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kip to content

钦定四库全书

杨氏易传卷十七

宋杨简撰䷳

艮下艮上艮其背,不获其身;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。彖曰:「艮」,止也。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,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「艮其止」,止其所也。上下敌应,不相与也,是以「不获其身,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」也。

善止者行,善行者止。知止而不行者,实不知止。知行而不知止者,实不知行。知行止之非二,而未能一一皆当其时,犹未为光明,如四时之错行,如日月之代明,而后为光明,而后为得易之道。人精神尽在乎面,不在乎背,尽在乎前,不在乎后。凡此皆动乎意,逐乎物,失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性。故圣人教之曰「艮其背」,使其面之所向,耳目鼻口手足之所为,一如其背,则得其道矣。虽则应用交错,扰扰万绪,未始不寂然矣。视听言动,心思曲折,如天地之变化矣。惟此为「艮」,惟此为「止其所」。苟「艮其面」,虽止犹动,知其动而强止之,终不止也。惟「艮其背」,则面如背,前如后,动如静,寂然无我。「不获其身」,虽行其庭,与人交际,实不见其人。盖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性,自是无思无为,如水鉴,如日月,光明四达,靡所不照。目虽视而不流于色也,耳虽听而不流于声也。作用如此,虽谓之不获其身、不见其人可也。水鉴之中,万象毕见,而实无也,万变毕见而实虚也。止得其所者,无所也,无止也,非所有而无之也,非本不止而强止之也。本无止,本无所,今曰止其所者,姑为之言也。孔子曰:「言不尽意」,谓此类也。使有我,则有所矣。不获其身,虽形体犹不获也,非实有形体而强不获也,形体自非有无之所,不可言也。夫天下何一物之不妙也?岂独无形者为道,而有形者非道?岂独无形者为妙,而有形者不妙邪?未始不一,人自不一,故不获其身,「行其庭,不见其人」。庭者,堂之前,两阶之间,正人物交际之地。而曰行其庭,不见其人,非果无人也。人不可以有无论,本无所见也,见则意动而迁矣,非止也。天地之变化,岂有所动哉?日月之靡所不照,岂有所见哉?三才一也,动静一也,有无一也,故孔子曰:「哀乐相生。」是故明目而视之,不可得而见也;倾耳而听之,不可得而闻也。又曰:「二三子以我为隐乎?吾无隐乎尔。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,是丘也。」孔子之言止于此,而不复详其所以然者,正以非有无动静思为之可言,而无所容其言也。子击磬于卫,所警告于人者也,昭昭明明,而不可复言也。凡孔子之所已言者,则又曰「予欲无言」,则言非孔子之所欲也。以为言非夫子之所欲,而又曰「系辞焉以尽其言」,则言又可尽,又非所不欲。然则道岂有无动静可否之所可论哉?道岂有无动静可否之所不可论哉?光明者,言有亦可,言无亦可,言动静亦可,言可否亦可。不光明者,言有不可,言无不可,言动静不可,言可否不可。曰「上下敌应不相与」者,以是卦上下皆敌,初与四皆阴,二与五皆阴,三与上皆阳,非相与之象也。既曰敌矣,何以言应?非谓截然不与物应也,虽应而不动也,犹未尝相与也。如水鉴中之万象交错纷然,而水鉴未尝有交错纷然也,如此则无咎。苟惟不然,则意起而私,物我裂而怨咎交作矣。此道昭然,必取上下敌应不相与之象者,昏蔽者多,必疑必骇,故必指象以为证也。

象曰:兼山,艮,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抱关自有抱关之位,君子所思,不出抱关。乘田自有乘田之位,君子所思,不出乘田。大舜耕于历山,则安乎历山;及其为天子,被袗衣,鼓琴,若固有之,则又安于南面。子思曰:「素富贵行乎富贵,素贫贱行乎贫贱,素夷狄行乎夷狄,素患难行乎患难」,以至于我自有我之位,彼自有彼之位。今有人犯之,则忿然怒曰:「彼何得而犯我?」是思出其位也。彼自出而犯我,我安可复出位而怒之?己有善有能,彼不我知,自彼之失职,我何与焉?而闷闷自不安其位焉,得之有是位也大矣!天地范围其中,万物发育其中,无畔无际,当清常明,思辄失之,非果无思也,慈爱恭敬,应酬交错,变化云为,如四时寒暑,未尝不寂然。苟微起思焉,即为出位,即失艮之道矣。「艮」之道即易之道,卦于此及以示人耳。

初六:艮其趾,无咎,利永贞。象曰:「艮其趾」,未失正也。艮诸爻取身为象,以人情所以好动而不能静止者,由有己也。初六最下为趾,欲行也而居位下,未可行也。初六能止之,故无咎。行则失正矣,今止之,则未至于失正也。然人心易放,止不行,虽为贞正,未必能久也,故「利永贞」。

六二:艮其腓,不拯其随,其心不快。象曰:「不拯其随」,未退听也。

腓,随上而动者也。上止而不见拯,不得不随而动,故「心不快」。象曰「未退听」者,言其心未之休止,未肯退听也。诚能退休而遂止,一听天命之如何,则其行天也,其止亦天也,皆天而不以人为参焉,则不失其本有之天性矣。

九三,艮其限,裂其夤,厉薰心。象曰:「艮其限」,危薰心也。三居下体之上,上下之限也。身虽有上下之限,而气血未尝不通和。今九三失中,截然固塞,艮止不复通和,如「裂其夤」。夤,齐也,不可裂也,裂则为厉薰其心矣,言其心之病也。象又曰「危薰心」者,再言其心之病,当反求诸心,不可求诸外也。此爻乃固塞不通,执艮止之迹,失艮止之道。道也,通也,无不通也。孔子曰:「上下用情,礼之至也。」今九三艮其上下之限而不用其情,不可行也。

六四,艮其身,无咎。象曰:「艮其身」,止诸躬也。

千愆万缪,皆起于身,能止其身,如丝而理其总,如火而沃其薪,截然寂然,本无可言,本无所始。身,气血尔,气血何所思?气血之中亦何所有?圣人于是不言心而言身,于以见心乃虚名,本无所有。苟言心,则人以心为实有,立我立私,祸本益固。故圣人于此不言心,于「咸」之四亦不言心。象曰:止诸躬也。亦初无义理可言,申言之而已,正而已,无可复言者。圣人之教人,何其直而无隐,何其直而无尽!

六五,艮其辅,言有序,悔亡。象曰:「艮其辅」,以中正也。五当身之上,有辅颊之象。「艮其辅」,谨其言,则言有序,不妄发矣。用艮于辅,未能不动于意念,则不能无悔。谋诸心,则悔亦亡矣,不复放逸于外矣。然辅颊亦未易于艮止,亦以其中正也,故能止之。不然,则如制驿马,如遏决川,安得而止之?

上九,敦艮,吉。象曰:「敦艮」之吉,以厚终也。

敦有厚义,又有不动义。书曰:「惟民生厚。」其因本厚而不动之,则其厚固自若也。人之德性固未始或动也。中庸曰「大德敦化」,言不动而自化也。复曰「敦复」,不动而自复也。「临」曰「敦临」,虽临乎人而不动也。是其不动非强为,是不动也。人之德性自不动也。德性亦曰道心,道心即意念不动之心。曰「以厚终也」者,人性本厚,因物有迁,今不迁动,则不失其厚如初矣。厚者,不薄之称尔,非有实状也。䷴

艮下巽上渐女归吉,利贞。彖曰:渐之进也,「女归吉」

也。进得位,往有功也。进以正,可以正邦也。其位,刚得中也。止而巽,动不穷也。渐之所以名卦者,山上有木也。下艮山,上巽木。木在山下,则其长也速;木在山上,则其长也渐。而彖不及之者,于渐进之义非所切也,故径以渐进之义释「女归」之象。纳采、问名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而后女至,以礼而进也。天下之事皆然,其进也贵乎渐。士进而事君,不以渐,则疏,则近利、则不正。如女之归则吉,进得位而后可以有功,此位「刚得中」之位也。君体刚而又中天下而立,而后可以大有为,可以有功。若夫人臣虽进,皆不足以言位。人臣之位,皆君之所命;人臣之功,亦君之所用。使君不用之,臣何能为?故臣之功,皆君之功也,臣无功;臣之位,皆君之位也,臣无位,故此虑斯义之未白。继曰「其位刚得中也」,明乎非人臣之位也。人臣而必欲成功业于天下者,皆妄也。不明斯义,则怀必欲致功业之意于胸中,终妄作而已矣。舜、禹之进也以正,故可以正邦。彼莽、操亦有继迹往古之意,岂有暴取而可以正邦者乎?人心不可以强而服也。行一不义、杀一不辜而得天下,汤武不为也,故邦可正也。唐太宗假窃义兵之名以欺天下后世,而奸利之秽不可掩也。虽力假仁义以朽粪戕人心,终不可强之使化也。故太宗颇有治迹而无治化。此所谓正邦者,人心正也,非徒饰其迹而已也。「止而巽,动不穷」者,复发明乎渐进之道。「止」者,寂然不动也;「巽」,随时顺理,不汲汲然也。止非强止,未始不止。道心无体,本无可动,变化进退,「巽」动无穷,虽动犹不动也。不动者,其动无穷。以斯而进,所以能渐欤!以斯道而进,所以能正欤!

象曰:山上有木,「渐」,君子以居贤德善俗。

「山上有木」,其长以「渐」,于彖已言之。风俗不可以遽而善也,其化也有渐。俗不自化,视上之德,君子久居贤德,则俗斯渐化而善矣。不曰圣德者,圣德之所化为速。孔子为三月而俗已化,故止曰「贤德」。然商之顽民,周公亦不能遽化。天下固自有习,固难化者,人不可一槩论。

初六,鸿渐于干,小子厉,有言,无咎。象曰:「小子」之厉,义无咎也。

进欲其知时,故鸿为象;进欲其渐,故以于磐、陆、木、陵为象。有道则渐进,无道则急于进。「渐鸿于干」,君子之渐进也。彼小子不知君子之心,恶其迟迟,以为不亟从也,「厉」而「有言」。然君子之心初无他,舆论之所服也,何咎?故曰:「小子之厉,义无咎也。」言六四虽居上,实小子也。不知君子之心,四与初二阴无相应之象,故有「厉」、「有言」之象。「干」,水涯也。

六二,鸿渐于磐,饮食衎衎,吉。象曰:「饮食衎衎」,不素饱也。六二稍进于初矣,故「渐于磐」。然位犹在下,六二无求进之意,「饮食衎衎」,和乐安暇,若将终身焉,故「吉」。人情大抵好进,惟有道者不然。「饮食衎衎」,疑于不事事而素饱,故象释人之疑曰「不素饱也」。九三,鸿渐于陆,夫征不复,妇孕不育,凶。利御寇。象曰:「夫征不复」,离群丑也;「妇孕不育」,失其道也;「利用御寇」,顺相保也。

尔雅:高平曰陆,人进于磐矣。「夫征不复」,上九不应,离群丑也。上与三乃其丑类。「妇孕不育」,九三失其所以为妇也。三不中,有失道之象,故「凶」。「利御寇」,非其正也。非正者足以害我,故曰「寇利于御之」。虑二之失道,或亲于寇而不能御也,故教之能御寇则我不失于正顺,则夫妇可以相保矣。

六四,鸿渐于木,或得其桷,无咎。象曰:「或得其桷」,顺以巽也。

木则又进于陆矣,木非鸿之所居,或得其桷则安、则「无咎」。木有横向者为桷象,似安平可居。其所以得桷者,顺巽故也。顺巽则不贪进,不忤物,一无己私,惟有道则然。六与四俱柔,又入巽卦,有顺巽之象。榱亦曰桷,古以大者为槛、为栋,以桷为榱,故榱亦名桷。九五,鸿渐于陵,妇三岁不孕,终莫之胜,吉。象曰:「终莫之胜,吉」,得所愿也。

尔雅:「高平曰陆,大陆曰阜,大阜曰陵。」大则愈高矣,故阜高陵又高于阜。以序而观,则陵高于木。夫妇六三之象。六二之进也,渐又九三阻之,故有「不孕」之象。然六二之不孕,异乎九三之不育。九三不中,六二中正,终不与不正合,故九三终莫之胜。二五正应,邪不可以干正,中正者卒得所愿,天地鬼神之所共与人心之所同归也,安得不吉?

上九: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,吉。象曰:「其羽可用为仪,吉」,不可乱也。

上九又在九五之上,若不可言陆而曰「陆」者,上九之应在三,三为六上,居巽体之上,故降而从陆欤?退巽如此,故其羽可以为人之仪,则其曰「不可乱」者,人心为进退得失所乱,则贪进不克退巽。能退者,必其心不为进退得失所乱者。近世安定胡公以「陆」为「逵」,晦庵谓是卦诸爻皆协韵,于协韵则宜,但重于改旧而不改,义亦通。未敢遽从,姑存是说。未敢遽从,姑存是说者,易之道也。苟以为易之道未必在是者,是人为事所乱。䷵

兑下震上归妹征凶,无攸利。彖曰: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归妹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归妹也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

兑以少女居内,震以长男居外,有归妹之象焉。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人知是义者有几?知是义而信是义者又有几?吁!人皆有夜光明月之珠而不自知,不自知者,泥涂砂砾蒙之也。不自知者,虽明告之曰「汝自有此珠也」,必掉头断断乎直不信,往往继之以嗤也,而自知自信者少。大哉!圣言曰:「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」归妹之义,何愧于天地,而欿然自以为不足当也。意动而昏之则乱,乱则放僻邪荡,靡不为矣,宜其断断直不信,此非告语之所及也,亦非果有甚高甚难之实也。人心即道,故曰道心。道心无体,动者为谁?至神至明,我所自有,变化云为,何动何静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。天地此得以范围之,万物此得以发育之,其为归妹,为天地之大义也何疑?归妹,人之终始嗣续之义也,所以明人道之大也。说以动,所归妹也。以少女而说之,众人之情也,非正大之情也,而亦未至为邪也。征凶者,柔宜居阴,上下二卦皆然。二四偶而以九居之,三五奇而以六居之,位皆不当,故征则「凶」。「无攸利」者,柔乘刚也。震二柔乘一刚,兑一柔乘二刚,不顺也,何以能利?归妹之义大而卦象则凶,不可执一论也。

象曰:泽上有雷,归妹;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
「泽上有雷」,阴阳之际也。「永终知敝」,有偕老之义,无乖落色衰而复相弃背之敝也。道有浅深,义有邪正,皆易之变也。

初九,归妹以娣,跛能履,征吉。象曰:「归妹以娣」,以恒也;「跛能履吉」,相承也。

初九位在下,有妹之象,娣则不可专行。「跛能履」者,难于行之象。知此而往,则得娣之道,故「吉」。「征」,往也。「以恒」者,「恒」,久也,当以久于娣为心,当有终其身为娣之心,不可有他念也。「跛能履征吉」,以其相承而不敢专故也。是皆易之正道也。大抵由道而行则无利心,由利心而行则必失乎道。谋利者多害,不谋利者多利。

九二: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象曰:「利幽人之贞」,未变常也。「𬮭观利女贞」,则「眇能视」为归妹之「贞」。妇人所知,不出房闼,正也。是正惟幽人有之。心未始不正,意动而乱,故失之。意不动则静,静则幽,幽则贞。或者往往以所视不广为非,圣人于是正之曰:未为变,失常道也,斯乃妇人之常也。

六三: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象曰:「归妹以须」,未当也。「归妹以须」,不见应于上六也。须待而终不获「反归以娣」,不蒙以敌见礼而退处于娣,以六三有当于理者故也。六三不中,唯中有得理之象。坤文言曰:「黄中通理。」

九四: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象曰:「愆期」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三与上两阴不应,四与初两阳不应,三与四皆有不应之象。三在内卦,故为已归而须;四在外卦,故为未归而愆期。「愆期」,失时也。虽迟其归,终有其时。九四所以「愆期」,不为苟就,有所待而行也。

六五: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,不如其娣之袂良。月几望,吉。象曰:「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」也。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
「君」,女君也。仪礼亦云:「女君之袂,何以不如其娣之袂良?」帝女不嫁,其体贵也。又其位在中,为嫡,为女君,其体又尊也。尊与贵,非执妇道者之所宜也,故以「不如其娣之袂」取象,以明谦恭之义,当如月之几望,无敢盈满则吉。

上六:女承筐,无实,士刲羊,无血,无攸利。象曰:上六「无实」,承虚筐也。

归妹所以承祭祀,而上六居外居上,故不言妇承筐无实,徒有承祭之名,而无承祭之实。「士刲羊无血」,不能制狼壮之妻也。羊有狼壮之象,不能制妇不成为夫,故不言夫。上与三不应,夫妇不协顺之象。三兑卦为羊。䷶

离下震上丰:亨,王假之。勿忧,宜日中。彖曰:「丰」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「王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,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

观卦之象,雷电皆至,丰之象也。离明震动,以明而动,故丰,故亨;以昏而动,则反是矣。「王假之」,假,大。

孔子曰: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,上则天,下则地,中则大。人之圣者为王。王者代天理物,日月所照,霜露所坠,皆王者之所统。伊尹思天下之民,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,如己推而内之沟中。周官职方氏尽掌天下,极于四夷、八蛮、七闽九貉、五戎六狄之人民,与其才用,九谷、六畜之数要,周知其利害。王者之职乃如此其大也,是故王者惟恐其不大,故象曰「尚大也」。「勿忧」,其智力不足以给,宜如日之中天。日无思无为,自无所不照,王者德性未始不光明。帝尧光宅天下,文王光于四方,皆无为而光照天下,治无不举,此日中无所不照之旨也。然而自夏后氏以来,继世之君岂能皆圣?又岂能皆贤?故孔子于此致盈盛之戒。恐继世之君恃广大之势,多满盈之患,故孔子复发满盈之义而致戒曰:「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。自天地不能常盈常盛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」便知其不能长有而惧之也。然岂无保丰持久之道?使继世之王皆不失道,皆不昏而能照,则历年何止于八百?虽至今可也。此天地之造化所以至于今不已也。「假大」,详释见家人九五。

象曰:雷电皆至,丰,君子以折狱致刑。雷自下而作于下,电自上而照于下,其用皆至。其在治道,则为「折狱致刑」。明以折狱,威以致刑。君子之于刑狱,所不忍也。方民困穷,未敢致刑也;礼乐教化未孚,未敢致刑也;不得已而刑之,犹不敢尽令也。世道丰亨,家给人足,礼行政成,教孚化至,而犹有故犯,君子不得已致之,刑不得而宥也。

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他卦两阴不应,两阳不应,此卦初与四皆九两阳,而曰「遇其配主」者,何也?不期而会曰「遇」,不出于所期,两刚相遇合者,彼此皆阳明故也。阳明配合,虽「旬无咎」,往有嘉尚。然初居下而体刚,非居下之常道,可旬而不可久,十日为旬。象曰:过旬灾也。人若不自觉,他日祸忽至,谓自外至,故曰「灾」。四以初为夷主,初以四为配主,皆阳明也。以四在上,故曰「配」。
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,有孚发若,吉。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
蔀,草也。马云:「蔀,小也。」蔀虽丰亦小矣。六二之所以为丰者,如斯而已矣。人臣言业之小大,一视夫君之所以用之者如何。日中而「见斗」,则日失其明,阴暗之极,故「见斗」也。斗在北,北亦幽阴之方,六五之君不明如此,则六二之功业安得丰大?六二虽往,必「得疑疾」,言见疑于其君也。二、五两阴无相应之象,使六二有忠信以启发其君心,则「吉」。九三:丰其沛,日中见沬。折其右肱,无咎。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。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

草生水曰「沛」,水生之草,尤其不茂。人臣事业,一视夫人君之如何。君明则臣始得展尽所蕴,君不明则人臣安得致功业之大?故六二之事业已小,而九三所事乃上六极暗之君,则九三之所谓丰者,如沛而已,其小有甚于蔀。象曰:不可大事也。「沬」,子夏谓星之小者。日中而见小星,则日之失其光明为甚,上六之阴暗为甚,则九三安得而大有所事?不止于往得疑疾而已,遂至于「折其右肱」,肱左不如右力,以明其终不可用。不用则无咎,用则有咎。

九四: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。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。「遇其夷主」,吉行也。

九四处大臣之位,其事岂可如蔀而已,殊为不常也,以六五之君,阴幽不明故也。若遇其同德之主,则往而从之为吉也。「行」,往也。应在初九,九阳明;「夷」,平也。皆阳明,故曰「夷主」。

六五,来章,有庆誉,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
自二与四观,六五则有阴暗之象。然圣人作易,取象不一,于六五爻又发其中正之义,能招来贤俊而用之,则民被其泽为「有庆」,民感其德为「有誉」,吉可知也。「章」,贤俊之称也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民被其泽则为吉,民不被其泽则虽善不为吉也。

上六,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;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

「丰其屋」,自高大也,如鸟之翔于天际然。「蔀其家」,自藏蔽其家,使其人不得至也。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虽三岁之久亦不得而见,明其自藏之深固也。为人上不能谦虚礼贤,自大自足至于此,其祸可胜言哉!杨氏易传卷十七,

本站内容均属公共领域且标明来源,仅限用于个人研究,未经允许,禁止转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