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十九
元赵采撰下经䷢坤下离上
程子曰:序卦:「物不可以终壮,故受之以晋。晋者,进也。」物无壮而终止之理,既盛壮则必进,晋所以继大壮也。为卦离在坤上,明出地上也。日出于地,升而益明,故为晋。晋,进而光明盛大之意。凡物渐盛为进,故彖曰:「晋,进也。」卦有有德者,有无德者,随其宜也。乾坤之外,云「元亨」者,固有也;云「利贞」者,所不足而可以有功也。有不同者,革、渐是也,随卦可见。晋之盛而无德者,无用有也。晋之明盛,故更不言「亨」。顺乎大明,无用戒正也。
愚按:朱氏门人问文公曰:「物进而后至于壮盛,既壮盛,则衰退继之矣。今程传谓壮盛则必进,此义未详。」先生曰:「物固有壮而后进者,亦有进而后壮者。且以十二月卦论之,大壮之为夬,夬之为乾,岂非壮而后进乎?至乾乃极而衰也。」
晋: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。
程子曰:晋为进盛之时,大明在上,而下体顺附,诸侯承王之象也,故为「康侯」。「康侯」者,治安之侯也。上之大明,而能同德以顺附,治安之侯也,故受其宠数。锡之马,众多也。车马,重赐也。「蕃庶」,众多也。不唯锡予之厚,又见亲礼。昼日之中,至于三接,言宠遇之至也。晋,进盛之时,上明下顺,君臣相得。在上而言,则进于明;在臣而言,则进升高显,受其光宠也。
朱子曰:「晋」,进也。康侯,安国之侯也。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,言多受大赐,而显被亲礼也。盖其为卦,上离下坤,有日出地上之象,顺而丽乎大明之德。又其变自观而来,为六四之柔进而上行,以至于五。占者有是三者,则亦当有是宠也。彖曰:「晋」,进也。明出地上,顺而丽乎大明,柔进而上行,是以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也。
程子曰:晋,进也,明进而盛也。明出于地,益进而盛,故为晋。所以不谓之进者,进谓前进,不能包明盛之义。明出地上,离在坤上也。坤丽于离,以顺丽于大明,顺德之臣,上附于大明之君也。「柔进而上行」,凡卦,离在上者,柔居君位,多云「柔进而上行」,噬嗑、睽、鼎是也。六五以柔居君位,明而顺丽,为能待下宠遇亲密之义,是以为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也。大明之君,安天下者也。诸侯能顺附天子之明德,是康民安国之侯也,故谓之「康侯」。是以享宠锡而见亲礼,昼日之间,三接见于天子也。不曰公卿而曰侯,天子治于上者也,诸侯治于下者也。在下而顺附于大明之君,诸侯之象也。
愚曰:「晋」自离来,观之变也。「离」为明,自六五言之为「大明」。「明出地上」,以「离」言,晋之君也。「顺而丽乎大明」,以「坤」言,晋之臣也。「柔进而上行」,谓观六四之柔进而上行为六五,此又言晋之君,非止明照四海,又以柔道理天下也。以此之故,所以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。大行人职曰:「诸公三飨,三问三劳;诸侯三飨,再问,再劳;子男三飨,一问一劳。」即天子三接诸侯之礼也。或曰:午为马,火畜也。故古者差马以午。而说卦以乾、坎、震为马,何也?盖「乾」「离」同位,以五行言之,火为马;以八卦言之,乾为马。观诸天文,汉中之四星,曰天驷,东壁之北四星,曰天廏。建星六星,四天马,「乾」、「坎」也。房为天驷,东一星为天马,「震」也。故马以三卦言之。
象曰:「明出地上,晋。君子以自昭明德。」
程子曰:「昭,明之也。传曰:昭德塞违,昭其度也。」君子观明出地上,而益明盛之象,而以自昭其明德。去蔽致知,昭明德于己也。明明德于天下,昭明德于外也。明明德在己,故云「自昭」。愚曰:大象六十四,独于乾言「自强」,于晋言「自昭」,何也?天左旋,日右转,其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,穷昼夜而一周,未始相远也。然日之进也,才足以当昼夜之运,而天之行常超一度,则所谓强者,非天不足以当之,故于乾曰「自强」。当其日之出辰入申也,昼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强;出寅入戌也,昼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弱,此明出地上也,其光明烜赫,容光必照,万物皆被其光辉。天下更有恁至明者,过于日,则所谓昭者,非日不足以当之,故于晋言「自昭」。强曰「自强」,昭曰「自昭」,亦以天行日进,谁实使之?凡皆自不能已焉耳。人之一心,其光明亦若是,此君子所以体之而求之自己也。大学之传引帝典曰「克明峻德」,康诰曰「克明德」,而订之曰「皆自明也」,正此象之义。
初六,晋如摧如,贞吉。罔孚,裕无咎。象曰:「晋如摧如」,独行正也。「裕无咎」,未受命也。程子曰:「初居晋之下,进之始也。晋如,升进也。摧如,抑退也。于始进而言遂其进,不遂其进,唯得正则吉也。罔孚者,在下而始进,岂遽能深见信于上?苟上未见信,则当安中自守,雍容宽裕,无急于求上之信也。」苟欲信之心切,非汲汲以失其守,则悻悻以伤于义矣,皆有咎也。故「裕」则「无咎」,君子处进退之道也。无进无抑,惟独行正道也。宽裕则无咎者,始欲进而未当位故也。君子之于进退,或迟或速,唯义所当,未尝不裕也。圣人恐后之人不达宽裕之义,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,故特云初六裕则无咎者,始进未受命当职任故也。若有官守,不信于上而失其职,一日不可居也。然事非一概,久速唯时,亦容有为之兆者。
朱子曰:「以阴居下,应不中正,欲进见摧之象。占者如是,而能守正则吉。设不为人所信,亦当处以宽裕,则无咎也。」
愚曰:初居晋之始,与四有应,四援于上,故「晋如」。然四为「鼫鼠」,不足恃,故又「摧如」也。然君子唯一正以待之正,故「吉」也。方「晋如摧如」之时,未有孚于我者,而君子泰然常裕,何也?事君难进而易退,君子之常,惟一正以尽进退之义而已,是以裕而「无咎」也。「未受命」者,未受官守言责之命。孟子曰:「我无官守,我无言责,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?」其是之谓夫!
六二,晋如愁如,贞吉。受兹介福,于其王母。象曰:「受兹介福」,以中正也。
程子曰:六二在下,上无应援,以中正和柔之德,非强于进者也,故于进为可忧愁,谓其进之难也。然守其贞正,则当得吉,故云「晋如愁如,贞吉」。「王母」,祖母也,谓阴之至尊者,指六五也。二以中正之道自守,虽上无应援,不能自进,然其中正之德,久而必彰,上之人自当求之。盖六五大明之君,与之同德,必当求之,加之宠禄,受介福于王母也。介,大也。受兹介福,以中正之道也。人能守中正之道,久而必亨,况大明在上而同德,必受大福也。
朱子曰:六二中正,上无应援,故欲进而愁。占者如是而能守正则吉,而受福于王母也。王母,指六五,盖享先妣之吉占,而凡以阴居尊者,皆其类也。
愚曰:六二以中正得位,而犹不免于愁,如以五不应,无大君以受之也。当此之时,小人以进为喜,君子以进为忧,惟其持之以正,是以获吉。吉者,受福于六五也。六五以阴居阳,而处尊位,坤为母,故曰「王母」。「王母」,祖母也,其宋之高太皇后乎?六二受其福,可谓正吉而无愧矣。虽然,易以此尽变,非以体常也。人臣受介福于王母,岂事之常也哉?宋司马文正之心,其六二之「愁如」者乎?
六三,众允,悔亡。象曰:「众允」之志,上行也。
程子曰:以六居三,不得中正,宜有悔吝。而三在顺体之上,顺之极者也。三阴皆顺上者也,是三之顺上,与众同志,众所允从,其悔所以亡也。有顺上向明之志,而众允从之,何所不利?或曰:不由中正而与众同,得为善乎?曰:众所允者,必至当也,况顺上之大明,岂有不善也?是以「悔亡」,盖亡其不中正之失矣。古人曰:谋从众则合天心。上行上顺,丽于大明也。上从大明之君,众志之所同也。
朱子曰:三不中正,宜有悔者,以其与下二阴皆欲上进,是以为众所信而「悔亡」也。愚曰:坤为众,三阴,众也。三不当位,众所未允,宜有悔。然晋之世,三阴同顺乎上,三顺之极而有应,三志上行,二阴因之进乎大明之世,是众允也。众允则悔斯亡矣。
九四,晋如鼫鼠,贞厉。象曰:「鼫鼠贞厉」,位不当也。
程子曰:以九居四,非其位也。非其居而居之,贪据其位者也。贪处高位,既非所安,而又与上同德,顺丽于上。三阴皆在己下,势必上进,故其心畏忌之。贪而畏人者,鼫鼠也,故云晋如鼫鼠。贪于非据,而存畏忌之心,贞固守此,其危可知。言贞厉者,开有改之道也。贤者以正德宜在高位,不正而处高位,则为非据。贪而惧失,则畏人,固处其地,危可知也。
愚按,子夏传作「硕鼠」。硕,大也。艮坎为鼠,阳为大,坎为加忧。九四处晋之时,刚而不正,窃据高位。刚则贪,不正则畏人,若大鼠然,不当其位者也。大明之世,三阴进而丽乎明,处位不当而扼其路。易曰:使四居之而正,犹为危厉,况不正乎?为厉必矣。虽然,鼠昼伏夜动,今晋昼也,鼠何能为?
六五,悔亡,失得勿恤。往吉,无不利。象曰:「失得勿恤」,往有庆也。
程子曰:「六以柔居尊位,本当有悔,以大明而下皆顺附,故其悔得亡也。下既同德顺附,当推诚委任,尽众人之才,通天下之志,勿复自任其明,恤其失得,如此而往,则吉而无不利也。六五大明之主,不患其不能明照,患其用明之过,至于察察,失委任之道,故戒以失得勿恤也。夫私意偏任,不察则有蔽,尽天下之公,岂得复用其私察也?以大明之德,得下之附,推诚委任,则可以成天下之大功,是往而有福庆也。」
朱子曰:「以阴居阳,宜有悔矣。以大明在上,而下皆顺从,故占者得之,则其悔亡。又一切去其计功谋利之心,则往吉而无不利也。」然亦必有其德,乃应其占耳。愚曰:晋之六五,君位也。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者也。君臣相得而不疑,悔既亡矣。然刚明能断,柔明多疑,若能总其大纲,委任大臣,而失得勿问,使在下者得尽心力为之,则无往而不利。不然,屑屑然亲细务而忧其失得,何以为大明之世哉?
上九,晋其角,维用伐邑,厉吉,无咎,贞吝。象曰:「维用伐邑」,道未光也。
程子曰:「角」,刚而居上之物。上九以刚居卦之极,故取角为象。以阳居上,刚之极也。在晋之上,进之极也。刚极则有强猛之过,进极则有躁急之失。以刚而极于进,失中之甚也。无所用而可,维独用于「伐邑」,则虽「厉」而「吉」且「无咎」也。伐四方者,治外也;伐其居邑者,治内也。言「伐邑」,谓内自治也。人之自治,刚极则守道愈固,进极则迁善愈速。如上九者,以之自治,则虽伤于「厉」,而「吉」且「无咎」也。严厉非安和之道,而于自治则有功也。复云「贞吝」,以尽其义,极于刚进,虽自治有功,然非中和之德,故于贞正之道为可「吝」也。不失中正为贞。「维用伐邑」,既得「吉」而「无咎」,复云「贞吝」者,其道未光大也。以正理言之,犹可吝也。夫道既光大,则无不中正,安有过也?今以过刚,自治虽有功矣,然其道未光大,故亦可「吝」。圣人言尽善之道。
朱子曰:「角」,刚而居上,上九刚进之极,有其象矣。占者得之,而以伐其私邑,则虽「危」而「吉」且「无咎」。然以极刚治小邑,虽得其正,亦可「吝」矣。
愚曰:九居上前,刚也,有角之象。上进而至于角,晋之穷也,故不可用以伐天下,维可用以伐私邑。盖上穷则反三入于坎下,内卦坤为私邑,故曰「维用伐邑,厉吉,无咎,贞吝」。夫上反则非进,晋道不光矣。故用以自治,虽厉犹吉。用以伐天下,虽贞亦「吝」。上反三,坎毁离,未光之象也。䷣离下坤上
程子序卦:「晋者,进也。进必有所伤,故受之以明夷。夷者,伤也。」夫进之而不已,必有所伤,理自然也。明夷所以次晋也。为卦坤上离下,明入地中也。反晋成明夷,故义与晋正相反。晋者,明盛之卦,明君在上,群贤并进之时也。明夷,昏暗之卦,暗君在上,明者见伤之时也。日入于地中,明伤而昏暗也,故为明夷。
愚按:程传云:「明夷,昏暗之卦,暗君在上,明者见伤。」朱文公以为明夷未是说暗主,只是说君子明而见伤,到上六方是说暗主。以愚观之,坤体在上,为地,为晦。离为日,为明。明入地中,非暗君在上,明者见伤而何?明夷:利艰贞。
程子曰:君子当明夷之时,利在知艰难而不失其贞正也。在昏暗艰难之时,而能不失其正,所以为明君子也。
朱子曰:夷,伤也。为卦下离上坤,日入地中,明而见伤之象,故为明夷。又其上六为暗之主,六五近之,故占者利于艰难以守正,而自晦其明也。彖曰:明入地中,明夷。内文明而外柔顺,以蒙大难,文王以之。
程子曰:明入地中,其明灭也,故为明夷。内卦离,离者,文明之象。外卦坤,坤者,柔顺之象。为人内有文明之德,而外能柔顺也。昔者文王如是,故曰:「文王以之」。当纣之昏暗,乃明夷之时,而文王内有文明之德,外柔顺以事纣,蒙犯大难,而内不失其明圣,而外足以远祸患,此文王所用之道也,故曰:「文王以之。」「利艰贞」,晦其明也。内难而能正其志,箕子以之。
程子曰:明夷之时,利于处艰厄而不失其贞正,谓能晦藏其明也。不晦其明,则被祸患;不守其正,则非贤明。箕子当纣之时,身处其国内,切近其难,故云「内难」。然箕子能晦藏其明,而自守其正志,箕子所用之道也,故曰「箕子以之」。
愚曰:彖举文王、箕子事者,盖圣人翼易至此,思商辛之暴,有合乎明夷之世,缅怀文王、箕子,实得夫用明夷之道。何者?文王之所以用明夷者,用一卦之全体也;箕子之所以用明夷者,应六五一爻之义也。文王处君臣之间,故曰「大难」;箕子处亲亲之间,故曰「内难」。内文明,如诗歌大明,书述聪明之类;外柔顺,如夫子所谓「服事殷」,韩子所谓「臣罪当诛兮,天王圣明」之类。「利艰贞,晦其明」,如中有九畴大法,外乃佯狂为奴之类。能正其志,如卒为武王陈洪范以诒万世,是其志之所以正也。象曰:明入地中,明夷。君子以莅众,用晦而明。
程子曰:明所以照,君子无所不照。然用明之过,则伤于察,太察则尽事而无含弘之度。故君子观「明入地中」之象,于莅众也,不极其明察而用晦,然后能容物和众,众亲而安,是用晦乃所以为明也。若自任其明,无所不察,则己不胜其忿疾,而无宽厚含容之德。人情睽疑而不安,失莅众之道,适所以为不明也。古之圣人设前旒屏树者,不欲明之尽乎隐也。愚按:程传谓用明之过,则伤于察,不极其明察而用晦,然后能容物和众,但用晦而明,圣人于明夷卦言之,恐非不伤察之意。盖明夷之「用晦」,只与「邦无道,危行言逊」相似,亦不是和世同尘,所以彖以「艰贞」为「晦其明」。即中庸素患难,行乎患难,使之昭昭若揭日月而行,亦岂明夷之世处众之道哉?
初九,明夷于飞,垂其翼。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。有攸往,主人有言。象曰:「君子于行」,义不食也。程子曰:「初九明体而居明夷之初,见伤之始也。九,阳明上升者也,故取飞象。昏暗在上,伤阳之明,使不得上进,是于飞而伤其翼也。翼见伤,故垂朵。凡小人之害君子,害其所以行者。」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:君子明照,见事之微,虽始有见伤之端,未显也,君子则能见之矣,故行去避之。「君子于行」,谓去其禄位而退藏也。三日不食,言困穷之极也。事未显而处甚艰,非见几之明不能也。夫知几者,君子之独见,非众人所能识也。故明夷之始,其见伤未显而去之,则世俗孰不疑怪?故有所往适,则「主人有言」也。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,而迟疑其行也,若俟众人尽识,则伤已及而不能去矣。此薛方所以为明,而扬雄所以不获其去也。愚曰:明夷,晋之反。晋离在上,离为鸟下,而为明夷于飞也。夫飞者必扬其翼,今朵而垂之,则翼无乃伤乎?伤翼而不疾去,则伤身必矣。故君子于行,三日不暇食也。行者,客也。住者,主人也。主人必与初去留异趣者,故初有所往,则主人见讥而有言也。象曰:「君子于行」,义不食也。言君子不食而去,亦义当然。此孔子「接淅而去齐」者也。程传既言翼见伤,故垂朵,又云伤未显而去之,引魏生、申公、白公不待见伤而去者,以明爻义。不思其已见伤,何得以为事未显?恐不若本义直以垂朵为见伤之象,为简易也。
六二,明夷,夷于左股,用拯马壮,吉。象曰:六二之「吉」,顺以则也。
程子曰:六二以至明之才,得中正而体顺,顺时自处,处之至善也。虽君子自处之善,然当阴暗小人伤明之时,亦不免为其所伤。但君子自处有道,故不能深相伤害,终能违避之尔。足者,所以行也。股在胫足之上,于行之用为不甚切。左又非便用者,手足之用,以右为便,唯蹶张用左,盖右立为本也。「夷于左股」,谓伤害其行而不甚切也。虽然,亦必自免有道,拯用其壮健之马,则获免之速而吉也。君子为阴暗所伤,其自处有道,故其伤不甚。自拯有道,故获免之疾。用拯之道不壮,则被伤深矣,故云马壮则「吉」也。二以明居阴暗之下,所谓「吉」者,得免伤害而已,非谓可以有为于斯时也。六二之得吉者,以其顺处而有法则也。则谓中正之道,能顺而得中正,所以处明伤之时,而能保其吉也。
朱子曰:「伤而未切,救之速则免矣。」故其象占如此。愚曰:初往四,二成巽,巽为股,震为左,左股也。坎为美脊之马,震为作足,坎震得位,马之壮健者也。初云「垂翼」,二云「夷股」,伤翼则害其飞,伤股则害其行。「夷于左股」,将并其右而及之,伤之渐深也。二何以受伤之深?二在明体之中,大臣之位。明盛者,招殃之道;位隆者,贾祸之基。矧当暗君在上之时乎?此所以伤于左股也。伤股有救乎?曰:有。马壮则吉,马所以载伤也。象又以二之吉为「顺以则」,何也?盖伤股以马救,伤明以顺救。「顺以则」言,岂非「顺帝之则」之谓乎?先儒以此为文王之事。
九三:明夷于南狩,得其大首,不可疾,贞。象曰:「南狩」之志,乃大得也。
程子曰:九三,离之上,明之极也,又处刚而进。上六,坤之上,暗之极也。至明居下而为下之上,至暗在上而处穷极之地,正相敌应,将以明去暗者也。斯义也,其汤武之事乎?「南」,在前而明方也;「狩」,畋而去害之事也。「南狩」,谓前进而除害也。当克获其大首。「大首」,谓暗之魁首上六也。三与上正相应,为至明克至暗之象。「不可疾贞」,谓诛其元恶。旧染污俗,未能遽革,必有其渐。革之遽,则骇惧而不安。故酒诰云:惟殷之迪,诸臣惟工,乃湎于酒,勿庸杀之,姑惟教之。至于既久,尚曰余风未殄,是渐渍之俗,不可以遽革也。故曰「不可疾贞」,正之不可急也。上六虽非君位,以其居上而暗之极,故为暗之主,谓之「大首」。夫以下之明,除上之暗,其志在去害而已。如商周之汤武,岂有意于利天下乎?得其「大首」,是能去害而大得其志矣。志苟不然,乃悖乱之事也。
朱子曰:以刚居刚,又在明体之上,而屈于至暗之下,正谓上六暗主为应,故有向明除害,得其首恶之象。然不可以亟也,故有「不可疾贞」之戒。成汤起于夏台,文王兴于羑里,正合此爻之义,而小事亦有然者。愚曰:此爻程子以为汤武之事,朱子以为夏台、羑里事,杨诚斋以为武王事。愚敢从诚斋说,而于「不可疾贞」,见作易者之有忧患也。大抵此时此事,只当徐救而缓图之。若疾于求其正,则于仁义终有未尽善处。或曰:武王五年观政于商,然后有牧野之举,则亦不可谓疾贞矣。愚以为使武王听伯夷之谏,少缓孟津之渡,以俟商纣之自亡,则周之靖安,当无穷期。惟伯夷之谏不行,故后来周公之忧益大,则一戎之定,三监之阶也。作易者谓「不可疾贞」,讵不信夫?
六四,入于左腹,获明夷之心,于出门庭。象曰:「入于左腹」,获心意也。
朱子曰:窃疑左腹者,幽隐之处。「获明夷之心,于出门庭」者,得意于远去之义。言筮而得此者,其自处当如是也。盖离体为至明之德,坤体为至暗之地。下三爻明在暗外,故随其远近高下而处之不同。六四以柔正居暗地而尚浅,故犹可以得意于远去。五以柔中居暗地而已迫,为内难,正志以晦其明之象。上则极乎暗矣,故为自伤其明,以至于暗,而又足以伤人之明。盖下五爻皆为君子,独上一爻为暗君也。
愚曰:上六,暗君也。九三居明极,上之敌也。六四远上而近三,三为离之极,离为大腹,初有震象,震,左也。四与初应,故由外入内,是入于左腹也。互坎,坎为心。初九往四,离变艮,艮为门。此言六四以柔正居暗地,入于左腹,去暗就明也。盖四处暗尚浅,乃今得遂其远去之心,以就九三之明。况四与三,仅门庭之隔耳。出其门庭,即就三矣。象曰:「入于左腹」,获心意也。言四之心意,在于去暗君,就明主。今既入于左腹,是获心意也。此与微子事相类。
六五,箕子之明夷,利贞。象曰:箕子之贞,明不可息也。程子曰:五为君位,乃常也。然易之取义,变动随时。上六处坤之上,而明夷之极,阴暗伤明之极者也。五切近之,圣人因以五为切近至暗之人,以见处之之义,故不专以君位言。上六阴暗伤明之极,故以为明夷之主。五切近伤明之主,若显其明,则见伤害必矣。故当如箕子之自晦藏,则可以免于难。箕子,商之旧臣,同姓之亲,可谓切近于纣矣。若不自晦其明,被祸可必也。故佯狂为奴,以免于害。虽晦藏其明,而内守其正,所谓内难而能正其志,所以谓之仁与明也。若箕子可谓贞矣。以五阴柔,故为之戒云「利贞」,谓宜如箕子之贞固也。箕子晦藏,不失其贞固,虽遭内难,其明自存,不可灭息也。
朱子曰:居至暗之地,近至暗之君,而能正其志,箕子之象也,贞之至也。利贞,以戒占者。
愚曰:六五之为君,夷于明者也。明伤而不已,任道之君子欲正之,则势不顺;救之,则力不能;去之,则义不可。此最难处者也。必如箕子之所为而后可。故曰:「箕子之明夷,利贞。」箕子之处此,何以为「贞」也?甘心为奴,身可辱也。而自靖自献,一念之正,初未尝息,终成异日法受圣化及民之事,故曰明不可息也。
上六,不明晦,初登于天,后入于地。象曰:「初登于天」,照四国也。「后入于地」,失则也。
程子曰:上居卦之终,为明夷之主,又为明夷之极。上,至高之地,明在至高,本当远照,明既夷伤,故不明而反昏晦也。本居于高,明当及远,「初登于天」也。乃夷伤其明而昏暗,「后入于地」也。上,明夷之终,又坤阴之终,明伤之极者也。初登于天,居高而明,则当照及四方也。乃被伤而昏暗,是后入于地,失明之道也。失则失其道也。
朱子曰:以阴居坤之极,不明其德,以至于晦。始则处高位而伤人之明,终必至于自伤而坠厥命。故其象如此,而占亦在其中矣。
愚曰:此爻按程传云「居高而明,常照四方,乃被伤而昏晦」,是「后入于地」。但上六乃坤之极,阴暗之甚,安得有明?故曰「不明晦」。又是暗主,安得被伤而昏暗?不如本义之说明白。「初登于天」,愚谓明夷之初,离也,离本乾体,故曰「登天」。明夷之后,坤也,坤为地,故曰「后入于地」。此爻言明夷之主,当其初也,本具离明,可以照四方,乃但据高位,以伤人之明;至其后也,昏暗之极,失其为君之则,遂坠厥命,而竟入于地矣。故杂卦曰:「明夷,诛也。」为明夷之主而不诛者,鲜矣。明夷六爻,当圣人作易时,上似为纣,三为武王,四为微子,五为箕子,二为文王。初其避纣之伯夷、太公乎?周易程朱传义折衷卷十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