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童溪易传卷三
宋王宗传撰䷁
坤上坤下「坤」: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君子有攸往,先迷后得主利。西南得朋,东北丧朋。安贞吉。
程河南曰:「坤,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」「利」字不连「牝马」为义。如云「利牝马之贞」,则「坤」只有三德。大抵四德具乃谓之「乾」,德配「乾」乃谓之「坤」。「坤」云四德同于「乾」,而贞体则或异者,「乾」以刚固为贞,「坤」则柔顺而已,故有取于「牝马之贞」。盖牝马柔顺,故能承顺乎人;「坤」以柔顺,故能承顺乎天。夫「乾」为马,以其健于行也。若「乾」行而「坤」止,则无以共成其化育之功矣。故「坤」亦取诸马,而又取其「牝马」者,以谓不牝则不顺,非马则不能往应于「乾」,相为无穷故也。夫「坤」以柔顺为贞,故能往应于「乾」。君子之进为于世也,夫岂专恃吾有能行之才欤?必也待人君命焉而后承,驾焉而后骋,以务合「坤」之德而已。故继之以「君子有攸往」,谓其以承顺为行,则无干时冒上之愆,而有所往也。「先迷」,谓其行也,阴或先阳,则迷谬而失正。「后得主利」,谓阳倡而阴从之,则得主而利也。「得主」,犹曰得君也。为坤之主也谁乎?曰:乾也。「坤」得乾以为主,有顺利而无迷谬,非能自后,宁至是乎?上六其道穷也,先迷也。六三「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」,后得主利也。自西至南,阴位也。而「坤」位西南之维,故曰「得朋」,谓其类皆阴也。得其朋类,相与以赞成生育之功也。自北至东,阳方也。而东北之维,「艮」实位焉,此万物成终成始之地也。阴之类于此绝矣,故曰「丧朋」。然「乾元」于此资始,则「坤元」以资生应之,未有乾行而「坤」止也,故生育之功,又肇于此焉,则虽丧也,乃所以为得也,故彖有「乃终有庆」之说。大抵「坤」之为德,以后顺为贵。「得朋」以赞成生育之功,后顺也;「丧朋」以往应于「乾」,而肇生育之功,亦后顺也。此之谓得主而利也,故终之曰「安贞吉」,谓「牝马之贞」,「坤」之「贞」也。安于此而不变,则无先阳之迷,故「吉」也。彖曰:至哉坤元!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。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;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。牝马地类,行地无疆;柔顺利贞。君子攸行,先迷失道,后顺得常。西南得朋,乃与类行;「东北丧朋」,乃终有庆。「安贞」之吉,应地无疆。
「乾」称父,坤称母。父道尚尊,尊故大;母道尚亲,亲故至。此大与「至」之别也,故曰「大哉乾元!至哉坤元!」万物资始于「乾」而有气,则资生于坤而有形。乾动而坤随,乾授而坤受,是故乾始而坤生,顺而承之,不敢违也,故曰「乃顺承天」。乾元之既始乎物也,其功用未已也,又有以资而育之,云行雨施是也。则坤元之于物也,亦岂特生之而已哉?又有以宅其生,而使之辑宁泮涣,自适自遂而后已。是故「坤厚载物」,宅其生也;含弘光大,则又辑宁泮涣其生也。此乾坤功用之不穷也。夫其所积不厚,则其所载者无力。举天下之物,吾所生也,又吾所载也,此岂无力者能之乎?故曰「坤厚载物」,以谓不如是,则其德不能配天矣。无疆,天之无疆也。德合无疆,地之无疆也。以此无疆合彼无疆,非厚能致然邪?含弘光大,以言其德之无疆也。夫万物尽生于我,而或有流离迫促之态,而不能自适自遂焉,则其责又在我矣。故坤之为德也,必有以容之使不流,有以舒之使不迫。容之使不流,辑宁其生也,所谓含弘也。舒之使不迫,泮涣其生也,所谓光大也。含弘,德之器也;光大,德之化也。凡此皆无疆之谓也。万物于此,虽欲不自适自遂,得乎?故曰:「品物咸亨」。「取诸牝马」者,以其地类也。地,阴德也,故牝马其类也。牝马柔顺而亦健于行,则能往应于「乾」,故曰「行地无疆」。谓之「行地无疆」,则无疆之德,地固有焉,此所以「德合无疆」也。夫牝马之「行地无疆」也,以其柔而「利贞」也。君子之有行也,舍是其可乎?故「柔顺利贞,君子攸行」,亦犹
「乾」之文言释「元亨利贞」,又继之以君子行此四德者。易之取象明义,凡以为君子设故也。先何为而迷邪?以其失坤顺之道也。「牝鸡之晨,密云不雨」,此先迷也。后何为而顺邪?以其得「坤」道之常也。君倡臣和,男行女随,此后顺也。「得常」,所谓得主而利也。「西南得朋」,以君子言之,仕进之初也。初贵引类,故「泰」之初有拔茅之征,与类行也。「东北丧朋」,得君之终也。终贵道行,故「大畜」之上有「何天之衢亨」,终有庆也。朱子发曰:「得君者,臣之庆。得亲者,子之庆。得夫者,妇之庆。夫不有其功,常久而不已者,贞也。」「坤」以柔顺为贞,安于贞而不变,此地道所以为无穷也。故曰:「安贞之吉,应地无疆。」君子之有行,亦务合于「坤」德,安于贞而已。夫天有是无疆也,而「坤」以厚德合之,故为地之无疆。地有是无疆也,而君子以「安贞」之「吉」应之,则又为君子之「无疆」矣。
象曰: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
天其运乎?故「乾」之象以天行言;地其处乎?故「坤」之象以地势言。行则贵其不息,势则贵其所积之厚而不输尔载也。子思子曰:「地以一撮土之多,及其广大,载华岳而不重,振河海而不泄。」盖言所积之厚然也。夫德之在我,我所固有,君子固无以异于人也。然语其任天下之重者,则类非獧薄者之所能胜也。是必积累之素见于平日之所养,而后能然尔。「鼎」之九四:鼎折足,覆公𫗧。夫子曰: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德非厚德故也。
初六:履霜,坚冰至。象曰:「履霜坚冰」,阴始凝也;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。
「乾」之初九,一阳在下,其曰「潜龙勿用」者,惧其伤也。「坤」之初六,一阴在下,其曰「履霜坚冰至」者,防其长也。惧其伤,爱之也;防其长,忌之也。夫阴阳天地之道,消长往来,为昼夜,为寒暑,为古今,一息不停也。圣人何容心于其间,而有所爱、有所忌也哉?张横渠曰:易为君子谋,不为小人谋。惟易为君子谋也,故阳,君子道也,则必委曲爱护,惟恐其或伤也。惟易不为小人谋也,故阴,小人道也,则思杜其渐,防其微,惟恐其遂长也。夫涓涓不遏,将成江河;毫末不去,将寻斧柯。阴气始凝,霜也。凝而不已,则其至「坚冰」也必矣。此无他,「驯致」之故也。惟见微虑早之君子,知天下有所谓必至之理,故谨其辨于「履霜」之初,则驯致之祸,亦或几乎熄矣。郑庄公之宠弟,不用祭仲蔓草之谏,而待其自毙,遂至于同气交兵,子母相失。噫!此无他,昧「履霜早辨」之戒也。
六二: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。象曰:六二之动,直以方也。「不习无不利」,地道光也。「坤」六爻惟二为尽地道,何者?以顺德居正位,顺之至也。故循理而行,无所容伪,「直」也;隆杀厚薄,各当夫物,「方」也。「直方」故「大」,「大」则能配天矣,此「坤」德之自然也。夫天下之理,本诸自然者,则其功顺成,初无所待,「不习无不利」也。六二之动,「直」以「方」也,以承天而时行见之。「行其所无事」,六二之「直」也;时措之宜,六二之「方」也。夫「习」而后「利」者,有之矣,然其利有限也。六二「直方」之德,根诸所性,「乾」动而「坤」随,德与天合,岂有所限之利哉?此地道之所以「光」也。「光」者,六二之所不可掩者,所谓「大」也。程河南曰:「不习谓自然,在坤道则莫之为而为也,在圣人则从容中道。」或曰:乾之二五以同德相应,「坤」之二五,亦同德也。何以无相应之义?曰:「程河南曰:二,坤之主,故不取五应,不以君道处五也。」
六三:含章可贞,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。象曰:「含章可贞」,以时发也。「或从王事」,知光大也。
邵康节曰:「阳知其始而亨其成,阴效其法而终其劳。」夫效其法而终其劳,「坤」之六三是也。三,阳也,而明于内;六,阴也,而晦于外,「含章」也。六三非正也,居下位之尊,当静晦之时,而有「含章」之智,亦可谓之「贞」矣。然含章不发,非不发也,发于从事之闲,而若未尝发焉尔。故继之曰:「或从王事」,而象曰「以时发也」。曰「时」云者,义所当为,吾必为之,但含晦其美,不敢居其成功也。然则不知「含章」,不可谓正。「含章」不以时而发,可谓之正乎?亦不可也。「无成有终」,谓不敢居其成功,惟后顺以终其劳尔。夫时晦而晦,非不尽忠也;时发而发,非好从事也。故晦而不发,非智也;发而不晦,亦非智也。智也者,晦其所发,发而必晦之谓也。故赞之曰:「智光大也。」古之人所以无智名勇功者,以此。后世君子身处高位,以含晦为心,则或至于拱默无营;以强聒为事,则或至于矜伐而取忌。由六三言之,何暗如之?
六四:括囊,无咎无誉。象曰:「括囊无咎」,慎不害也。
「乾」九四曰「乾道乃革」,则「坤」六四亦「坤道乃革」之时也。以周正考之,建酉之月,革秋而为冬,则六四是也。当是时也,阴气既凝,万物归根,小人道盛而君子不利,故曰「括囊」。「括囊」,谨密以远害也。知所以远害,则宠辱不至,故曰「无咎无誉」。韩退之所谓「刀锯不加,车服不维」是也。苏东坡曰:「咎与誉,人所不能免也。出乎咎,必入乎誉;脱乎誉,必丽乎咎。咎所以致罪,誉所以致疑也。」甚矣!无咎无誉之难也。然当是时也,誉亦所以致疑,则誉亦咎也。故象曰:「括囊无咎,谨不害也。」太元以「驯」准「坤」,而次六有曰「囊」。夫括珍宝泄此则不知谨密而致害也。
六五:黄裳,元吉。象曰:「黄裳元吉」,文在中也。
易中以六居五,盖半矣。莫非君也,在「泰」在「大有」之类,则为谦顺之君;在「离」在「未济」之类,则为文明之君;在「豫」在「恒」之类,则为暗弱之君。惟「坤」也,五虽君位,「坤」实臣道,故不取君义,但微婉其辞而致之意,曰「黄裳元吉」。夫「黄」,中色也。「裳」,下饰也。惟中也,故通达为臣之理而不可失。惟下也,故谨守为臣之分而不可逾。如此则中有所养,外无所越,吉孰大焉?程河南曰:「黄裳既元吉,则居尊为天下大凶可知。」又曰:在坤则阴居尊位。阴者,臣道也,妇道也。臣居尊位,羿、莽是也。妇居尊位,女娲、武氏是也。非常之变,不可言也,故有「黄裳元吉」之戒,而不尽言也。「文在中也」,谓积至美,所养既厚,则能谨守其分。六三、六五皆阴外而阳内,故三曰「含章」,五曰「文在中」也。上六,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。象曰:「龙战于野」,其道穷也。阴道驯致于初,至五而盛矣。至上则其道不得不穷。盖六阴极于亥,至子而一阳来上。六,亥也,乾位亥前,正阴阳交战之地,故说卦曰:「战乎乾」。以言阴阳胜负之机,实决于此时也。夫阴,小人之道,不可以过盛而与阳敌,故于六阴之极而称龙焉,存阳道也。存阳道者,存君子也。在剥之上,五阴既盛,一阳虽存,凛凛乎其危也。而上九侈言之曰:「硕果不食」。又曰:「君子得舆」。以言天道不可以一日而无阳,
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君子。故邵康节曰:「夫易,圣人长君子消小人之道也。及其长也,辟之于未然;及其消也,阖之于已然。一消一长,一阖一辟,浑然无迹,非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与于此?」上六在一卦之外,阴既失所,而阳未正其位,故曰「战于野」。当是时也,以强弱较之,阴既盛而阳犹微;以时势论之,阳当信而阴已屈,俱不能无伤,故曰「其血玄黄」。用六:利永贞。象曰:用六「永贞」,以大终也。
乾之「用九」,用得其当则吉,用不得其当则凶。惟「坤」亦然,故「用六」之「利」,在于「永贞」而已。「永贞」,谓久其贞也。彖以安贞为吉,则用六以「永贞」为「利」可知也。夫「坤」之德所以能配天者,以其久于其贞也。贞则大,大则能配天矣,故曰「用六永贞,以大终也」。或曰:二之「直方」、三之「含章」、四之「括囊」、五之「黄裳」,是皆善用夫六者,谓之「永贞」可也。阴道驯致于初而穷于上,得为「永贞」矣乎?曰:阴与阳循环无端,不有所始则不有所终,不有所终则亦不有所始,易之道然也。惟君子见微而虑远,于「履霜」则知坚冰之必至,于「龙战」则识阴道之已穷,亦如乾之勿用于初,而不可以久于上也。夫是之谓「永贞」。
文言曰:坤至柔而动也刚,至静而德方,后得主而有常,含万物而化光。坤道其顺乎,承天而时行。
乾之文言,首释「元亨利贞」之四德,甚详且明也。至于末章「乾元者,始而亨也」以下之文,则闲引释彖数语而参错之。今坤之文言,其于四德,则疑若未始释之也,亦闲用释彖文义而兼足之,其文莫适为先后,与乾文言末章大略相似。圣人文章体制变化不一如此,盖不如是,则不谓之文言故也。然即「坤至柔而动也刚,至静而德方」二语以观之,则坤之四德亦昭然而默存矣。夫至柔至静,则坤元所谓「至哉」也。其动也刚,则亨与利在其中矣。所谓德方,则其正也。天下之理不至其至,则变通宰制之权不属诸我。至柔至静,此坤之所以至其至也。柔至而动刚,静至而德方,亦其理之必至也。惟其动刚,故能德应乎乾,而成万物化育之功。惟其德方,故能不拂乎正,而顺万物性命之理。此坤之德所以能配天也。「后得主而有常」,则申后顺得常之义。「含万物而化光」,则申「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」之义。圣人赞坤至此,闲用释彖文义而兼足之,莫适为先后也。岂固为是异同邪?申之者,确之也。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,由辩之不早辩也。易曰:「履霜,坚冰至」,盖言顺也。
善人之于善也,力其所积,而不必其所可必。小人之于不善也,亦然。圣人之于善人也,原其所积,而必其所可必。其于不善人也,亦然。盖君子之心,知尽其在我者而已,故不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。及其积也不已,则报效也亦不已。小人之心,知任其在我者而已,故不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。及其积也不已,则其报效也亦不已。此必至之理。易者,进君子而退小人之具,故阳为善而阴为恶,阳为君而阴为臣。坤之初六,一阴始凝,象取「履霜」,谓不善之积,实基于此时也。苟不于此时辨其萌芽,去其渐长,则凡天下所谓弑文与君之大恶,无所不至矣。此必至之余殃也。原其所以然,亦以积小而大,由微而著,事势之顺成也。故曰:盖言顺也。朱子发曰:先儒常以乾坤论之,谓君子之道有时而消,于是有坤化阳灭者矣。然而复出为震者,余庆之不亡也。小人之道有时而消,于是有阳息阴尽者矣。然而姤极生巽者,余殃犹在也。
直其正也,方其义也。君子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,敬义立而德不孤。「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」,则不疑其所行也。直者何?正是也。方者何?义是也。夫循理而行,无所容伪之谓正。直也者,正而无伪也。隆杀厚薄,各当夫物之谓义。方也者,义之所当然也。君子敬以直内,则所谓正而无伪者,存诸我矣。如是,则内有所主,虽一毫人欲不能入吾舍,心正而意诚也。义以方外,则所谓义所当然者,当夫物矣。如是则外得其宜,虽起居出入,未逾吾闲,国治而天下平也。夫学力不至,则内外闲断。君子之学,合内外之谓也。主敬以直吾内,则敬立矣;行义以方吾外,则义立矣。敬义既立,则物我无异,而天下归仁矣。此德之所以不孤也。不孤,所谓大也。知有内而不知有外,知主敬而不知行义,非不孤之德也。君子之德,大而不孤,则性与用一物也,用与性一源也。所谓行其所无事,而不失乎时措之宜者,虽属之我,而不知所以然而然也。如是,则行之事物之际,殆如履吾室中,庸何纤芥之疑乎?或问:「既曰直其正也,不曰正以直内,而曰敬以直内,何也?」曰:正云者,有静意也;敬云者,有活意也。六二正也,欲发明六二之动,故又曰敬,而正在其中矣。
阴虽有美,含之以从王事,弗敢成也。地道也,妻道也,臣道也。地道无成,而代有终也。
坤之六二,以顺德而处正位,六爻所谓尽地之道者,莫二若也,故曰「地道光」也。而三之无成有终,亦曰「地道」,何哉?曰:「地道以处下得中为正。」三,下卦之成也。圣人惧其以成功自居,故为之戒云,而以臣道、妻道兼言之,所以示戒也详矣。三之章,五之文,文言释之,或曰「有美」,或曰「美在其中」。文与章皆美物也。
阴虽有美,含之以从王事,非有美而不发也,发之于从事之间,而若未尝发云尔。夫发之于从事之间,而若未尝发,非不发其美也,不暴其美故也。有美焉而不暴,则吾知惟王事之从而已尔,吾知代天之功以终其劳而已尔。所谓成功,吾何有焉?此六二之智所以光大也。晋武之平吴也,王濬每进见,陈其功伐之劳。王通谓曰:「卿功则美矣,然卿所以居美者,未尽善也。」濬曰:「何谓也?」通曰:「卿旋旆之日,角巾私第,口不言平吴之事。若有问者,辄曰:圣主之德,群帅之力,老夫何力之有焉?如斯,颜子之不伐,龚遂之雅对,何以过之?」噫!此坤六二光大之智也,濬何足以语此。
天地变化,草木蕃。天地闭,贤人隐。易曰:「括囊,无咎无誉」,盖言谨也。
六二、六四皆以柔处柔,顺之至也。然二则居下履正,尽坤之道,而四则坤道乃革之时,视二为失位也。夫以至顺之德,处失位之地,当是时也,何不用吾顺乎?曰:顺乎时而已矣。故曰「天地闭,贤人隐」。然必先之以「天地变化草木蕃」者,以言天地变化,草木亦蕃,而况于贤人乎?天地闭塞,贤人亦隐,而况于草木乎?互文以见义也。虽然,后世之隐有二槩:有避咎而隐者,有好名而隐者。避咎而隐者,志于无咎而反有誉;好名而隐者,耻于无誉而反有咎。谷口郑子真耕于岩穴之下,而名振于京师,此志于无咎而反有誉,所谓避咎之隐者也。梁鸿作五噫之歌,而时君恶之,此耻于无誉而反有咎,所谓好名之隐者也。然则六四爻赞既曰「括囊无咎,谨不害也」,于此又曰「括囊,无咎无誉,盖言谨也」,岂不为好名者设邪?
君子黄中通理,正位居体,美在其中,而惕于四支,发于事业,美之至也。
君臣上下,固有不易之理,亦有不易之位。中无所养,而于理不通者,则虽冒昧窃位,而有陨越之祸不顾也。况欲身安道隆,功著名显,其可得乎?惟夫所养之至,富贵利欲不足以动其心,故虽蹑高显,系众望,曾无欣艳于其间,若诗人所谓「公孙硕肤,赤舄几几」是也。夫黄中,美在其中也。德美存其中,则为臣之理岂有不通晓者乎?于理既通,则能正为臣之位,而不失居下之体矣。凡此皆美在其中而然也。存诸中者既不可诬,则形诸外者亦不可掩。故其生色也畅于四肢,无非粹然盛德之容;其成务也,发于事业,无非犁然当于人心者。此非所养之至,讵至是邪?故又终之曰:美之至也。尽乎此者,求之古人,则周公其人也。阴疑于阳必战,为其嫌于无阳也,故称「龙」焉。犹未离其类也,故称血焉。夫「玄黄」者,天地之杂也。天玄而地黄。天下之理不可以有所极也。有所极则有亏,苟有所极而曾无所亏之处,则不可常矣。故阴阳之相推相荡,而相与为无穷也。知道者未尝不曰此理之固然也。而圣人特假是以为隐恶扬善、进君子退小人之说焉,则其所寄之旨亦微矣。张横渠曰:及其消也,阖之于己然,谓阴也。夫坤之上六之阴阳,不疑其轧己也,则必不至于战。至于战者,阳之不得已也,亦阴之不肯已也。不肯已者与其不得已者,骈然而作敌焉,此亦理势之所必至也。而圣人则曰:天道不可一日而无阳,天下不可一日而无君子。故称龙于盛阴之时者,存阳道也。当此之时,不可以无阳故也。夫苟无阳,此圣人之所嫌也。张横渠曰:及其长也,辟之于未然,则称龙于此时之谓也。大抵易于嫌疑之地,圣人必深致其意焉。乾之九四,言「或跃在渊」,而不称龙者,为其嫌于近五也。坤之上六,言「龙战于野」,而必称「龙」者,为其嫌于无阳也。然九四之「或」,自疑也;上六之「疑」,阳疑之也。自疑,自省也。人疑之则不知自省矣。此君子小人之辨也。系辞曰「方以类聚」,乾曰「各从其类」,谓阴阳各有其类也。今也阴阳纷争,雌雄未决,均不免于或伤,故曰犹未离其类也,故称「血」焉。又曰:「夫玄黄者,天地之杂也。」天玄而地黄,若已离其类而无杂揉之伤,则阳道反正而无事矣。此光武勇于大敌之后,所以投戈而息马也。童溪易传卷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