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集说卷十三
宋俞琰撰
象辞三
泽上于天,夬。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高莫高于天,卑莫卑于泽,泽安得上于天?而「夬」之象辞乃云「泽上于天」,何也?曰:「泽上于天」,谓泽之气上腾于天也。「夬」与「需」下卦皆「乾」也,「坎」则乾上,则为「需」之待;「兑」在「乾」上,则为「夬」之决,又何也?曰:「乾」,阳卦也,「坎」亦阳卦也。以「坎」遇「乾」,彼此皆阳,故坎水之气上腾于天,则油然作云,未能成雨,是为「需」之待。「兑」,阴卦也,以「兑」遇「乾」,阴阳和洽,故兑泽之气上腾于天,则成雨而下降,是为「夬」之决也。且夫「需」之为卦,下乾天,上坎水,中互兑泽、离日,初、二、三、四亦有「夬」之象,而其义不为决而为待者,天上犹有日而为雨未成。「夬」之为卦,则乾天之上纯是兑泽,其决也沛然下雨,故其义不为待而为决也。「施」,去声,与谦象「称物平施」之「施」同。「禄」,食禄也。君子之施禄,须当果决,不果决则不能及下也。古之人与贤者共治天职,共食天禄,未尝以德自居。若以德自居,而犹豫弗施,则非夬决之义,君子之所深戒也。「施禄」,取兑泽在上之象。「居德」,取乾天在内之象。南轩张氏曰:「居德则忌,言不居其德。」节斋蔡氏曰:「居德而不施,则与象反矣,故忌。」盖祖南轩之说。王弼以「则」字作「明」字,非也。天下有风,姤后以施命诰四方。
天下有风,与「风行地上」不同,行者在地,而行各以其方,故观之象曰:「省方观民设教。」有者,自天而下,无往不遇,故姤之象曰:「施命诰四方。」「省方」,必亲临而观之,先王之事也。诰四方,则施命而已,后王之事也。先王既设教矣,后王不过遵先王之命,施于四方而诰戒之,不亲临也。至尊者王,至卑者民,一尊一卑,岂能相遇?而况四方万里之远,又安能一一与之遇哉?今也施命诰于四方,则犹风之降自天而无不遇矣。风之在天下,水遇之则波,谷遇之则鸣,草遇之则偃,木遇之则撼。凡天下之物与之相遇,盖无有不感动者。是故天之鼓舞万物,而万物皆感动者,风也。后王之所以鼓舞万民,而万民皆感动者,命也。命自后王而出,犹风自天而降也。四方,东西南北,乾天之下皆是也。巽为风而有声,命与诰之象也。
泽上于地,萃。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。泽上于天,则决而为雨,夬之象也。泽上于地,则聚而为湖,萃之象也。川壅为泽,泽乃众水之所聚,如彭蠡、震泽之类是也。聚之众者,莫若戎器。君子以简治戎器之敝坏者,易而新之,所以戒备不虞之变,庶几有备而无患也。虞,度也。戒不虞,谓戒谨虞度之所不及也。大雅抑诗云:「用戒不虞。」笺云:「用备不亿度而至之事。」兑,西方杀气,属金,故言「戎器」。互巽体,故言「除」。坤藏而不露,故言「不虞」。兑为口,故言「戒」。王肃曰:「除,犹修治也。」伊川程子曰:「除谓简治去敝恶也。」紫阳朱子曰:「除」,如诗天保何福不除之「除」。秀岩李氏曰:「除」,本文亦作储,又作治。深居冯氏曰:除旧置新曰除,亦犹治乱曰乱,驯扰曰扰。
地中生木,升。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
木生于地中,自下而上,升之象也。书太甲云:「若升高必自下,若陟遐必自迩。」君子以顺修其德,岂一旦遽能高大?盖自其微细积累,然后至于高大也。今夫木芽蘖始生之时毫末耳,积累以至岁月之深,则寻丈之高可以干云,合抱之大可以蔽日。君子之于德,岂异是哉!顺德,犹言率性循理。顺则可进,凡物之进长皆以顺。观地中生木之象,则得之矣。王肃「顺」作「慎」,非也。释文云:「以高大」,本或作「以成高大」。嵩山晁氏曰:王昭素云:「成字诸本或有或无。」愚谓有「成」字者是。平庵项氏曰:「顺,坤德也。积小以高大,巽也。坤为顺,巽为高。物之高必以积,其所积必以顺,非顺不可积,非积不能高也。」
泽无水,困。君子以致命遂志。
坎水在上,而兑泽在下,则泽上有水,节之象也。兑泽居上流,坎水居下流,水流下则泽中无水,困之象也。或谓卦互离日,离又为乾卦,盖离日以熯之,则坎水乾涸,犹人之精疲神乏而惟悴也,是之谓困。遂志,犹言从吾所好。困而致命遂志,非君子则不能。小人处此,则凡可以幸免者,无不为也。卒亦不得免焉,徒丧其所守而已。君子则不然,君子所志,将以身救天下之困穷,见危则委致其命,死则含笑入地无憾也。诸说多有,以致命为推致于天,付穷达于天,而遂吾之志而已,岂易之教哉!紫阳朱子曰:「致命犹言授命。致者,持以与人而不之有也。」又曰:「论语中致命都是委致之致。事君能致其身,与士见危致命,见危授命,皆是此意。」深居冯氏曰:「体坎陷以致命,体兑说以遂志。」
木上有水,井。君子以劳民劝相。井卦下巽木,上坎水,而曰「木上有水,井」,何以见其为井之象也?先儒皆因彖辞言「瓶」,遂以象辞之木为辘轳、为桔槔,为汲水桶。然彖辞取象自是一义,象辞取象又自是一义,岂可以彖辞之瓶为象辞之木哉?准斋吴氏曰:「象辞不言木上于水,而明言木上有水,是谓水之下有木明矣。盖井之为井,水下无木为底,则泥随汲水而动,其水必浊。故周回甃砌,虽砖累而底则用木而不用砖。底若用砖,则泥实而泉眼不通,唯用木则泥有所护,汲不至浊,而水木之性相宜,泉眼且无窒塞之患。此木上有水所以为井之象也。或谓六十四卦之取象,皆据自然,无用人为者。木上有水,乃自然之理。如木根入地,而津液上行,达于木杪,有井水自下而上之象。古人凿井,盖取诸此。今欲知木上有水之说,当求之未有井之先。若谓木为辘轳,为桔槔,为汲水桶,为井底干,此皆有井以后之说,出于人为,非理之自然也。愚谓井卦之名,命于文王,非伏羲也。伏羲画卦之时,盖未有井,而文王名卦之时,则有井矣。文王以伏羲所画坎上巽下之卦有井象,而名之曰井,是故象辞因以为木上有水,井实取象于有井之后,如鼎卦之象,亦若是而已矣。然鼎用烹饪,井用汲,亦皆自然之道也。」君子观此井象,而以为井田之法,于是方里而井,井九百亩,其中为公田,八家皆私百亩,同养公田,使民服田力穑,勤劳于下,以奉养其上。又劝其相助,而不敢惰农自安。亦犹井中之水,养人济物,而以上出为功也。坎,劳卦也,故言「劳民」。互兑为口,故言劝。巽顺,故言相。相,悉亮反。秀岩李氏曰:「此言亦为井地设。劝相,即相友、相助、相扶持之意。」亨仲郑氏曰:「先儒劳作力报反,非也。」准斋吴氏曰:「以卦义详之,劳字当为勤劳之劳。」
泽中有火,革。君子以治历明时。
「泽中有火」,谓有非其地,不当有而有也。泽中当有水,今乃有火焉,是变革之象也。古者黄帝迎日推策,始造历法。历所以象日月星辰所会之次,而授民以分至启闭之时也。积久闰差,而四时不明,则历又不能不治。故君子观此变之象,以治历明时,庶几历不差而四时明也。治,修也。当修则修,盖不待改岁而后修也。兑为史巫,故言治历。离为明,故言明时。扬庭郑氏曰:「泽中有火,烬故根也。」深居冯氏曰:「大泽之中,水落而有火,革故之象益烈山泽而焚之,泽中之火也。如云梦跨江南北,霜降水落,半为平陆,火时有之。」泽者,水之所也,而火在其中,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,泽将革矣。时运之变,有数存焉。历所以步其数也,治其历法,而天时可明矣。三代而下,汉之太初,唐之大衍,其始未尝不精且密,行之岁久,未有不差,差则复革之以求合。自古逮今,历不知几革也,是非术之罪也。天动物也,历,定法也。天无时不动,而欲以一定之历步之,宜其久而必差,差而必革也。洪容斋曰:「大衍之用四十有九,一行以之起历,而革卦之序,在周易正当四十九,诸儒赞易皆不及此。」
木上有火,鼎。君子以正位凝命。
伊川程子曰:以木从火,为然之象。火之用,惟燔与烹,燔不假器,故取烹象而为鼎。以木巽火,烹饪之象也。制器取其象也,乃象器以为卦乎?曰:制器取于象也,象存乎卦,不必先器。圣人制器,不待见卦而后知象。以众人之不知象也,故设卦以示之。卦器之先后,不害于义也。或疑鼎非自然之象,乃人为也。曰:固人为也。然烹饪可以成物,形制如是则可用,此非人为,自然也。在井亦然。器虽在卦先,而所取者,乃卦之象,卦复用器以为义也。愚谓:鼎卦下巽木、上离火,中互乾金兑泽,有鼎釜烹饪之象。位,君位也;命,天命也。君子之正位也,如鼎之不欹倾,则其命之凝也,亦如鼎之不动摇。盖君位至尊,天命靡常,非正则不凝也。水结为凝,凝则不动,与坤初六爻传「阴始凝」之「凝」同。鼎乃金液凝聚而成者也。君子体离之明,端拱南面,俨然人望而畏之,则如鼎之端正;体巽之顺,协于上下,以承天休,而天亦不庸释之,则如鼎之凝固。或曰:禹之兴也,聚九州所贡之金,以铸九鼎。夏亡而鼎迁于殷,殷亡而鼎迁于周,周衰而楚强大,遂觊而问焉。周大夫王孙满对曰:「成王定鼎于郏鄏,卜世三十,卜年七百,天所命也。周德虽衰,天命未改,鼎之轻重,未可问也。」盖三代之鼎,犹秦、汉以后之玺,皆以为传国之宝。
瀳雷,震,君子以恐惧修省。瀳之义,与坎卦「水瀳」之「瀳」同。震为雷,上下卦皆震,故曰「瀳雷震」。古之人闻迅雷风烈必变,况瀳雷之震乎?君子以恐惧而又修省,体此两震之象也。恐惧者,心之敬畏也。修者,修敕其善而进之也。省者,省察其不善而改之也。恐惧,取内震之象。修省,取重震之象。
兼山,艮,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
艮为山,以「艮」遇「艮」,则上下皆山,而两山之势相连,有兼并之象。然其大小高下,则各有其分,其发育之功,亦各随其分而止。君子观此,以「思不出其位」,则亦安其所止而已矣。「位」,不特爵位,凡人之安分,如尸祝不越樽俎而代庖,即「不出其位」之谓。其义与论语同。大抵人之所为,或至于出位者,不思耳。思则知其所止而不犯分,安得出位?思象互坎之「心」,出象互震之「出」。在上之山止于上,在下之山止于下,上下各止其所,故言「不出其位」。
山上有木,「渐」,君子以居贤德善俗。「山上有木」,与平地之木不同。地气温厚,则木之生也易;山枯骨燥,则木之生也难。易则长茂速,难则长茂迟,此升、渐二卦之木所以不同也。若山下未有木,而遽尔栽木于山上,则空阔而无所依,不为山风摇落者鲜矣。今夫山上之有木,盖自山下以渐培,然后延亘长茂,相因而至于山之巅,是积渐之象也。君子观此象,以居贤德,善风俗,亦必以其渐。书毕命云:「既历三纪,世变风移。」是岂一朝一夕所能使之善哉?君子之居贤德,亦须以渐而进,皆非一朝一夕之故也。「居」训积,与书益稷「懋迁有无化居」之「居」同。释文云:「善俗,王肃本作善风俗。」郭京亦云脱风字。紫阳朱子曰:「二者皆当以渐而进,疑贤字衍,或善下有脱字。」平庵项氏曰:「居贤德,象艮之止;善俗,象巽之入。德不积,则其入人也不深,不足以善俗。」
泽上有雷,归妹。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震为长男,兄也。兑为少女,妹也。泽上有雷,犹兑妹之上有震兄也。妇人在家从父兄,父死则兄嫁之。泽之从雷,犹兑妹之从震兄也。是故泽上有雷为归妹之象。卦名归妹,则当从兄嫁妹之义推之。说者皆以为娶妇,唯杨诚斋、冯深居以为兄嫁妹,今从之。嫁妹盖与嫁女不同,女乃己之所出,妹与己同父者也。不幸父亡而以孤女遗我,则吾为之兄也。当任其责以早嫁之,使身有所托,得以偕老而永终,则亦庶乎其可也。若过时不嫁,华落色衰,而身无所托,则怨旷兴焉。盖其敝必至于此也。「君子以永终知敝。」岂特嫁妹为然,凡事事物物皆然。有始则有终,有新则有敝。将欲永久其终,盖不可不先知其敝,早为之谋,则不至于敝,永终之道也。若待其敝而后救之,则晚矣,是岂永终之道哉?书蔡仲之命曰:「慎厥初,惟厥终,终以不困;不惟厥终,终以困穷。」此之谓也。归妹,女之终也。兑为毁折,敝也。互离为明,所以知其敝而永其终也。
雷电皆至,丰,君子以折狱致刑。雷光晔晔而满目,雷声轰轰而盈耳,无歉于心者,亦掩耳蔽目之不暇,何况获罪于天,而其心有歉者乎?今夫雷声与电光二者皆至,则丰盛可畏之甚矣。以此之丰,照临其歉,则凡有歉于心者,莫不震慑而知服,又何所逃罪哉?君子观此象,以折狱致刑,亦犹是也。是故折狱则狱得其情,而无有敢隐;致刑则刑当其罪,而无有不服。盖其威明并行,如雷电声光之皆至也。折狱,即断狱也。致刑,致之于刑也。伊川程子曰:「噬嗑言先王敕法,丰言君子折狱。以明在上而丽于威震,王者之事,故为致刑立法;以明在下而丽于威震,君子之用,故为折狱致刑。旅明在上而云君子者,旅取慎用刑与不留狱,君子皆当然也。」平庵项氏曰:折狱用明,象电;致威用刑,象雷。
山上有火,旅。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。
贲互坎水,火在山下,而又有坎水照映于其间,故其火光归聚而为贲。旅互巽风,火在山上,而又有巽风吹乎其中,故其分散而为旅。兹盖野烧延缘而过者耳,犹旅寓而不久留也。君子观此象,以明慎用刑,而不留有罪者于狱,盖旅与狱皆非久处之地也。王制云:刑者,形也。形者,成也。一成而不可变,故君子尽心焉。夫用刑之道,不明则冤,固唯明者能用之。然过于明则又伤于察,是必谨慎而后可。然过于谨慎,则又恐优柔不决而失之滞,故又戒之曰「不留狱」。或曰:「以六十四卦反复观之,狱盖起于讼,终于中孚。贲当听讼之初,故虽守噬嗑先王之法,犹哀矜而无敢折者,惧乘快之滥也。旅犹在中孚议狱之前,是当将断之时,故虽得丰卦折狱之情,犹明慎而不敢留者,惧淹禁之瘦也。」深居冯氏曰:「噬嗑与丰,以之明罚敕法,以之折狱致刑,象离之明,震之威也。若贲与旅,离明不易,而震易为艮止矣。故以之无敢折狱,以之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。曰无敢,曰慎,曰不留,震变为艮之象。」紫阳朱子曰:「止在外,明在内,故不敢折狱;止在内,明在外,故不敢留狱。」平庵项氏曰:「明象火,慎象山,不留狱象火之过山。」
随风,巽,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巽为风,上下卦皆巽,如风之阵阵相继,故曰「随风,巽」。申,重也。君子以申命行事者,重复申明其命令,如风阵相继而至也。既告戒之,又丁宁之,使人听信其说,然后见之行事,则民之从之也,亦如风之迅速也。大抵命令之出,务在必行,不行则徒为虚文耳。今夫上顺下,下顺上,上下皆顺,而所行者皆顺理之事,是以命出则无敢或违与停滞也。申命行事,取两巽之象。深居冯氏曰:「巽以顺为体,以入为用,故取象为风。诗以风言教化,犹易以巽言教命。用观以设教,用姤以施命,而用重巽以申命,皆巽也。」
丽泽,兑,君子以朋友讲习。
兑为泽,上下皆兑,则两泽相附丽,有交相滋益之象。「君子以朋友讲习」,盖朋友相与切磋琢磨,则彼此皆有滋益也。讲者,讲其所未明,讲多则义理明矣。习者,习其所未熟,习久则践履熟矣。此朋友讲习所以为有滋益,而如两泽之相丽也。若独学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,故论语以学之不讲为忧,以「学而时习」为说,以「有朋自远方来」为乐,盖极天下之至乐,未有如朋友讲习之为乐也。兑为口讲也,习,重习也。卦叠两口,讲而又讲也。节斋蔡氏曰:「讲,兑说象;习,重兑象。」
风行水上,涣。先王以享于帝,立庙。
涣者,水之融液而泮涣也,字从水从奂。太玄「以文准涣」,范望注云:「奂有文章,故谓之文。」说文云:「矣,文采明见也。」奂之旁加以火,则奂乃火熖之光;加以水,则涣乃水波之文。涣卦上巽风,下坎水,风来水面,而水有文,故曰「风行水上,涣」。夫风者,无形之物也,无所寓则无以见之。今行于水上,而水动成文,然后见其为风之至。鬼神亦无形者,非设坛于郊,立庙于宫,则其享上帝、祭祖考也,亦何所寓哉?先王观此象以享于帝,立庙于是,郊焉而天神格,庙焉而人鬼飨,有所寓故也。深居冯氏曰:「享帝以坎,坎为酒;立庙以巽,巽为木。」愚谓:古者立庙必于国之东南,祭享必以血,故易中凡言庙与祭享之事,皆取巽、坎二卦。巽居东南,而坎为血也。帝出乎震,互震,故言帝。
泽上有水,节。君子以制数度,议德行。
困卦上兑泽,下坎水,则泽在上流,水自下流而去,故泽无水为困,以其不能节也。节卦下兑泽,上坎水,则泽在下流,水自上流而来,故泽上有水为节,以其能节也。节者,限止之谓。书禹贡云「大野既猪,彭蠡既猪」是也。马融云:「水所停止,深者曰猪。」愚谓,泽所以止水也,水流至此而止,故谓之节。君子制度数,所以为节也。「议德行」,求其中节也。数者,一、十、百、千、万也,以算数事物之多寡,故谓之数。度者,分、寸、尺、丈、引也,以量度事物之长短,故谓之度。德,存于中者;行,发于外者。裁制之,评议之,非君子不行也。虚斋赵氏曰:「上坎互艮,制度数也。下兑互震,议德行也。」泽上有风,中孚。君子以议狱缓死。
泽体中虚而善受,泽上有风,则泽中之水随动,天下之孚,盖无有速于此者。伊川程子曰:「泽体虚,故风能入之;人心虚,故物能感之。风之动乎泽,犹物之感于中,故为中孚之象。」愚谓中孚之道近乎诚,诚则物至而善应,议狱特其一端耳。狱成而又议之以狱,乃人命所系也。罪至此而又缓之以死者,不可以复生也。君子盖知古人立法用刑之初意,故不敢不尽其诚。不然,则严刑峻法,常以刑法存于胸中,唯恐不能致其罪,况望其有哀矜之心,而思所以缓其死哉!或曰:「旅之象云明慎用刑而不留狱,中孚之象乃云议狱缓死,何也?」曰:「狱不可留,岂可缓?所可缓者,惟重囚之死罪尔。若并轻繋缓之,则留狱日久,瘐死者不少矣。」隆山李氏曰:议狱,如周官之八议。秀岩李氏曰:「缓死」,即三宥之意。平庵项氏曰:「兑为口舌,为附决,有议狱之象。巽为进退不果,有缓死之象。」深居冯氏曰:皋陶典刑,帝命之曰:惟明克允。易象于噬嗑、贲、丰、旅四卦,言刑罚狱法者,皆离也。中孚为兑、巽之重,何取于狱欤?中孚,肖离也,叠六爻为三爻,即离也。
山上有雷,「小过」。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。雷出地奋为「豫」,雷在天上为「大壮」。今山上有雷,较之出地之「豫」,则过矣。然未至如天上之「大壮」,则其所过亦小也。君子修身谨行,行惟恐不恭,过乎恭何害?丧致乎哀而止,丧唯恐不哀,过乎哀何害?礼与其奢也,宁俭;用唯恐不俭,过乎俭亦何害?此三者,虽有所过,乃小过耳。圣人不以为过也,故特于「小过」言之。平庵项氏曰:「行」、「丧」、「用」,皆见于动,以象「震」;「恭」、「哀」、「俭」,皆当止之节,以象「艮」。
水在火上,「既济」。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
水之性常润下,火之性常炎上,水既在火上,火既在水下,则水无胜火之滥,火无胜水之燥,二者相资以为用,「既济」之象也。中庸云:「事豫则立,不豫则废。」事至而旋为之计,则晚矣。书说命云:「惟事事乃其有备,有备无患。」天下之患,常生于不备,有备然后无患。苟不思所以豫防之,则他日患生于肘腋,虽悔无及矣。今夫水在火上,虽能烹饪之用,然水覆则能灭火,此君子所以思患,豫为之防也。或者以为储水以防火,其说不为无理。易以坎险为患,不以离明为患也。离明所以防患,岂有患者哉?节斋蔡氏曰:思患,坎难象;豫防,离明象。火在水上,未济,君子以慎辩物居方。
坎水,润下之物也,其位在下,其方属北。离火,炎上之物也,其位在上,其方属南。卦为既济,则坎上离下,而水火各易其方位;卦为未济,则离上坎下,而水火各正其方位。君子以慎辩物居方者,物以群分,则有高下之殊等;方以类聚,则有君子小人之异类。辩而居之,所以使高下不乱,而君子小人各得其所,盖不可不慎也。慎,谨慎也。辩,明辩也。物谓阴阳二物,君子属阳,小人属阴也。同人亦言「辩物」,皆取离明之象。居方,火居南方,水居北方,君子小人两不相干也。周易集说卷十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