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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童溪易传卷五

宋王宗传撰䷄

乾下坎上「需」:有孚,光亨,贞吉,利涉大川。彖曰:「需」,须也,险在前也。刚健而不陷,其义不困穷矣。「需有孚,光亨,贞吉」,位乎天位,以正中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功也。

有所济者,君子之才;有所待者,君子所以全其才。有是才矣,而不知所以全之,则或恃其在我者,而不知相其在彼者,鲜克有济矣。夫「乾」以刚健之才,运乎万物之上,则莫我或抗。今也处乎坎险之下,前有险而未可逞,吾有才而未可恃,当是时也,能无待乎?此卦之所以为「需」。「需」,须也,有所待之谓也。至诚自信,全其在我,而不拂其在彼者,此「需」之道也。惟能尽「需」之道,则时行乃行,险不能陷。故「需」之九五,位乎天位,而有中正之德,以乾德之发用而不穷者,得位得时如此也。此其为效,岂不「光亨」矣乎?故曰「刚健而不陷,其义不困穷矣」。然则「有孚」者,乃「需」之道,而有所须者,乃所以全其刚健之才者也。将以全其才也,而无至诚需时之心,则未有不轻进躁动,而自置于陷败之地,其能免于困穷矣乎?「需」之刚健而不陷,故「乾」德之发用,得位得时,而为「需」之九五。此所以谓其尽需之道,则曰「有孚」;谓其有不困穷之义,则曰「光亨」;谓其得位得时而有正中之德,则又曰「贞吉」也。夫以刚健能济之才,而不陷于坎险,则排大难,定大患,何往而不利?故又曰「利涉大川,往有功也」。夫始焉有所须,未始有功也,知有孚而已矣;终焉有所往,未始不利也,故又继之以「有功」焉。则有孚者乃有功之本,而有功者又有孚之效也。噫!孚之时用大矣哉!

象曰:云上于天,需。君子以饮食宴乐。

序卦曰:「物稚不可不养也,故受之以需。需者,饮食之道也。」则「需」云者,又有养物之义,此象所以有「饮食宴乐」之说,而九五亦曰「需于酒食」也。夫「云上于天」,欲雨之象也,故为万物之所需,何须乎?须此以养故也。物得所养,则得其生矣,故乐也。饮食者,所以养人也;宴乐者,所以乐其所养也。人君之于天下也,固非家至而饮食之也,亦非人人而宴乐之也,不过使之而各尽其耕凿之利云尔,此养天下之道也。又使之仰父俯子,嬉游顺适,而无追胥劳扰之害云尔,此宴乐天下之道也。夫天下之心所以有待乎上者,盖亦不过乎此也。君子在上,有以慰适天下之望,而使之各尽其有生之乐焉,此则「需」之义也。初九:需于郊,利用恒,无咎。象曰:「需于郊」,不犯难行也;「利用恒,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
天下之亨,势有远近之不同,君子之处事,亦随其势之所异。「需」之坎险在前,逼近则为泥,九三是也;渐近则为沙,九二是也;最远则为郊,初九是也。故迫近于难则欲致其敬,渐近于难则欲处以衍,最远于难则欲其不失常也。夫处无事之地,则不可以越常而犯难。初于坎水为尤远,所谓无事之地也,故曰「需于郊」。而以安常守分为用者,乃其所利也。夫处无难之地,而不以犯难越常为行,而以安乐守分为用,庸何咎乎?或曰:「需之险在前也,非无难之世。以初九刚明之才,岂无救世之志欤?」曰:当需之时,位卑而时未可,患难未切于己,而不可以轻试于难。若以越常犯难为行,孟子所谓乡邻有斗,被发缨冠而往救之,惑也。

九二:需于沙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需于沙」,衍在中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以吉终也。「沙」视「郊」,则去「坎」水为近矣,然未之溺也,故曰「需于沙」。「沙」,平衍之地也。九二以刚居中,故又曰「衍在中也」。故君子之济夫难也,岂务与之交相为敌欤?夷然以宽裕自处,亦还以宽裕处夫物,而期于吾不彼撄,彼不吾倾而已矣。夫如是,则始焉虽不免薄有所嫌,小有所疑,终焉释然祸去而难平矣。故曰:「小有言,终吉。」此君子之善济夫难也。昔诸吕之难亟矣,而陆贾乃从容于平、勃之间,未尝少激其势也。俄而将相交欢,而左袒一呼,吕宗覆矣。若贾者,可与论需之「终吉」也,其能身位俱荣,宜哉!

九三:需于泥,致寇至。象曰:「需于泥」,灾在外也。自我致寇,敬慎不败也。

泥视沙,则去坎水为已迫矣,是与寇难相邻,已不容发矣。故曰:「需于泥,致寇至。」夫寇自外至,而九三处内外之交而与之邻焉,亦势使然也。今而谓之「自我致寇」,何哉?曰:警之之辞也。夫祸难之至,苟以为时势之使然,而我无与焉,则或坐视其祸而不救者,有矣;或知救之,而不知敬戒之术以致败也,亦有矣。韩文公守戒之说曰:「宅于山者,知猛兽之为害,则必高其柴援,而外施陷阱以待之;宅于都者,知穿窬之为盗,则必峻其垣墙,而内固扃𫔎以防之。此野人鄙夫之所及,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。」今之通都大邑,介于屈强之间,而不知为之备。噫!亦惑矣。故曰:「自我致寇,敬慎不败也。」此圣人警九三之辞也。六四:需于血,出自穴。象曰:「需于血」,顺以听也。

「需」之六爻,由初九、九二、九三言之,则在内者有以待乎外,何也?坎险在前故也。故初之「需于郊」,二之「需于沙」,三之「需于泥」,皆谓坎险之在前也。由六四、上六言之,则在上者有以待乎下,何也?三阳上进故也。故四之「出自穴」,上之「入于穴」,皆谓三阳之上进也。而五之中正,则又广言人君待天下之道也,是亦有以待天下也。夫三阳以刚健之才在下,而有待也亦久矣。至于六四,则涉阴虚之地而莫遏其进,如入无人之墟矣。故四之当是冲也,需其至而弗之入焉,则有伤矣。为四计者,莫若出其窟穴,而顺以听夫三阳之进,若安其位而与阳角焉,所伤多矣。「血」,阴物也;「穴」,阴所也,皆谓四也。夫方三阳之需于下也,则指「坎」之地曰「险」,曰「难」,曰「寇」,曰「灾」。及至于四,而三阳有必济之势也,则如蹈无人之墟,而所谓曰「险」、曰「难」、曰「寇」、曰「灾」咸无焉。圣人阖辟阴阳之旨,至是而益明矣。九五:需于酒食,贞吉。象曰:「酒食」贞吉,以正中也。

司马温公曰:「有孚,光亨,贞吉。」人君所以待天下之道也。夫九五居中履正,以待天下之须。中则养天下而不过,而有以尽时措之宜;正则不有其功,常久而不已。此人君待天下之道也。夫酒食所以养人也,中正之君,使天下皆足其量,无求而不获,如酒食之适其醉饱焉,此则需之义也。而苏东坡乃曰:「九五以酒食待乾,乾必心服而为用。」陋哉,斯言也。上六:入于穴,有不速之客三人来,敬之,终吉。象曰:「不速之客来,敬之,终吉」。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

「出自穴」,谓当三阳之冲,失所安也。「入于穴」,谓上与九三居相应之地,不拒其进,而初九、九二皆因之而前,不见伤焉,得所安也。夫在彼者,有所待而来,则在我者亦必有以待其来。彼三阳者,有待而来亦久矣,故曰「不速之客」。彼既有待而来,而吾无以待之,则其失大矣。何谓待之之道?曰:敬之而已矣。夫子戒司马牛曰:「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。」彼三人者,虽九三独吾应,而九二与初,亦吾所不失其亲之人也,故居需之终而获吉焉。夫上六以阴居阴,当位也。象曰「不当位」,何也?曰:阳为客,阴为主,而且居一卦之上,是不当位也。不当位则失阴阳上下之义矣。然敬则无失,以阴而为主于上,彼三阳者,吾能敬以待之,故曰:「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」或曰:六四之顺以听也,则三客之来,亦知敬之矣,而且与初九居相应之地,何为?其「出自穴」,不若上六之安,「需于血」,不若上六之无所伤也?曰:三之应上也,三居先焉,而下二阳因之以进,故上得所安而无所伤。初之应四也,初居后焉,而上二阳不因之以进,故四不得所安而有所伤也。经曰:「凡易之情,近而不相得则凶。或害之,悔且吝。」此之谓也。䷅

坎下乾上讼,有孚,窒惕,中吉,终凶。利见大人,不利涉大川。彖曰:「讼」,上刚下险,险而健,讼。「讼,有孚,窒惕,中吉」,刚来而得中也。「终凶」,讼不可成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尚中正也。「不利涉大川」,入于渊也。

凡讼,必有能讼之才,亦必有兆讼之心。有是才而无是心,则讼何由而生?有是心而无是才,则讼何由而成?「讼」之成体,「乾」以刚居上,刚则健而不可屈,此能讼之才也。「坎」以险而居下,险则深而不可测,此兆讼之心也。以不可测之心,而济之以不可屈之才,此所以「讼」也。故曰:「讼,上刚下险,险而健,讼。」此以卦才言之也。坎之九二之刚,实自乾来也,而居下体之中,是以成讼,则二其致讼之主也。夫以刚居中则中实,中实有孚也。天下之事无小大,皆不可以匪孚,而讼之匪孚,尤不可也。讼而匪孚,则妄而已矣。故讼以「有孚」为本。窒,塞也。惕,惧也。有孚而见「窒」,则不得已而讼,窒而不自「惕」,则是好讼也。二以一阳而居坎陷之中,故为「窒」。坎为加忧,为心病,故知「惕」。「中吉」者,夫刚未为凶德也,过刚则凶矣。故讼以刚得中为吉,以过刚为凶。终凶,谓过乎刚也,上九之「终其讼」是矣。夫讼所以求直吾情也。吾情之既直,则亦可以已矣。而复不已,则其于人也,岂惟挤之罪罟之地而后已,而吾之为德也,亦不得为吉德矣。故曰「终凶,讼不可成也」。大人者,谓九五也。五居中履正,是能以中正之道听夫讼也,故为天下之所利见。夫天下之所争,惟中正可以已之,故讼之所尚者,中正而已。苏东坡曰:「夫使川为渊者,讼之过也。天下之难,未有不起于争,今又欲以争济之,是使相激为深而已。」朱子发曰:「刚险不相下,君子小人不相容,难始作矣。」圣人见其「讼」也,戒之以中正,戒之以不可成。若济之以争,是以乱益乱,相激而为深矣。汉、唐之乱,始于小人之为险,君子疾之已甚,其终至于君子小人沦胥以败,而国遂亡。故曰「不利涉大川,入于渊」也。噫!圣人示戒之意亦深矣。

象曰:天与水违行,「讼」。君子以作事谋始。

天上运,水下注,天下之物,其行相违,莫甚于此,故为「讼」之象。凡事终之不善,始之不善也。夫始善而终不善者有矣,未闻始不善而终善者也。故君子于作事之始,必也绝其争端,窒其乱源,使讼无由而生,是之谓谋始。孔子曰:「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!」无讼之道,舍谋始不可也。

初六:不永所事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不永所事」,讼不可长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其辩明也。

讼以得中为吉,以终讼为凶,故于初而致其戒曰「不永所事」,而象曰「讼不可长也」。初六之才,柔而顺者也,非能「讼」也。然当「讼」之时,而亦有所不能已也,故曰「小有言」,谓得罪于四,而在我亦不能无言也。初六何以得罪于四乎?曰:

初与四居相应之地,四下应初,疑二间己,又疑初之舍己而比二也,故当此之时,初六不得其平,而至于不能无言。然二与五两刚不相能,而二方且自下讼上,则亦何暇间四之应?而初亦何心以比二也?故小有言而是非之辩如此其明也,其初亦非有罪者也,故曰「终吉」,以言初之于四,始虽不得无言,而终相得也。

九二:不克讼,归而逋,其邑人三百户,无眚。象曰:「不克讼」,归逋窜也。自下讼上,患至掇也。

九二、九五,在「乾」、在「中孚」则为同德,在「讼」则为不相能之两刚也。夫二、五之不敌故也,而二自下讼之,义乎?故曰:「不克讼。邑人三百户。」二之居有其资,比之尺地莫非王土,一民莫非王臣,奚翅于千万也?而二讼之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「逋」,窜也,避也;「眚」,祸也;「掇」,取也。二若反而安其在我,而避其为敌之地,则可以居有其资而无祸患矣。苟为自下讼上,而不知其为不义,则患之至也,乃其自取也。或曰:讼之九二,必与五讼乎?曰:凡恃己之才,不安其位分而怨天、逆天者,皆「讼」五之谓也。

六三:食旧德,贞厉,终吉。或从王事,无成。象曰:「食旧德」,从上吉也。「讼」者,刚健之事,而非柔顺者之所能为也,故初与三皆云「终吉」。然初之「终吉」,即其初而知其终之有是吉也;三之「终吉」,居其终而安享,是「终吉」也。夫三以柔顺之才,而居下体之终,是能以素分自足也。何谓素分?从乎上者,己之素分也,谓本与上应故也,故曰:「食旧德,贞固也。」「厉」,危也。贞固以自守,而无九四、九二上下之交焉,则虽处危险之极,而「终吉」也。「或从王事,无成」者,夫讼生于其行之相违,而天下之争,又起于矜功而伐能。三与上居相应之地,以柔而从刚,以下而从上,而不以成功自居,是能无讼也。故「讼」之六爻不言讼,惟三为然。夫一于守而不知义之所当从,介者之所为也;一于从而不知义之在所守,狥夫人之所为也。而三则举无是也。故曰:「食旧德。」又曰:「或从王事,无成。」而象则曰:「从上吉也。」朱子发曰:「窦婴之于田鼢,上下相激,至亡其身,不知六三之吉也。」

九四:不克讼,复即命渝,安贞,吉。象曰:「复即命渝」,安贞不失也。

尊则无敌,无敌则义不可讼,二之于五是也;柔则不竞,不竞则无与为讼,四之于初是也。故二与四皆曰「不克讼」。四体刚履柔,虽有能讼之才,安于所止,是亦能反而归诸正邪,故曰:「复即命渝」。命,正理也。赐不受命,则不知所谓正理矣。渝,变也。变前之为,则能安于正理矣。复而不变,变而不安,危也,于正理何有哉?夫讼非吉德也,以知止为吉,吉则无失德矣。故象又曰:「复即命渝,安贞,不失也。」夫九二之归而逋,九四之复而渝,皆贵于知反者也,故圣人皆以「不克讼」戒之。戒之者,惧其恃夫刚也。然四有安贞之吉,而二无有焉,则知自下讼上者,圣人所深恶也。

九五:讼,元吉。象曰:「讼,元吉」,以中正也。

得时措之宜之谓中,循天理之自然之谓正。吕刑曰:「咸庶中正。」则中正之道,狱讼之所以恃也,尚矣。「讼」之九五,以天德居中履正,而听天下之讼,则天下莫不赴焉。故彖曰「利见大人」,而爻曰「元吉」。「元吉」,吉之大者也。夫九五之吉而大,天下之人见大人而利,舍中正其可乎?故「利见大人,尚中正也」。则知中正之道,人情之所同尚也。九五「元吉,以中正也」,则知中正之道,以之者九五也。舜语皋陶曰:「刑期于无刑,民协于中。」中也。又曰:「惟兹臣庶,罔或于予正。」正也。孟子以狱讼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,而曰「此天也」,而不知此中正也。

上九:或锡之鞶带,终朝三褫之。象曰:以讼受服,亦不足敬也。

上九以刚之极,处讼之终,此极已之刚而终夫讼者也。鞶带之为服者,不纯乎刚,亦不纯乎柔,而为中体之饰,六三之象也。三本应上,而以素分自足,有从上之吉,无他志也。当此之时,诸爻方「讼」,而三实间于九二、九四之间,上九或疑其有上下之交也,故终其「讼」焉。夫以刚极而终夫「讼」,而三以柔顺不较应之,或锡之鞶带也。然或锡之,吾受之以为宜也,夫何愧?受之不以其道,而以「讼」受焉,则虽得之,必失之。兹荣也,祇所以为辱也。故三之从上,则未始或失乎吉,而上之以「讼」受服,则亦曰不足敬也。上九,「乾」之终也。「乾」为日,故曰「终朝」。自三至上,凡历三爻,三褫也。夫「讼」,逆德也。上九以极刚而终夫「讼」,而昩不可成之戒,圣人所以愧耻上九也,亦深矣。䷆

坎下坤上「师」,贞,丈人吉,无咎。彖曰:「师」,众也。「贞」,正也。能以众正,可以王矣。刚中而应,行险而顺,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,吉又何咎矣。

「师」以一阳为众阴之主,居险难之地,用众之象也。此卦所以为「师」。夫用众之道,正而已矣。所谓止者,顺夫理也。用众而不顺夫理,则攘袭变诈之为也。以攘袭变诈为事,岂足以服人心哉?惟用众得其正,则足以服人心,而为天下之所归矣。故曰:「能以众正,可以王矣」,谓王道上于正也。丈人者,尊严之称也,谓九二也。均是人也,人之所以畏服顺从之不暇者,必其尊严之人也。有是正矣,而又有尊严之人以行是正,此「师」所以「吉」而「无咎」也。「刚中而应」,谓二之于五也。「行险而顺」,合「坎」与「坤」而言也。夫九二以刚处中,中则刚而无过,有以上应夫五也。盖不杀者,帝王之本心;而命将行师者,帝王之所不得已。二而刚,则既足以除乱而解棼;刚而中,则吾君之心,我实得之也。故曰:「刚中而应。」「战」,危事也,所谓「行险」也。夫驱天下于险难之地,而人不以为险难者,是在我者有以顺夫人故也。蹈危履险,而有以顺乎人,其孰不惟我之从乎?故曰:「以此毒天下,而民从之。」夫杀戮之惨,供亿之苦,劳民而费财,所以毒天下也。然杀人以安人,害除而利至,人孰不曰此所以安我也,此所以利我也,故相率而从之不暇。此无他,有以顺之故也。夫我有以顺乎人,而人亦还以从乎我,此所以曰「吉」,又何「咎」矣?司马温公曰:「毒之者,其志将以安之也,若针砭所以已疾也。」所谓吉无咎者,师以功成为吉,以人心服从而莫之或违为无咎。

象曰:地中有水,「师」,君子以容民畜众。

散漫而不一者,水也,众之象也;翕受而无遗者,地也,君子之德也。吾尝谓用众非小人之事也。或曰:「古今小人有才略者亦多矣,何其不能用众也?」曰:「能驱之而已矣,侥幸其功,亦有之矣,语其以心服人,则未也。故夫有翕受含洪之德,则平居暇日,使之自然有尊君死长之义。油然作于其心,而有不能自已者,一旦驱之死地,则捐躯效命,孰不为吾用也?故师之

象曰:地中有水,师。君子以容民蓄众。谓容之、蓄之者,所以能用之故也。」

初六:师出以律,否臧,凶。象曰:「师出以律」,失律凶也。程河南曰:「初六,师之始也。故言师出之义与行师之道也。」「何谓行师之道?」曰:「号令详明是也。」「何谓师出之义?」曰:兵出有名是也。兵出无名,号令不明,皆失律也。故于师之初而致是意焉。否,失律也;臧,善也,谓有功也。师不以律,虽有功亦凶,谓不合于道与义,而非王者之师也。齐桓公之伐楚也,楚人曰:君处北海,寡人处南海,风马牛不相及也,曷至是哉?齐人曰:包茅不入,王祭不供,寡人是问。此虽假义也,然亦几于有名矣。李广与程不识同时制军,广之军废刁斗,逐水草,自便而已。而不识则日夜持严,常若敌至,诸军乐广而苦程不识也。然不识未尝遇败也,而广虽以勇名,竟以勇败,此所谓「失律」也。九二:在师中,吉,无咎。王三锡命。象曰:「在师中,吉」,承天宠也。「王三锡命」,怀万邦也。

夫居人臣之位而得专制其事者,其在易也,惟「师」之九二为然。古者人君当命将出师之日也,谋之于庙,遣之以礼,饯之于国门之外,敬而授之钺,曰:「阃外之事,将军制之,朕不敢与也。」故将军得以行其志。而后世乃以刑余监军,事从中覆,殊失古之义也。所谓行其志者,非专杀恣戮之谓也。时然则然,时止则止,或威或怀,而不失乎「时中」之义也。虽然,王者之师,志于怀而已矣。威之者,非吾心之得已也。然非有威之之具,则彼小人者,罪恶既逞,欲其我怀,未也。「师」之九二:「在师中,吉」,所谓或威或怀,而不失乎时中之义也。彖曰:「吉,无咎。」九二亦云,此正为二设也。夫「吉」,天也;「无咎」,人也。「在师中吉」,则有以得乎天也,故曰「承天宠」也。天且宠之,而况于人乎?其无咎宜矣。「王三锡命」,因天之宠也。夫功之多也,则其锡之也必不薄。王锡之命而至于三焉,则功之多可知矣。故曰「怀万邦」也。九二以「怀万邦」为功,而获王者三锡之命,则与血刃相屠、结祸于斯人者有间矣。余故曰:「不杀」,帝王之本心;刚而中,则吾君之心我实得之也,九二是也。

六三:师或舆尸,凶。象曰:「师或舆尸」,大无功也。

昔昌国君乐毅为燕上将军,并护赵、楚、韩、魏之兵以伐齐,尽虏其财宝祭器以输之燕。既而又下齐七十余城,皆郡县其地以属之燕,功信伟矣。及田单反间既行,而骑劫代至,齐师遂转战逐燕,北至河上,尽复侵城。此师之六三,所以「师或舆尸,凶」也。舆,集众木而成也,故有众义。说卦曰:「乾为大。舆,众尸,主也。」师或舆尸,不一其所主也。夫师之权专则有功,不专则致败。九二,师之主也,而六三复居其上,外柔懦而内刚很之人也。斯人而兼主军制,岂不兼丧前功邪?故曰「大无功」也。晋以戴若思遥制祖逖,遂使黄河以南不旋踵而复陷于群胡,亦此意也。故六五复申其戒曰:「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凶。」象曰:「弟子舆尸」,使不当也。

六四:师左次,无咎。象曰:「左次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
有决战之师,有持重之师。决战之师利于速战,不速战则非惟老师而费财也,脱兔之机一失,则无复成功之可冀矣。持重之师利于退守,不退守则以肉饵虎,而宗社存亡之命一决于俄顷间矣。诸葛亮武侯崎岖自蜀中出,与司马宣王对垒,屯田之策,非得已也,而巾帼之遗,其意正在速战也。辛佐治一杖节立军门,而魏师竟无战意,遂以不杀却敌人,此持重之师也。六四重阴,阴主静退,故曰「师左次」。左次,退舍也。左亦阴也,退而有待,相时故也,故曰「无咎」。若宜进而退,则有咎矣。夫宜进而进,宜退而退,亦师之常也,故曰「未失常也」。程河南曰:「度不能胜而全师以退,愈于覆败远矣。易发此义以示后世,其仁深矣。」

六五:田有禽,利执言,无咎。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贞凶。象曰:「长子帅师」,以中行也。「弟子舆尸」,使不当也。九二处帅师之任,而征伐赏罚实自五出,故六五详言兴师任将之道以示其戒。夫以六居五,柔暗之主也。柔则易以夺,暗则易以惑。居天下之利势,而征伐赏罚之权实自我出,何施而不可?然师出无名,事故不成,名其为贼,敌乃可服。师无故而兴焉,此柔暗之主之所轻,而王者之所重也,故曰:「田有禽,利执言,无咎。」用得其人,其功乃成;用失其当,前功反丧。帅师之任,无故而易置焉,此亦柔暗之主之所轻,而王者之所重也,故曰:「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贞凶。」夫兴师以讨有罪,犹之田也。凡田狩之役,以有禽也。害我苗稼,义当猎去。王者之师亦曰「取彼凶残,我伐用张」云尔。此有名之师也,故曰「利执言」。书曰「奉辞伐罪」,谓辞在我故也,此之谓「执言」。夫苟得已而不已焉,非所利也。程河南曰:「秦皇、汉武皆穷山林以索禽兽者也,非田有禽也。」长子,谓九二也。弟子,谓六三也。夫当其可之谓中。二有刚中可用之才,而五用之,用得其当,故曰以中行也。三以过中不当之才,而五又用之,用失其当,故曰「使不当」也。命自君出,正也。用使不当,则虽正亦凶矣。司马温公曰:「举国家之众而委之一人,此安危之机,存亡之端,不可以不谨择其人,人君之职守也。」故曰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。贞凶者,虽正犹凶也。

上六:大君有命,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象曰:「大君有命」,以正功也。「小人勿用」,必乱邦也。

上六,师之终也,所谓师休之日,而论功行赏之秋也。夫用师之日,不可以用非其人;而师休之日,尤不可以用非其人也。师休之日而用非其人,则一乱去而一乱生矣,师何时而休邪?盖当师休之日,智者谋,力者角,人争售其所长,未必皆君子故也。乱略既平,海内一统,上有所命而下莫不听,故于此时得以称大君焉。功之多者,命之开国以为诸侯;功之次者,命之承家以为卿大夫,此所谓正功也。夫分茅胙土之任,不以付之非其人焉,此休师之道也。乃若小人之有功者,厚之以金帛,优之以禄位,不害其为赏功也。所以勿用之者,谓其必乱邦也。昔我太祖当大业既定之后,语诸将曰:「君曹何不释去兵权,择良田美第、歌童舞女,以终天年?」诸将感泣而谢曰:「此陛下生死而肉骨也。」故二百年间无小人挟勋跋扈之祸。夫语三代而下得御将之道,不动声色者,惟我太祖也,汉唐诸君不足与焉。童溪易传卷五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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