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仲氏易卷五
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䷃坎下艮上,四易卦
易:临,䷒初往上来;观,䷓五来二往。
又易:「升,䷭三往上来;颐:䷚初往二来。」
「蒙:亨。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。初筮告,再三渎,说文作黩渎则不告。利贞。」夫以卦言,则「艮」为止,「坎」为通,下欲通而上止之,是蔽也。蔽者蒙也。然而蒙必求其通,是蒙亨也,通者亨也。第「蒙」自观来者也,「观」以「巽」之九五,观上巽下「坤」。降而为「坎」之九二,是上固「巽」也,而今易为「艮」;下固坤也,而今易为「坎」,而互于「震」,是此六爻中均为蒙竖。而五以艮之少男,当蒙之最幼,是童也,谓之「童蒙」。二以坎之中男,而兼互震长男之任,因之统诸蒙以受家政,是主卦者也。主卦者,我也,则谓之我,顾非我求蒙,蒙求我也。何也?以五来居二,非二往居五也。所谓「礼闻来学,未闻往教」也。然而蒙又自临来者也。「临」以「兑」之初九,「临」上坤下「兑」,升而为「艮」之上九,是初筮时固兑也。「兑为口,为说」,见说卦。则因而告之宜也。至于再,则震固多躁,二爻为互震之始。而至于三,则坤又善迷,三爻为互坤之始。震为决躁,见说卦。「坤为迷」,见荀九家易。是渎也。渎则何告焉?盖「蒙」之以养正为利者如此。郑氏以蒙为萌,谓「物之始生」;干宝以蒙于消息为正月卦,为荠麦并生之候,皆非正旨。
彖曰:蒙,山下有险,险而止,蒙。张元冲传。明晋府古本「止」上有「能」字。蒙,亨。下无「以亨」字。
「蒙亨」,以亨行时中也。「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」,志应也。「初筮告,以刚中也。再三渎,渎则不告」,渎蒙也。蒙以养正,圣功也。
夫蒙之能通者,不惟坎为通也,夫二与五皆中也,观能舍巽五之中而趋坎中,是「时中」也。谓随时处中。未有时中而不应者也。非强之使应,「志应」也。临能虚兑初之告以实坎中,是「刚中」也。未有刚中而可渎者也。渎则匪渎,我渎蒙也。是何也?则以中者正位也,以中而养中,则正养也。夫蒙以正养,而蒙不通乎?圣则无不通,非「圣功」乎?
象曰:山下出泉,蒙。君子以果行育德。
君子以刚果之行,而行养正之德。
初六:发蒙,利用刑人,用说桎梏,以往句,吝。象曰:「利用刑人」,以正法也。
初者,养蒙之始也。养蒙之始,贵以发之者通之。夫发之而刑之,可乎?然而扑作教刑,多施之童稚,而长者杀焉。故初为下坎,坎为律。见九家易。则初之发蒙,固有以律为用者,所谓用则利是也。第坎固为律、为刑,然又为「桎梏」。见九家易。夫刑以佐教,则刑者击蒙者也。桎梏以锢罪,则「桎梏」者,困蒙者也。击则发,困则不发。夫不发则不通矣,独不有刑则用之,桎梏则不用,而可以攸往者乎?则脱之乎?盖初自兑来,兑为毁,为折,故脱之。夫脱之而后可以往,虽曰历险,尚在前小歉耳。小歉为吝。虞氏易曰:坎为法,故又曰正法。法与律同。虞仲翔谓:兑为刑人,坤为用。以坎为穿木,震足艮手,互与坎连,故称「桎梏」。兑为脱,坎象毁坏,故曰「用脱桎梏」。此又以互卦为解者,亦通。庄、程传「脱其昏蒙之桎梏」,以「桎梏」作昏蒙之喻。此用 「子解其桎梏」语,恐三圣不宜有此。若孟子「梏亡」,则梏作乱解,谓之乱亡,与「桎梏」不同。
九二,包陆德明本作「苞」。郑康成云:当作彪,文也,不可解。蒙:吉,纳妇吉,子克家。象曰:子克家,刚柔接也。
坎能藏垢,二又当埳藏之间,则凡为诸蒙,无不在其度量中,所谓包也。第蒙本贸昧,而加之阴柔,则犹是蒙也,而孺与妇兼之。故二、上两刚,既主蒙求,为「发蒙」、「击蒙」之长,则五为二应,三为上应,未免以妪畜之情而通乎匹配。其或称「纳妇」,或称「取女」,宜也。第此所云「纳」,非泛泛而应之也,又非以我之刚致彼之柔也。夫贞悔阴阳,谁不相配?而此则二从观来,移观之阳五而易为蒙二,似乎出乎彼而入乎此者,是纳之也。夫「蒙」而能包,吉矣。乃以包之者而复为纳之,又吉矣。是何也?则以授室者,即承家者也。故曰:此克家之子也,此主器者也。是非孺子之愚与妇人之暗所能间也。夫孺与妇皆柔也,以一刚为诸柔之长,而包之,又纳之,自非刚柔接而何以有是?
六三:勿用取女,见金夫,不有躬,无攸利。象曰:「勿用取女」,行不顺也。
夫「蒙」自「颐」来,又自「升」来者也。以「升」之九三而易为上九,是前之上六固为我所取女也,而今勿用矣。闽黄宗伯道周招姜司徒一洪入闽,得此爻,曰:「妄动之妇,将不为人所取矣,何以行为?」道周曰:非彼勿取我,我勿取彼也。夫我不取彼,而不当往耶?盖三为上应,我刚彼柔,则我将取彼,而以我之刚而易彼之柔,则彼将取我。然且「升」本互「兑」,「兑」少女为「金」,而「艮」当少男,正金夫也。不幸兑易成艮,若欲见金夫之美,因甘变躬之九三而不之有,何其蒙乎?则安所利乎?夫坤,顺也,身本上应,而今复为他所有,是既不能取,又不能嫁,逆矣,何顺之有?
六四:困蒙,吝。象曰:「困蒙」之「吝」,独远实也。
四于互为震之终,于上为艮之始,介动震止艮之交,而不能决,是「困」也。夫刚中者,实也。坎中满也。而四处众虚之中,隔于三而不与之比,是远之也。此非众远之,独远之也。王蒙曰:「卦凡四阴,而初与三为二比,五为二应,故惟四为独远实。」
六五:童蒙,吉。象曰:「童蒙」之「吉」,顺以巽也。郑注:「巽」当作「逊」。
以少男居尊位,而惟刚中之是应,是顺且巽也。顺者,「临」之「坤」;巽者,观之「巽」也。陆绩曰:「六五阴爻,故蒙。以体艮少男,故童蒙。」
上九:击,马融、郑玄本皆作「繋」,字形之误。蒙:不利为寇,利御寇。象曰:利用「御寇」,上下顺也。四阴皆蒙,而惟二与上以阳刚而为发蒙之人,第二以中正而为包容,上以过高而行击断,两阳相搏,而分峙之势成焉。夫上以刚爻而居艮首,艮为石,见说卦。是以石投水,有似乎击蒙然者。虽曰「坎为盗、为寇」,见前。当击之,顾坎以刚中而为发蒙之长,是主人也。主、寇不两立,彼为主则此为寇,为寇何利焉?或者从而御之,斯已耳。夫刚而不中,则上不顺,击蒙而不能养正,则下不顺。乃以一坤夹两阳之间,二、上两阳爻夹三、四、五阴爻为坤,而上阳以击发而比于刑,下阳以包荒而为其所养,则祇一相抗之间,而坤之为顺,上下皆见。夫亦以蒙亨无方,以巽育德者,固其常,而以刚出险者,亦其变也。是皆求通之法也。䷄乾下坎上四易卦
易大壮䷡四往五来,中孚䷼上来三往。又易大过䷛四来初往,大畜䷙上来五往。
需,有孚,光亨,贞吉。利涉大川。归藏易以「需」为「溽」。郑康成又读「需」为「秀」,云:「阳气秀而不直前者,畏上坎也。」然不知所据。
彖曰:需,须也,说文:「需,须也。」即待也。险在前也。刚健而不陷,其义不困穷矣。「需,有孚,光亨,贞吉」,位乎天位,以正中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功也。石经「位乎」作「位于」。
养蒙必有待,需之序也。健于行而险在前,需之由也。第需则渐进,远险安而近险危,此言内卦。而需必出险,刚可陷而柔不可陷,此言外卦。则此卦四阳固为阴主,而一阳正中,当又为诸阳之主,故躁动叵测,迟重可信。卦义固然,而以象言之,则两卦相合,中有虚契,便为「有孚」。仲氏曰:「孚」者,刚柔相合,彼此心信,遥应而带心象者,侧合之孚,随、睽、萃、升之孚是也。一卦而两心相叠者,正合之孚,坎、离、中孚是也。况中心可信,则皎然坦白,合互离上坎,日月交互之际,而日月并而光自生,非光亨乎?若夫贞则天位正中,正则必吉,不待言也。且夫坎之在前也,人第以为此险耳,不知徐视之,实「川」也。险但以不陷为义,而川则又以「利涉」为功,有如此之孚且「光」,孚光且贞,而尚患涉乎?忠信可行,昧险无渡。诗曰「忠信涉波涛」,又「公无渡河」,刺昧险也。利害与功过了然矣。盖此卦凡四易,一自中孚易,三作上则向为正合,今为侧合,故有孚象;一自大畜易,五作上则向为大离,今成正离,故有「光」象;一自大壮易,四作五则向一刚中,今二刚中,故有「贞」象;一自大过易,四作初则向为大坎,今成正坎,故有「涉川」象。虞翻曰:大壮四之五。蜀才曰:此本大壮卦,九四升五,皆四推之一也。
象曰:云上于天,需。君子以饮食宴乐。
云升于天而雨未降,亦需也。干宝专主此说,此需之别义。「饮食宴乐」,以九五言。张杉曰:「需无所事,则饮食宴乐而已。此处需之法。」
初九,需于郊,利用恒,无咎。象曰:「需于郊」,不犯难行也。「利用恒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郊尚远于水,未犯险也。况初九在大过为初六,体当大坎,则其遇坎难,固恒事耳。「常」与「恒」同。
九二,需于沙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需于沙」,衍在中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以吉终也。郑氏易「沙」作「沚」。孟喜本「沙」下有「衍」字。
九二当互兑之始,「兑于地为刚卤」,见说卦。即「沙」也。「兑为说,为口舌」,见说卦。即「小有言」也。夫沙者,水石之交,濒于水矣。所恃者二位正中,其为宽衍犹在耳。杨慎曰:衍者,宽平之地。左传有「昌衍」,汉书有「鄜衍」,皆此义。若兑之为说,小有人言,进前即离矣。谓互离,离即致誉,何患不终吉?
九三,需于泥,致寇至。象曰:「需于泥」,灾在外也。自我「致寇」,敬慎不败也。郑玄、王肃本「寇」俱作「戎」。
「泥」则见水矣。需迟之久,觊觎必生,况坎险逼临,原属寇盗,见前。而身处互离,以负垂而当兵戈之间,离为兵戈,见说卦。则外至之灾,岂止泥中?然而不败者,九三在中孚为六三孚合之诚,自能敬慎。敬慎者,不败理也。
六四,需于血,出自穴。象曰:「需于血」,顺以听也。
坎为血,为穴,见说卦及诸家易。此在坎中矣。陷于血,或姑听之。若夫穴,则尚须夫出之者耳。坎为耳,故有听象。九五在前,即出险者也。需至三、四,皆有不能姑待之意,然无大灾者,需故也。金汝白曰:四、上为坎之二阴,故皆言穴,犹坎卦初与三皆言坎窞是也。
九五,需于酒食,贞吉。象曰:「需于酒食」,以中正也。五,一易自艮,一易自兑,由兑口见前。艮手,艮为手。以入乎互离之复,离为大腹,俱见说卦。是酒食也。夫以酒食为宴乐,在国家则酾酒速客,以俟升平;在士君子则饮醇自放,以全患难。此最善于处需者,所谓中正之需也,故「贞吉」。干宝以需为坤游魂之卦,故曰:坤者,妇人之职也。凡百谷果蓏、禽兽鱼鳖,皆为所生,而游魂变化,复能烹爨腥实,以为和味之具。 虞翻谓坎水兑口为饮,变体噬嗑为食哀。苟爽谓:五互离坎,水在火上,酒食之象。 按春秋传: 九年,宋公伐郑,晋赵鞅救郑。阳货筮之,遇泰之需,曰:「宋方吉,不可与也。」微子启,帝乙之元子也。宋、郑,甥舅也。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,我安得吉?其云「帝乙归妹」,则秦之五也。其云「有吉禄」,则需之五也。酒食为禄,贞吉为吉禄。上六:入于穴,有不速之客三人来,敬之,终吉。象曰:不速之客来,「敬之,终吉」。虽不当位,未大失也。
坎陷之极,竟入穴矣。然犹以身居险中,效九五「酒食」之「需」,请召宾客,则客谁至者?惟前此三阳渐进,不召而来,虽极濡滞,亦应至此。此当需极而进,进而出险之际,而犹泄泄燕乐,柔弱不振,所谓「需者,德之贼也」。语见左传。故曰「此刚中之事」,指九五尔。非其位也。然而不「大失」者,以需也。彖曰「刚健而不陷」,正在此时。以此时在「利涉」,不在需险耳。其言「敬」者,以上六自中孚来,与九三言「敬」正同。此又望九五以出险之事。䷅坎下乾上四易卦
易:遁,䷠三来二往;中孚,䷼初往四来。又易无妄,䷘初往二来;大过,䷛三往上来。
讼,有孚,窒惕,中吉,终凶。利见大人,不利涉大川。九家诸易皆以「中吉」作句,今以「中句」作。郑氏易「窒」作「咥」,觉悔貌。马融云:「读 踬,犹止也。」
彖曰:讼,上刚下险,险而健,讼。「讼有孚窒惕,中吉」,刚来而得中也。终凶,讼不可成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尚中正也。「不利涉大川」,入于渊也。
内险而外健,所以「讼」也。第讼多虚辞而易逞,暋不知畏,而究极于不可止,是必孚以窒之,惕中以息之,而后讼不成,而不至于凶。今讼所自来,一自中孚,中孚本正合,而改四作初,中虚稍实,然其侧合者自在也。正合、侧合见前。则有孚也。一自无妄,无妄以大离而近噬嗑,讼口善噬,而今以刚横坎中,是塞也,则「窒」者也。一自大过,大过体大坎,坎为忧为劳,见说卦。而今易三上,而坎仍见焉。合大坎、小坎,而忧见于中,是惕中也。一自遁,遁三上俱刚,三上为两卦之终,而健不可止,必致终讼。今以三易上,而上下相应,不成不终,是吉也。终则凶,不终则不凶也。故讼虽凶德,而反加以吉,以诸卦所变,无非刚来得中者耳。若夫三乾在上,而刚中元吉,大人见焉。一坎居下,虽为大川,而壅而成渊,不利涉焉。夫大人在上,而可以讼乎?大川不利涉,而讼可终乎?侯果曰:大人谓五也。讼是阴事,以险涉险,故不利。 蜀才曰:此本遁卦。
象曰:天与水违行,讼。君子以作事谋始。
健险成讼一义。天水违行,又一义。「天左旋,水东注」,见九家诸易。此「违行」一义。「天上浮,水下流」,见陈氏捷解。此「违行」又一义。夫天为三才之始,水为五行之始,故法之。见王畿说。所谓「有德司契」而讼自息者,谋始焉耳。见王弼说。
初六:不永所事,小有言,终吉。象曰:「不永所事」,讼不可长也。虽「小有言」,其辨明也。此初作讼,人少不更事者。但初本中孚之兑,兑为说见前。则乌能无言?所恃者互离在前,一辨即明耳。离为明,六爻自九五外,皆讼人也。然皆曰「吉」、曰「终吉」,岂非以不终故?即
按后汉永元五年,梁相讼节王畅不道,畅上疏谢。诏曰:「易不云乎,虽小有言而终吉。」亦指不终讼言。
九二:不克讼,归而逋,汉诸家易皆以此句,今不从。其邑人三百户,无眚。象曰:「不克讼」,归逋窜也。自下讼上,患至掇也。此健讼者也。二以刚爻居坎险之中,此真健而险且得位者,则其为讼主固也。但三刚在前,何能讼胜?至讼之不胜而逃,坎为隐伏,故逃。逃而至尽破其诸家之产,一身逋负而不能偿,其亦至不幸矣。然而犹无大灾者,不终也。坤为邑,见诸家易。下二坤即其邑也。「三百户」者,合三爻言之,是通一邑之户也。凡逃亡而负人之物者曰「逋」。是人健讼,预敛诸邑之所有,以讼而不胜而逃,遂至逋负。眚,灾也。书曰:「眚灾肆赦。」谓以不幸致轻罪者。而今既已逃,则并其轻罪而无之。坎为眚,见说卦。二能以刚中出险,故无眚。盖此九二,一自无妄之震来,震为言,为动,则讼。然又自遁之艮来,艮即止矣,则不终讼。不然,以下讼上,患如掇拾,岂能无灾乎?大抵易例以阳为七,以阴为十。若泛及数目,则皆称三。以爻数在三,如三品、三狐、三驱、三锡类。荀爽谓坤有三爻,曰「三百户」。九二为下体之君,君不争,则百姓无眚矣。苏轼曰:「二逋,则其邑人之三百户无眚矣。」此皆以「无眚」属邑人言。
六三:食旧德,贞厉,终吉。或从王事,无成。象曰:「食旧德」,从上吉也。
三,一由初易,祇讼党耳。一由上易,则虽亦讼党,而尚为我应,且能以乾刚而据高位,是我所自来之处,即「旧德」也。今我忽为二所胁,而将上讼,有似乎食其德者。「食」如史「食墨」、书「食言」,皆噬没之意。故「食」、「蚀」同。又,吐而复吞曰「食」。左传伍员曰:「后虽悔之,不可食也。」汉外戚传:「妒而相噬曰对食。」悉以败创毁蚀为义。六三忘其旧德,似欲销没其生平,而与上雠讦,此又一讼也。然上不可敌,而三当互巽之中,巽为顺、为从,则贞以固守,而厉以惕中,改心从上,则上终为我所应,所谓从上则吉者。且此一讼人,大非逋逃户中人也。身当坎极,位在离腹,此出险而能明之际,而坎为劳卦,三又终位,则又有从王而可成之几,是虽系讼党,而或从王事,容亦有之,然而无成也。成则有终,吾惧其以终王事者终此讼也,总以终凶之意处之。盖初为始事,三为终事,俱就爻位言之。特既系讼卦,则但当慎始,不当成终,故象如此。此爻「旧德」「旧」字,与彖「刚来」「来」字,若非推易,则梦呓久矣。此皆辞之当玩者。
九四,不克讼,复即命渝,安贞吉。象曰:「复即命渝」,安贞不失也。
四从中孚之初阳入居互巽,要其初实正巽也。正巽互巽,无非顺敬,亦何一可用吾讼?而无如其据刚爻而处阴位也,则此亦一讼人矣。第此一讼人,近尊而有应,力能出险,断非终讼者。故讼既不胜,则必返而听命,曰渝矣,吾改行矣。是已安于正,而何勿吉焉?「即」,就也,谓俯而就听讼者之命。因巽为命令,见虞氏易。返复柔巽,则将有听命之象。「渝」、变同。有谓命为天命,则与巽为命令不合。且即命曰复,专指巽命。侯果谓初既辨明,则四为妄讼,故须变其讼命,亦未是。 何楷曰:渝,如春秋郑人来渝平之渝,谓变也。
九五:讼,元吉。象曰:「讼,元吉」,以中正也。
大人中正以听讼,故「元吉」。王肃曰:「以中正之德,齐乖争之俗。」
上九,或锡之鞶王肃本作「盘」。带,终朝三褫。郑氏易作「拖」,谓得意而频拖之也。又一解之象曰:「以讼受服,亦不足敬也。」上从大过之三来,改阴成阳,化大坎、小兑以成一乾,讼胜之人也。然而乾为言、为衣,故当以讼胜。「受服」,见九家易并侯果说。而互离为腹、为革,则其所受服或有似乎鞶带者。见说卦及唐氏易。「鞶带」,大带也。奈上应在三,三处离中,而以离火克上乾之金,虽则锡之,必将褫之。盖其讼多端,故褫之亦不一也。夫初固畏罪,三亦悔非,惟二、四与上三阳互结,而一以不胜而逋逃,一以不胜而归命,惟此独阳阳受赏,束带自得,而又倾刻而夺之,夺之不已,至于再,至于三,讼庭之褫,辱于衣赭。然则讼亦何利乎?可以省矣。翟玄曰:三阳皆刚,交争不让,各一夺之,为三褫,则九五为听讼之主,列作诸阳不合。䷆坎卞坤上二易卦
易剥䷖上来二往,复䷗初往二来。
师:贞,丈人,李氏易解作大人,误。吉,无咎。
彖曰:师,众也。贞,正也。能以众正,可以王矣。刚中而应,行险而顺,以此毒天下,而民从之,吉又何咎矣。夫以坤为田土,为国邑,见说卦及诸家易。而险即存乎其间。谓坎在地中,似乎画井里而藏兵甲,如所谓寓兵于农者,古之师也。盖师者,众也。坤众水亦众,见白虎通。而坤为大舆,震为小车,坎为弓、为轮,俱见说卦及诸家易。皆有兵象。且以一阳统五阴,与古者五人为伍,五伍为两,二十五家为师之说,又复相合。见熊过说。况九二一阳独尊,为众阴之长,凡两变而成,一自复来,复之震,长男也;一自剥来,蜀才但言自剥来,而不知有复,便不能尽合。剥之艮,少男也,今又见为坎。坎,中男也。以一爻历三男,而在复为长,在剥为高位之长,今在坎为互震之长,则无往非男,无往非长,俨然一丈人矣。陆绩曰:丈人,圣人也。郑玄曰:丈人,长人之称。若子夏传作大人,王者之师。此是伪书,而李鼎祚遂谓「丈人者,大人之误。」妄矣。扬雄太玄众首拟师卦者,其赞曰:「丈人摧挐」,正取易「丈人」之称,谁谓古本非文人也。丈人者,帅师之人,其阳刚而中,五复得应,自能出坎险而遇坤顺,所谓秉军正以正众,而众因以正,真王者之师也。夫毒,荼苦也。五刑之用,斩刺肌体;六军之锋,创残城邑,皆所以荼毒天下之具也。见干宝说。而民能从之,则戡暴亭毒。诗曰:「亭之毒之。」毒药虽攻病,而可以活人,天下归往,吉,又何咎焉?
象曰:地中有水,师。君子以容民畜众。陆绩曰:坎在坤内,故曰地中有水。师,众也。地中众者,莫过乎水。
容民畜众,地德如是,井象亦如是。古者师出于井,井以容民,而师畜其中,故曰畜众。管子作内政以寄军令,亦即此义。
初六:师出以律,否臧凶。象曰:「师出以律」,失律凶也。坎为法,为律,而初自复来,以震易为坎,而师象成,此出以律也。然而非其位也,否也。否则恐失律,虽臧亦凶矣。此李鼎祚说。黄钟为律本,而位乎坎,故坎为律。史迁作律书,以十二律与兵事并言,即此义。
按春秋传宣十二年邲之战,智庄子曰:此师殆哉!周易有之,在师之临,曰:师出以律,否臧凶。执事顺成为臧,逆为否。众散为弱,川壅为泽,不行之谓临。有帅而不从,临孰甚焉,必有大咎。此亦解易之法。大抵师律不一,如甘誓攻御,牧誓步伐,周官司马法坐作进退有常,鲁侯誓费出师,马牛臣妾勿逐,皆是也。见捷解。而此独以顺成为律,重从主之义,以五爻皆坤,坤为顺、为从,而邲之战,则又以不从主令见败,故以此说。若其爻主动变,则以师之临是初阴变阳,坎化为兑,故云。夫师本五阴为众,而今变其一,则众散而弱矣。师本坎为流水,而今变为兑,则川壅而泽矣。况师本复之震来,震为行、为动,而今化为兑,兑则不行,不行之谓临,临则不从而致败。其解断之法,一如仲氏之为易。汉、晋大朝,犹能仅存其大概,而今尽亡矣。故略识于此,以见遗法。若其并入化象者,则原非占筮,但连类及之,故如此。傥仅解初辞,则师散川壅,不宜豫见。汉、晋诸儒亦有错杂解入者,则何爻无变,其说乱矣。此书不取卦变,但以成列分聚之例,溯所自来,而其辞并验,与占变之说大不同,观者详之。
九二,在师中,吉,无咎。王三锡郑氏本作「赐」,字形之误。命。象曰:「在师中吉」,承天宠也。「王三锡命」,怀万邦也。
刚中主震,帅师之人也。然礼任不隆,则上既失宠,而下必不从。今二在师中,而六五应之,锡命不既多乎?「师中」,即春秋传所谓「将中军」者,以二位正中,故以为象。周礼:「一命受职,再命受服,三命受位。」大抵锡命以三为度,而此则从长男、少男以至中男,兼长而合为文人,一若至再至三者,是在上得天,在下得民,承天宠而怀万邦,吉何待言?卜子夏曰:「王者天下为念,用兵非以怒也,平寇非善策也。三锡命非私也,怀万邦而己受。」又曲礼:「一命受爵,再命受服,三命 车马。」
六三:师或舆尸,凶。象曰:「师或舆尸」,大无功也。
中为次舍,三过中不当,乃乘刚而为出师之佐,上下无应,此偏裨致败之象也。坤、震、坎皆「舆」,见前。而坤又为「迷」,为「死」,见诸家易。全坤在前,震动致丧,则败而「舆尸」,有何功焉?「舆」,车也。「尸」,陈也。程传以「舆尸」解作「众主」,苏氏传亦然。苏、程同时,此必宋人早有作是解者。夫「舆人」、「舆皂」,祇指下役,即左传「舆人诵」亦然。自后人偶去「人」字,祇称「舆诵」,遂有以「舆」训「众」者。若「尸」从卧形,「陈」是「正」义,故死人称「陈人」。即毛诗「谁其尸之」,亦是陈设祭物,不必季女主祀也。若左传有作「主」字解者,亦后人借用字耳。三圣行文,岂得两字俱用别义?且三圣未必读左传也。况「师中舆尸」,正写凶象,何等儆动。若作众主,与象何涉?以「众」指「三」,三不独受;以「众」指「众」,何必在三?且师者众也,若「舆」又训「众」,则众或众主矣。况同一「众」字,而长子帅众则曰「师」,弟子众主则曰「舆」。且「弟子」即众也,既弟子又众,其于修辞之义谓何?
六四,师左次,无咎。象曰:「左次无咎」,未失常也。
春秋传:「三宿为次。」「左次」,退舍也。三十里为一舍。兵家尚右,故以退为左,如上将军居右,偏将军居左类。又八阵图以前冲为右,后冲为左,亦同。今四不及中,而五、上为右,则己为左。大抵兵法有可杀而不可使,处不定,能度德量力,则退不为怯。此皆兵法中常度,故曰「未失常」。六五,田有禽,利执言。郭京举正谓王弼本作「之」,以行书向下引脚似「言」字,遂误。今按,王原本并非「之」字。郭氏妄诞多如此。无咎,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贞凶。象曰:「长子帅师」,以中行也。「弟子舆尸」,使不当也。
搜狩征伐皆师也。田有禽者,为民除害也。「利执言」者,有罪可声也。化坎豕于坤中,是田中害稼之禽也。互兼画之大震,即声罪致讨之众也。盖震为鼓,又为厉言故也。然而师出有名,则必择将。若能用长子,坎智渊深,震勇奋起,老成谙练,无忝帅师。如其不然,则诸柔皆弟子也,暗不更事,万一以剥复之来而误任之,则伏震车之轸,而尸以归者,必是役矣。然则中行之使,其可忽乎哉?
上六,大君有命,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象曰:「大君有命」,以正功也。「小人勿用」,必乱邦也。
此用师已毕,论功行赏之候也。「大君」,谓王也。「开国」,封诸侯也。「承家」,立都邑也。见干宝说。或析土地,或定采食,皆指丈人言。文人有功则正之,若小人诸柔,非失律即舆尸,勿用之矣,用之则乱邦矣。盖坤为国邑,上为宗庙,见诸家易。命将献功,皆在此地,如书所称「用命赏祖」,颂所称「献捷告庙」者。况上在剥时,本为艮阳,艮为门阙,见说卦,正属庙象。所谓众正而可以王者,至此始见。若以专位言,则阴柔已极,暗迷无应,否臧渝次,总是小人。但顺极不抗,定无他咎,则其分亦止于勿用已耳。此以泛设王命,兼专演之辞。另一象例,「正功」专指帅师言,「勿用」专指小人言,本文自明。诸家易既杂错无实指,而程传本义谓:「小人虽有功亦勿可用,但优之金帛禄位。」夫既是小人,失律舆尸,何尝有功?乃忽以小人搀入「正功」之内,固已奇矣。乃既已有功,则「勿用」难解,于是又添以金帛禄位。试问此金帛禄位,在三圣辞内,几曾有此?且又多为回护,谓金帛无碍,若禄位,则当如殷设三监、虞设庳吏之制,使不得自便。此等补救,从何说起?至朱子语录则又云:「开国承家,是公共的,小人勿用,是勿与谋画。如光武功臣在左右者,只邓禹、耿弇数人。」则又并讳其金帛禄位之说,竟将小人亦搀入封国之内,而第云「勿使谋画」,则不知此等优典,在易从何处看出?真不可解矣。易通曰:「开国、承家,实是两事。师中锡命,不必一人。虽丈人帅师,而取胜克敌,与论功行赏,是岂一人所能为?不必曰九二开国」,则承家无人,定当属之初、三、四、上也。初、三、四、上是小人,断然以「勿用」绝之。所云「正功」者,亦第从九二正之,而凡有功者自在耳。仲氏易卷五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