又非别章,疑其错简。」侯果曰:「四象,谓神物也;变化,垂象也,图书也。」愚谓横渠之说如此,白云之说又如此,则「易有四象」以下,当在「刚柔者,昼夜之象也」之下。侯氏之说非也。
右第十一章紫阳朱子曰:此章专言卜筮。易曰: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」子曰:「祐者,助也。天之所助者,顺也;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履信思乎顺,又以尚贤也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也。」
大有上九爻辞云: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」孔子于系辞传凡三言之,此则兼言所乘所应,皆发明文王言外之意也。天之所助者,顺也。顺则不悖于理,是以天祐之。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信则不欺于人,是以人助之。爻但言天,此又兼言人,天人盖一理也。当大有之时,六五以柔德居中而在下,众阳皆助之,以其信也。上九居六五之上,是「履信」也。身虽在外,而乃心未尝不在君,是思乎顺也。顺则天助之矣。九三,贤人也。上之应在三,又与之同德相尚,故曰「又以尚贤也」。其德如此,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」。紫阳朱子曰:在此无所属,或是错简。横渠张子曰:此篇宜在「立心勿恒,凶」下,盖上言「莫益之」,故此言多助也。白云郭氏曰:当在「憧憧往来」,「困于石」,「公用射隼」,皆称「易曰」,故「自天祐之」,宜在其前也。下篇七爻,自「憧憧往来」,皆称「易曰」,与「天祐之」同,宜从郭氏。
子曰: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然则圣人之意,其不可见乎?子曰:圣人立象以尽意,说卦以尽情伪,系辞焉以尽其言,变而通之以尽利,鼓之舞之以尽神。
书以记言,言有余则非书之所能记;言以达意,意有余则非言之所能尽达。然则圣人之意,其不可见乎?曰:可见圣人立象以示人,使之观象而默会其意,所以尽也。夫圣人之作易,设卦观象,然后系之以辞。卦在是则象在是,象在是则意在是矣。意者,心之所向而寓于象者也。情,实也。伪,妄也。伪则不情,情则不伪。人之情伪万端,非言可尽。设之以卦,所以尽情伪也;系之以辞,所以尽言也。变而通之,则有以成天下之务,而其用不穷,足以尽其利矣。鼓之舞之,则有以成天下亹亹,而其妙莫测,足以尽其神矣。立象、设卦、系辞,此圣人作易之事。变通、鼓舞,此圣人用易之事。王弼辈乃欲忘象忘言,果圣人之意乎?圣人之意,正在乎言象也。或曰:首言「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」,疑是古语。次言「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」,是设问之辞。以下是答辞。紫阳朱子曰:言之所传者浅,象之所示者深,观奇耦二画,包含变化,无有穷尽,则可见矣。变通鼓舞,以事而言,两「子曰」字疑衍其一。盖「子曰」皆后人所加,故有此误。如近世通书,乃周子所自作,亦为后人每章加以「周子曰」字,其设问答处正如此也。乾坤,其易之缊耶?乾坤成列,而易立乎其中矣。乾坤毁,则无以见易。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。
缊之义与论语「缊袍」之「缊」同,衣中之绵絮胎是也。
「乾坤其易之缊耶」,谓乾坤缊于易六十四卦之中,非谓易缊于乾坤两卦之中也。易之中所缊,奇耦是也。奇为九,耦为六,凡九皆乾,凡六皆坤。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,为奇者百九十二,皆乾画也;为耦者百九十二,皆坤画也。以每爻三十六策积之,则六千九百一十二皆乾策也。以每爻二十四策积之,则四千六百八皆坤策也。合之则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无非皆乾坤之策。兹非乾坤为易之缊乎其中矣。易之所以为易者,乾九坤六之变易也。两不立则一不可见,故九、六毁而不成列,则无以见其为易也。易不可见,则乾坤、九、六两者之用息矣。乾坤未尝毁,亦未尝息,特以爻画之九、六若不成列,则无以见其变易之理尔。下篇云:「刚柔者,立本者也。」本即缊之谓也。前言「易行乎其中」,此言「易立乎其中」,立与行同欤?异欤?曰:立者,体也;行者,用也。紫阳朱子曰:「易之所有,阴阳而已。凡阳皆乾,凡阴皆坤。画卦定位,则二者成列,而易之体立矣。」又曰:「毁谓卦画不立,易只是阴阳卦画,若无此卦画,岂复更有易乎?」诚斋杨氏曰:「二篇之策,凡阳爻百九十二,皆乾之九也;阴爻百九十二,皆坤之六也。」平庵项氏曰:「凡系辞之称乾坤,即奇耦二画也。乾纯于奇,坤纯于耦,故例以乾坤称也。」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,化而裁之谓之变,推而行之谓之通,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。道无形,故曰形而上者;器有形,故曰形而下者。如卦有上下之体,爻有刚柔之质,皆形而下者,其理则道也。道非器不形,器非道不立,器亦道也,道亦器也,道器盖未尝相离也。因其自然之化而裁制之,则谓之变;推广而流行之,则谓之通;举而措之天下之民,则谓之事业。前章云「一阖一辟,往来不穷,天地之变通也」。此云「化而裁之,推而行之,圣人之变通也」。
是故夫象,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而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系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。
紫阳朱子曰:重出以起下文。郭京曰:误增「夫象」二字。东莱吕氏曰:「是故夫象」四字衍文。节斋蔡氏曰:「夫」当作「爻」,象即卦,爻即辞也。
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,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;化而裁之存乎变;推而行之存乎通;神而明之存乎其人;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存乎德行。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故能极天下之赜;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故能鼓天下之动。赜以象著,卦有象,则穷天下之至杂至乱,无有遗者,故曰「极」。动以辞决,使天下乐于趋事赴功者,手舞足蹈而不能自已,故曰「鼓」。易不变,则奇耦乃死象,故化而裁之则在乎变;变而后通,故推而行之则在乎通。易道固神矣,神而明之,则在乎其人。若夫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则又在乎人之德行。前言变通而归之事业,圣人以易道举而措之天下也;此言变通而归之德行,圣人以易道存之于一身也。
右第十二章诚斋杨氏曰:「此章言圣人作易之意,其散在六十四卦之爻,其象聚在乾坤之二卦。圣人用易之道,其散在天下之事业,其聚在一身之德行也。」周易集说卷三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