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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童溪易传卷十七

宋王宗传撰䷤

离下巽上「家人」:利女贞。彖曰:「家人」,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。男女正,天地之大义也。家人有严君焉,又母之谓也。父父、子子、兄兄、弟弟、夫夫、妇妇,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矣。

易有「同人」焉,有「家人」焉。「同人」之道,在于无所不同,故其卦德曰:「同人于野,亨。」「家人」之道,在于无所不正,故其卦德曰:「利女贞」。何者?正家之道,以女正为之本,亦以女正为成功。女而正,则家之正可知矣。孔子曰:「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孙,远之则怨。」此岂易正也邪?今而女正,则亦无所不正矣。故「家人」以女贞为利。其在爻,则六二、六四是也。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,此即六二、九五二爻,以明男女之位正也。家人有严君焉,父母之谓也。此即九三、上九二爻,以论父母之为严君也。父父子子,兄兄弟弟、夫夫、妇妇,而家道正,此又谓自初至上六爻之皆得其正也。或曰:初九、六二、九三、六四、九五正也,上九正乎?曰:家人以阴居阳位,则非正也;以阳刚居一卦之上,讵非正乎?夫以六居二,而位乎内卦之中,此女正位乎内也;以九居五,而位乎外卦之中,此男正位乎外也。男女各正其位,则尊卑上下之义得矣。然此非人为之所能为也,盖天地之大义然也。何者?论天地化育之功,则虽由于二气之交感,然上下之位,固有所谓不易者矣。此其义之大者。夫六二、九五,男女之象也。则九三、上九,父母之象也。何者?二与五各在一卦之中,而三与上各在一卦之上故也。是故男女则欲其正,而父母则欲其严。二与五,阴居阴,阳居阳,正也。九三、上九,刚而过中,严也。故父母俱称严君焉,以其各尸内外之尊故也。李博士元量曰:「九三、上九,父母之严者。谓之君,则主于出命以正一家,犹国之有君焉。有国者主于义,过于义者,常至于阳恩。故为君者,欲如父母之子万民,书以元后作民父母是也。有家者主于恩,过于恩者,常至于害义,故为父母者,欲如君之正一家,易以父母为严君是也。夫一家之中,有父子焉,有兄弟焉,有夫妇焉。曰父父子子,则父子各尽其道也。曰兄兄弟弟,则兄弟各尽其道也。曰夫夫妇妇,则夫妇各尽其道也。」尊卑上下各尽其道,则家道庸有不正矣乎?家道既正,则天下庸有不定矣乎?盖风化自近始。天下者,一家之积也。治天下之道,即治一家之道也。家道正于此,天下定于彼矣。故圣人于此,又要其必至之效,而终之曰:「正家而天下定矣。」不云正家以正天下,而云「正家而天下定矣」,此又有所谓自然之感通,而无远近内外之间焉。经曰:「惟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」此自然之感通,而无远近内外之间者然也。

象曰:风自火出,家人。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。

风者,变化之物者也。火者,著见之物者也。风自火出,则外之有所化者,由于内之有所著见乎外者也。夫正家而天下定者,家人之道然也。在内者无所著见于外,则在外者亦何所观而化乎?故曰:「风自火出,为家人之象。」君子观此象,以为风化之本皆自内出,故一言一行不敢易焉。「言有物而行有恒」,此君子不敢易其在我者然也。夫有形可指谓之物,言而有物,此诚然之言也。不改其度谓之恒,行而有恒,此诚然之行也。君子之言行,其不敢易也若此,则自内而出者,足以著见乎外矣。彼得之观感者,庸有不化矣乎?故夫君子之言行,所谓著见乎外者,火之象也;得之观感而无不化者,风自火出之象也。

初九:闲有家,悔亡。象曰:「闲有家」,志未变也。

初,正家之始也。九以刚明之才,当正家之始,宜如何哉?曰:正家之道,莫先于制其始。始之不制,末如之何矣!人有常言:「涓涓不遏,将成江河;毫末不去,将寻斧柯。」此言始之在所制也。夫一家之内,有长幼焉,有男女焉。当正家之始,苟不有以制其变于未然之初,则长幼失序,男女无别,害恩义,害伦理,将自此始也,能无悔乎?故曰:「闲有家,悔亡。」而象曰:「闲有家,志未变也。」夫惟于其志意未变之初,而尽其所以防闲之道,谨其序,严其别,无使渎乱而失其有家之则,此「悔」之所以「亡」也。程曰:「不云亡悔者,群居必有悔,以能防闲,故亡尔。」鲁桓公之于文姜也,不能防闲之,使为二国之患,故诗人所为赋敝笱也。郑庄公之于叔段也,不知早为之所,遂至于同气交兵,故激祭仲蔓草之谏。此无他,不知家人初九「闲有家」之戒也。

六二:无攸遂,在中馈,贞吉。象曰:六二之「吉」,顺以巽也。六二以柔顺之德,居中履正,而与九五居相应之地,夫何为哉?阳倡而阴和,男行而女随而已,故曰「无攸遂」。「遂」,专也。语曰:「遂事不谏。」以谓夫人既专是事也,何谏之云尔?春秋传曰:「大夫无遂事,示不敢专也。」而或专之,故春秋之所为书也,如「公子遂如京师」、「遂如晋」是也。此「坤」所谓「先迷」也。九五,二之应也,则二者亦何敢有先迷之失乎?此所以「无攸遂」也。夫所谓「无攸遂」云者,示不敢有所专也。然六二之职,其亦有所专矣乎?曰:有之,在中馈是也。此六二所专之职也。盖九五在上,二当以巽顺之道承事之。凡九五之事,既不敢专,其所专者,专其职守而已。妇人之职守,亦不过曰奉祭祀、馈饮食而已,此外无他事也。诗曰:「无非无仪,惟酒食是议」是也。故诗有采蘩以奉祭祀,为不失职;采苹以供祭祀,为能循法度。此虽指夫人与大夫妻而云也,然推而上之,推而下之,其职守莫不然也。夫是之谓「贞」而「吉」也。盖不顺则不能顺承乎上,而有先迷之失;不巽则不能居为下之道,而旷其职守。故曰:「六二之吉,顺以巽也。」夫为人臣之道,亦若是而已矣。故在「家人」,则六二是也;若在「坤」则六三是也。

九三,家人嗃嗃,悔厉吉。妇子嘻嘻,终吝。象曰:「家人嗃嗃」,未失也;「妇子嘻嘻」,失家节也。

三处内卦之上,主治内之道也,故以家人、「妇子」言之。然以九居三,刚过者也,故云「嗃嗃」,谓刚厉之过也。夫治家之道,不知宽猛适中之为尚,而惟「嗃嗃」然,此悔也。然董之以威,束之以礼,使在下者肃然而有畏惧之心,故虽「厉」而「吉」。何者?于家道未为失故也。苟惟不然,使妇子嘻嘻然笑乐无节,则终至于恣情适欲,弃礼乱伦,而家道衰微矣,故曰「终吝」。而象曰「失家节也」。然则与其「嘻嘻」而失家节也,宁「嗃嗃」而未失也。程曰:在卦非有嘻嘻之象,盖对「嗃嗃」而言,谓与其失于放肆,宁过于严也。

六四,富家,大吉。象曰:「富家大吉」,顺在位也。

易以阴阳相得为富。「家人」至六四,二卦之中也。当刚柔相际之地,而以阴静之才处之,所谓居而有之者也,故曰:「富家大吉」。盖家人六位,内外终始俱得其人,而四以镇静无营,处近五之位,故能大富家之吉。则五之所委任者得其人可知也。夫六四以阴居阴,正也。而以至柔顺至刚,刚柔相济而与六二,故无忌嫉之嫌,此家道之所以殷富也。大抵家人六爻各得其正,故虽阴阳错居,举无嫉妒。使四也比五而有妒二之心,使二也应五而有嫉四之嫌,又使三也在下而侵四之志,则四也安能顺在此位而大富家之吉乎?家人之卦德曰「利女贞」,至于此乎见之矣。

九五:王假有家,勿恤,吉。象曰:「王假有家」,交相爱也。家人六位,俱得其人者,以九五为之君也。故有家之道,莫此为至。为五者复何忧乎?故曰:「王假有家,勿恤,吉。」假,至也。恤,忧也。夫有家之道既极其至,则上下内外之心,莫不交相亲爱,此岂复有督责迫促而使之然欤?故勿恤而「吉」也。夫以二五言之,则二爻居相应之地,二有内助之德,而五爱之;五有刑家之道,而二爱之,此所谓交相爱也。以六爻言之,则六爻刚柔各得其正,而以正道交相亲爱,此九五所以得为一家之主也。故以「假有家」独归之五焉。以天下言之,则王者尽此有家之道以达之天下,故亲其亲以及人之亲,长其长以及人之长,幼其幼以及人之幼,使天下之内无远近,无小大,无众寡,交相亲爱,雝雝睦睦,济济有叙,若在一堂之上焉。则「王假有家」之道,至此又无复有加矣。故彖曰:「父父、子子、兄兄、弟弟、夫夫、妇妇,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矣。」尽是道者,九五是也。

上九:有孚,威如,终吉。象曰:「威如」之「吉」,反身之谓也。家人至上九,家道之大成也。夫能正家而至于家道之大成也,岂无所自而致然欤?盖正家之道,以正身为本。孟子曰:「天下之本在国,国之本在家,家之本在身。」其身不正,则未有能正家者也,况能国与天下乎?夫家道以严终。常人之情,其于妻孥也,则以恩掩义;其于臣妾也,则以慢胜礼。语其能以不失其威严,而使家人有祗畏之心者,则未也。虽然,徒能威严乎人,而不能威严乎其身,则在人者未有能我信而我从者。故威严之道,当先施诸其身,自反自克,使吾之身无一毫之可愧焉,则将不施威而有自然之威矣。何者?人深信之故也。「有孚威如,终吉。」而象曰:「威如之吉,反身之谓也。」夫家道以严终,是故吉于用威也。然语其有自然之威,而若未尝用威,而人我从焉者,则以人之深信我也。夫人之深信我者,非信乎我之能用威乎人也,而信我之能用威乎我之身故也。夫惟能用威乎我之身,则所以信乎人也,自有不威之威矣,虽欲人之不我从,不可也。孟子曰:「身不行道,不行于妻子。」是言也,盖为不能用威乎其身,而徒用威于人者设也。然则不能用威乎其身,而徒能用威于人,则虽妻子亦不吾信而吾从也,况他人乎?呜呼!吾以是知易之有家人也,圣人不以责之家人,而责之吾之身也。䷥

兑下离上睽小事吉。彖曰:「睽」,火动而上,泽动而下。二女同居,其志不同行。说而丽乎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「小事吉」。天地睽而其事同也,男女睽而其志通也,万物睽而其事类也。睽之时用大矣哉!天下之物,自至理之外,君子亦听其势之如何尔,未尝强同之也,此易之所以有「睽」。睽,乖也。睽合离、兑以成卦。离,火也。兑,泽也。离为中女,兑为少女。「火动而上,泽动而下」,此即离、兑之象,以言在物之睽也。「二女同居,其志不同行」,此又即离、兑之象,以言在人之睽也。「说而丽乎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」,此则合离兑之义,与六五之下应九二,以言睽之「小事吉」也。夫泽火二物,俱以动为用,未始不同也。然或动而上,或动而下,在物之睽,有如此者。中少二女,生而同居,亦未始不同也。然志各有归,其行不同,在人之睽,有如此者。即物与人以论睽,而睽之义晓然矣。兑,说也。离,丽也。离又为明,以说顺之道,而附丽于离,明得所附也。当睽乖之时,说而不丽乎明,则私昵之情尔,如睽何?六五之君,以柔进而上行,居尊得中,而下应乎九二刚明之臣,当是时也,虽不能合天下之睽,成天下之大事,则亦可以小济矣。故曰「是以小事吉也」。胡安定曰:夫睽乖之时,上下之情异,虽有大才德之人,亦不能大有所为,但小事则可以得吉也。天地睽而其事同也,男女睽而其志通也,万物睽而其事类也。睽之时用大矣哉!此又广言睽之时用,以明天下有不同之物,而无不同之理也。夫天高地下,此天地之睽也,然二气交感,而成化育之事,则同也。男阳女阴,此男女之睽也,生而有室家之愿,而相求之志,则通也。万物散殊,长短小大,各各不同,此万物之睽也;然赋性禀命,出入生死之事,则类也。夫睽,乖也。天下之物,固有以睽而合者,此又物理之不异也。圣人明物理之不异,故天地之大,人物之众,圣人不务强同其势,而务嘿通其理,此所以处睽之时,尽睽之用,而能和合万类也。夫举天地之大,人物之众,圣人以一理通之,而能合万类之「睽」,其用若此,此天地人物之所不外也。故赞之曰「睽之时用大矣哉」!

象曰:上火下泽,「睽」,君子以同而异。火与泽,燥湿之性既不同,而上下之势复尔异,此「睽」之象然也。虽然,火与泽,以理观之,固亦未尝不同也。何也?为火者必上,为泽者必下,此盖理之所谓不得不然者。夫以理观之,知其不得不如是也,非同乎?然以燥湿之性与夫上下之势观之,则诚异矣。君子之心,固未尝欲自异也,然或所居之位、所守之职有不同焉者,人曰此异也,而君子则曰此即吾之所谓以同而异焉尔。如孟子论禹、稷、颜子与曾子、子思,槩以同道目之是矣。其次,若鲁之男子,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,是亦以异而同也。

初九:悔亡。丧马勿逐,自复。见恶人,无咎。象曰:「见恶人」,以避咎也。

「睽」之六爻,惟初与四居敌应之地。夫当居睽乖之时,而居相应之地者,乃敌应也。则两刚龃龉之势,其乖异可知,此有「悔」也。「悔」而能「亡」者,谓初居下位而不与四校得丧故也。夫马者,所以行也。「丧马勿逐自复」者,谓虽丧其所行之具,而不与之校也,故曰「勿逐」。曰「勿」云者,戒之之辞也。夫当睽异之时,身处下位而能不与人校得丧,则吾之所以行之具,初亦未尝丧也,故曰「自复」,谓其虽丧而「无丧」也,此「悔」之所以「亡」。「恶人」即九四也,所谓与初九为敌应者是也。夫彼以刚在上,与吾为敌应,而吾复以刚与之校焉,不可也。然不与人校固可也,而其失也,又易至于弃绝夫人,则于悔虽亡,而于怨咎又不能无也。盖以刚傲然居上,而吾惟以不校之说是守焉,则或至于一切弃绝之,而睽异之势又何自而合邪?故曰「见恶人无咎」,而象曰「以辟咎也」,此处睽异之道而然也。不然,悔亡虽在所取也,不能免咎,又焉足尚乎?

九二:遇主于巷,无咎。象曰:「遇主于巷」,未失道也。

「睽」自二至上,各以阴阳相应。然睽乖之时,火动而上,泽动而下,阴阳之情乖异而不通,故相应之道,比之他卦特不同尔。夫二以刚中之才,上应六五柔中之主,亦足以行其道矣。然「睽」之时,小人当路,正道否塞,非君臣上下道合志同之日也。故当委曲宛转,以求通上之意,然后可以变睽离而为遇合也,故曰「遇主于巷」。「巷」者,委曲之道也。「遇」者,遇合之谓也。以言当此之时,小人未去,正道未辟,其所以能遇合于君者,在委曲宛转,引之于当道云尔,故曰「无咎」,而象曰「未失道也」。夫当尧舜之时,朝廷清明,无有蔽欺,为君者以「予违汝弼」望乎下,为臣者以「无若丹朱」戒乎上,直言正论,或吁或俞,故无待于委曲宛转以觊其遇合也。孟子之于战国则不然,是时杨、墨塞路,仪、秦纵横,故孟子于此,因齐王之好色也,则亦对之以好色之说;好货也,则亦对之以好货之说;好勇也,则亦对之以好勇之说。此委曲宛转以觊其遇合者然也。然对之好色也,则以太王为言;对之好货也,则以公刘为言;对之好勇也,则以文、武为言。此虽遇主于巷也,曾何失道之有?若商鞅之说秦也,帝不入则王,王不入则伯,此虽有所遇合也,然失道多矣,能无咎乎?

六三:见舆曳,其牛掣,其人天且劓,无初有终。象曰:「见舆曳」,位不当也;「无初有终」,遇刚也。

当「睽」之时,九四独无其应,而六三以阴柔近而比之,所谓起疑似而招陵犯者也。夫舆者,所以行也;牛者,所以行是舆也。六三欲往以应上九,而四阻之,其能免侵陵之患矣乎?故见舆曳而不进,其牛掣而有所止,其人天且「劓」而重有所伤也。何者?位不当故也。使其以阳刚居此位,则无是患矣。夫「天」,髡其首也;「劓」,截其鼻也。首所以上向,而鼻所以上通也。而重见伤焉者,盖四也欲阻其上向,绝其上通,而怒其不惟己之从故也。虽然,「睽」极则有终合之理,三与上居正应之地,其能终「睽」矣乎?特以所处之位遇乎九四之刚,故初虽不免于见伤,而终获其应也,故曰:「无初有终,遇刚也。」凡寇难在己之下,则曰「乘刚也」,若屯六二之于初九是也;寇难在己之上,则曰「遇刚也」,则「睽」六三之于九四是也。夫「同人」之世,宜若无所不同也,而九五又居天下之利势,其在当时,容有不顾于分,并起而争其应者,九三、九四是也。又况睽异之时乎?然则六三之不免见伤,无足怪也。

九四:睽孤,遇元夫。交孚,厉,无咎。象曰:「交孚」「无咎」,志行也。于时既「睽」,所处又无应,故曰「睽孤」。虽然,初以阳德居下位,所谓同德之君子也。四能去其刚傲之气而与之遇焉,则未为「睽孤」也,故曰「遇元夫」。初以刚阳居一卦之始,以不校为勇,以辟咎为智,所谓善士也,故称「元夫」。虽然,过合之道不可苟也。吾不彼忌,而后彼不吾疑。夫苟疑忌之情未能尽去,则睽异之势又何自而合邪?故四必得初交相孚信,而后四可以无狐危之咎也。故曰「交孚,厉,无咎」。以言四既以孚信下交乎初,则初亦以孚信上交乎四,则虽孤危,其咎可无也。而象曰「交孚无咎,志行也」者,夫在「睽」而求通,方孤而思合,处危而欲安,患其无道尔。今也诚意一孚而同德相遇,则反「睽」而为通,不孤而有合,去危而即安,特在于一「交孚」之际尔。四之志安得而不行邪?此其所以「无咎」也。虽然,四之遇初则曰「元夫」,而初之见四则曰「恶人」,初之待四,无乃太甚矣乎?曰:君子不以时之方「睽」也而「睽」其所守,不以己之无与也而与非其应。四之无得于三命也,而能使三之「曳其舆,掣其牛,天且劓其人」,以滋上九之「群疑」者,孰使之然哉?得非四之过邪?四也所为若此,若以初之不校之德视之,岂不薰莸之异臭,而凤鸷之异禀欤?故在四则目初曰「元夫」,贵初也;在初则目四曰「恶人」,愧四也。此易奖善嫉恶之微旨也。

六五:悔亡。厥宗噬肤,往何咎?象曰:「厥宗噬肤」,往有庆也。夫古今天下未尝无睽异之时,然究其所以然也,则其咎宜谁归?归之天下之人,不可也,归之群臣,亦不可也,而人君实任此责尔,此六五所以不能无悔也。然而其悔可亡者,盖以谦柔自处,而能下应乎刚明之臣故尔。夫惟能以谦柔自处,而所宗敬者九二刚明之臣也。故虽当睽异之时,小人当路,正道否塞,而九二以刚明之才,噬而去之,其噬也易,若噬柔脆之物然,故曰「厥宗噬肤」。则五于此得以往而与二合,夫何咎之有?盖小人之胜君子也,尚矣。以六三不当位之才,而居睽卦之中,所谓起疑似而招陵犯之人也。二之于五,居相应之地,能为五之所宗敬,则力于济睽者也。故以刚明之才,噬去此小人,若噬肤然,去其否塞,以通道乎五,而五遂得往与二合,君臣共济,以成此济睽之功,则在五也,岂不谓之有庆矣乎?夫四与初在下而非其应也,徒以同德相遇,尤能使其志之行,则五之于二,居君臣相应之地,其效宜如何?故爻曰「往何咎」,而象又赞之曰「往有庆也」。然易于此时勉进,六五之意深矣。

上九,睽孤,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。先张之弧,后说之弧,匪寇婚媾,往遇雨则吉。象曰:「遇雨」之吉,群疑亡也。六四无应,故曰「睽孤」。上九有应,亦曰「睽孤」,何也?程曰:居卦之终,睽之极也。阳刚在上,刚之极也;在离之上,用明之极也。「睽」极则咈戾而难合,刚极则暴躁而不详,明极则遇察而多疑。上九有六三之应,其实不孤,而其才性如此,自「睽孤」也。如人虽有亲党,而自多疑猜,妄生乖离,虽处骨肉亲党之间,而常孤独也。夫「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」,此多疑之象也。「豕」,秽畜也,而又身被其涂泥,秽莫甚焉。三,「兑」体也,阴物而居泽,「豕负涂」之象也。上九视三,鄙其行之丑恶,故其象如此。「车」,人所乘也。「鬼」,非人也,而载之一车,载非其人之象也。上九谓三自下乘四,而不惟已之是应,故又有是象焉。先张之孤,始疑而恶之,欲射之也。后说之弧而弗射,则释疑而睽解矣。盖物极必反,「睽」极必通,易之理然也。若「睽」极而不通,则终于「睽」而已矣。此岂易之理也哉?系辞以弧矢取诸「睽」,故「睽」之上九有张弧、说弧之象。夫后说之弧而弗射之者,以三非与寇为婚媾,是故弗射之也。夫惟嫌疑既释,则往而应之,得所遇合矣。故曰:「往遇雨则吉」。夫阴阳和则雨终也。「睽」合而和,此「睽」之所以「吉」也。向之所谓群疑者,如「豕负涂」,如「车载鬼」之类也,岂不一切释去之邪?故曰:「遇雨之吉,群疑亡也。」夫「睽」生于疑,而孤又生于睽,今也群疑既亡,则「睽」者合矣,又何孤云?此上九之于六三,所以有「遇雨」之吉也。故上九有先张之弧、后说之弧之象,则六三亦有无初有终之辞。二爻必以先后终始为言者,以言向也睽而今也通,易之理然也。童溪易传卷十七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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