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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二十二

元赵采撰䷨兑下艮上

程子曰:序卦:「解者,缓也。缓必有所失,故受之以损。」纵缓则必有所失,失则损也。损所以继解也。为卦艮上兑下。山体高,泽体深,下深则上益高,为损下益上之义。又泽在山下,其气上通,润及草木百物,是损下而益上也。又下为兑说,三爻皆上应,是说以奉上,亦损下益上之义。又下兑之成兑,由六三之变也;上艮之成艮,自上九之变也。三本刚而成柔,上本柔而成刚,亦损下益上之义。损上而益于下,则为益,取下而益于上,则为损。在人上者,施其泽以及下则益也,取其下以自厚则损也。譬如累土,损于上以培厚其基本,则上下安固矣,岂非益乎?取于下以增上之高,则危坠至矣,岂非损乎?故损者,损下益上之义,益则反是。损: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程子曰:损,减损也。凡损抑其过以就义理,皆损之道也。损之道,必有孚诚,谓至诚顺于理也。损而顺理,则大善而吉,所损无过差,可贞固常行,而利有所往也。人之所损,或过或不及,或常或不常,皆不合正理,非有孚也。非有孚,则无吉而有咎,非可贞之道,不可行也。损者,损过而就中,损浮末而就本实也。圣人以宁俭为礼之本,故于损发明其义,以享祀言之。享祀之礼,其文最繁,然以诚敬为本。多仪备物,所以将饰其诚敬之心,饰过其诚,则为伪矣。损饰所以存诚也,故云「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」。二簋之约,可用享祭,言在乎诚而已,诚为本也。天下之害,无不由末之胜也。峻宇雕墙,本于宫室;酒池肉林,本于饮食;淫酷残忍,本于刑罚;穷兵黩武,本于征讨。凡人欲之过者,皆本于奉养,其流之远,则为害矣。先王制其本者,天理也。后人流于末者,人欲也。损之义,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。朱子曰:损,减省也。为卦,损下卦上画之阳,益上卦上画之阴。损兑泽之深,益艮山之高。损下益上,损内益外,剥民奉君之象,所以为损也。损所当损,而有孚信,则其占当有此下四者之应矣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言当损时,则至薄无害。

彖曰:「损」,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

损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。程子曰:损之所以为损者,以损于下而益于上也。取下以益上,故云其道上行。夫损上而益下,则为益,损下而益上,则为损。损基本以为高者,岂可谓之益乎?谓损而以至诚,则有此「元吉」以下四者,损道之尽善也。夫子特释「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」。卦辞简直,谓当损去浮饰。曰「何所用哉?二簋可以享也」,厚本损末之谓也。夫子恐后人不达,遂以为文饰当尽去,故详言之。有本必有末,有实必有文,天下万事无不然者。无本不立,无文不行。父子主恩,必有严顺之体;君臣主敬,必有承接之仪。礼让存乎内,待威仪而后行;尊卑有其序,非物采则无别。文之与实,相须而不可缺也。及夫文之胜,末之流,远本丧实,乃当损之时也。故云「曷所用哉?二簋足以荐其诚矣」,谓当务实而损饰也。夫子恐人之泥言也,故复明之曰,二簋之质,用之当有时,非其所用而用之,不可也。谓文饰未过而损之,与损之至于过甚,则非也。损刚益柔,有时刚为过,柔为不足,损益皆损刚益柔也,必顺时而行,不当时而损益之,则非也。或损或益,或盈或虚,唯随时而已。过者损之,不足者益之,亏者盈之,实者虚之,与时偕行也。愚曰:卦何以为损?彖释之曰:「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」曰「损下益上」者,谓损自泰变,损下卦之九三,以益上卦之上六,如损下之财物,以益上之征求也。曰「其道上行」者,谓以象言,则泽上润于山;以爻言,则下三爻皆应于上,如下乐输以奉上也。于「有孚」则释之曰:「损而有孚,言损之贵乎信也。」不信而损,人,谁乐输以奉上哉?孔子曰:「信而后劳其民,未信则以为厉己也。」可见先信而后可行损。损而有孚,则「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」,自然之道也。以天则元吉,以人则无咎,以道则可贞,以事则利往,损之四美,皆自一孚中来也。于「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」,则释之曰:「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」,则因释二簋,并广损益盈虚随时之义。二簋虽可享,应必有时,如遇坎险,则樽酒可以纳约;遇既济,则礿祭可以受福是也。使当萃、革之时而亦行之,则君子以为隘矣。损刚益柔,亦有其时,如当大壮、大过之时,损刚可也;使当小过、剥之时而亦损之,则正道灭矣。要之,损中当有益,盈中当有虚,与时偕行,用之达变,唯知道者能之。

象曰:山下有泽,损;君子以惩忿窒欲。

程子曰:「山下有泽,气通上润,与深下以增高,皆损下之象。君子观损之象,以损于己,在修己之道,所当损者,惟忿与欲,故以惩戒其忿怒,窒塞其意欲也。」愚曰:兑为和,艮为止,君子法兑之和以惩忿,法艮之止以窒欲。

初九,已事遄往,无咎,酌损之。象曰:「已事遄往」,尚合志也。程子曰:损之义,损刚益柔,损下益上也。初以阳刚应于四,四以阴柔居上位,赖初之益者也。下之益上,当损己而不自以为功。所益于上者,事既已则速去之,不居其功,乃无咎也。若享其成功之益,非损己益上也,于为下之道为有咎矣。四之阴柔,应初者也,故听于初。初当酌度其宜,而损己以益之,过与不及,皆不可也。尚,上也,时之所崇用为尚。初之所尚者,与上合志也。四赖于初,初益于四,与上合志也。

朱子曰:初九当损下益上之时,上应六四之阴,辍所为之事,而速往以益之,「无咎」之道也。故其象占如此。然居下而益上,亦当斟酌其浅深也。愚曰:凡益人者,先事而往,则人有所不受;后事而往,则我有所不及。己有事而遄即往,既不先之,又不后之,与之合志矣。彼六四之疾也,初往益之,先焉不可也,后焉亦不可也,必待其已疾而往焉。故药为益而疾遄喜,合志故也。如此,则何咎之有?虽然,以刚益柔,又当有以酌之。太刚则柔有不受,不刚则无益于柔之疾,故曰「酌损之」。

九二,利贞,征凶,弗损,益之。象曰:「九二利贞」,中以为志也。程子曰:二以刚中,当损刚之时,居柔而说体,上应六五阴柔之君,以柔说应上,则失其刚中之德,故戒所利在贞正也。征,行也。离乎中,则失其贞正而凶矣,守其中乃贞也。「弗损,益之」:不自损其刚贞,则能益其上,乃益之也。若失其刚正而用柔说,适足以损之而已,非损己而益上也。世之愚者,有虽无邪心,而唯知竭力顺上为忠者,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。九居二,非正也,处说,非刚也,而得中为善。若守其中德,何有不善?岂有中而不正者?岂有中而有过者?二所谓「利贞」,谓以中为志也。志存乎中,则自正矣。大率中重于正,中则正矣,正不必中也,能守中则有益于上矣。朱子曰:九二刚中,志在自守,不肯妄进,故占者「利贞」,而「征」则「凶」也。「弗损益之」,言不变其所守,乃所以益上也。

愚曰:二、五皆中也,二欲益,宜如何?志乎中足矣。中则正,正则利,若往而益之,则「凶」。何者?益君虽臣子之分,然理有不容益,则弗损己以益之者,乃所以深益之也。中也者,性之全,道之未散者也。五既中矣,尚奚益哉?二或征焉,而往益之,则将散五之全,二虽损,而五不为益矣。九虽刚德,而二居兑体,刚则好动,兑则好说,故圣人告之以「利贞征凶」,欲全二、五固有之中也。中以为志,不知其他也。

六三,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象曰:「一人行」,三则疑也。程子曰:损者,损所余也。益者,益不足也。「三人」,谓下三阳,上三阴。三阳同行,则损九三以益上;三阴同行,则损上六以为三。「三人行」,则损一人也。上以柔易刚,而谓之损,但言其减一耳。上与三虽本相应,由二爻升降,而一卦皆成,两相与也。初、二二阳,四、五二阴,同德相比,三与上应,皆两相与,则其志专,皆为得其友也。三虽与四相比,然异体而应上,非同行者也。三人则损一人,一人则得其友,盖天下无不二者,一与二相对待,生生之本也。三则余而当损矣。此损益之大义也。夫子又于系辞尽其义曰:天地𬘡缊,万物化醇;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。易曰: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「𬘡缊」,交密之状。天地之气相交而密,则生万物之化醇。「醇」,谓𬪩,𬪩厚,犹精一也。男女精气交构,则化生万物,唯精醇专一,所以能生也。一阴一阳,岂可二也?故三则当损,言专致乎一也。天地之间,当损益之,明且大者,莫过此也。一人行,而得一人,乃得友也。若三人行,则疑所与矣,理当损去其一人,损其余也。

朱子曰:下卦本乾,而损上爻以益坤,三人行而损一人也。一阳上而一阴下,一人行而得其友也。两相与则专,参则杂而乱。卦有此象,故戒占者当致一也。愚曰:此爻程传云「三人」,谓下三阳,上三阴。三阳同行,则「损」九三以益上。三阴同行,则损上六以为三,是三人行则损一人也。不知卦以损下益上为义,下可言损,上不可言损。「三人行,损一人」,只是乾三爻同进,「损」九三一爻以益坤。若上下皆损,则是六人而损二人也。又程传云:「初、二二阳,四、五二阴,同德相比,三与上应,皆两相与,皆为得其友也。」不知夫子系辞以「天地𬘡缊,男女构精」,发此爻之义,只是说九三上去交阴,得上六下来相与为得友也。若以二阳二阴同德相比为友,岂所谓「𬘡缊」「构精」者乎?盖此卦自泰变,泰则乾坤位交,损则乾坤气交,气交则致一,而为生化之本也。何者?交则一。天地之气交,故致一而万物之气化日以厚;男女之道交,故致一而万物之形化日以滋。夫乾益坤而为艮、兑,是以有天地男女之象也。象曰:「一人行,三则疑」,何也?此言乾损九三而「一人行」,则天地男女之气交而致于一。若当来三人同行,则参错不能致一,便是疑贰了。

六四,损其疾,使遄有喜,无咎。象曰:「损其疾」,亦可喜也。程子曰:四以阴柔居上,与初之刚阳相应,在损时而应刚,能自损以从刚阳也,损不善以从善也。初之益四,损其柔而益之以刚,损其不善也,故曰「损其疾」。疾,谓疾病不善也。损于不善,唯使之遄速,则「有喜」而无咎。人之损过,唯患不速,速则不至于深过,为可喜也。朱子曰:以初九之阳刚益己,而损其阴柔之疾,惟速则善。戒占者如是,则「无咎」也。

愚曰:六四下从初九,六九易位,则四为「坎」,「坎」为心病,为耳痛,疾之象也。初九既益,各复其位,则坎毁而四之疾损矣,故曰「损其疾」。夫人方疾则忧,疾而损则喜可知也。「使遄有喜」者,初九也。初九见四已有事而速往,故能损六四之疾,「使遄有喜」而「无咎」。若夫无疾则无忧,无忧则无喜。六四偏于阴,不能无疾,初九以刚正药之,积年之病,一旦损去,为喜岂不遄哉?

六五: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元吉。象曰:六五「元吉」,自上祐也。

程子曰:六五于损时,以中顺居尊位,虚其中以应乎二之刚阳,是人君能虚中自损,以顺从在下之贤也。能如是,天下孰不损己自尽以益之?故或有益之之事,则十朋助之矣。十,众辞。龟者,决是非吉凶之物。众人之公论,必合正理,虽龟策不能违也。如此,可谓大善之吉矣。古人曰:谋从众,则合天心。所以得「元吉」者,以其能尽众人之见,合天地之理,故自上天降之福祐也。

朱子曰:柔顺虚中,以居尊位,当损之时,受天下之益者也。两龟为朋,十朋之龟,大宝也。或以此益之,而不能辞,其吉可知。占者有是德,则获其应也。

愚按:此爻程传于「十朋之」绝句。朱子云:「两龟为朋,十朋之龟,大宝也。」又按,崔憬谓元龟直二十大贝。双贝曰朋,则十朋之龟,元龟也。程子之说,恐未允。泰一变归妹,二变节,皆有离象。又六五应九二,九六易位,亦有离象。离为龟,坤数十,故曰「十朋之龟」。六五虚中自损以应二,天下争益之。或云者,众之谓也。众皆益之,不知其然而然也。凡易称「自天祐之」,谓非人力之所能为也。六五损德之修,故元龟不能违。元龟之不违,天不违之也。天且弗违,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故曰「元吉上祐」。

上九,弗损,益之,无咎,贞吉。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。象曰:「弗损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程子曰:「凡损之义有三:损己从人也,自损以益于人也,行损道以损于人也。损己从人,徙于义也;自损益人,及于物也;行损道以损于人,行其义也。各因其时,取大者言之。四、五二爻,取损己从人;下体三爻,取自损以益人。损时之用,行损道以损天下之当损者也。上九则取不行其损为义。九居损之终,损极而当变者也。以刚阳居上,若用其刚以损削于下,非为上之道,其咎大矣。」若不行其损,变而以刚阳之道益于下,则无咎而得其正,乃吉也。如是,则宜有所往,往则有益矣。在上能不损其下而益之,天下孰不服从?从服之众,无有内外也,故曰「得臣无家」。得臣,谓得人心归服。无家,谓无有远近内外之限也。居上不损下而反益之,是君子大得行其志也。君子之志,唯在益于人而已。

朱子曰:上九当损上益下之时,居卦之上,受益之极,而欲自损以益人也。然居上而益下,有所谓惠而不费者,不待损己然后可以益人也。能如是则无咎,然亦必以正则吉,而利有所往,惠而不费,其惠广矣,故又曰得臣无家。

愚曰:此正受益之爻。然处损之极,居艮之上,损极必变,则我之损人者,当弗艮止也,人之益我者,当止。变损人而为弗损,止人益而为益人,此盖知理有往复,受而能施,故可以免咎,可以为正而获吉,可以利于有往,便与繇词所云同。又可以得「国尔忘家」之臣,夫为臣忘家,义也。今待益而后忘家,何耶?孟子曰:「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。」况此就上九言之,象以「弗损益之」为大得志,可见损人非圣人本心。大抵损义有三:有损人,有损恶,有损过。损人者贵止,上九「弗损」是也。损恶者贵速,六四「去疾」,大象「惩忿」是也。损过者贵中,初九「酌损」,九二「利贞」,彖「二簋有时」,损刚有时是也。他可随事制宜矣。䷩震下巽上

程子曰:序卦「损而不已必益,故受之以益」。盛衰损益如循环,损极必益,理之自然,益所以继损也。为卦,巽上震下,雷、风二物,相益者也。风烈则雷迅,雷激则风怒,两相助益,所以为益,此以象言也。巽、震二卦,皆由下变而成。阳变而为阴者,损也;阴变而为阳者,益也。上卦损而下卦益,损上益下,所以为益,此以义言也。下厚则上安,故益下为益。益: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。

程子曰:「益」者,益于天下之道也,故「利有攸往」。益之道,可以济险难,「利涉大川」也。

朱子曰:益,增益也。为卦,损上卦初画之阳,益下卦初画之阴,自上卦而下于下卦之下,故为益。卦之九五、六二,皆得中正,下震上巽,皆木之象,故其占「利有攸往」,而「利涉大川」也。

愚曰:损、益二卦,均为损刚益柔。然损下名「损」,益下名「益」者,谓损下乃自损,益下乃自益。损彖言「与时偕行」,则兼益言,欲其损中有益。益彖言「与时偕行」,则不兼损,欲其长益而不损也。损繇历四言,而后到「利有攸往」。益繇义尽卦名,更不加词,便说「利有攸往」。损止于「利有攸往」。益说「利有攸往」,又说「利涉大川」。益之功用,其大如此。

彖曰:益,损上益下,民说无疆。自上下下,其道大光。「利有攸往」,中正有庆。「利涉大川」,木道乃行。益动而巽,日进无疆。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。凡益之道,与时偕行。

程子曰:以卦义与卦才言也。卦之为益,以其「损上益下」也。损于上而益下,则民说之无疆,谓无穷极也。自上而降已以下下,其道之大光显也。阳下居初,阴上居四,为自上下下之义。五以刚阳中正居尊位,二复以中正应之,是以中正之道益天下,天下受其福庆也。益之为道,于平常无事之际,其益犹小;当艰危险难,则所益至大,故「利涉大川」也。于济艰难,乃益道大行之时也。益误作木,或以为上巽下震,故云「木道」,非也。又以二体言卦才,下动而上巽,「动而巽」也。为益之道,其动巽顺于理,则其益日进,广大无有疆限也。动而不顺于理,岂能成大益也?「以天地之功」,言益道之大,圣人体之,以益天下也。天道资始,地道生物。「天施地生」,化育万物,「各正性命」,「其益」可谓「无方」矣。方,所也。有方所,则有限量。无方,谓广大无穷极也。天地之益万物,岂有穷际乎?天地之益无穷者,理而已矣。圣人利益天下之道,应时顺理,与天地合,与时偕行也。愚曰:彖何以释卦名?谓益自否变损,否上卦之九四,益下卦之初六,是为益也。坤为众民也。「益」之「巽」,乃「损」之兑,故曰「民说」。益惟损上益下,惠足以使人,故民说无疆。益惟自上下下,以成其益,故其道大光。此以九四下益初六而言益也。利有攸往,中正有庆。利涉大川,木道乃行。此以二五巽震二象而释繇词也。盖二五之君臣,相与以中正而为斯民之庆,是以有攸往而无不利也。「木道乃行」,伊川云:「是益道乃行。」文公以为不必改「木」字为「益」字。盖文王八卦,震、巽皆为木,木之道行,是言震动巽顺,足以涉大川而安利。否变渐、涣,皆有涉坎之象,故云。又渐、涣亦互离,「离」,日也,故曰「日进无疆」。否变益,则天施一阳于地,地得之以生万物,万物出乎震,故曰「天施地生」。此以卦变而广益义也。凡益之道,与时偕行。益道至此,盖与日月合明,天地合德,四时合序,又岂有方体之可求哉?

象曰:风雷,益;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。

程子曰:风烈则雷迅,雷激则风怒,二物相益者也。君子观风雷相益之象,而求益于己。为益之道,无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也。见善能迁,则可以尽天下之善;有过能改,则无过矣。益于人者,无大于是。

愚曰:恒,风在雷下,则雷虽迅,而其声为风所隔,故雷声彻上,不至震惊,人只以为寻常,故曰「恒」。益则风在雷上,雷震于下,而风自上压之,雷声下而不上,故迅烈震惊,人皆恐惧震怖,悔咎省愆,故曰「益」。

初九:利用为大作,元吉,无咎。象曰:「元吉,无咎」,下不厚事也。

程子曰:初九,震动之主,刚阳之盛也。居益之时,其才足以益物,虽居至下,而上有六四之大臣应于己。四,巽顺之主,上能巽于君,下能巽于贤才也。在下者不能有为也,得在上者应从之,则宜以其道辅于上,作大益天下之事,「利用为大作」也。居下而得上之用,以行其志,必须所为大善而吉,则无过咎。不能「元吉」,则不唯在己有咎,乃累于上,为上之咎也。在至下而当大任,小善不足以称也,故必「元吉」,然后得「无咎」。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,「厚事」,重大之事也。以为在上所任,所以当大事,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,乃为「无咎」。能致元吉,则在上者任之为知人,己当之为胜任。不然,则上下皆有咎也。朱子曰:初虽居下,然当益下之时,受上之益者也。不可徒然无所报效,故利用为大作,必元吉,然后得无咎。

愚曰:初九,民象也。卦取损上益下为义,四损以益初,彖谓「民说无疆」,于此爻见之。利用为大作,阳为大,震为作。大作者,兴作之大者也。兴作之大,而下不厚事,谓初不以兴作事重大而难之也。一线之溜,可以达石,心诚达之,物无厚者矣。禹疏九河,凿山通道,民以为是益我也,而劝趋之,夫岂以为厚事而难之者哉?孟子曰:故民之从之也轻,其不厚事之谓乎?元吉无咎者,盖初九之民,感四之益我,有大役焉,皆曰是役也,上之人所以吉我,而其事无咎,故不以为重大而难之也,可知矣。损上益下,其为益也如此。

六二,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永贞吉。王用享于帝,吉。程子曰:六二处中正而体柔顺,有虚中之象。人处中正之道,虚其中以求益,而能顺从天下,孰不愿告而益之?孟子曰:夫苟好善,则四海之内,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。夫满则不受,虚则来物,理自然也。故或有可益之事,众则助而益之。十者,众辞,众人所是,理之至当也。龟者,占吉凶、辨是非之物,言其至是,龟不能违也。「永贞吉」,就六二之才而言。二,中正虚中,能得众人之益者也。然而质本阴柔,故戒在常永贞固则吉也。求益之道,非永贞则安能守也?损之六五,十朋之则「元吉」者,盖居尊自损,应下之刚,以柔而居刚,柔为虚受,刚为固守,求益之至善,故「元吉」也。六二虚中求益,亦有刚阳之应,而以柔居柔,疑从益之未固也,故戒能常永贞固,则吉也。「王用享于帝,吉」,如二之虚中而能永贞,用以享上帝,犹当获吉,况与人接物,其意有不通乎?求益于人,有不应乎?祭天,天子之事,故云「王用」也。

朱子曰:六二当益下之时,虚中处下,故其象占与损九五同。然爻位皆阴,故以永贞为戒。以其居下而受上之益,故又为卜郊之吉占。

象曰: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也。

程子曰:既中正虚中,能受天下之善而固守,则有有益之事,众人自外来益之矣。或曰:自外来,岂非谓五乎?曰:如二之中正虚中,天下孰不愿益之?五为正应,固在其中矣。

愚曰:益之二,损之五也,故爻词同。然有异者,损六五以柔居刚,刚能持守,故曰「元吉」。益六二以柔居柔,柔易变迁,故曰「永贞吉」。如坤之「利永贞」也。坤永贞而后免「龙战」之灾,益永贞而后得臣道之吉。又有异者,损五君位,受益无疑;益二臣位,臣无受益之理,故二受众人之益,不敢自享,以之享王,王以之享帝,此其所以再言「吉」也。乾五为王,五兼上九为巽,巽为工,帝者,天之工宰。又「帝出乎震」,皆有帝象,故曰「王用享于帝」。

象曰: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也。圣人特变文,不使与六五之词同也。损之六五曰「自上祐之」,君之词也。益之六二曰「自外来」,臣之词也。大臣虚心守正,而人自益之,故白「自外来」也。

六三,益之用凶事,无咎。有孚中行,告公用圭。

程子曰:「三居下体之上,在民上者也,乃守令也。居阳应刚,处动之极,居民上而刚决,果于为益者也。果于为益,用之于凶事,则无咎。凶事,谓患难非常之事。三居下之上,在下当承禀于上,安得自任,擅为益乎?唯于患难非常之事,则可量宜应卒,奋不顾身,力庇其民,故无咎也。下专自任,上必忌疾,虽当凶难,义在可为。」然必有其孚诚,而所为合于中道,则诚意通于上,而上信与之矣。专为而无为上爱民之至诚,固不可也。虽有诚意,而所为不合中行,亦不可也。圭者,通信之物。礼云:大夫执圭而使,所以申信也。凡祭祀朝聘用圭玉,所以通达诚信也。有诚孚而得中道,则能使上信之,是犹告公上用圭玉也,其孚能通达于上矣。或曰:三乃阴柔,何得反以刚果任事为义?曰:三质虽本阴,然其居阳,乃自处以刚也。应刚,乃志在乎刚也。居动之极,刚果于行也。以此行益,非刚果而何?易以所胜为义,故不论其本质也。

朱子曰:六三阴柔,不中不正,不当得益者也。然当益下之时,居下之上,故有益之以凶事者。盖警戒震动,乃所以益之也。占者如此,然后可以无咎。又戒以「有孚中行」,而「告公用圭」也,用圭所以通信。象曰:「益用凶事」,固有之也。

程子曰:「六三益之,独可用于凶事者,以其固有之也,谓专固自任其事也。居下当禀承于上,乃专任其事,唯救民之凶灾,拯时之艰急,则可也。乃处急难变故之权宜,故得无咎,若平时则不可也。」

六四,中行,告公从,利用为依迁国。象曰:「告公从」,以益志也。

程子曰:四当益时,处近君之位,居得其正,以柔巽辅上,而下顺应于初之刚阳,如是可以益于上也。唯处不得其中,而所应又不中,是不足于中也。故云若行得中道,则可以益于君上,告于上而获信从矣。以柔巽之体,非有刚特之操,故「利用为依迁国」。「为依」,依附于上也。迁国,顺下而动也。上依刚中之君而致其益,下顺阳刚之才以行其事,利用如是也。自古国邑,民不安其居则迁。迁国者,顺下而动也。爻词但云「得中行则告公而获从」,象复明之曰:告公而获从者,告之以益天下之志也。志苟在于益天下,上必信而从之。事君者,不患上之不从,患其志之不诚也。

朱子曰:三、四皆不得中,故皆以中行为戒。此言以益下为心,而合于「中行」,则「告公」而见从矣。传曰:周之东迁,晋郑焉依。盖古者迁国以益下,必有所依,然后能立。此爻又为迁国之吉占也。

愚曰:三居二上,四在五下,皆非中位。圣人于此两爻,皆曰「中行」,何也?中无定位,二、五上下二体之中,三、四合六爻观,亦中也。三欲益民,四欲益国,各不私其心,而克协于上下,夫是之谓「中行」。其皆曰「告公」,何也?公也者,政事之地,所以公天下而行之者也。人臣无遂事,三既遂事,而后告诸公,公信之;四不敢遂事,先告诸公,而公从之。水旱、荒札、大兵之后,皆凶事也。方民之急,人臣欲益之,当如救焚拯溺,岂暇先告诸公而后益之?此三所以既遂事而后告公也。若夫迁国,大事也,非人臣所宜擅行者,故先告诸公,公从而后迁之,则利于用民力矣。夫用民力莫大于迁国,迁国亦民所为依赖者,其用之固所以利之也。矧初九之民不厚事,而可与大有作者哉?圣人于三之象曰「固有之」者,谓凶事不告公而先益之者,世固有之也,非诧事也。于四之象曰「以益志也」,谓四以迁国先告公而公从之者,为四以益民为志,而公信之也。益道非一端,人臣者以通变而遂事。圣人于此两爻,以尽天下之变也。

九五:有孚惠心,勿问元吉。有孚惠我德。象曰:「有孚惠心」,勿问之矣;「惠我德」,大得志也。

程子曰:「五,刚阳中正,居尊位,又得六二中正相应,以行其益,何所不利?以阳实在中,有孚之象也。以九五之德、之才、之位,而中心至诚在惠益于物,其至善大吉,不问可知,故云勿问元吉。」人君居得致之位,操可致之权,苟至诚于益天下,天下受其大福,其元吉不假言也。「有孚惠我德」,人君至诚于益天下,天下之人无不至诚爱戴,以君之德为恩惠也。人君有至诚惠益天下之心,其元吉不假言也,故云「勿问之」矣。天下至诚怀吾德以为惠,是其道大行,人君之志得矣。朱子曰:上有信以惠于下,则下亦有信以惠于上矣,不问而元吉可知。

愚曰:此爻两言「有孚」者,二变应五,有中孚象。上之惠下,出于孚诚;下之德上,亦出于孚诚。夫问焉而后惠,非天地之施也。天地不择物而生,圣人不择人而益,其益无方,而民说无疆,此其所以为「元吉」,此其所以为「大得志」。

上九,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

程子曰:上居无位之地,非行益于人者也。以刚处益之极,求益之甚者也。所应者阴,非取善自益者也。利者,众人所同欲也。专欲益己,其害大矣。欲之甚,则昏蔽而忘义理;求之极,则侵夺而致仇怨。故夫子曰:「放于利而行,多怨。」孟子谓「先利则不夺不餍」,圣贤之深戒也。九以刚而求益之极,众人所共恶,故无益之者,而或攻击之矣。立心勿恒,凶。圣人戒人存心不可专利,云「勿恒如是,凶之道也」,所当速改也。

朱子曰:以阳居益之极,求益不已,故「莫益」而「或击之」。「立心勿恒」,戒之也。

象曰:「莫益之」,偏辞也。「或击之」,自外来也。

程子曰:「理者,天下之至公;利者,众人所同欲。苟公其心,不失其正理,则与众同利,无侵于人,人亦欲与之。若切于好利,蔽于自私,求自益以损于人,则人亦与之力争,故莫肯益之,而有击夺之者矣。云莫益之者,非其偏己之辞也。苟不偏己,合于公道,则人亦益之,何击之乎?既求益于人,至于甚极,则人皆恶而欲攻之,故击之者自外来也。人为善,则千里之外应之,六二中正虚己,益之者自外而至是也。苟为不善,则千里之外违之,上九求益之极,击之者自外而至是也。」愚曰:上九益之极,极则必变,故有「莫益」者矣。古之君子所以益人者,于言动交际之间见之,必安其身而后动,必易其心而后言,必定其交而后求。其者,指人而言也。我既安人之身而不危之,则动而人必与我矣;我既易人之心而不惧之,则言而人必应我矣。我既与人交而有以定之,则我求而人必多助矣。此所谓益人,所以益己。今上九皆莫益之,宜其或有击夺之者,此所谓伤人,正所以伤己。君子修三者之益,是立心于恒久之地。上九反之,是立心勿恒也,故「凶」。象于「莫益之曰偏辞」,夫修此三者故全,全则不偏矣。今上九不知益人,故偏于「或击之」曰「自外来」也。我既不益外,则伤必自外来。鹿台、巨桥,非所以来外之武王乎?琼林、大盈,非所以致外寇乎?自外来则凶无及矣。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二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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