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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四

元赵采撰䷄乾下坎上

程子曰:序卦「蒙者,蒙也,物之稚也,不可不养也,故受之以需。需者,饮食之道也」。夫物之幼稚,必待养而成。养物之所需者,饮食也。故曰「需者,饮食之道也」。卦之大意,须待之义,序卦取所须之大者耳。乾健之性,必进者也,乃处坎险之下,险为之阻,故须待而后进也。

需:有孚,光亨,贞吉,利涉大川。

程子曰:以卦才言之,五居君位,为需之主,有刚健中正之德,而诚信充实于中。中实,有孚也。有孚则光明而能亨通,得贞正而「吉」也。以此而需,何所不济?虽险无难矣,故「利涉大川」也。凡贞吉,有既贞且吉者,有得正则吉者,当辨也。

朱子曰:「孚」,信之在中者也。其卦九五以坎体中实,阳刚中正而居尊位,为有孚得正之象。坎水在前,乾健临之,将涉水而不轻进之象。故占者为有所待而能有信,则「光亨」矣。若又得正则「吉」,而「利涉大川」。正固无所不利,而涉川尤贵于能待,则不欲速而犯难也。愚曰:后天乾坤后,即继以坎险者六卦,险动为屯,险止为蒙,健险为需,险健为讼,行险而顺为师,有坎而无险为比。呜呼!乾坤开辟之后,何险难之多也?毋乃圣人设此而逆为之图与?坎陷于前而伏险,乾健于下而务进,以乾健涉坎险,何忧不济?而卦以「需」名,何也?盖事有所就,必有所需,或需时,或需援,以济其事也。夫事一发不中,累十百不能救,故宁需以求其全。一阳来复,未尝以进好还,而亟为五阴之除。二阳为临,未尝以刚浸长,而速为四阴之去。日积月累,而阳自盛,分磨毫削,而阴自消。人见险难之平,而不知其所以平;见事变之息,而莫窥其所以息,此「需」所以「有孚,光亨,贞吉」,而「利涉大川」也。凡卦爻言孚,皆因刚爻而为辞。盖二五刚实居中主信,又此卦变三六为中孚之象,故曰「有孚,利涉大川」也。

彖曰:需,须也,险在前也,刚健而不陷,其义不困穷矣。程子曰:需之义,须也。以险在于前,未可遽进,故需待而行也。以乾之刚健而能需待,不轻动,故不陷于险,其义不至于困穷也。刚健之人,其动必躁,乃能需待而动,处之至善者也。故夫子赞之云:其义不困穷。朱子曰:此以卦德释卦名义。

愚曰:伊川谓刚健之人,其动必躁。然于坤卦又言「阴体柔躁」,何所言不一如此?以愚观之,阴属义,暗昧而严急,所以说得躁。乾体阳刚属仁,昭明而舒泰,如何会躁?刚健则任重道远,所以见险而能需,需则不躁矣。

需:有孚,光亨,贞吉。位乎天位,以正中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功也。程子曰:五以刚实居中,为孚之象,而得其所需,亦为有孚之义。以乾刚而至诚,故其德光明而能亨通,得贞正而吉也。所以能然者,以居天位而得正中也。居天位,指五。以正中,兼二言,故云正中。既有孚而贞正,虽涉险阻,往则有功也,需道之至善者也。以乾刚而能需,何所不利?

朱子曰:「以卦体及两象释卦辞。」

愚曰:以九五言圣人之需也。济险在德,行德在位,成位在用。德而不位,德不虚行;位而非用,位亦虚器。凡圣人有孚而光亨,至正而𫉬吉,皆位乎天位,居中得正所致也。既有此位,利在涉川,往而后有功也。书述成王曰:「其惟王位在德元。」又曰:「予小子若涉渊水,予惟往求朕攸济。」此中正涉川之圣人。

象曰:云上于天,需。君子以饮食宴乐。

程子曰:「云气蒸而上升于天,必待阴阳和洽,然后成雨。云方上于天,未成雨也,故为需待之义。」阴阳之气交感而未成雨泽,犹君子畜其才泽,而未施于用也。君子观云上于天,需而为雨之象,怀其道德,安以待时,饮食以养其气体,宴乐以和其心志,所谓居易以俟命也。

东莱吕氏曰:「饮食以养其气体,宴乐以和其心志,此二句极有意味。盖君子于未遇之时,涵养成就,一旦有用,则无施不可,此非口体之养而已也。」

朱子曰:「云上于天,无所复为,待其阴阳之和而自雨耳。事之当需者,亦不容更有所为,但饮食宴乐,俟其自至而已。一有所为,则非需矣。」又曰:「坎体中多说酒食,须有此象,今不可考。」

初九,需于郊,利用恒,无咎。象曰:「需于郊」,不犯难也。「利用恒,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
程子曰:「需者以遇险,故需而后进。初最远于险,故为需于郊。郊,旷远之地也。处于旷远,利在安守其常,则无咎也。不能安常,则躁动犯难,岂能需于远而无过也?阳之为物,刚健上进者也。初能需待于旷远之地,不犯险难而进,复宜安处不失其常,则可以无咎矣。虽不进,而志动者,不能安其常也。君子之需时也,安静自守,志虽有须,而恬然若将终身焉,乃能用常也。」愚曰:三阳需险,以远近为易难。郊,去水最远者也。难不迫君子,君子不犯难,故曰「需于郊」。天下未有变,君子不自变,故曰「利用恒,无咎」。

九二,需于沙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需于沙」,衍在中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以吉终也。

程子曰:坎为水,水近则有沙。二去险渐近,故为需于沙。渐近于险难,虽未至于患害,已小有言矣。凡患难之辞,大小有殊。小者至于有言,言语之伤,至小者也。二以刚阳之才,而居柔守中,宽裕自处,需之善也。虽去险渐近,而未至于险,故小有言语之伤,而无大害,终得其吉也。衍,宽绰也。二虽近险,而以宽裕居中,故虽小有言语及之,终得其吉,善处者也。朱子曰:「沙则近于险矣,言语之伤,亦灾害之小者。渐进近坎,故有此象。刚中能需,故得终吉。戒占者当如是也。」

愚曰:小有言,以互兑,兑为言,少女为小。

九三,需于泥,致寇至。象曰:「需于泥」,灾在外也。自我「致寇」,敬慎不败也。

程子曰:泥,逼于水也。既进逼于险,当致寇难之至也。三刚而不中,又居健体之上,有进动之象,故致寇也。苟非敬慎,则致丧败矣。三切逼上体之险难,故云灾在外也。灾,患难之通称,对「眚」而言,则分也。三之「致寇」,由己进而逼之,故云「自我」。寇自己致,若能敬慎,量宜而进,则无丧败也。需之时,需而后进也,其义在相时而动,非戒其不得进也,直使敬慎,毋失其宜耳。朱子曰:「泥将陷于险矣,寇则害之大者。九三去险愈近,而过刚不中,故其象如此。」

愚曰:不能冒险,安能平险?三之「需于泥」,势不容已,义不容辞,险难不可以不涉矣。「坎」,外卦也。寇在外,三进而逼之,非彼之来,自我致之。此如宋艺祖言「江南本无罪,自是我着他不得」,正是自我致寇之意。既致之,何以敉之?易教之曰「敬慎」而已。敬慎者,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者也。敬慎则我不败,则寇自败矣。三阳皆济难君子,而「需郊」、「需沙」、「需泥」,见其涉险以渐而不轻进,故彖言「刚健不陷」。刚健者,虽不畏险而知虑险,虽不轻进而终上进,此其所以不陷也。又以三爻之变言之,游魂变坤为「郊」,变二「蹇」,山水间曰「沙」,变三「节」,水泽间曰「泥」,故三爻有此象。

六四,需于血,出自穴。象曰:「需于血」,顺以听也。

程子曰:「四以阴柔之质处于险,而下当三阳之进,伤于险难者也,故云需于血。既伤于险难,则不能安处,必失其居,故曰出自穴。」穴者,物之所安也。顺以从时,不竞于险难,所以不致于凶也。以柔居阴,非能竞者也。若阳居之,则必凶矣。盖无中正之德,徒以刚竞于险,适足以致凶耳。四以阴柔居于险难之中,不能固处,故退出自安。盖阴柔不能与时竞,不能处则退,是顺从以听于时,所以不至于凶也。

朱子曰:「血者,杀伤之地。穴者,陷险之所。四交坎体,入于险矣,故为需于血之象。然柔得其正,需而不进,故又为出自穴之象。占者如是,则虽在伤地,而终得出也。」愚曰:六四负险为难者也,四以阴柔居坎初,怙险以轧我,我需而不轻进者,待三阳之朋来。今三阳类至,事势可知,四且狃于安而未去,其势必被伤然后已,故「需于血」。「血」者,阴也,为阳所伤也。圣人悯其伤也,使之出穴以避之,故曰「出自穴」。穴者,阴之窟也,出其窟以避阳,所以象谓之「顺听」。坎为血,为耳,耳主听。

九五,需于酒食,贞吉。象曰:「酒食,贞吉」,以中正也。

程子曰:「五以阳刚居中得正,位乎天位,克尽其道矣。以此而需,何需不𫉬?故宴安酒食以俟之,所须必得也。既得贞正,而所需必遂,可谓吉矣。」「需于酒食」而「贞」且「吉」者,以五得中正而尽其道也。

愚曰:三阳济难,阴险已破,五以阳刚中实之德,正位乎天位,尚何需乎酒食而已?此成王渊水既涉,酌大斗,期黄耇底意思。九五以德居位,况又三阳已为「泰」,此所以享出需之福,而彖言「光亨贞吉」也。易于坎体多说饮食,故九五有此象。

上六,入于穴,有不速之客三人来,敬之,终吉。象曰:不速之客来,「敬之终吉」。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

程子曰:需以险在前,需时而后进。上六居险之终,终则变矣。在需之极,久而得矣。阴止于六,乃安其处,故为「入于穴」。「穴」,所安也。安而既止,后者必至。「不速之客三人」,谓下之三阳。乾之三阳,非在下之物,需时而进者也。需既极矣,故皆上进。「不速」,不促之而自来也。上六既需得其安处,群刚之来,苟不起忌疾忿竞之心,至诚尽敬以待之,虽甚刚暴,岂有侵陵之理?故「终吉」也。或疑以阴居三阳之上,得为安乎?曰:三阳乾体,志在上进。六,阴位而非所止之正,故无争夺之意,「敬之」则「吉」也。「不当位」,谓以阴而在上也。爻以六居阴为所安,象复尽其义,明阴宜在下,而居上为不当位也。然能敬顺以自处,则阳不能陵,终得其吉。虽不当位,而未至于大失也。

朱子曰:阴居险极,无复有需,有陷而入穴之象。下应九三,九三与下二阳需极并进,为「不速客」三人之象。柔不能御,而能顺之,有敬之之象。占者当险陷中,然于非意之来,敬以待之,则得「终吉」也。

愚曰:坎之初终皆曰「穴」,以象言也。四坎初负险,故易伤,出穴以失其居。上坎极变而伏辜,故敬顺入穴而无抗。抗者伤而失所安,顺者全而得所处。「不速客」,谓下应九三,三与下二阳需极并进,不速而来,然无意相害,但同客而已。若至诚尽敬以待之,不与之较,自可保全终吉。往者不追,来者不拒,乾健涉险,何心哉?象曰:虽不当位,然入穴敬顺,所以亦未为大失。需六爻二阴为险者也,四阳需时而济险者也。时未至,需而不轻为者,初与二也。需时已至,果于有为者,九三也。居中得正,所需已遂,而不过为者,九五也。为险自祸者,六四也。不能为大险,亦不受大戮者,上六也。䷅坎下乾上

程子曰:序卦:「饮食必有讼,故受之以讼。」人之所需者饮食,既有所需,争讼所由起也,讼所以次需也。为卦乾上坎下,以二象言之,天阳上行,水性就下,其行相违,所以成讼也。以二体言之,上刚下险,刚险相接,能无讼乎?又人内险阻而外刚强,所以讼也。

愚曰:讼不专主于饮食,饮食本是末事,只为是斯人口腹所需,而大欲存焉,故争辩常由此作。以饮食日有讼,则其他争城、争地、争位、争禄财、争名而成讼者,从可知矣。讼:有孚,窒惕,中吉,终凶。利见大人,不利涉大川。

程子曰:讼之道,必有其孚实。中无其实,乃是诬妄,凶之道也。卦之中实,为「有孚」之象。讼者,与人争辩而待决于人,虽「有孚」,亦须窒塞未通,不窒则已明无讼矣。事既未辩,吉凶未可必也,故有畏惕。「中吉」,得中则吉也。「终凶」,终极其事则凶也。讼者,求辩其曲直也,故利见于大人。大人则能以其刚明中正,决所讼也。讼非和平之事,当择安地而处,不可陷于危险,故「不利涉大川」也。

朱子曰:九二中实,上无应与,又为加忧,且于卦变自遁而来,为刚来居二,而当下卦之中,有「有孚」而见「窒」,能惧而得中之象。上九过刚,居讼之极,有终极其讼之象。九五刚健中正,以居尊位,有「大人」之象。以刚乘险,以实履陷,有「不利涉大川」之象。故戒占者,必有争辩之事,而随其所处为吉凶也。

愚曰:卦变初与四为「中孚」,又二五刚实,居中主信,故曰「有孚」。遁卦九三下而为「讼」,故云「窒」,下塞也。以九三下坠,塞而为坎也。「坎」为加忧,故云「惕」。「中」,二五也。「终」,上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九五也。不利涉大川。「川」,坎也。涉之者,「乾」也。「乾」在下,涉而欲出,故「利」;「乾」在上,退而入,故「不利」。此需讼之反也。厥初生民,必假物以为用。夫假物者必争,争而不已,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,此「讼」所以继「需」也。易料其必讼,故欲挽之于「无讼」,故明指其吉凶利害,使人自决。若曰:汝欲讼欤?取吉之道四:有孚而不妄讼,窒欲而不兴讼,惕惧而不好讼,得中而不过讼,是也。其终极不反,必归于凶。取利之道,一有孚实而见大人,断听曲直是也。若恃其孚实,冒险健讼,则不利矣。彖

曰:「讼」,上刚下险,险而健,讼。

程子曰:讼之为卦,上刚下险,险而又健也。又为险健相接,内险外健,皆所以为讼也。若健而不险,不生讼也;险而不健,不能讼也;险而又健,是以讼也。朱子曰:以卦德释卦名义。

讼,有孚窒惕中吉,刚来而得中也。

程子曰:讼之道固如是。又据卦才而言,九二以刚自外来而成讼,则二乃讼之主也。以刚处中,中实之象,故为有孚。处讼之时,虽有孚信,亦必艰阻窒塞而有惕惧,不窒则不成讼矣。又居险陷之中,亦为窒塞惕惧之义。二以阳刚自外来而得中,为以刚来讼而不过之义,是以吉也。卦有更取成卦之由为义者,此是也。卦义不取成卦之由,则更不言所变之爻也。据卦辞,二乃善也,而爻中不见其善,盖卦辞取其有孚得中而言,乃善也。爻则以自下讼上为义,所取不同也。愚曰:「刚来而得中」,伊川云「刚自外来」,殊不知刚来与刚自外来不同。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,是讼卦变为无妄。此言「刚来而得中」,是遁卦变为讼。遁之九三来为讼之二;遁之二为讼之三。文公尝言伊川不更变卦,所以到这处便说不通。如「柔进而上行」,「柔来而文刚」,「分刚上而文柔」,须用作图子看方活。终凶,讼不可成也。

程子曰:讼非善事,不得已也,安可终极其事?极意于其事则凶矣,故曰不可成也。成谓穷极其事也。愚曰:此罪上九也。夬讼,凉德也。讼而𫉬服,已不足敬;讼而不胜,且入刑辟。胜则凶于天,不胜凶于人,可畏哉!利见大人,尚中正也。

程子曰:讼者,求辩其是非也。辩之当,乃中正也。故「利见大人」,以所尚者中正也。听者非其人,则或不得其中正也。中正大人,九五是也。

愚曰:幸九五也。夫兴讼在我,听讼在人,遇得中正,则理直者伸矣。

不利涉大川,入于渊也。

程子曰:与人讼者,必处其身于安平之地,若蹈危险,则陷其身矣,乃「入于深渊」也。卦中有中正险陷之象。愚曰:以下坎设戒也。夫见可而进,讼之中策,冒而为之,鲜不及祸。曰「入于渊」者,自取之也。

象曰:天与水违行,讼。君子以作事谋始。

程子曰:天上水下,相违而行,二体违戾,讼之由也。若上下相顺,讼何由兴?君子观象,知人情有争讼之道,故凡所作事,必谋其始,绝讼端于事之始,则讼无由生矣。谋始之义广矣,若慎交结、明契劵之类是也。朱子曰:天上水下,其行相违,作事谋始,讼端绝矣。愚曰:天一生水,方天与水为一,则气之未判者也。而讼之象何以见?一气判矣。天运而西,水流而东,天水违行,事有逆顺,情有好恶,于是而后有讼。君子知凡讼之所由起,存乎始之不顺也,故事必谋之于始。谋始者,非拟议以兴讼,隄防以绝讼也。是故君子居则择邻,与则择交,口则择言,身则择行,皆谋始也。初六,不永所事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不永所事」,讼不可长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其辩明也。

程子曰:六以柔弱居下,不能终极其讼者也。故于讼之初,因六之才,为之戒曰:若不长永其事,则虽小有言,终得吉也。盖讼非可长之事,以阴柔之才而讼于下,难以吉矣。以上有应援,而能不永其事,故虽小有言,「终」得「吉」也。「有言」,灾之小者也。不永其事,而不至于凶,乃「讼」之「吉」也。朱子曰:阴柔居下,不能终讼,故其象占如此。

愚曰:两争而强者,胜势也;两争而弱者,胜道也。盖强者知胜人,弱者知自胜。胜人者未必能胜人,自胜者真能胜人矣。初六其自胜者乎?四以强凌初,初虽不能忍其忿忿之心以兴「讼」,而能急起其自反之心,以「不永所事」;虽不能遏其不平之鸣以「有言」,而能因其柔弱之资。但小小言辩,而不大「有言」,所以始虽「讼」,而终𫉬无讼之吉。象曰:「其辩明。」盖理直辞顺,况遇九五明哲,而听其讼乎?伊川云:「上有应援,而能不永所事。」应援,指九四。以愚观之,讼卦只九五一爻为听讼之主,九四方且「不克讼」而复即命,岂能听初六之讼乎?「小有言」,亦不必言灾之小。

九二:不克讼,归而逋,其邑人三百户,无眚。象曰:「不克讼」,归逋窜也。自下讼上,患至掇也。

程子曰:二、五相应之地,而两刚不相与,相讼者也。九二自外来,以刚处险,为讼之主,乃与五为敌。五以中正处君位,其可敌乎?是为讼而义不克也。若能知其义之不可,退归而逋避,以寡约自处,则得无过眚也。必逋者,避为敌之地也。「三百户」,邑之至小者,若处强大,是犹竞也,能无眚乎?眚,过也,处不当也,与知恶而为有分也。自下而讼其上,义乖势屈,祸患之至,犹拾掇而取之,言易得也。

朱子曰:「九二阳刚,为险之主,本欲讼者也。然以刚居柔,得下之中,而上应九五,阳刚居尊,势不可敌,故其象占如此。邑人三百户,邑之小者,言自处卑约,以免灾患。占者如是,则无眚矣。」

愚曰:二之所以不克讼者,二,下也,五,上也。下岂可以讼上哉?二若恃其有「邑人三百」,而与上讼,则罣误而丽于眚者多矣。天下事,财均则论势,势均则论理。观讼卦,只当「坎」上去从「乾」,不当是乾下来就「坎」。「乾」,天下无对者也。「坎」,乾之子也,虽有道理,如何敌得乾?如臣虽有道理,如何敌得君子虽有道理,如何敢抗父?类而长之,则下不可以凌上,卑不可以逾尊,贱不可以敌贵,首足冠屦,体统在焉故也。天下无不是底天,无不是底君,无不是底父母,况九五中正居尊而「元吉」者乎?二若讼,则必掇祸患,归而逋,则邑人之罣误者可免矣。故曰「其邑人三百户,无眚」。然二所以知「归逋」者,以其亦是个刚中之人,虽有道理而讼,只为乾刚在上,义不可敌,便退而逋窜。盖名分所在,道理又大也。「邑人三百户,无眚」,以二变「坤」,坤为「户」,二在大夫位为「邑」,坎为「眚」,坎化为「无眚,三百户」。朱汉上曰:「古者诸侯建国,大夫受邑。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,食九人。中士倍下士,上士倍中士,大夫倍上士。卿四大夫,君十卿禄。天子之大夫视子男,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,然则诸侯之卿当天子之大夫也。食二百八十有八人,三百户,举全数也。」六三,食旧德,贞厉,终吉。或从王事,无成。象曰:「食旧德」,从上吉也。

朱子曰:食,犹食邑之食,言所享也。六三阴柔,非能讼者,故守旧居正,则虽危而终吉。然或出而从上之事,则亦必无成功。占者守常而不出,则善也。

愚曰:上有德于三矣,三之所享,不敢忘也,是以处纷争交讼之间,而独无讼焉。食旧德而不忘正也,处争讼之间,亦厉矣。然始于厉而终于吉者,非以三不忘上之旧德而正当耶?「或」,未必之辞。「王」,九五也。「事」,讼事也。若曰三若忘大德而求小怨,从九五以事乎讼,则必无成。若从上而不忘旧德,则「吉」也。

九四,不克讼,复即命,渝,安贞吉。象曰:「复即命,渝,安贞」,不失也。

朱子曰:「即,就也。命,正理也。渝,变也。九四刚而不中,故有讼象。以其居柔,故又为不克而复就正理,渝变其心,安处于正之象。占者如是则吉也。」愚曰:四以刚凌初,为初所讼。初既不永所事,四或从而乘之,非初之病,乃四之过。今四「不克讼」,而复就正理,渝变其心,安处其正,所以为「吉」,而象以为「不失也」。伊川文公皆以命为正理,盖正理便是天命,如赐不受命,居易俟命,俱就说理。

九五,讼,元吉。象曰:「讼,元吉」,以中正也。

程子曰:「以中正居尊位,治讼者也。治讼得其中正,所以元吉也。」元吉,大吉而尽善也。吉大而不尽善者有矣,中正之道,何施而不元吉?

愚曰:九五「讼,元吉」,文公云:「此爻便似乾之利见大人。」有占而无象,爻便是象。「讼元吉」,九五便是说得好,但恐学者无捉摸。夫以九五刚健中正,为天下立心、立极、立道之主,在河图、洛书为居中之五,在洪范为皇极。以大君言之,位居天下之中正,道有天下之中正,德全天下之中正,不勉不思,从容中道,所以为听讼之主,而元吉者也。凡天下之不中者,于是而取中;凡天下之不正者,于是而取正;凡天下之不叶于极者,于此而会极。忿者消,欲者窒,夺者止,争者息,欺者信,伪者实,陂者平,高者下,抑者扬,物理民情,莫不由是取正,而各得其所正焉。此争讼之所以元吉也。「讼,元吉」,辞约而旨远,学者所当沈潜而深玩也。

上九,或锡之鞶带,终朝三褫之。象曰:以讼受服,亦不足敬也。程子曰:「九以阳居上,刚健之极,又处讼之终,极其讼者也。人之肆其刚强,穷极于讼,取祸丧身,固其理也。设或使之善讼能胜,穷极不已,至于受服命之赏,是亦与人仇争所𫉬,其能安保之乎?故终一朝而三见褫夺也。」穷极讼事,设使受服命之宠,亦不足敬而可贱恶,况又祸患随至乎?

朱子曰:「鞶带,命服之饰。褫,夺也。以刚居讼极,终讼而能胜之,故有锡命受服之象。然以讼得之,岂能安久?故又有终朝三褫之象。其占为终讼无理而或取胜,然其所得,终必失之,圣人为戒之意深矣。」

愚曰:讼之六爻,二、四不能讼者也,上以讼胜而受赐者也。然易于不克者,曰「无眚」、曰「𫉬吉」;于受赐者,曰三褫之,曰不足敬,何也?呜呼!此圣人止讼之道也。夫使胜者自多其胜,以夸其怨;不胜者自耻其不胜,以遂其恶,则讼之祸,吾不知其终矣。是故讼胜,人以为吉,易以为凶;讼不胜,人以为凶,易以为吉。盖莫耻于讼,莫安于不讼也。上言鞶带,以卦乾衣坤裳,坤中一画有带之象。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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