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童溪易传卷七
宋王宗传撰䷊
乾下坤上泰:小往大来,吉亨。彖曰:「泰:小往大来,吉亨」。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,上下交而其志同也。内阳而外阴,内健而外顺,内君子而外小人,君子道长,小人道消也。
邵康节曰:至哉!文王之作易也,其得天地之用乎?故乾坤交而为泰,坎离交而为既济也。夫天本居上,地本居下,而泰则乾下而坤上,此天地之用也。亦犹火本炎上,水本趋下,而既济则离下而坎上,此水火之用也。程河南曰:「易,变易也。随时变易以从道也。」其是之谓乎?学易者,知随时从道之说,则天地之用得之矣。夫泰者,通也。天地之用,交相通之谓也。天地之道,不能有阳而无阴;人之道,不能有君子而无小人。故「泰」「否」二卦,阴阳适平,君子小人各相半焉。虽然,时乎泰通,则阳为主,而阴为客。君子之势伸,而小人之势屈。故小者不能以病大,往者不能以遏来。阴时出而佐阳,小人日听命于君子。此「泰」之道所以「吉」且「亨」也。故曰:「小往大来,吉亨。」「亨」即「泰」也。关子明曰:「乾来内,坤往外,则君子辟,小人阖,故名之曰泰。反是则名之曰否。」作易者,其辟君子而通小人之阖也,故以「君子」名其卦。以天地言之,「乾」来居内,天气之下降也;「坤」往居外,地气之上腾也;此天地之「泰」也;故曰:「天地交而万物通也。」万物通,生理遂也。以君臣言之,二上应五而五下之,五下应二而二承之,此君臣之「泰」也;故曰:「上下交而其志同也。」其志同,趋向一也。以天地人事而兼言之:内阳而外阴则发生,自我而阴,则顺承之;内健而外顺,则建立,自我而众,则皆退而听之;此天下之「泰」也;故曰:「内君子而外小人,君子道长,小人道消也。」夫内外,势也;消长,时也。势然则时亦然,时然则势亦然,此天理人事所以无二道也。
象曰:天地交,「泰」。后以财成天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。
朱子发曰:「泰」者,天地之交也。「财成」「辅相」,以人道交天地也;以左右民,立人道也。夫「天地之道」,阴阳四时是也。「天地之宜」,则春宜生,夏宜长,秋宜收,冬宜敛之类是也。「财成其道,辅相其宜」,则因天之时,用地之利,耕垦播殖,疏导粪溉,各有法制,以授之人,使之不失其利,以尽生养之道。此「左右」之也。司马温公曰:夫万物生之者,天也;成之者,地也。天地能生成之而不能治也。君者,所以治人而成天地之功也。非君则天地何以得其通乎?此以人道交天地之谓也。
初九:拔茅茹,以其汇,征吉。象曰:「拔茅」「征吉」,志在外也。君子之行违,视时而已矣。时乎「泰」,则君子之道亦「泰」,故以其「汇征」。时乎「否」,则君子之道亦「否」,故以其「汇贞」。此「否」「泰」之初,皆有「拔茅茹」之象,而以其「汇征」、以其汇贞之,随以异也。茅之为物,生于草野侧陋之地,然以洁白为质,君子在下之象也。「茹」云者,其根茹然而从,引类之象也。时乎「泰亨」,则君子之类莫不上进,故犹之茅也。其所谓茹然者,皆以类从也。故曰:「以其汇征吉」。「汇」,类也。「征」,进也。当是时,君子之类吉于上进故也。九二、九三,乃初九之同类者也。阴来下阳,外有其应,故象曰:「志在外也。」程河南曰:「君子之进,必以其类,不惟志在相先,乐于与善,实乃相赖以济。」
九二:包荒,用冯河,不遐遗。朋亡,得尚于中行。象曰:「包荒」,「得尚于中行」,以光大也。六五,「泰」之主也。九二以刚中之才,居相应之地,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者。故当君子道长之时,以天下人才为己任,而君子之类,兼收而并用之,无有或遗之者。然亦非有所谓朋比者,一以大公为心,故能以刚中之德,而上配夫六五柔中之主,以共成此「泰亨」之治。何也?初九之君子,处草野侧陋之地,有「茅茹」之象,而九二则从而包之,故曰:「包荒。」九三之君子,以刚健过中之才,艰难以守正,而九二则从而用之,故曰「用冯河」。「冯河」云者,谓其历涉艰难之才也。「荒」者不包,历涉者不用,则有忌贤嫉能之失矣,岂能亲近群才而与之同升乎?故曰:「不遐遗。」「荒」者能包,历涉者能用,则有兼收并用之德,又岂牵于私昵而有朋比之嫌邪?故曰:「朋亡。」如此,则九二以刚中为行,得以上配夫柔中为行之主,此岂浅中狭褊者之所能与哉?故曰:「包荒。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。」谓其当君子道长之时,能以天下人才为己任,无所遗弃,无所朋比,一以大公为心,大臣之道不狭且陋如是也。象举「包荒」一语,而下文之义亦兼举矣,此亦省文之例也。昔者伯禹之宅百揆,传说之求俊乂,周公之举百工,皆以天下人才为己任者然也。下至李唐之世,房乔、杜如晦为相,如王、魏善谏,则逊以直,英、卫善兵则济以文。夫王、魏二子,其初亦皆疏雠之臣尔,英、卫二将,又非所谓冯河越险之勇者也,皆得以行其志者,盖以房、杜为相故也。九三: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。艰贞无咎。勿恤其孚,于食有福。象曰:「无往不复」,天地际也。
呜呼!吾观诸「泰」,至于九三,而知物理之变,诚若循环然也。又知易之为君子谋也,何其深且至也!夫物极则反,天地之理也。九三,「乾」之极也,而当天地交际之地,在下者必升,在上者必降,则「泰」极而必否矣,夫何疑邪?故当是时也,为之戒曰:无有安平而不险陂者,谓泰道之无常也;无有往于外而不复于内者,谓三阴之必复也。平者陂而往者复,则泰反而为否矣。此物理之循环也。君子于此时,以刚健过中之才,处天地交际之地,何修而可以保泰之福哉?曰:当泰之时,人情狃于久安,而不知安之将危;人情惰于因循,而不知时运之将往。而我乃不敢安逸,艰难守正,以人待天,以义胜命,如此则可以保其泰而「无咎」矣。故又戒之曰:「艰贞无咎」,盖天人有交胜之理故也。夫上下之相与,不可以不孚,亦不可以必「孚」。三与上居相应之地,夫苟恤上之孚己也,则亦相胥而为「否」矣,又何「艰贞」之云乎?故又戒之曰:「勿恤其孚,于食有福」,以言勿恤上之孚己而艰以自守焉,则可以保「泰」而食有福矣。易之为君子谋也,又何其深且至也。夫阳降于下,必复于上;阴升于上,必复于下。往来升降之理,有如循环如此。九三当天地交际之地,可不戒哉!故象又申其戒曰:「无往不复,天地际也。」关子明曰:象生有定数,吉凶有前期,变而能通,故治乱有可易之理。大哉人谟,其与天地终始乎!则九三之「艰贞,勿恤有福」是也。
六四,翩翩,不富以其邻,不戒以孚。象曰:「翩翩」「不富」,皆失实也。「不戒以孚」,中心愿也。
夫「泰」之世,君子在内,小人在外。在内则居中以制乎命,在外则退听乎我而不敢违。君子小人各安其所,此所以「泰」也。然阳必求阴,阴必求阳,阴阳之情也。上必应下,下必应上,上下之道也。三阳道长,相率而上,故三阴失实,各复于下。六四当三阴志于下复之初,故曰:「翩翩,不富以其邻。」夫鸟之飞也,非能有志于高也,翩翩然回翔四顾,盖将卜物而即之焉尔。当「泰」之时,三阴志于下复以应乎阳也。非能应乎阳,以其久此「泰」也,应之者将以成「否」也。夫阳以得阴为富,阴亦以得阳为富。小畜六四曰:有孚惕出,上合志也。九五「有孚挛如,不独富也」是也。今六四之应初九也,与其邻之六五、上六皆志于下应,而谓之「翩翩」,不富以其邻,则皆非以得阳为富也。非以得阳为富,则皆失其应阳之实矣。故曰:应之者,将以成否也。君子之借助于小人也,其始虽若顺适吾志,而未有深害遽患之可睹也。迨其终也,则小人为主,君子为客,为客者日负,为主者日胜,夫然后患害可见矣。此阴阳之所以
易位,奸人之所以逞毒,阙而至于不可制也。否泰升降之理如此,吁!可畏也。原其初,盖亦本于阴阳之情,知相信而已,而无有致其戒于其间也。夫阴阳相求,上下相应,当通泰之时,徒知相与交通,以尽吾心之所愿欲而已,曷尝致戒于其间,而后为此相信也哉?迨夫三阳上升,三阴下复,则否泰又反其类矣。则所谓「不戒以孚」云者,非阴之罪也,乃阳之过也。故曰四与初居阴阳相应之地,而易则寓其旨于四,曰「不戒以孚」,责初九也。而九三之「艰贞无咎」,则明以戒之,曰:「勿恤其孚」,又何有于上六之应也哉?张横渠曰:「易为君子谋,不为小人谋。」于此益可见矣。六五:帝乙归妹,以祉元吉。象曰:「以祉元吉」,中以行愿也。程河南曰:阴阳之升降,乃时运之否泰,或交或散,理之常也。泰既过中,则时变矣。故圣人于三之艰贞,则曰有福,盖知戒则可保。至四,理必变也,故专言始终反复之道。五,泰之主也,则复言处泰之义。「帝乙归妹」,泰之义也。书曰:「自汤至于帝乙。」则汤至帝乙,二王也。而子夏传乃曰:帝乙归妹,汤之归妹也。汤,一曰天乙。京房亦载汤归妹之辞曰:「无以天子之尊而乘诸侯,无以天子之富而骄诸侯。阴之从阳,女之从夫,天地之义也。往事尔夫,必以礼义。」则「帝乙归妹」,汤之归妹也。六五以柔德居君位,而下应于九二刚中之贤而顺从之,故有「帝乙归妹」之象。「以祉元吉」。谓当泰之时,去其骄泰之心,而以礼义往应乎二,于以受其祉福,而且元吉也。象曰:「以祉元吉」,中以行愿也。谓以柔中之德,而行此志愿,以合乎下,故能受其祉福,且元吉也。夫惟六五中以行愿,故九二得尚于中行矣。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如此。
上六,城复于隍,勿用师,自邑告命,贞吝。象曰:「城复于隍」,其命乱也。
「泰」至上六,极矣。治极必乱,高极必危,理之常也。上六,「坤」之终也。「坤」之四积而至于上六,高而危,危而覆矣,故曰「城复于隍」。夫穴土以为隍,累土而高之以为城,亦犹治道积累以成「泰」也。今也当「泰」之极,将反于「否」,则前日所累之土,复反于隍之象也。夫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当「泰」之极,习于晏安,而民心日离,思乱者众。当此之时,人谁我用哉?故曰「勿用师」。「邑」,亲近之地也。「自邑告命」,谓既不我用,方且从其亲近而告命之,则其所告命也,虽得其正,而从之者亦鲜矣,故曰「贞吝」。夫令焉而莫不听,命焉而莫不从者,上下之心一也。今焉上有命而下从之者鲜,则慢令而逆命者多矣。故象曰:「城复于隍,其命乱也。」䷋
坤下乾上「否」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。彖曰:「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,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,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。内阴而外阳,内柔而外刚,内小人而外君子,小人道长,君子道消也。」
呜呼!吾观否、「泰」二彖,君子小人之用心备见而无遗矣。夫君子小人之相为往来,固也。泰之彖特曰「小往大来,吉亨」,而否之彖先之以「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」,而后继之以「大往小来」云者,我知之矣。夫君子之与小人,其道固异,其设心亦异久矣。君子得志,则使小人各安其所,吾之心未尝不利乎彼也。故小者既往,则大者必来,若天理之自然也。故泰直曰:「小往大来,吉亨。」初无他事也,故无他说也。若否则不然矣。彼小人者,不与吾君子无龃龉不合之势,则君子必不引去,而小人亦未必果来也。故其设心必先有所不利乎我,而后君子尽去,彼得以自肆矣。故否曰:「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也。」「匪人」,所谓非君子人也。人非君子,则平时与吾君子如枘凿之不相入者,正斯人也。匪人得志,则君子之道否塞而不行矣。夫正道之在天下,不可以一日无也。今也吾君子之道否塞而不得行者,皆否之匪人,不利乎贞是也。使小人而利君子之贞,则天下不否矣。盖小人之心,同乎己者则利之,异乎己者则不利也。所谓不利云者,非必害之也,彼此之势若枘凿然而不相入故也。夫惟彼己之势既不相入,故大者往而小者来也。然则小人之心,非不利吾君子也,不利吾君子之正也。使君子言非正言,行非正道,则彼固利之久矣。呜呼!此吾于否、泰二彖,所以备见君子小人之用心也。经曰:「否泰,反其类也。」惟反其类,故彖之所言,一切相反。以天地言之,乾往乎上,而天气不下降;坤来乎下,而地气不上腾。天地之不交如此,万物何由而通乎?此天地之否也。故曰:「天地不交,而万物不通也。」以君臣言之,三阳往居于外,各安其位于上;三阴来居于内,各安其位于下。此上下之不交如此,天下何由而有邦乎?此君臣之否也。故曰:「上下不交,而天下无邦也。」不云其志不同,而云「天下无邦」,何也?曰:时乎泰也。上下同志,非志于逸豫也,为民而已。书云:「明王奉若天道,建邦设都,不惟逸豫,惟以乱民。」当否之时,上下不交,则所谓邦者,未尝无也。然乱民之责,属之谁乎?故有邦犹无邦也。曰:无邦云者,甚之之辞也。犹诗人所谓「周余黎民,靡有孑遗」是也。以天理人事兼言之,内阴而外阳,则阴为主而阳为客,阴阳之易位也。内柔而外刚,则柔为主而刚为客,刚柔之易位也。犹诗云:「枝叶未有害,本实先拨」是也。不云「内顺而外健」,而云「内柔而外刚」,何也?曰:健顺以用言也,至否则君子之正道否塞而不行,非可以用言也,此天下之否也。故曰内小人而外君子,小人道长,君子道消也。原其所以致此者,无他也,「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」而然尔。吁!彼小人者,真可畏也哉!
象曰:天地不交,「否」,君子以俭德避难,不可荣以禄。「否」,君子道消之时也。圣人屡称「君子」云者,亦犹「坤」之上六,为其嫌于无阳,故称「龙」焉之意也。所谓天道不可一日而无阳,天下不可一日而无君子是也。然吾观易之于君子,何其爱之之深而虑之之周也,盖于「否」之时见之矣。何也?彖曰:「不利君子贞。」斯言也,以小人之吾忌也,吾独奈之何哉?故有「大往小来」之说,以言当此时也,吾不得不往以听其来也。至象又明告之曰:以「俭德避难」,告之以斯言尽之矣。又继之曰「不可荣以禄」,则爱之之深、虑之之周如是哉!故张横渠曰:「易为君子谋」者,此也。夫天地闭,贤人隐,吾于此时祈于「无咎无誉」足矣。若不避小人之锋,而乃了然于人曰:「当斯世也,非我不可也。」则难不可逃矣。故当俭吾德,如天地之闭焉而后可。夫禄仕,人之所荣也。然有所可,有所不可,视时而已矣。当此时也,若干禄欲仕之心作于其中,有不能已者,则难亦何可避邪?此惟寂惟寞之人,所以不免于投阁之祸也。初六:拔茅茹,以其汇,贞吉,亨。象曰:「拔茅」「贞吉」,志在君也。程河南曰:泰与否皆取茅为象者,以群阳群阴同在下,有牵连之象也。「泰」之时,则以同「征」为吉。「否」之时,则以同贞为亨。始以内小人而外君子为「否」之义,复以初六「否」而在下为君子之道。易随时取义,大抵然也。夫「否」之初六,虽有其应,然当此之时,上下隔绝而不通,故初六无上应之义,惟其以「汇」守吾正而已。「汇」,谓六二之类也。「吉亨」,「泰」之时为然也。而初六以其类「贞」而亦「吉」且「亨」者,诎身以伸道,故无往而不吉,亦无往而不亨也。「吉」谓免祸,「亨」谓信道也。虽然,君臣之义不可废也。时方否塞,故以「汇」守正于下。若反「否」而为「泰」,则亦如初九之以「汇征」也。故初九之象曰:「志在外也」,而初六之象亦曰:「志在君也」。以言行止虽系于时,而君子之志于君,亦无往而不在也。
六二:包承,小人吉,大人否,亨。象曰:「大人否亨」,不乱群也。六二处三阴之中,其质则阴柔也,其居则中正也。当「否」之时,小人欤?大人欤?小大之辨,不可以一言判也,故易于此两言之。或曰「小人吉,大人否亨」,以言当此之时,处此之地,惟所择焉尔。在己之下者包之,初六是也;在己之上者承之,六三是也。当上下不交之时,五虽正应,无由而通,故取之左右以尽「包承」之义,此亦小人之常态也,故「吉」。乃若大人则不然矣,拔之群流之中,此身虽否,不以非道而求合于众,吾无所弃,何以包为?吾无所忤,何以承为?此身虽否,而此道不否而亨也。又岂务为小人包承之事,以杂乱于群流之中而不自知也邪?夫大人之所为,其与小人固不可同日而语久矣。易于此特兼言之者,盖为否设故也。然则善处「否」者,非大人其孰能之?
六三:包羞。象曰:「包羞」,位不当也。
「泰」与「否」,时虽不同,而往来循环之理则一也。「泰」至九三,而「否」之形已兆于此时,故曰:「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。」「否」至六三,而「泰」之形亦兆于此时,则所谓「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」,亦可知也。何也?此皆天地交际之地故也。然九三之在「泰」也,艰难以守正,而能食泰之福,君子不以为愧。六三以不中不正而居此地,不知时运将变,而有不当位之羞矣。谓之「包羞」云者,以言未罹于祸,则其为羞也,尚包蕴而未发。若夫已罹于祸,则向之「包」者发矣。如卯金修德之祥,已兆于哀、平之季。为扬子云者,妙极理数,非不知也,乃且著书立言,以伊周安汉公。至新室既成,又且作为文章,剧秦而美之。此「否」之六三所谓「包羞」也。俄而天禄之祸作于匪夕,遂贻羞于千古。君子以谓雄之所包者,至是而发矣。
九四:有命无咎,畴离祉。象曰:「有命无咎」,志行也。
否道至九四而革矣。虽然,非四与五同德相济,君焉有命而臣行之,臣焉有志而君命之,则君子之类何所恃乎?大抵古者君子有能为之才,当可为之时,居当为之地,而天下之难固赖我以济,天下之功亦赖我以成。然非君命我焉,则有专命之嫌矣。此专谋、专对、专盟、专伐,春秋所为讥也。今也九四有济否之才,而九五之才又岂特十倍于四四也?苟不禀命而行,则上下不交之否,又何时而已邪?故曰:「有命无咎」,以言必待君命,则无春秋之讥,而济否之志可得而行矣。畴,类也。「离」,丽也。祉,福也。夫一君子之志行,则众君子皆得以行其志,如「泰」之初九所谓「以其汇,征吉」也,孰不蒙其福乎?程曰:「当君道方否之时,处逼近之地,所恶在居功取忌?若能使动必出于君命,威柄一归于上,则无咎而志行矣。」
九五:休否,大人吉。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象曰:「大人」之「吉」,位正当也。
虽有其位,苟无其德,不可已天下之否也。虽有其德,苟无其位,亦不可已天下之否也。以九居五,其德与位称矣乎?此天下之「否」,所以已于九五之大人也。故曰:「休否,大人吉。」而象曰:「大人吉,位正当也。」虽然,休否易,使天下终无否难。「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」,此无否之戒也。夫「休否」为「泰」者五也,然去「否」未远也。去「否」未远,夫苟昩其所可戒,而谓已安已治矣,则「否」未可休也。故心之危惧,终日栗栗,常虞「否」之复来,而曰其亡乎?其亡乎!而后可也。桑之为物也,既条而复苞,则亦既苞而复条,其荣悴之不可常,殆亦反掌之间尔。譬之今日之否休矣,又乌保来日之无否乎?故其亡其亡,常系于「苞桑」之戒而不敢少忘焉,则「否」庶几乎其可无也。唐太宗尝问侍臣曰:「创业、守成孰难?」为元龄者则曰创业难;为魏征者则曰守成难。太宗曰:「元龄从我冒百死,出一生,故知创业之难。」征常恐我骄奢生于富贵,祸乱生于所忽,故知守成之难。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,守成之难,方将与诸公谨之。噫!若太宗者,其能系念苞桑之戒乎?
上九:倾否,先否后喜。象曰:否终则倾,何可长也?
泰之上六:城复于隍,泰之倾也。「否」之上九,直云「倾否」,而无所假。象云者,人心所在,无待于旁引而曲喻也。经曰:「圣人之情见乎辞。」为是故也。夫方否之时,人情壅塞而不通,其亦可知也已。忠言嘉猷不接于冕旒,德意志虑不孚于兆姓,民瘼不求也,遗才不收也,奸竖佞嬖日与端人为仇也,贪夫暴吏日与善类为蟊也,则亦既已久矣。一旦否塞之患倾倒而无余,则人之情孰不洒然而醒,濯然而明如屈获,信如絷获行矣。故曰:「先否后喜。」而象曰:「否终则倾,何可长也。」夫由否终则倾之言以观,则否极而泰,此固理之常也。由倾否之言以观,则上九倾否,而不云否倾,人力居多焉,何者?以阳刚之才而处否之终,固所优为故也。程河南曰:「反危为安,易乱为治,必有刚阳之才。故否之上九则能倾否也,屯之上六不能变屯也。」童溪易传卷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