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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淙山读周易卷十三

宋方寔孙撰

下经

坎下兑上

困:亨。序卦曰:升而不已必困,故受之以困。彖曰:困而不失其所亨,其唯君子乎?贞大人吉,无咎。彖曰:「贞大人吉」,以刚中也。伊川曰:如卦之才,则困而能亨,且得贞吉,乃大人处困之道也。故能「吉」而「无咎」。有言不信。伊川曰:当困而言,人谁信之?彖曰:困,刚揜也。伊川曰:兑以阴在上,坎以阳居下,与上六在二阳之上,而九二陷于二阴之中,皆阴柔揜于阳刚,所以为困也也。君子为小人所掩蔽,穷困之时险以说,「困而不失其所亨,其唯君子乎」?伊川曰:以卦才言处困之道也。下险而上说,为处险而能说。虽在困穷艰险之中,乐天安义,自得其说乐也。时虽困也,处不失义,则其道自亨,困而不失其所亨也。能如是者,其唯君子乎!贞大人吉,以刚中也。伊川曰:五与二是也。非刚中,则遇困而失其正矣。有言不信,尚口乃穷也。伊川曰:当困而言,人所不信,欲以口免困,乃所以致穷也。以说处困,故有尚口之戒。

困所以亨者,君子有处困之道也。九二曰:困于酒食,朱绂方来,九四曰:来徐徐,困于金车,吝,有终。是阳刚之君子,亦不终困也。初六曰臀困于株木,六三曰困于石,上六曰困于葛藟,是阴柔之小人欲困君子,皆不免于自困也。为小人者,果何所利哉?小人所以不能困君子者,由九五以刚中之大人为亨困之主,用劓刖之刑,以治上下小人之罪。小人既终于困,则天下之困终可已耳。是卦所谓「贞大人吉,无咎」者也。然以三阴而论,初六爻曰幽不明也,初六是无知之小人,罪犹可恕。六三曰乘刚也,六三属于坎体,欲陷九二于险中而据其上,乘刚有罪,不容逃矣。上六曰动悔有悔,上六属于兑体,兑为口舌,欲言有悔以求免,是小人有言而不可信者也,岂得为无罪哉?为九五者,欲治小人,刖之于其下,则六三是也;劓之于其上,则上六是也。上六小人,徒欲尚口,亦穷于此矣。故曰:有言不信,尚口穷也。非谓君子当困之时,至于尚口而乃穷也。象曰:泽无水,困。伊川曰:「困者,惫乏之义。为卦兑上坎下,水居泽上,则泽中有水也。乃在泽下,椹涸无水之象,为困乏之义。君子以致命遂意。伊川曰:君子当穷困之时,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,则命也。当推致其命,以遂其志而已。」苟能知命之当然也,则穷塞祸患不足以动其心,行吾义而已。苟不知命,则恐惧于险难,陨获于穷厄,所守亡矣,安能遂其为善之志乎?

初六:臀困于株木。伊川曰:「六以阴柔处于至卑,又居坎险之下,在困而不能自济者也。」又曰:「株木,无枝叶之木也。臀,所以居也。臀困于株木,谓无所庇而不得安其居。」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。伊川曰:「入于幽谷,深暗之所也。方益入于困,无自出之势,故至于三岁不觌,终困者也。不觌,不遇其所亨也。」诚斋曰:「退而伏于二之下,则已自堕于坎之底,如幽谷之无所觌,所以欲困九二之君子而不能也。其叔孙武叔、公伯寮之徒欤?」象曰:入于幽谷,幽不明也。伊川曰:「幽者,不明也。谓益入昏暗,自陷于深困也。明则不至于陷矣。

初六以阴暗而在坎险之底,未知求应于九四,乃与六三同体,欲共陷九二于坎险之中,是小人无知而不自量者也。故曰幽不明也。」

九二,困于酒食,诚斋曰:「所困者,酒食之末而已,吾何困哉?」白云曰:「九二君子困于家食,无饮食宴乐之奉而已。」朱绂方来。伊川曰:二以刚中之德困于下,上有九五刚中之君,道同德合,必来相求,故云朱绂方来,方且来也。朱绂,王者之服,蔽膝也。以行来为义,故以蔽膝言之。利用享祀。伊川曰:在困之时,利用至诚,如享祀然。其德既成,自能感通于上。征凶无咎。伊川曰:若不至诚安处以俟命,往而求之,则犯难得凶,乃自取也,将谁咎乎?象曰:「困于酒食」,中有庆也。伊川曰:能守其刚中之德,必能致亨而有福庆也。

六三,困于石,据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系辞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将至,妻其可得见耶?」伊川曰:六三以阴柔不中正之质,处险极而用刚。居阳,用刚也,不善处困之甚者也。石,坚重难胜之物;蒺藜,刺不可据之物。三以刚险而求进,则二阳在上,力不能胜,坚不可犯,益自困也,「困于石」也。以不善之德,居九二刚中之上,其不安犹藉刺据于蒺藜也。进退既皆益困,欲安其所,益不能矣。宫,其居所安也;妻,所安之主也。知进退之不可而欲安其居,则失其所安矣。进退与处皆不可,惟死而已,其凶可知。象曰:「据于蒺藜」,乘刚也。伊川曰:乘九二之刚不安,犹藉刺也。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不祥也。伊川曰:不祥者,不善之征;失其所安者,不善之效。

九四,来徐徐,伊川曰:唯力不足,故困。困于金车,伊川曰:金,刚也;车,载物者也。吝,有终。象曰:「来徐徐」,志在下也。虽不当位,有与也。疏云:以阳居阴,不失谦道,为物之所与,故曰有终。

九四以阳居阴,刚不得中,欲载九五于其上而力不足,故其来徐徐,有困于金车之象,吝可知矣。所以有终者,谓九四志在于九五之下,虽不当位,然以阳从阳,是同德而有与者也。能上从于九五,徐有说之君,则九四亦可以不困矣。

九五,劓刖,困于赤绂。伊川曰:截鼻曰劓,伤于上也;去足为刖,伤于下也。又曰:赤绂,臣下之服,取行来之义。诚斋曰:孰为小人,刑之以劓,刑之以刖。乃徐有说。伊川曰:五虽在困,而有刚中之德,下有九二刚中之贤,道同德合,徐必相应而来,共济天下之困,是始困而徐有喜悦也。利用祭祀。伊川曰:祭祀之事,必致其诚敬而后受福。人君在困时,宜念天下之困,求天下之贤,若祭祀然,致其诚敬,则能致天下之贤,济天下之困矣。又曰:二云「享祀」,五云「祭祀」,大意则宜用至诚,乃受福也。祭与祀享,泛言之则可通,分而言之,祭天神,祀地示,享人鬼。五君位言祭;二在下言享,各以其所当用也。象曰:「劓刖」,志未得也。诚斋曰:志未得时,谓未刑小人之。乃徐有说,以中直也。潘氏曰:九五之君困于无臣,未得其志也。然二、五皆以刚居中,皆以直道相与,九二徐徐而来,从乎九五,自险而之说,所以有说也。利用祭祀,受福也。伊川曰:尽其诚意,如祭祀然,以求天下之贤,则能亨天下之困,而亨受其福庆也。

当困之初,九五为上六所蔽于其上,九二为初六、六三所陷于其下,二五君臣皆未得志也。唯九五为亨困之主,能知九二之「困于赤绂」者,是上下小人之罪,故「劓」之于上,「刖」之于下,使小人有所惩,则前日之「困于赤绂」者,乃得以「徐有说」矣。九五所以得说,体之正也。小人既去,则天下受君子中直之福,可以对越神明而无愧。故曰:「利用祭祀,受福也。」

上六:困于葛藟,于臲卼。臲,五结反;卼,五骨反。伊川曰:葛藟,缠束之物;臲卼,危动之状。上六处困之极,为困所缠束,而居最高危之地,「困于葛藟,于臲卼」也。曰动悔有悔,征吉。伊川曰:动悔,动辄有悔,无所不困。有悔,咎前之失也。曰自矣,谓也。又曰:能悔则往而得吉也。困极而征,则出于困。象曰:困于葛藟,未当也。伊川曰:是处之未当也。动悔有悔,吉行也。伊川曰:知动则得悔,遂有悔而去之,可出于困,是其行则吉也。

上六:困于葛藟,犹未当也。于臲卼,困亦未已也。上六处兑上之上,欲以口舌而求免,曰动悔有悔,征吉,是小人求免者之辞也。然尚口乃穷,九五已不之信,而加以劓刑,此困之所以亨也。䷯巽下坎上

井,改邑不改井。序卦:「困乎上者必反下,故受之以井。」伊川曰:井之为物,常而不可改也。邑可改而之他,井不可迁也。诚斋曰:有迁邑以就井,无迁井以就邑,井何求焉?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。伊川曰:汲之而不竭,存之而不盈,无丧无得,至者皆得其用,往来井井也。无丧无得,其德也常,往来井井,其用也周。汔至,亦未繘井。伊川曰:汔,几至也。繘,绠也。井以济用为功,几至而未及用,亦与未下繘于井同也。羸其瓶,凶。伊川曰:羸败其瓶而失之,其用丧矣,是以凶也。羸,毁败也。

井以辨义,「改邑不改井」,是井之德不随人而变也。「无丧无得」,汲与不汲,听之于人,井无所求也。「往来井井」,亦待人引汲而后行也。或有汲井而几至者,亦有未下繘于井者,迟速随时,井亦不计也。唯「羸其瓶凶」者,如九二爻所谓「瓮敝漏」之类,不善汲引,则井甘居下,不肯与之同出,是井之义也。

彖曰:巽乎水而上水,井。童溪曰:巽之木入乎坎水而上出之,则井之功用见乎外矣。井养而不穷也。伊川曰:井之养物不冇穷已,取之而不竭,德有常也。改邑不改井,乃以刚中也。伊川曰:邑可改,井不可迁,亦其德之常也。二五之爻,刚中之德,其常如是,卦之才与义合也。汔至亦未繘井,未有功也。伊川曰:井以济用为功,水出乃为用,未出则何功也?羸其瓶,是以凶也。伊川曰:瓶所以上水而致用也,羸败其瓶则不为用矣,是以凶也。

象曰:木上有水,井。伊川曰:为卦坎上巽下,坎,水也,巽之象则木也,巽之义则入也。木器之象,入于水下而上乎水,汲井之象也。君子以劳民劝相。伊川曰:君子观井之象,法井之德,以劳徕其民,而劝勉以相助之道。劳徕其民,法井之用也。劝民使相助,法井之施也。

君子观井之象,以劳民劝相,有德可以济人,则汲引之者至。彼小人贪污而趋下,是人所不取者也。故初六爻首以「井泥不食」为戒。

初六,井泥不食。伊川曰:「井之不可食,以泥污也。居井之下,有泥之象。」旧井无禽。伊川曰:井水之上,人获其用,禽鸟亦就而求焉。旧废之井,人既不食,水不复上,则禽鸟亦不复往矣。盖无以济物也。象曰:「井泥不食」,下也。伊川曰:以阴而居井之下,泥之象也。无水而泥,人所不食也。旧井无禽,时舍也。舍,上声。伊川曰:见其不能济物,为时所舍置不用也。「井泥不食」,泥污之也。泥去则水复清,旧井无禽,一时舍而不用也,安知其不复用乎?初六应于六四,曰「甃无咎。改邑不改井」,在所修治者何如耳。

九二:井谷。伊川曰:「井之道,上行者也。涧谷之水,则旁出而就下。二居井而就下,失井之道,乃井而如谷也。」射鲋。伊川曰:「鲋,或以为𫚥,或以为蟆。」又曰:「射,注也。」童溪曰:「井谷之水,初无亭积,徒注射鲋鱼而已。」瓮敝漏。伊川曰:瓮之破漏也。象曰:井谷射鲋,无与也。

九二以刚守静,譬如井谷,苟可以及物,虽微而「射鲋」,亦可与也。若遇破瓮,则毅然无与,不肯从之而同出。必待九五为「井冽」之主,然后与之而为正应。此井之所以为义,九二之所以为刚中也。

九三,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。伊川曰:在井下之上,水之清下洁可食者也。井以上为用,居未得其用也。阳之性上,又志应上六,处刚而过中,汲汲于上进,乃有才用而切于施为。未得其用,则如井之渫治清洁而不见食,为其心之恻怛也。可用汲,王明,并受其福。伊川曰:三之才足以济用,如井之清洁,可用汲而食也。若上有明王,则当用之而得其效。贤才见用,则已得行其道,君得享其功,下亦被其泽,上下「并受其福」也。象曰:「井渫不食」,行恻也;求「王明」,受福也。伊川曰:井渫治而不见食,犹人有才知而不见用,以不得行为忧恻也。既以不得行为恻,则岂免有求也?故求王明而受福,志切于行也。

九三以阳刚之才,居下卦之上,清洁好高,是「井渫」之象也。欲出于上以从九五,乃为九四所隔,「井渫不食」,异乎初六之「井泥不食」者矣。然井已渫治而人不食,井未尝恻然也。九三刚不得中,未能离于下卦,「为我心恻」。可用汲而不用汲,以不得行而为忧,汲汲求用,欲求王明以并受其福。后世如汉贾谊以上不使而自叹,则异于井卦之所谓「无得无丧」者矣。六四:井甃,无咎。伊川曰:甃,砌累也,谓修治也。象曰:「井甃无咎」,修井也。伊川曰:甃者,修治于井,虽不能大其济物之功,亦能修治不废也,故无咎。

井以得上而为用,九二曰「无与」,初六、九三皆曰「不食」,以其不离于下卦,功用未得见于上也。六四处近君之地,下接二阳,欲相汲引,应于初六,是井泥而旧者也。又思所以修治之,是井甃之象,故无过咎。

九五:井洌,寒泉食。象曰:「寒泉」之食,中正也。注云:洌,洁也。居中得正,体刚不挠,不食不义,中正高洁,故井洌寒泉,然后乃食也。疏云:「必须井洁而寒泉,然后乃食,以言刚正之主,不纳非贤,必须行洁才高而后乃用。」伊川曰:「井泉以寒为美。」白云曰:「洌言井之修洁,主人事而言也。寒言泉有自然之性,主天理而言也。

九五中正,应于九二,可以为井之主矣。」

上六:井收,勿幕,有孚,元吉。注云:处井之极,水已出井,井功大成,在此爻矣,故曰井收也。群下仰之以济,渊泉由之以通者也。幕犹覆也。不擅其有,不私其利,则物归之,往无穷矣。故曰「勿幕,有孚,元吉」也。伊川曰:有孚,有常而不变也。博施而存常,大善之吉也。象曰:「元吉」在上,大成也。疏云:上六所以能获「元吉」者,只为居井之上,井功大成者也。

上六当井道收成之时,若使阴柔小人犹得以揜蔽于其上,是幕其井也,人将不被其泽矣。唯「勿幕」而「有孚」,终能信任君子以成其大,则谓之「元吉」,可以保其大成也。上六以阴爻而在上,故有「勿幕」之戒。䷰离下兑上

革:已日乃孚。序卦:「井道不可不革,故受之以革。」伊川曰:革者,变其故也。变其故则人未能遽信,故必已日,然后人心信从。元亨利贞,悔亡。伊川曰:弊坏而后革之,革之所以致其通,故革之而后可以大亨。革之而利于正道,则可久而得去故之义。无变动之悔,乃「悔亡」也。

彖曰:革,水火相息。伊川曰:火在下,水在上,相就而相克,相灭息者也,所以为革。二女同居,其志不相得,曰革。伊川曰:二女同居,而其归各异,其志不同,为不相得也,故曰革也。已曰乃孚,革而信之。伊川曰:事之变革,人心岂能便信?必终日而后孚。在上者于改为之际,当详告申令,至于已日,使人信之。人心不信,虽强之行,不能成也。先王政令,人心始以为疑者有之,然其久也必信,终不孚而成善治者,未之有也。文明以说,大亨以正,革而当,其悔乃亡。伊川曰:以卦才言,革之道也。离为文明,兑为说。文明则理无不尽,事无不察。说则人心和顺。革而能照察事理,和顺之心,可致大亨而得贞正。如是变革得其至当,故「悔亡」也。天下之事,革之不得其道,则反致弊害,故革有悔之道。唯革之至当,则新旧之悔皆亡也。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,革之时大矣哉!伊川曰:天道变改,世故迁易,革之至大也。故赞之曰:「革之时大矣哉。」

「已日乃孚」,是革弊之常道,即六二爻所谓「已日乃革」者也。汤武革命,是革道一时之大变,故曰「革之时大矣哉」!

象曰:泽中有火,革。伊川曰:为卦兑上离下,「泽中有火」也。革,变革也。水火相息之物,水灭火,火涸水,相变革者也。君子以治历明时。疏云:天时变改,故须历数,所以君子观兹革象,修治历数,以明天时也。伊川曰:君子观变革之象,推日月星辰之迁易,以治历数,而明四时之序。

火过于炎则燥,泽中有火,是以水革火之道,亦利乎正也。君子观革之象,以治历明时,唯正则不差也。

初九:巩用黄牛之革。伊川曰:巩,局束也;革所以包束。黄,中色;牛,顺物。「巩用黄牛之革」,谓以中顺之道自固,不妄动也。象曰:巩用黄牛,不可以有为也。伊川曰:以初九时,位、才皆不可以有为,故当以中顺自固也。

初九微阳而在下,未至于六二「已日乃革」之时,但当以中顺之道巩固自守,如包束以黄牛之革,不可轻动而为革之先,故曰「不可以有为也」。

六二:已日乃革之,征凶,无咎。伊川曰:以六居二,柔顺而中正,又文明之主,上有阳刚之君,同德相应。中正则无偏蔽,文明则尽事理,应上财得权势,体顺则无违悖。时可矣,位得矣,才足矣,处革之至善者也。然臣道不当为革之先,必待上下之信,故革已日乃革之也。如二之才德,所居之地、所逢之时,足以天下之弊新天下之治,当进而上辅于君,以行其道,则「吉」而「无咎」也。象曰:已曰革之,行有嘉也。伊川曰:行则有嘉庆也。

六二臣道,亦不可以为革之先,故曰「已日乃革之」。唯往从于九五,则「吉」而「无咎」,可以行其道而有嘉美也。革之为道,莫难于「己日乃革」之时,尤难于「己日乃孚」之后。初九爻曰「不可以有为也」,六二继于其后,则曰「征吉,无咎」,可见其「已日乃革」矣。自六二以上三爻皆曰「有孚」,以见六二大臣虽能革天下之弊,九三、九四、九五皆信之于「已日」之后,即卦所谓「已日乃孚」,彖所谓「革而信之」者也。

九三:征凶,贞厉。革言三就,有孚。伊川曰:「九三以刚阳为下之上,又居离之上而不得中,躁动于革者也。在下而躁于变革,以是而行,则有凶也。然居下之上,事苟当革,岂可不为也?在乎守贞正而怀危惧,从公论则可行之不疑。」「革言」,谓当革之论。「就」,成也,合也。审察当革之言,至于三而皆合,则可信也。言谨重之至能如是,则必得至当,乃「有孚」也。象曰:「革言三就」,又何之矣?伊川曰:「稽之众论,至于三就,事之当也,又何之矣?乃俗语更何往也。」童溪曰:「自初至三,已三就矣,谓革道小成也。九三刚不得中,故有征凶贞厉之戒,与六二之征凶者不同也。革言三就,又何之矣?尚欲有孚于九四、九五,故贵乎革而当也。」

九四:悔亡,有孚,改命吉。伊川曰:以九居四,刚柔相际。又曰:事之可悔而后革之,革之而当,其悔乃亡也。革之阮当,唯在处之以至诚,故有孚则改命吉。改命则改为也。象曰:「改命」之吉,信志也。伊川曰:以上下信其志也。

九四处近君之位,以刚守静,所以悔亡而有孚其志者,由其上承九五。凡事有所当改者,必待君命改之而后行。故曰「改命吉」,而不曰「革命」。是汤武革命之事,非九四之所敢言也。故九四、九五爻皆不言革。

九五:大人虎变。伊川曰:九五以阳刚之才,中正之德居尊位,大人也。以大人之道革天下之事,无不当也,无不时也。所过变化,事理炳著,如虎之文采,故云虎变。未占有孚。伊川曰:不待占决,知其至当而信之也。象曰:大人虎变,其文炳也。伊川曰:事理明著,如虎文之炳焕明盛也。天下有不孚乎?

云从龙,风从虎。龙以德言,虎以威言,皆大人变化之象。乾卦九五爻曰:「飞龙在天。」谓之飞者,人不可得而及也。革卦九五爻曰:「大人虎变。」谓之变者,不可得以为常也。九五大人顺天命而行,人莫能测,不待占决于人,而人亦信之。譬如虎变,其文炳然,人畏其威,亦信之于其外也。曰「未占」者,以见革之九五本不言革。汤武革命是人事之大变,亦非易之所常占也。

上六,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。伊川曰:革之终,革道之成也。君子谓善人,良善则已从革而变,其著见若豹之彬蔚也。小人昏愚难迁者,虽未能心化,亦革其面以从上之教令也。龙虎,大人之象,故「大人」云虎,「君子」云豹也。征凶,居贞吉。伊川曰:至革之终而又征,则凶也,当贞固以自守。革至于极而不守以贞,则所革随复变矣。天下之事,始则患乎难革,已革则患乎不能守也。故革之终,戒以居贞则吉。象曰:「君子豹变」,其文蔚也。伊川曰:「君子从化迁善,成文彬蔚,彰见于外也。」「小人革面」,顺以从君也。童溪曰:中说而诚服,曾无矫饰之态,故革去面从,而以顺说之心从乎君也。上六居革之终,不可以复革矣。当大人虎变之后,为君子者其文蔚然,但言豹变而不敢言虎变之事。为小人者亦知革面而顺以从君。如是则为「征凶」,如是则为居贞吉,以见汤武革命之事,亦终不可以为训于后世,是易之微意也。䷱巽下离上

「鼎」:元吉,亨。序卦曰:「革物者莫如鼎,故受之以鼎。」伊川曰:「鼎之为用,所以革物者,变腥而为熟,易坚而为柔,水火不可同处也。能使相合为用而不相害,是能革物也。鼎所以次革也。」又曰:如卦之才,可以致元亨也,止当云「元亨」,文羡「吉」字。卦才可以致元亨,未便有「元吉」也。彖复止言「元亨」,其羡明矣。

鼎有用以自养者,有用以养人者,皆欲新洁,则可以烹饪,是「元吉」而后「亨」。然圣人之鼎,是谓神器,举之于上,实之于中,承之于下,皆赖圣贤之力。故鼎卦下三爻则言圣贤自养之事,上三爻则言大亨以养圣贤之事,与常人之所谓亨饪者不同也。初六曰「利出否」。言圣贤自养于下,先欲自洁也。九二曰「鼎有实」。言圣贤自养于中,亦素有实也。九三曰:「鼎耳革,其行塞,雉膏不食。」言圣贤自养,设有不幸而处穷塞之时,亦无慕于外也。可见圣贤之能自养矣。唯能自养,然后圣人以大亨之礼而养圣贤,亦是元吉而后亨也。九四曰:「鼎折足,覆公𫗧。」言圣人欲养圣贤,必先去覆𫗧之小人也。

六五曰:「鼎黄耳金铉,利贞。」言圣人巽而聪明,则知所以养圣贤也。上六曰:「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」言圣人之养圣贤也。金铉既成,加以玉铉,有爱护之,无瑕疵之,亦所谓元吉而「亨」也。

彖曰:鼎,象也。以木巽火,亨饪也。童溪曰:古者制器,必取诸象。「鼎」之为卦也,寔具「鼎」之象焉。故以全卦观之,则分植乎下者,足也,初六是也;充寔乎中者,腹也,二三四是也;对峙乎上者,耳也,六五是也;横亘乎上者,铉也,上九是也。夫物有足、有腹、有耳、有铉,非「鼎」乎?故曰「鼎,象也」。此以卦六画,言「鼎」之象也。以二体观之,则巽为木也,而在下;离为火也,而在上。以木巽火,而火出乎木,则「鼎」之功用见矣。故曰:「以木巽火,亨饪也。」此以离巽二体言「鼎」之用也。圣人亨以享上帝,而大亨以养圣贤。伊川曰:「以木从火,所以亨饪也。」鼎之为器,生人所愿至切者也。极其用之大,则「圣人亨以享上帝,大亨以养圣贤」。朱氏曰:「以享上帝之心,推之以养圣贤,人有不乐尽其心乎?」巽而耳目聪明。童溪曰:「鼎」之为卦,「巽」下也,故有人君卑巽下贤之象。离上也,离为目,又六五鼎耳也,故有「耳目聪明」之象。夫人君能卑巽以下贤,则天下之贤孰不为吾用哉?故以天下之耳为耳,则其耳聪;以天下之目为目,则其目明。所谓「巽而耳目聪明」也。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元亨。伊川曰:几离在上者,皆云「柔进而上行」。柔在下之物,乃居尊位,「进而上行」也。以明居尊而得中道,「应乎刚」,能用刚阳之道也。五居中,又以柔而应刚,为得中道,其才如此,所以能「元亨」也。鼎卦六爻曰自趾而至铉,有「鼎」之象,故彖曰「鼎象」。然而六爻言「鼎颠趾」,九四亦取「折足」之象;六五爻言「鼎黄耳」,九三亦取「耳革」之象;上六爻言「鼎玉铉」,六五亦取「金铉」之象。象不可以徒泥也。又言「以木巽火」,是常人之所谓巽者,皆知有「亨饪」之象,唯圣人能推巽下之义,亨以享上帝,大亨以养圣贤,是事圣贤之礼,尤大于事天也。又言巽则耳目聪明,柔益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于九二阳刚之贤,则鼎之德愈大而善,故曰「元亨」,而吉在其中矣。

象曰:木上有火,鼎。伊川曰:「木上有火」,以木巽火也,亨饪之象,故为鼎。君子以正位凝命。伊川曰:鼎者,法象之器,其形端正,其体安重,取其端正之象,则以正其位,谓正其所居之位。君子所处必正,其小至于席不正不坐,毋跛毋倚,取其安重之义,则以凝其命令,安重其命令也。凝,聚止之义,谓安重也。

初六,鼎颠趾,伊川曰:初六在鼎下,趾之象也。上应于四,趾而向上,颠之象也。利出否。伊川曰:倾出败恶以致洁取新则可也。故颠趾利在于出否。否,恶也。得妾以其子,无咎。伊川曰:六阴而卑,故为妾。得妾谓得其人也。若得良妾,则能辅助其主,使无过咎也。苏氏曰:圣人之于人也,贵其身,不问其所从。象曰:「鼎颠趾」,未悖也。童溪曰:夫鼎趾之颠,不正者也。然出否以从贵,则虽颠未悖也。「利出否」,以从贵也。伊川曰:出故而纳新,泻恶而受美,从贵之义也。应于四,上从于贵也。初六在下,曰「利出否」,以喻圣贤能自洁于其初也。得妾以其子,无咎,以喻圣贤出于微侧之地,得其所养,有贵于己,则可以从其上,而为上所贵也。初六颠趾,能出否以从贵,得妾以其子者,贵亦有之,终不若长子主器之为正。故鼎卦之后受之以震,主器莫如长子,是易之微意也。九二,鼎有实。注云:以阳之质处鼎之中,有实者也。我仇有疾,不我能即,吉。注云:我仇,谓五也。困于乘刚之疾,不能就我,则我不溢,得全其吉也。疏云:有实之物,不可复加也,加之则溢而伤其实矣。六五我之仇匹,欲来应我,困于乘刚之疾,不能就我,则我不溢而全其吉也。伊川曰:仇,对也,阴阳相对之物,谓初也。相从非正而害义,是有疾也。二当以正自守,使之不能就已,又能自守以正,则不正者不能就之矣,所以吉也。象曰:「鼎有实」,慎所之也。伊川曰:上从六五之正应,乃是慎所之也。「我仇有疾」,终无尤也。疏云:五既有乘刚之疾,不能加我,则我终无尤也。伊川曰:初比已而非正,是有疾也。既自守以正,则彼不能即我,所以终无过尤也。

九二以刚实而居中,是「鼎有实」之象。六五爻曰:「中以为实也」,可见九二之能谨所之,应于六五,皆有实于其中矣。曰「我仇」者,谓九四为覆𫗧之小人也。九四比于六五,刚而不中,与九二之刚中者正相反也。以邪害正,是我仇之有疾者也。唯九二与六五为正应,有实在中,故虽遇「我仇有疾」之人,亦不能我即而害我矣。终无过尤,可以获吉。此六五之所以养圣贤,九四之所以其形渥凶也。五为君位,非谓九二之从六五,可以言我仇匹也。初六阴柔,以巽体而在九二之下,有得妾以其子之象,亦非谓九二之于初六,欲使之不能即已,而视之以为我仇也。

九三:鼎耳革,其行塞。注云:「鼎之为义,虚中以待物者也。而三处下体之上,以阳居阳,守实无应,无所纳受,耳宜空以待铉,而反全其实塞。故曰:鼎耳革,其行塞。」虽有雉膏,而终不能食也。伊川曰:「其行塞,不能食也。」「雉膏不食」,伊川曰:膏,甘食之物,象禄位。雉指五也,有文明之德,故谓之雉。三有才用而不得六五之禄位,是不得雉膏食之也。方雨亏悔,终吉。伊川曰:阴阳交畅则雨,方雨且将雨也。童溪曰:方将阴阳和而雨焉,则不食之悔可以亏去,而终获其吉也。为九三者,宜守其正,以有待焉可也。象曰:「鼎耳革」,失其义也。伊川曰:始与鼎耳革异者,失其相求之义也。与五非应,失求合之义也。不中,非同志之象也,是以其行塞而不通。然上明而下才,终必和合,故「方雨」而吉也。

九三欲从于六五,非其正应,是鼎耳革异者也。失其相从之义,则其行塞而不通。为九三者,未得自达,则不食其禄,虽雉膏之美,义亦不食。必待其方雨,终有阴阳和合之时,则可以悔亏而终吉。是圣贤在下,必待圣人在上,巽耳既聪,然后可以受其养也。

九四,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系辞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少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」伊川曰:四下应于初,初阴柔小人,不可用者也。其不胜任而败事,犹鼎之折足也。「鼎折足」则倾覆公上之𫗧。𫗧,鼎实也。居大臣之位,当天下之任,而所用匪人,至于覆败,乃不胜其任,可羞愧之甚也。「其形渥」,谓赧汗也,其凶可知。象曰:「覆公𫗧」,信如何也?伊川曰:失其职,误上之委任,得为信乎?鼎卦唯九四爻言凶。九四刚不得中,比于六五,欲沮二阳于其下,又下应于初六阴柔之小人,不能胜任,故有折足覆𫗧之象。既「覆公𫗧」,信复何如?六五为耳聪之主,欲养圣贤,故九四覆𫗧之小人,不容不去。「其形渥,凶」,甚可愧也。

六五,鼎黄耳,金铉,利贞。伊川曰:五在鼎上,耳之象也。鼎之举措在耳,为鼎之主也。五有中德,故云「黄耳」。铉,加耳者也。二应于五,来从于耳者,铉也。二冇刚中之德,阳体刚中色黄,故为「金铉」。五文明得中而应刚,二刚中巽体而上应,才无不足也,相应至善矣,所利在贞固而已。六五居中应中,不至于失正,而质本阴柔,故戒以贞固于中也。象曰:「鼎黄耳」,中以为实也。伊川曰:「六五以得中为善,是以中为实德也。」潘氏曰:「阴虽虚,以中为实。

六五为养圣贤之主,在上得中,是鼎黄耳之象。铉所以助鼎耳于左右也。金者,刚也。以六五虚中之君,加助以九二刚中之臣,是黄耳而得金铉也。以中应中,利在贞固而能守,故曰中以为实也。唯中虚则可以受实,唯中实则不至于拥虚,是鼎之义也。」

上九,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伊川曰:在上,铉之象也。刚而温者,玉也。九虽刚阳而居阴履柔,不极刚而能温者也。居成功之难,善处而已。刚染适宜,动静不过,则为「大吉」,无所不利矣。象曰:「玉铉」在上,刚柔节也。伊川曰:刚而温,乃有节也。上居功成致用之地,而刚柔节,所以「大吉无不利」也。童溪曰:铉也而金为之,特取其刚而已,犹未足以语其德之全也。而有刚柔之节者,非玉不可。「金铉」以比阳刚之才,「玉铉」以比圣贤之德。六五爻曰「金铉」,上九爻曰「玉铉」,是大亨以养圣贤,又终以德为尚也。曰「金」曰「玉」,皆有爱护之之意。后世人主欲以区区爵禄而磨厉其臣,恩意锲薄,不足以知此义矣。淙山读周易卷十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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