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仲氏易卷十一
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。䷗
震下坤上，聚卦一阳五阴。
复，亨，出入无疾，朋京房本作「崩」，误。来无咎。反「复」伪古本作「覆」，误。其道，七日来复，利有攸往。
彖曰：「复，亨」，刚反。「反动」连下至「顺行」七字句，汉、魏读皆如此。如虞易曰：「刚从艮入，坤从震反，故曰及动」是也。后儒以此作句，本属杜撰，而朱升旁注竟增「也」字于「反」字下，彼亦以「世无刚反」句法也，然增字则益妄矣。动而以顺行，是以「出入无疾，朋来无咎」。「反复其道，七日来复」，天行也。「利有攸往」，刚长也。复其见天地之心乎？复者，反本之称。见何妥说。群阴剥阳，至坤而全失其位，说见剥卦。所藉震之反生，见说卦。以复乎其初。故剥则蔑而复则「亨」。虽一出一入，出入即往来，出为往，入为来，阴阳恒理。而复则无病，王弼曰：「疾即病也」。或以疾速解，非。六阴反一，坤朋尚来，坤卦「西南得朋」曰「坤朋」。坤变为复而外坤不变，外为来，如泰之「小往大来」类。俗以阳盛为「朋来」，如二阳临，三阳「泰」，则阳非「朋」，往非「来」，于易义易例尽失之矣。而复则「无咎」。苟能反乎震以复阳之道，一阴一阳之谓「道」，泰否，「君子道、小人道」皆是。反即反动，「复」即来复。俗以「反复」作「反复」，谬甚。则七日已复。七日者，自剥至复也。剥行至坤而六阳已尽，乃隔坤阴之六爻，而阳已复生，则从剥数起，以至于复，自剥上一爻连坤六爻为七日。凡天行之度，以七为限，何闽儒所谓历家建破以七日而更，医家传经亦以七日而变者？盖易有义例，临卦八月，以临、观倒对临、䷒观，从临至观，则历泰、大壮、夬、乾、姤、遁、否、观，为八个月。今复之七日，亦以剥、复倒对剥、䷖复，从剥至复，则历剥上爻、坤六爻，合为七日。临、观以卦计，每卦直一月，则为八月。剥、复以爻计，每爻当一日，则为七日。虽剥直九月，坤直十月，剥之至复，相距有三十五日，而周月之间，总以日计，六爻之日，即六日也。虞易谓阴消乾六爻为七日，则自姤至复之说，是月也，非日也。即有郑亨仲补救之，谓复当阳生，故变言日；临当阴长，故实言月。则临自泰至乾，何曾只阴长乎？侯果谓五月姤卦专属七月，以周之七月，即夏之五月也。其不言月而言日者，以豳风「一之日」为一月，「二之日」为二月也。此仍是虞说。而何玄子订𧮪又补救之，谓：「七日单指姤一月言，则才遇姤而即已复，更无理矣。若王弼、李鼎祚、郑玄诸说，皆以分卦直日之法相为配。衍谓：三百六十日分配六十卦，每卦以六日七分为度。所云七日者，正指坤一卦言。坤六爻，六日合复一爻为七日。则直日之法，十二辟卦直十二月，而一月之中又管四卦。坤十月卦，尚隔未济、蹇、颐、中孚四卦，而后至于复，则复不接坤，坤不接剥，不惟日不合，即卦亦不合矣。」后有补救者，谓：专以候言，凡二至二日，必七日之前先积其气，而后及于至。则单论历法，其于易义何居焉？虽阳从内生，而有似乎外来者，盖此之一刚，从剥艮上爻入坤，而今反乎震，震为动，是反动也。反动连下勿断。说卦：震于稼也，为反生。宋衷谓：一阳在下为反生，即反动之义。既反动而外坤仍在，坤为顺，震为行，是顺行也。内卦「反动」，外卦「顺行」，动与顺对，行与反对，则不宜以刚反句明矣。是同一天行，剥、复俱曰「天行」，而剥之所谓「顺而止」者，今已顺而行；剥之所谓「小人长者」，今己刚长，则剥之所为「不利有攸往」者，今不宜利有攸往乎？夫阳长阴消，君子长而小人消，道也，天行也，而天心见焉。虽阴阳递代，消长并行，君子小人互为进退，无非天心，而此其见端也。心在此，行亦在此，即曰天地之心，在此不在彼，亦何不可？
象曰：雷在地中，复。先王以至日闭关，商旅不行，后不省方。「至日」，即月令冬至之日。古冬、夏二至俱闭关不行，以阴阳绝续之交，忌妄动也。「不省方」，不巡狩也。虞书：「十有一月朔巡狩。」此言「不巡狩」者，指至日也。
初九，不远复，无祗。「祗」，一音祈，即「地祗」之「祗」。一音支，适也。九家本作「多」，音支；又作「㩼」，与「多」同，但也。「适」与「但」同义。王肃本作「禔」，则亦与「祗」同。如韩长孺传与司马迁传「祗取辱」，俱作「禔取辱」，可验。若王注云：「禔，妥也。」则不可解矣。又古文易注云：「祗作祗，从衣。」是祗禂，短衣也，非是。则诗「祗搅我心」，亦作「祗」。汉书窦婴传：「祗加怼。」颜师古特注曰：「字从衣。」祗、祗通字耳。至程传、朱义皆训作「抵」，则从无此义，不知所据。悔，元吉。象曰：「不远」之复，以修身也。
「七日来复」，不远之复也。虽方未复时，群阴剥阳，一何有悔？今已无多矣。祗者，多也。左传：「多见疏也。」服虔注：「祗见疏。」论语：「多见其不知量也。」正义作「祗见不知量」。盖一阳始生，而元善之长具焉，故曰「元吉」。复之六爻皆言「复」，然所复者止初爻，犹之剥之六爻皆言「剥」，而其所欲剥者止上爻也。若诸爻皆复，则二即「临」，三即泰矣。且阳惟绝而复生，故谓之「复」。若二三、四五，则即就一阳而渐进渐长，以驯至于乾，何复之有？后儒因文立义，但见每爻有「复」字，以为在在可复，于二曰「美其复」，于五曰「厚其复」，冤哉！如易义何？
六二：休复，吉。象曰：「休复」之「吉」，以下仁也。
少息则如所复矣。盖一既复，则二自随之而进，而未可遽也，有待也。夫四德于元属仁，四时于春，四方于东，皆属仁。而初以震刚而居东春之位，谓之「无吉」，则有仁在下矣。仁在下而我乘之，虽少息亦无碍耳。
六三：频：古本一作「𫫾」，郑玄本作「卑」，俱不可解。或曰：「卑」当是颦蹙之「颦」，去「频」存「卑」，省文耳。虞易解「频」作「蹙」，即此义。复：厉，无咎。象曰：「频复」之「厉」，义无咎也。
三与初相连，固为一体，而阳既渐长，则他日自连类而进。频者，连也，而此时未能也。时既未能，则三位多凶，而震终成，恐于此不能无惕厉之事。然三阳果进，则阳气见地，卦隶正月，正行阳令者，震动恪恭之际，其转而为厉义也，何咎焉？
六四：中行独复。象曰：「中行独复」，以从道也。
「复」之四，即「剥」之三也。「复」之四应初，即「剥」之三应上也。两爻相应，每倒观而皆见之。故五阴上下各二，而四居其中，谓之「中行」，犹「剥」之五阴上下各二，而三居其中，谓之「失上下」。谷梁子所谓「三有中，五亦有中」者，盖参两而三中名，参四而五中名焉。第此时四固非复，而嗣此而进，则又将不止于四，而曰「独复」者，吾敢言复哉？吾独有一复者，若在吾「中行」之间，彼固以我应，而我将与为从也，道在故也。
六五，敦复，无悔。象曰：「敦复无悔」，中以自考也。居尊位而与复稍远，若嗣复至此，则复亦大矣。「敦」者，大也。「敦」者，高也，大也。旧字书无「厚」义，第艮卦「敦艮」与中庸「敦厚」俱训「厚」，另一义。然而能大，否也，当「考」也。向秀曰：「考，察也。」郑玄训「考」为「成」，非是。
上六，迷复，凶，有灾郑玄本作「灾」，陆德明本作「灾」，俱与「灾」同。眚。用行师，终有大败，以其国君凶，至于十年不克征。象曰：「迷复」之凶，反君道也。
上与初甚远，则非不远而迷矣。坤「先行」即「迷」，以无主也。此坤正无主无应，则无阳以为之主。而复阳至此，则又过盛而将绝，则复之五阴，独此为远阳之位、绝阳之地也。凡上卦位，坎纯爻则见。说见前。今以纯坤加坎位之上，而坎之灾眚坎为病，为多眚。无不毕发，坎之寇盗弓轮无不毕出，坎为盗，为弓轮。是以行师之众，而当前军之迷，不大败乎？坤为国，震为君，非以国君乎？自此以往，阳盛阴生，将必历姤、坤之尽，而后得以复其位，已十年矣。阳复以七，七，阳数也。坤迷以十，十，阴数也。阳复幸其速，故曰不远；坤迷恶其迟，故曰十年。按春秋传：游吉如楚，有迷复之告，其义甚明。左传襄二十八年：游吉如楚，归告子展曰：「楚子将死矣。周易有之，在复之颐，䷚曰：迷复，凶。其楚子之谓乎？欲复其愿，而弃其本，欲归无所，是谓迷复，能无凶乎？楚不几十年，未能恤诸侯也。」若晋楚鄢陵之战，筮卦遇复，太史所占，有断无解。成十六年：晋楚遇于鄢陵，晋侯筮之，史曰：「吉。其卦遇复，曰：南国蹙，射其元王，中厥目。国蹙王伤，不败何待？」公从之。及战，吕锜射共王，中目。惟杜元凯注颇亦明析。注云：「复，阳长之卦，阳气起子，南行推阴，故曰南国蹙也。南国势蹙，则离受其咎。离为诸侯，人为目，阳气激南，飞矢之象。」近阅何玄子订诂，别有解断，似于杜注之外，更饶义例。惜其中亦仍有未合处。如云：「震坤相拱，有巽离在中间，楚正南国。今有东方震，西南角坤，而无巽与离，即坤又仅得南之小半，为南国。」蹙不知本卦两体，内我外敌，东方之震，我也，即晋地在西，而春秋战国，往以秦为西陲，楚为南服，而燕、齐、晋、郑皆称为东方之国。西南之坤，敌也。楚正南国，而偏近于西，然总称南国。夫复从坤来，南势甚盛，今一阳乍复，而即已掀全坤之半，据有其地，不南国蹙乎？所谓蹙者，以全坤而割半坤，若有物蹑蹙之者也。如此则在坤已蹙，何必以无巽、离为辞？无巽离是卦外支说，非卦中义也。又云：「巽为白眼，离为目光，无离无巽，岂非丧目乎？震为苍筤竹，岂非矢乎？」则又不然。巽离不上卦，何足取象？凡卦两体，必有六卦不上者，若以此为义，不胜演矣。此除巽不议外，惟离坎为凡卦之位，一二三离位，四五六坎位，爻纯则位见，坤为纯阴，则离位显然。说见前。而我以来复，而忽加一阳之矢，横集于南离之目间，震为君，而离亦南方之卦，则亦为楚。此又观合体不分两体，故如此。此楚共王之目也。至又云只就两体言，「贞我悔彼」，初九「元吉在我」，上六「迷复，凶」至「灾眚大败」，以其国君皆属之彼，且以震木克坤土射之义也。以灾眚而致大败，眚为目疾，即「中厥目」之象也，则真杜注所未逮者。易义近情，苟能悉心观玩，则辞象具在，何患古史占法不再见于今日也。䷘震下乾上子母卦
易遁䷠三来初往，中孚䷼二往四来，子母卦者，谓卦从遁、中孚易之为子，而又可转易之为讼、离、睽、革诸卦之母也。盖无妄、大畜、颐、大过、萃、升六卦虽系分易，而仍然类聚，如所云环聚者，故仍可转易如此。后五卦同。
无妄，史记作「望」，马融、郑玄、王肃本皆仍作「妄」。注作「望」，则「望」者声通字耳。元亨利贞。其匪正有眚，不利有攸往。
彖曰：无妄，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，动而举正有「愈」字误健，刚中而应，大亨以正，天之命也。「其匪正有眚，不利有攸往」，无妄之往，何之矣？天命不祐，马融本作「右」，连下云「天不右行」，陆德明本作「佑」。行矣哉。无妄者，不罔也。天下惟虚则有罔，而天之与雷，虽若至虚，而自有至实者存乎其间。实则不虚，不虚则人何罔？第至实之行，必当以至虚之心出之，故以乾元而当首出之震，自宜大亨，而利之以正，而特其所为利正者，惟正故利，非正则勿利也。夫外为坎位，爻纯则见。说见前。今以纯乾而覆外坎之上，坎为多眚。说卦虽曰「震行当往」，而亦无所利，是曷故哉？盖无妄之推，一自遁来，以遁艮三刚在二爻之外者，今已自外来而为主于内。蜀才曰：此本遁卦来。其说甚合。若程传谓坤初变震为外来，不知变即非来，且安所云外也？外乾如故，而内变为震，是内动而外健也。一自中孚，以上巽下兑，两中不应者，巽九五、兑九二，两刚不应，而乃易四柔而为二柔。李鼎祚谓四阳二阴，非遁则大壮，而不及中孚。此推易未全者。是使刚中在上者，可使下而与二应也。此方是「刚中而应」。若止以遁言易，三为初刚不中，且不应矣。若俗解谓无妄无应，则彖词非乎？凡此者，所谓正也。一以主内为正，一以应中为正，天之命也。非正则非天矣，非正则妄矣。妄则有眚，行何利焉？夫震，行也；乾，天也。行而至于天，又将焉往？虽曰「天行之健」，「震」为肖子，法「天行健」，固有天命，然天命已不祐矣，行也乎哉？
朱子本义谓：卦自讼变，九自二来而居于初，似亦推易之法。但「讼」之九二既已分移，焉可再分？此变易，非推易也，观者审之。象曰：天下雷行，物与。汉后易家皆以「天下雷行」为句，「物与无妄」又句。如九家易之「物受以生，无有灾妄」是也。后儒有以「雷行物与」句者，张清子云：「天雷而物应。」胡旦演圣通论云：「物物相与以应雷行。」又王畿、焦竑、钱一本皆以此句。无妄，先王以茂对时育万。举正无「万」字，云：「今本见王弼注中，万字误增。」皆属臆见物。初九，无妄往，吉。象曰：「无妄」之「往」，得志也。
卦惟初与四皆以柔易刚，惟二与三皆以刚易柔，故初之与四两偏不应，初九、九四既非正位，而又两刚不相应，而不以为眚，重刚也。二之与三当位而应，二当正位，而六二与九五应，六三与上九应，而不以为亨，抑阴也。故不正则不利攸往，而初则利往有眚则不可以正，而四则可正初与四，其旁翰两柔而为无妄之刚干如此。故此初九也，彖以「刚来内」为言，而爻以「柔往外」为言。若曰：初以遁艮之下柔而往，而易以震刚，是无妄之往而得其志也。
六二，不耕获，陆德明云：「或依注作不耕而获，非，下句同。」不菑畬，则利有攸往。象曰不耕举正有「而」字，误。获未举正作「求」，误，富也。
二与三则皆示之以妄之之象，以为无妄无他，第识其所为妄而无妄见焉。犹鲁语言「辨惑」，不言所辨也，祗言其所为惑，而辨惑明焉。夫二不从中孚推乎？二本中孚之兑刚，而今易为柔。使妄人当此，必谓柔则得柔，刚则得刚。使不刚者而得与以刚，不柔者而得与以柔，是犹不耕者而使之获，不菑者而使之畬也。夫震为耒耜，又为禾稼，见诸家易。而互艮为手，耒耜入手则为耕，禾稼入手则为获。又下卦大离，上卦伏坎，水耕火耨为菑。田一岁治曰菑，为畬，三岁治为畬。而我于是乎设一妄象。夫不耕而求获，不菑而求畬，世以为妄，然而非妄也。耕而不求获，菑而不求畬，人亦以为妄，然而亦非妄也。大凡妄境之生，不患无诚，而患求诚之太速；亦不患有妄，而患去妄之太过。拘牵迫𬯅，加以执锢，夫然后胶拄鼓瑟、刻舟求剑之妄生焉。彼夫耕而不获，「菑」而不畬，世以为妄，则夫耕而获、菑而畬之为非妄可知。不耕求获、不菑求畬之皆以为妄，则夫必耕而获，必菑而畬之为非妄更可知。而不知必耕而获，则不耕者勿获矣；必菑而畬，则不菑者勿畬矣。不耕者勿获，则男不通工，女不易布，而于是并耕而食，饔飧而治之邪说得以横行。不菑者勿畬，则「厥考作室，子勿肯堂；前人播敷，后勿疆畎」，而于是「世爵勿承，兄禄不食」之矫行得以杂进。夫祗此用力得报，积勤有获之恒理，初亦自以为其说之必无有妄，而不知天下之大妄即在乎是。夫不有非柔而可为柔，非刚而可为刚者乎？则不耕获乎？夫不有初柔而可继以刚，初刚而可继以柔者乎？则不菑畬乎？此推移之精，通观之要也，可以往矣。夫四民各业，工商异营，推其所得，本欲致富。今毋论菑畬治田，尚未有获象，专指耕获言，而即以耕者推之，彼通工易事，互相得食，其所推移，不过挃秸之间耳。以言乎富则未也，奈何其不之也？
六三：无妄之灾，或繋之牛，行人之得，邑人之灾。象曰：「行人得牛，邑人灾也。」
惟三亦然。三以「遁」「艮」之刚，而易为「震」柔，则三已震柔，非艮刚矣。有妄者于此，谓此固「艮」也，刚也。吾当终求之艮刚以践实境，而于是妄境顿生，所谓「无妄之灾」也。夫「无妄之灾」，何也？坤为国邑，二阴为坤。或以艮手二四互艮。牵巽绳三五互巽。而繋之「大离」之牛，九家易：「离为牝牛。」此在邑人未尝为利，然亦未尝为害也，而无如行人之得之也。是何也？震在下也。夫得牛之人，不必顾击牛之人；繋牛之处，不必即得牛之处。行人得之，亦行人求之，有何不可？而「无妄」者曰：吾向之繋之者，固邑也。繋在此，则求亦在此。而于是行人之得，邑人之灾焉。此述爻词。此非妄之灾，「无妄之灾」也。夫求物者而求之繋物之处，原未尝妄，而妄乃滋甚。夫行人之得，「邑人之灾」也。此述象词而非妄也乎？就震柔而求艮刚，何以异是？九四：可贞，无咎。象曰：「可贞，无咎」，固有之也。
四则可正者。若曰四得中孚之二阳，而易居于四，四即非正，然而可正者，以正吾固有者也，二也。
九五：无妄之疾，勿药有喜。象曰：「无妄」之药，不可试也。五居坎位，纯「乾」，则见坎为病，是疾也。然其为疾母，亦位遇之偶然，而「无妄」者遂信之而加之药，此非妄之疾，「无妄之疾」也。其惟勿药，谓勿加以药。旧说不必药，则不可试，不通矣，则庶乎「有喜」。不然，是试也。夫「无妄」之药，而何可试也？上九：无妄，行有眚，无攸利。象曰：「无妄」之行，穷之灾也。「无妄至此，而震动穷乾行亦穷矣，不可往矣。此非妄之行，无妄」之行也。卦之所谓「有眚」者在此，所谓「不利有攸往」者亦在此。䷙乾下艮上，子母卦。
易。大壮䷡四往上来，中孚䷼五来三往。
虞翻以大壮之上为「其德刚上」，亦推易法。大畜，归藏易作「□畜」。利贞。不家食吉。利涉大川。彖曰：「大畜」，刚健笃实，辉光日新。郑玄、虞翻、管辂、崔憬诸儒皆以「笃实」句，此又句。李氏易解亦以此章。惟王弼本以「其德」章句，而宋人宗之，非是。其德刚上而尚贤，能止健，大正也。「不家食，吉」，养贤也。「利涉大川」，应乎天也。「大畜」者，大者为所畜也。夫大，阳也。小，阴也。见小畜卦。阴为阳畜，则以大畜小，曰「小畜」。阳为阴畜，则以小畜大，曰「大畜」。夫小而何以能畜大也哉？天下之阳，孰有大于「乾」者？乃以三乾藏艮山之内，乾欲行而艮止之，则艮虽有阳，而亦总入之艮止之间，一若以两阴而畜四阳者，则大畜矣。向秀曰：「止莫若山，大莫若天。」大畜非大正不可矣，故「利贞」。且其所谓大正者，岂非以其德也哉？乾则刚健，其德也。艮则笃与实，其德也。见虞氏易。乃合而言之，以山之材，而又照之以天光，则谓之「辉光」。辉光又其德也。数语见左传。然且内卦离位纯阳，则见一二三即阴阳，阴为离位，说见前。今以三乾居内位，则离见，离为日，而人三至上为大离，离不止一，见则离又为日新。「辉光」、「日新」，又其德也。而不特此也，大畜者，大壮之所易者也。移大壮之九四而易为上九，则其德也。以下刚而进乎上，是为尚贤。以上刚之贤而能畜乾，是为止健。尚贤能止健，而不大正乎？而不特此也，大畜者，又中孚之所易者也。移中孚之九五而易为九三，则在九三本震也，而今易为兑，兑为口舌。在上九本巽也，而今易为艮，艮为宫阙。见李氏易解。是其所为畜止者，又将通之为畜养，使诸阳伏处，皆得出兑口，而食艮阙之食，不家食矣。不家食而不吉乎？且夫能畜之者，必其能通之者也。夫互兑在前，川也。离位见而得互坎，亦川也。当其畜时，山阻川亦阻，而苟其通之，则川且能涉，而何有于山，此其中有天焉。乾为天，以一艮之乾而应三乾之乾，一若川甫涉而天应之。登天阙，食天禄。子不云乎：「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，不以大言受小禄。」易曰「不家食吉」，言得天也。上九之「荷天」，荷此而已。蜀才曰：此本大壮卦，以九四之阳升为上刚，而为主于外。上九，卦主，所谓阳刚居上而尚贤也，此推易之法也。本义谓大畜从需来，则需非类聚卦，焉能移分，此卦变之所以不可训也。若据旧法，则需亦从大壮来，本义自不解耳。
象曰：天在山中，大畜。君子以多识刘𤩽作「志」，义同。前言往行，以畜其德。虞翻曰：乾为言，震为行，坎为志识。
初九：有厉，利已。象曰：「有厉利已」，不犯灾也。
甫畜而求进则「有厉」。「厉」者，健之过，即乾三所谓「惕若厉」也。夫如是，则不如已之为便矣。已者，止也，即艮止也。虞氏易曰：体有坎，故「灾」。
九二，舆说輹。说、脱同。象曰：「舆说輹」，中无尤也。畜不可进，故乾为大车，伏坎为轮，而二当互兑之初，兑为毁、为折，则「说之輹」者，车下缚木，说之解之也，停不进也。輹与辐不同，说见小畜三爻下。尤者，过也。
九三，良马逐，利艰贞。曰：郑氏、虞氏诸本俱作「目闲舆卫，利有攸往」。象曰：「利有攸往」，上合志也。
「畜」至三，则畜已至矣，可以行矣。虽然，犹未也。夫以「乾」行之健，而加之「震」动之迷，「乾」为马，「震」亦为马，马良矣。良则何为不可逐？然而艰也，虽三与上应，上之尚贤，与下之养贤，中外合志，贞则「利攸往」，则亦利而尚有待也。故居「乾」之终，「乾」本大车，而履「震」之始，「震」亦警卫。见虞氏易。每曰「闲之哉」，「闲之哉」，可以行乎。夫如是而后攸往焉，庶或利耳。所谓志在则然耳。离为甲胄，为戈兵，「震」为马足。考工记：「周人尚舆，车有六等之数，戈也，人也，殳也，戟也，矛也，轸也，皆卫名。」盖有马则有舆，有卫。
六四：童广苍作犝，说文作「僮」，皆通字。牛之牿，说文、九家易作「告」，误。元吉。象曰：「六四，元吉」，有喜也。乃以所畜之阳，而进观之畜之之阴，彼二阴者，亦何能畜阳也哉？小人不能厉君子，而君子自厉之；小人不能养君子，而君子自养之。请譬之畜，夫国之畜贤，与家之畜牧等也。初以「乾」之初阳，而为伏离之初刚。「离」为牛，初为童，是童牛也。乃四以「艮」之下柔，而内与初应，将以应之者畜之，而无如四阴所易，本「大壮」之「震」刚也，向以一阳横震足，而今移之于「艮」端。原其意，若欲械童牛之角，而加艮之坚木于其首。艮为木坚多节。上九一阳横于上，有牿象，使之一仰视而知所畏，而不知其不然也。夫童牛者，无角之牛也。无角曰童，曾童牛也而牿之也乎？则何勿喜乎？阳不自进，则不待畜，如牿童牛然。喜者，为阳喜也。侯果曰：牿，楅也，以木为之，而横施于角，以止其抵触。诗曰设其楅衡是也。
六五：豮豕之牙，吉。象曰：六五之「吉」，有庆也。
二以乾之中阳，而居伏坎之初阴。坎为豕，而以阳居阴，则夺其阳，是豮豕也。豮豕，剧豕也。乃五以艮之中柔而下与二应，将以应之者畜之，而无如五阴所易，本中孚之三刚也。向以一阳横巽中，而今移之于乾上。原其意，若欲絷豮豕于牙，而推离之槁木于其前，离木科上槁，九三横亘于二前，有牙象。使之一举足而知所戒，而不知其无庸也。夫豮豕者，无势之豕也。豕无势则不躁，曾豮豕也而加之牙乎？则何勿庆乎？豕多躁，故多突，制势则否，以比阳之不躁进者，故为阳庆。埤雅曰：牙，杙也。海岱之间，以杙繋豕，谓之牙。赋曰「置牙摆牲」是也。伏坎，谓伏位互坎也。伏位坎离，互位离坎，纯爻则见。
上九，何天之衢，亨。象曰：「何天之衢」，举正有「亨」字，误。道大行也。畜之极而大通矣。上九本在外，不受所畜，而三阳迟久亦将进而与上合。彖之所谓「不家食」而「利涉川」，象之所谓「闲舆卫」而「上合志」，皆其时也。夫震为大涂，即天衢也。大壮之上本震初而升为艮，艮为倒震，一若反大涂而背负之，所谓荷也。夫以尚贤之人，当养贤之任，而其所为负荷者，无非开艮阙以辟震涂。若所谓天衢也者，是阳气方升，君子并进之一时也，有勿亨乎？盖畜养者其德，而大行者其道也。
按，「何」、「荷」通，字与噬嗑「何校灭耳」、商颂「何天之休」同。若灵光殿赋云「荷天衢以元亨」，则直以易文更作「荷」字可验。王辅嗣注易误云：「何，语辞。」而程传引胡安定说，遂谓「何」是误加「之」字，以至季彭山作易学四同，欲改「何」字为「向」字，妄矣。若本义作「何其通达之甚」解，则「何其天衢」无此辞例。仲氏易卷十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