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经传集解卷二十三
宋林栗撰。
序卦曰:「姤者,遇也。物相遇而后聚,故受之以萃。萃者,聚也。」
萃之成卦,姤之变也。自姤之萃,巽反为兑,乾变为坤,上下相易而成也。巽反为兑,居卦之上,则女壮之甚矣。乾变为坤,居卦之下,则君子道消矣。是一阴之长而至于此也。然小人之群居,莫能统一,乌能聚哉?是必有遇乎刚而后聚也。是故萃有九五而六二,萃之有九四而初六,萃之六三、上六,莫能相聚,亦惟二阳之所萃而已矣。是故大小畜、大有、豫、萃、比,此六卦其义一也。或问曰:「何以言之?」曰:「阴之求阳,阳之求阴,物之情也。阴众而贵阳,阳为之主矣。阳众而贵阴,阴为之主矣。大小畜、大有,下体皆阳也。豫萃,此下体皆阴也。阳富而阴贫,阳实而阴虚,阳刚而阴柔,阳强而阴弱。富者,贫之所求也。强者,弱之所恃也。阴之所以主乎阳也。虚者,实之所赴也。柔者,刚之所靡也。阳之所以主乎阴也。是故天下皆怯而独勇,则勇者上;皆愚而独智,则智者尊。若皆勇,则能怯者不得不上;皆智,则能愚者不得不尊矣。」此「大」、小畜、「大有」之所以能畜有众阳,而「豫」、「萃」、「比」之所以能和聚众阴也。或曰: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,大畜有二阴,萃有二阳,何谓也?曰:五为之主,而四为之辅,是君臣同德同心之象也。阳之所以畜,而阴之所以「萃」也。曰:然则「小畜」之一阴,豫之一阳,位皆在四,何也?曰:四实能之,而五实任之,是大臣辅少主,任天下之重也。阳之所以「畜」,而阴之所以「豫」也。是故兼乎「大有」与比之义者,商、周之主得天下而君之也。兼乎大畜与萃之义者,汤、武之君,而伊、周之臣也。兼乎小畜与豫之义者,太甲、成王之君,伊尹、周公之臣也。论其浅深,则「豫」不及「萃」,「萃」不及「比」,「小畜」不及「大畜」,「大畜」不及「大有」。「比」与「大有」,所谓得中而上下应之也。是故风行天上为「小畜」,天在山中为「大畜」,不若火在天上无所不照也。雷出地奋为「豫」,泽上于地为「萃」,不若地上有水,无所不周也。不明乎象,难与穷理矣。萃:亨,王假有庙。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。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。彖曰:「萃」,聚也。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「王假有庙」,致孝亨也;「利见大人,亨」,聚以正也;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」,顺天命也。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下坤上兑成卦曰「萃」者,初为「坤」,二为「艮」,三为「巽」,四为「兑」。坤,顺也;兑,说也。顺以说,斯为之「萃」,可乎?曰:未也。说而顺,其卦为「临」;说而巽,其卦为中孚;巽而说,其卦为大过。今顺以说而谓之「萃」,其所以别之何也?为其有「艮」、「巽」之象焉。艮,止也;巽,入也。止则不行,入则不出,斯以谓之「萃」矣。是故九五在上而六二应之,则「艮」、「兑」之合也,此其所以为「萃」者也。故子曰:「萃,聚也。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」
「萃:亨,王假有庙,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。」何谓也?曰:「萃」有二义,有「萃」人者,有「萃」于人者。萃人者,莫如九五,「萃」于人者,莫如六二也。九五,王也;假,大也。王大有庙者,七世之庙,非诸侯之所得有也。自四以下,有七庙之象焉。书曰:「七世之庙,可以观德。」庙也者,鬼神之所萃也;民也者,鬼神之所依也。有民斯有庙,有庙则神获所归矣。王者既受天下之「萃」,乃立宗庙以报本反始焉。然则「王假有庙」者,得四海之欢心以事其亲,萃人者之亨也。六二,臣也;「利见大人」者,天下之所归往也。二五有「艮」兑之象焉,感应相与,不约而孚,是以利见之也。夫国也者,臣民之所「萃」也;君也者,臣民之所戴也。得其所「萃」则安存,失其所戴则危亡聊辱随之矣。然则「利见大人」者,得天下之主而归之,「萃」于人者之亨也,故曰「利贞」。贞者,正也。六二之于九五,可谓正矣,以此为「贞」,利孰大焉?故子曰:「王假有庙,致孝亨也;利见大人亨,聚以正也。」「享」字亦当作「亨」,释「二享」之义也。后人以「庙」有享祀之义,故讹为「享」,于文无害,学者详之。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」,何谓也?曰:「萃」有二阳四阴之所聚也。初应在四,二应在五,是其所以聚也。三上皆柔,莫能以相「萃」,三近于四,上近于五,是其所以聚之也。然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,天下之动,未有不贞夫一者也。初与三之「萃」于四也,岂将分九五之民哉?五非四无以「萃」初与三,初与三非四无以「萃」于五。凡四之所「萃」,为五「萃」之也。初与三皆有「坤」体,「坤」为牛,故有「大牲」之象。夫物之丰俭,必称其礼,礼之隆杀,必称其情。「用大牲」云者,言致诚而尽礼焉尔。九五之王,天之所命也,虽欲不「萃」,不可得也。初与三之往于五也,本非其所孚,苟不致诚而尽礼,则惧五之不纳,故必用大牲,如王之享帝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不亦宜乎?若二既已孚之,则利用礿而已矣。故子曰: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,顺天命也。」夫子既释彖辞,又曰:「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」夫阴阳相求,物之情也。初与二以应而「萃」,三与上以无应而「萃」,岂非天地万物自然之情也哉?善观此者,其必有以「萃」天下矣。孟子曰:「所欲与之聚之,所恶勿施尔也。」民之归仁也,犹水之就下,兽之走圹也。我无以与之,其肯我从乎?说者或谓「阴与阴聚,阳与阳聚」,则失其旨矣。或曰:然则初六、六三皆坤也,上六、六三皆「巽」也,九四、九五皆兑也,其所以皆萃于五,何哉?曰:一阴一阳则谓之「合」,五阴一阳则谓之「比」。今四阴二阳而谓之「萃」者,岂非方以其类故与?是则昏乱之时,小人啸呼,而豪杰出焉,斯其象也。若夫所应比,而又无相求之义,则亦不可得而聚矣。故曰:「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」天地万物之情,夫岂外是哉?
象曰:泽上于地,「萃」,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。「泽」者,「兑」也。「地」者,「坤」也。水之聚者,「泽」也。「泽上于地」,其所聚者富也,是以谓之「萃」也。「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」者,惧其涌溢而为灾也。或曰:「泽上于地」,是涌溢之象矣,而以为不虞,何哉?曰:泽之旁有余地焉,水潦之至,则泽上于地,自其常尔。若夫「浩浩汤汤」,则书之所谓「滔天」,易之所谓「泽上于天」者也。「泽上于天」,其势必决,故「施禄及下」者取象焉。泽上于地,有时而决,故「除戎器」、「戒不虞」者取象焉。众之所聚,争之所起也,可不戒哉!杂卦曰:「萃,聚也。」
「萃」之成卦,以四阴二阳而成。其在六爻,以阴聚于阳为义。夫阳刚者,人之所聚也;阴柔者,聚于人者也。为上者,人之所聚;为下者,聚之于人者也。九五之有位,九四之不当位,而皆为「无咎」、为「悔亡」者,为其居上而能萃物也。初六之「不终」,六二之「用礿」,六三之「无攸利」,而皆为「无咎」者,为其居下而得所聚也。若夫上六处非其据,而亦不失为无咎者,则以其体「巽」而居柔,不安于上而已矣。然「萃」之言聚也,聚则强,散则孤。是故「萃」之二阳,其居刚者,应「萃」之义;其居柔者,能「萃」而不居矣。此五之所以为「悔亡」,而四之所以为「无咎」者也。
初六:有孚不终,乃乱乃萃。若号,一握为笑,勿恤,往无咎。象曰:「乃乱乃萃」,其志乱也。
初六,「坤」也,以阴居刚而在一卦之下,应乎九四。四,「震」「兑」也,故曰:有孚不终,乃乱乃萃。初之所孚者,四也,有「坤」、「震」之合焉。四在臣位,能「萃」而不居,是有孚而「不终」也。初孚四而不终,将「萃」于五,五既远而非应,而初之所居又刚也,是以其志惑乱,不得已而后「萃」焉,故曰:「若号,一握为笑。」夫九五者,天之所命也,民之所归也,顺之则存,逆之则亡;就之则安,去之则危。是以初六之「萃」,如号啕之人,则握其手而为笑也。四五皆「兑」体,「兑」为口舌,故有先号后笑之象焉。故曰:「勿恤,往无咎。」既孚而不终,既乱而又「萃」,既号而又笑,其可以「勿恤」乎?敬恭以往,得其所「萃」,斯为「无咎」矣。彖之所谓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」者也。而子曰:「乃乱乃萃,其志乱也。」爻之言「乱」,岂初六与九四为乱者哉?谓初「萃」于四而不见答,茫然不知所归,故其心志惑乱耳。如「比」之初六,无九四之应,故直言「有孚」,比之「无咎」也。
六二:引吉,无咎。孚乃利用礿。象曰:「引吉无咎」,中未变也。
六二,「艮」也,以阴居柔,而在下卦之中,应乎九五之「兑」,故曰:「引吉无咎。」二之所「孚」者五也,有「艮」「兑」之合焉,然其「萃」于五也,必涉乎四,四引之而进,斯为「吉」矣。初六以其应在四,故至于「号」;六三以其比于四,故至于「嗟」。惟六二中正,「孚」于九五,虽为四之所引,而不失其所「萃」,又何咎之有哉?故曰:「孚乃利用礿。」「礿」,祭之薄者,「东邻杀牛,不如西邻之礿」是也。传曰:「苟有明信,涧溪沼沚之毛,可以荐于鬼神。」若诚信未孚,而用简薄之礼,则有慢神之罚矣。是故「萃」之用「礿」,惟六二为可。若初六、六三,则「用大牲」而后「吉」也。子曰:「引吉无咎,中未变也。」言六二居中,其志未变,是以引之而无咎矣。若初六之「号」,六三之「嗟」,则九四之所不纳也。
六三:萃如嗟如,无攸利。往无咎,小吝。象曰:「往无咎」,上巽也。
六三下体为「坤」,上体为「巽」,以阴居刚,而在下卦之上,上无其应,而承于九四。四,震「兑」也,故曰:「萃如嗟如,无攸利。」三之遇四,有震巽之合焉,故曰「萃如」。四不当其位,避而弗纳,故曰「嗟如」。与初六之「乃乱」同也。三萃于四,既非其应,用不克终,不如「利见大人」而「萃」之,徒自伤嗟,亦无所利矣。不若往萃于五为「无咎」也。故曰:「往无咎,小吝。」三应上而不答,从四而不终,然后往而「萃」五,不亦吝乎?以五为「萃」之主,得「元永贞」之义,故三之为吝也小,而得其所「萃」,为利也大矣。故子曰:「往无咎。」上,「巽」也。三与上皆「巽」,莫能以相「萃」,是以往而「萃」五为无咎矣。学者未明四象八卦之义,观此象辞,其少悟乎?
九四:大吉,无咎。象曰:「大吉无咎」,位不当也。九四下体为「震」,上体为「兑」,以阳居柔而在上卦之下,应乎初六而乘乎六三,二爻皆「坤」,而三又「巽」也,承乎九五,五亦「兑」也,故曰:「大吉,无咎。」「坤」「巽」与「兑」皆柔也,所谓「方以类聚」者也。而四有「震」焉,故能不接诸阴,而上承九五也。或曰:然则九四曷不为萃之主欤?曰:以九居四,不当其位,能「萃」而不居,非与九五争民者也,此所以为「大吉,无咎」者也。若以九居三,则当位而与五敌矣,得为「大吉」乎?得为「无咎」乎?故子曰:「大吉无咎,位不当也。」说者皆谓九四须「大吉」乃得「无咎」,盖缘象辞有「位不当」之语,不知九四之所以「大吉无咎」者,以不当位故也。大吉则无咎矣,岂有大吉然后无咎乎?若以不当位为四之咎,然则四之所以大吉者,何从而得之也?或曰:苟如所论,既曰「大吉」,何必复言「无咎」乎?曰:「无咎」者,善补过也。嫌其若有咎,故以「无咎」明之也。夫聚则有党,有党必有争。今「萃」以二阳而聚四阴,是则争之形而乱之所起也。九四不居其位,使四阴皆「萃」于五,然后能聚以致亨,岂非「善补过之」云乎?是以「萃」之六爻皆言「无咎」,而四言「大吉无咎」者,明「萃」之「无咎」,皆九四之功也。
九五:萃有位,无咎。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。象曰:「萃有位」,志未光也。
九五,「兑」也。以阳居刚而在上卦之中,应乎六二之「艮」,故曰:「萃有位,无咎。」位也者,圣人之大宝也。以九居五,可谓有其位矣。然以谓吉之,则五之所孚者,不过六二而已。以五萃二,无咎可也,非所以含洪博纳为大君之道也。故曰:「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。」「元」者,始也;「永」者,终也。匪其孚,所以谓诸阴也。五必不有其位,使始终四阴皆贞于我,则「悔亡」之道也。是故「萃」于九五,「萃」之正也;无所不「萃」,九五之正也。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,斯之谓「悔亡」矣。故子曰:「萃有位,志未光也。」由「萃」而「比」,则「光」矣。「比」之九五,是谓「显比」。「比」之言附也,「萃」之言聚也,聚则有未必附者矣。「比」之彖曰:「元永贞,无咎,以刚中也。」其五曰:「显比之吉,位正中也。」所以然者,上下无阳,惟五之比而已矣。然则「萃」之九五,苟有其位,未光宜哉!
上六:赍咨涕洟,无咎。象曰:「赍咨涕洟」,未安上也。
上六,「巽」也,以阴居柔,而在一卦之上,下无其应,而乘乎九五之「兑」,故曰:「赍咨涕洟,无咎。」上配在三,三亦「巽」也。二爻皆「巽」,有「坎」象焉,而挟乎二刚,皆「兑」体也。「坎」为忧伤,「兑」为口舌,故三有「嗟如」之象,而上有「赍咨涕洟」之象焉。「赍咨涕洟」者,不安其位而忧伤也。夫上者萃人,下者「萃」于人。上六以阴柔居五之上,处卦之穷,是其无萃人之才,物莫之与,而不能「萃」乎人者也,是以其穷至于「赍咨」而「涕洟」焉,与「比」之上六「无首」同义。然「比」之上六遂成于「凶」,而此爻终于「无咎」,何也?曰:比之世,一阳正中,天下莫不比矣,而阴乘其上,有后夫之罪,固已不容于诛矣。「萃」之世,天下方聚以求息肩之所,而上有二阳,初六「号」而后「笑」,六三「嗟」而后「往」,六二之「孚」犹惧其变,然则上六之非据,宁可以深诛而亟绝乎?苟能「赍咨涕洟」,不安其位,憣然而改,斯可以「无咎」矣。故子曰:「赍咨涕洟,未安上也。」「萃」反为「升」,而初六有「允升」之「吉」矣,上之「无咎」,不亦宜乎?
序卦曰:「萃者,聚也。聚而上者谓之升,故受之以升。」升之成卦,萃之反也。自「萃」之坤,升反居上,兑反为「巽」,二五相易而成也。坤本下也,反而在上,则必有升于其下者也。「兑」,上穷也,反而为「巽」,然后有升之象也。「坤」,土也;「巽」,木也。木生于土中,是以谓之升也。夫众之所聚,必有推戴而为上者,是故谓之「升」。然「萃」以九居五,不可复升矣。反而居下,上遇三阴,莫能御之,故得遂其升也。全卦之体,有木升之象,根干枝叶具焉。或曰:巽自为木,未尝合坤,何也?曰:「巽」,入也,言其根干而不言其枝叶也。若夫震之为木,则自干以上者见矣。
「升」:元亨,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。彖曰:柔以时升。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。「用见大人,勿恤」,有庆也。「南征吉」,志行也。
下巽上坤成卦曰「升」者,初为「巽」,二为「兑」,三为「震」,四为「坤」。「巽」,巽也;「坤」,顺也。巽而顺,可以升矣。然非「兑」以说之,震以动之,未有能升者也。「巽」,木也;「坤」,地也。地中生木,可以谓之升矣。然非泽以润之,雷以畅之,未有能升者也。夫沈滞者,阴之质也;升腾者,阳之气也。「坤」、「巽」皆柔,而所以为升者,得其时而已矣。何谓时?「兑」、「震」是也。「震」者,春也。「兑」者,秋也。凡木之生,岁必再茂,则「震」、「兑」之时也。是故巽、兑、震、坤合,而后升之象可见矣。故子曰:「柔以时升。」「升,元亨,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。」何谓也?子曰:升、萃二卦,上下反复,皆有震、巽、兑、艮之象焉。震为元,巽为亨,兑为利,艮为贞,四时之序也。大人以此而能萃物,以此而升为人上也。升言「元亨」,萃言「利贞」者,互文也。其为刚中而应则同也。升以九居二,故曰「元亨」。萃以九居五,故系之「利贞」也。故子曰:「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也。」「用见大人」者,「用」字恐或为「利」,大人用此而利见也。由小以至大,自下而升高,其可以「勿恤」乎?「巽」,东南也;坤,西南。自「巽」升坤,必涉离。「离」,南方也,万物皆相见之时也。自南而征,斯为吉矣。故子曰:「用见大人,勿恤,有庆也。南征吉,志行也。」以三配五,是谓「有庆」。以二升五,是谓「志行」。虞、夏之帝,商周之王,应其义矣。
象曰:地中生木,「升」。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
地者,「坤」也。木者,「巽」也。生乎地中,而出乎地上,此其所以为「升」也。「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」者,如木之升而已矣。木之升也以顺,而地从之,非逆理以求升也。君子之升也以德,而众从之,非悖德以求位也。不观乎象,不知「巽」顺之为「升」矣。昔者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,汤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而王天下。积小以高大,其是之谓乎?
杂卦曰:「萃聚而升不来也。」
「升」之成卦,以「巽」升「坤」而成。其在六爻,以自下而上,往而不来为义。何则?「升」之言上也,譬犹木焉,有长而已,不能退也。上而有与,则莫之咈,是以「吉亨」。上而无与,其势不求,则困而已矣。是故初六上遇九二,则为「升」。九二上遇九三,非其所与,则不可以升矣。为其应乎五,故有「用礿」之利焉。九三上遇六四,则为「升虚邑」。六四上遇六五,非其所与,则亦不可以升矣。为其承顺于五,故有「岐山」之「亨」焉。六五上遇上六,非其所与,亦不可以升矣;为其既达于五,故有「升阶」之贞焉。上六居五之上,升而无降,往而不反,则为冥升而已矣。是故「萃」之上六乘乎九五,宜有「后夫」之凶。然赍咨涕洟而卒于无咎者,以其反而能聚也。自西自东,自南自北,无思不服,苟能不安于上而来聚于五,又何咎之有哉?故曰:「萃聚而升不来。」斯其义也。初六:允升,大吉。象曰:「允升,大吉」,上合志也。
初六,「巽」也。以阴居刚而在下卦之下,上无其应,而承于九二之「兑」,故曰:「允升,大吉。」「允」,信也。「巽」、「兑」皆柔也。「巽」为木,「兑」为泽。木升于泽,虽有滋润之益,又有灭没之患焉。信能升焉,不没于泽,斯为「大吉」矣。故子曰:「允升大吉,上合志也。」为其与九二合志而升,则有滋润之益,而无灭没之患矣。谓之「大吉」,不亦宜乎?巽为进退为不果,是以勉之云尔。九二:孚乃利用礿,无咎。象曰:九二之「孚」,有喜也。
九二,「兑」也。以阳居柔而在下卦之中,应乎九五之「艮」,故曰:「孚乃利用礿。」「升」之九二,「萃」之九五也;其应六五,「萃」之六二也。「艮」、「兑」相与,其为「孚」、为「礿」,均也。然而不言于五而系于二者,贵贱之位也。九二之升五也,涉乎三四,未可以进,苟能上下相与,历阶而升,斯为可矣。故曰「无咎」。见可而进,知难而止,可以「无咎」矣。子曰:九二之孚,有喜也。「有喜」,即彖所谓「有庆」是也。或曰:九二之谓大人也,反不若九三之升乎?曰:「升」者,「巽」也,下三爻皆升者也。总其彖而言之,则刚中而应,所以为升;即其爻而别之,则九二远于六五,虽欲升而未可也。至三则无疑矣。
九三:升虚邑。象曰:「升虚邑」,无所疑也。
九三上体为「震」,下体为「兑」,以阳居刚而在下卦之上,应乎上六,承于六四,二爻皆「坤」,而四又「巽」也,故曰「升虚邑」。震、巽,配也,震、坤,合也。阴为虚,「坤」为「邑」,「震」为动,故有「升虚邑」之象。九也者,可升之才也;三也者,可升之时也。有其才而得其时,远近丕应,前无阻阂,如「升虚邑」,入无人之境,孰能御之哉?故子曰:「升虚邑,无所疑也。」阴柔之性,多疑少决。如九三之刚而体乎「震」,是以不疑其所升也。或曰:彖言「柔以时升」,而吾子乃曰九三有可升之才,何也?曰:沈滞者,阴之质也;腾升者,阳之气也。彖言「柔」者,总谓其「巽」体也。而九二、九三盖柔中之刚也。柔而无刚,则不足以自立,况能升乎?刚而不柔,则不以顺道,亦不能升也。是故刚者,升之才也;柔者,升之用也。合而为「巽」,进而遇「坤」,是以升而莫之能御也。故彖言「柔以时升」,又曰「刚中而应」,其可执一以求之乎?
六四: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象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顺事也。
六四下体为「巽」,上体为「坤」,以阴居柔而在上卦之下,承于六五之「艮」,故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。」以六居四,下「巽」上「坤」,彖之所谓「巽而顺」者也。然而上无所与,亦不可以升矣。「巽」而不争,顺而不逆,乃所以为升之亨也,故曰「吉无咎」者,昔太王居邠,为狄所难,不得已而去之,邑于岐山,从之者如归市,不得已而居之,不违时以妄动,不悖理以求升,「巽」乎人而顺乎天,周之王业所由兴也。迨于文王,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商,而民之归周愈不可郤。故诗曰:「彼岨矣岐,有夷之行,子孙保之,吉,又何咎矣!」子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,顺事也。」六五:贞吉,升阶。象曰:「贞吉,升阶」,大得志也。
六五,「艮」也,以阴居刚而在上卦之中,应乎九二之「兑」,故曰「贞吉,升阶」。「贞」,犹止也。升至于五,不可以复升矣。五,天位也,升之正也。以六居之,顺而升也。以此为「贞」,斯为「吉」矣。为其体「艮」,故有「贞吉」之象焉。「升」之大人,即「萃」之大人也。在「萃」而居五,故为「有位」;在「升」而居二,故为「升阶」。然而不言于二而系于五者,以其位之不同也。五,天位也;二,臣位也。既已升五而犹系于二,则何以著其升乎?非常之事,圣人有所难言焉,是以互发其辞,且正臣之位也。夫天位者,不可以阶而升也。此言「升阶」,何也?曰:自二而升五,自地而升天,故有「升阶」之象也。周之先王,积功累仁,以至于有天下,其施设有本末,其经营有先后,不躐等,不陵节,如升乎阶焉,斯之谓吉也。故子曰:「贞吉,升阶,大得志也。」
上六:冥升,利于不息之贞。象曰:「冥升」在上,消不富也。
上六,「坤」也。以阴居柔,而在上卦之上,乘乎六五之「艮」,故曰「冥升」。「坤」为夜,故有「冥升」之象。冥而求升,目无所睹,颠𬯀而已矣。所以然者,乘乎六五,往而不能来然也。故曰「利于不息之贞」。息者,生息、蕃息也,对消而言之也。物之消息,各以其时,若逆以求升,则揠而助之长。上六之时,纯坤用事,以消为贞,斯为利矣。故子曰:「冥升在上,消不富也。」阴为消,阳为富。以六在上,当消而不富之时,故其升为「冥升」也。周易经传集解卷二十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