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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杨氏易传卷十一

宋杨简撰䷞

艮下兑上咸:亨,利贞,取女吉。彖曰:咸,感也。柔上而刚下,二气感应以相与。止而说,男下女,是以「亨利贞,取女吉」也。天地感而万物化生,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观其所感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
观卦之象,上六之柔有自下而升之象;九三之刚有自上而下之象,是谓柔上而刚下。刚柔阴阳,二气感应以相与。艮止兑说,说出艮止者,其咸之道欤?亨利贞欤?变化之神欤?夫既以感应相与而说矣,而曰止者,何也?岂始说而终止邪?今曰「止而说」,言乎止而不动而又说尔,非止与说离而为二,止与说合而为一也。如水鉴中之万象,水常止而万象自动也。如天地之相感,而未尝不寂然也。大哉,止说之道乎!人心皆有此妙,而自不省不信者,何止百人而九十九也。归妹也,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艮,少男居下;兑,少女居上,男下女之正礼也。言乎其礼,则男下女,言乎其义,则止而说,一也,皆正也。如此娶则吉,不然则不吉,小不然则小不吉,大不然则大不吉。舜鼓琴,二女果,若固有之。止而说也,贞也,吉也,天地之感也。天地感而万物化生,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,一也。男女之相感,即君民之相感。感应之机,神不可测,虽感应而遂通,自寂然而不动。省此机者,则止而说,则能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志有之,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尔。人心自善、自神、自明,惟昏故乱。一日感之,则固有之机忽发,默感默应,自和自平矣。何独人心,举天下万物之情皆然。何独万物,天地亦然。惟此感应之妙,变化之神,知天地万物之情,则知己之情,而大易之道在我矣。目之所以视者,此也。耳之所以听者,此也。口之所以言者,此也,心之所以思者,此也。不知其所自来也,不知其所从往也,虽视听言动之神无体也。此其神也,虽圣人不能自知也,而况于他人乎?不识不知者,文王也;曰:「吾有知乎哉?」无知也者,孔子也。三才一也,古今一也,动静一也,昼夜一也。

象曰:山上有泽,咸,君子以虚受人。

泽甚卑,山则甚高,今山上而有泽焉,气之所感也,气虚故通。人惟虚故能受。植己私焉,窒其中,则安能受?人心自虚,自无体,自广大无限量。意动而窒,始好己胜,始耻于从人之言而不受,而愚而暗而乱矣。君子以虚受人,非本窒而强虚也,不失其本虚尔。因愚众之窒,故言「君子之虚」。

初六,咸其拇。象曰:「咸其拇」,志在外也。

咸爻取一身为象,初六最下,有拇之象。其拇感动者,「志在外也」。其动也微,故不及吉凶。

六二,咸其腓,凶,居吉。象曰:虽「凶」「居吉」,顺不害也。

自拇少升而上则腓。人之行,其腓先动。止者道也,动非道也。道心虚静,感而斯应,迫而后起。及其意动而逸,则不待感迫而先动如腓矣。然艮体止亦有居之象,知动之非能居,则转凶为吉。居,止也。

九三:咸其股,执其随,往吝。象曰:「咸其股」,亦不处也;志在随人,所执下也。

自腓而上,其为股乎?股虽不至如腓之先动,而亦非静止者,故曰「亦不处也」。处,止也。股专于随人而动,故曰「执其随」。执此而往,良可羞吝。夫咸感之道,虽戒躁动,务去己私,感而斯应,然亦志于随者。「志在随人」,则全无主本,失道从人,所执下矣。尧、舜之舍己从人,非随人也。舍己从人者,其中虚明;志在随人者,窒暗而已矣。

九四,贞吉,悔亡。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象曰:「贞吉悔亡」,未感害也。「憧憧往来」,未光大也。

初「拇」,二腓,三股,五「脢」,上辅、颊舌,九四居中正当心象,爻辞亦言心之所为,而不明曰心者,何也?心非气血,非形体,惟有虚明,而亦执以为己私,若一物然。故圣人去心之名,庶乎己私之释,而虚之神著矣。九阳明,有贞正之象,而四又阴暗,明未纯一,意不能不动,未能无悔,而阳明贞正,其悔终亡。象曰「未感害」者,意虽动而未发于言,行未达于外,故未感害。夫能勉而贞正,虽可悔亡,苟于贞正之中,意念扰扰,憧憧往来,则随其所思而朋从之,虽贞正亦未光大也。言念念动,朋从之多,不可胜纪。或意谓若是者为仁乂,谓若是者为义,又谓若是者为礼,又谓若是者为乐,于仁义礼乐之中,又各曲折支分之意,度不可胜纪。于是虽有得乎一以贯之之说,又亦不免乎意。意以若是者为一,若是者非一,或以为静,或以为动,或以为无,或以为有,或以为合,或以为分,或以为此,或以为彼,意虑纷然,不可胜纪。苟为正而若是,亦未光大矣。光大之贞,不劳外索,不假思虑。孔子曰:「吾有知乎哉?无知也。」又每每止绝学者之四病,母意母必毋固毋我。又曰:「心之精神是谓圣。」孟子亦曰:「仁,人心也。」舜知此心之即道,故曰「道心」。直心为道,意动则差。爱亲敬亲,此心诚然,而非意也。先意承志,晨省昏定,冬温夏凊,出告反面,此心诚然,而非意也。事君事长,此心诚然,而非意也。忠信笃敬,此心诚然,而非意也。应物临事,此心诚然,而非意也。如冰鉴中之万象,如四时之错行,如日月之代明。其积焉而不苑,并行而不缪,深而通,茂而有间,是谓变化云为,不识不知,一以贯之。

九五:咸其脢,无悔。象曰:「咸其脢」,志末也。心之上、口之下曰脢。「脢」者,无思虑、无营为之所。虽感而无应,虽静而无用,虽无悔而非大道,故曰:「志末也」。末为言卑之也。何谓大道?孝悌忠、敬,交错泛应,喜怒哀乐,云为思度,如四时之错行,如日月之代明。

上六:咸其辅颊舌。象曰:「咸其辅颊舌」,滕口说也。

上体之上,惟辅颊舌有咸感之象。辅颊之中有舌为言。感人以言,不由乎中,胜口说也,鄙之也。䷟

巽下震上恒亨,无咎,利贞,利有攸往。彖曰:恒,久也。刚上而柔下,雷风相与,巽而动,刚柔皆应,恒。「恒,亨,无咎,利贞」,久于其道也。天地之道,恒久而不已也。利有攸往,终则有始也。日月得天而能久照,四时变化而能久成,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。观其所恒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
观卦之象,九四之刚,有自下而上之象;初六之柔,有自上而下之象。又震,长男而在上;「巽」,长女而在下。刚上而柔下,得体之正,得理之常。然上下之情不相与则不和,不和亦不能恒。雷动风作,率常相与,巽而动不忤,六爻刚柔皆相应,如此则可恒矣。久者必亨通,虽亨通,又必无咎而后可。其未免于为人所尤咎,犹为未可也。亨通无咎矣,而未正者容或正之,盖不拂乎人情者,亦亨亦无咎。而未贞正,诵王莽功德者满天下,而莽非贞正,必「亨无咎利贞」而后为道,而后为久于道也。天地之道,恒久不已,必如天地之久,而后始全乎恒久之道。三才未始不一也,惟人因物有迁,意动而昏,而后裂而为三也。不迁不昏,则未始不一。人心之神,不可测也,不可知也,无体也,莫知其乡也。三才一体,岂不实然?「恒亨无咎利贞」,则利有所往,而无所不通,无所终穷矣。「终则有始」,无穷之道也。此事虽终,后事复始,如日月之代明,如四时之相推,循环无端,而莫知已极也。「日月得天而能久照」,初无深义之可求也。「四时变化而能久成」,亦无深义之可索也。「得天」,丽乎天也。「变化」,寒暑温凉之变化也。「久照」者,久照也。「久成」者,久成也。日月即四时,四时即圣人,一也。是道也,至人久焉,贤人亦久而未尽于久,未尽乎久,则未精一,未精一则其化也浅。惟圣人久于其道,全体为道,全心为道,即日月四时,四时即天地,即天下之心。圣人运天下同然之机于上,而天下默应、默化、默成矣,岂人力之所能为哉?故曰「神化」。观其所恒,所恒即所感,知所恒即所感,则天地万物之情昭然矣。苟以为所感自有所感之情,所恒自有所恒之情,则不惟不知恒,亦不知感。今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,此其不恒者,皆形也。其风之自,其雨之自,不可知也。不可知者,未始不恒也。其音声则不恒,其动作则不恒,其声音之自,动作之自,不可知也。不可知者,未始不恒也。知其自未始不恒,则知其发、其变化亦未始不恒。无所不通,无所不恒。曰「恒」,曰「咸」,皆其虚名;曰「易」,曰「道」,亦其虚名。天地万物之情如此,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情如此。象曰:雷风,恒。君子以立不易方。

雷风,天下之至动,疑不可以言「恒」,而恒卦有此象,此人情之所甚疑,而君子以为「未始或动」也。此非训诂之所解,非心思之所及也。孔子曰「哀乐相生」,即风雷之至也。而继之曰正,明目而视之,不可得而见也;倾耳而听之,不可得而闻也。夫哀乐不可见,不可闻,其谓之「未始或动」,其孰曰不可?未始或动,非不易方也。此之谓立,此之谓君子,此之谓雷风,此之谓不可以动静论。

初六:浚恒,贞凶,无攸利。象曰:「浚恒」之「凶」,始求深也。天下万物皆有其序,不由其序而遽求之深,皆不可也。其于事,则其进锐者其退速;其于人情,则相与未久,相知未深,而遽求之深,则彼将不堪,将莫之应。「浚」,深也。遽求深入,虽贞正亦凶。始求深入,多由贞正之人执正义而为之急也。易之道不如此。惟时惟变,不主一说,天下之大用也。用小道者,虽正犹凶,犹无所利。故孔子止绝人之意,必固我其为害道也。

九二,悔亡。象曰:「九二悔亡」,能久中也。

九二以阳明之臣,事阴柔之君,阳非臣道之恒,有悔之道。今也能久于中,故「悔亡」。其在进德,九阳二阴,驳杂未纯一,有悔,能久于道,其悔终亡。颜子「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」。既有不善,岂能无悔?然能久于其道,至于三月不违仁,则「悔亡」矣。过三月虽不无违,违则不无悔而益久,当益亡。九三,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,贞吝。象曰:「不恒其德」,无所容也。

九三不得中道,而阳性多动,不能恒久之人,尚不可以作巫医,则何往而不承之羞?虽中于贞正,既不恒矣,亦吝。孔子曰: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不恒不信,无所容于天地之间。

九四:田无禽。象曰:久非其位,安得禽也?

四,阴位也。今以九居之,非其位也。「非其位」者,非其所也。「非其所」,谓久非其道也。既非其道,虽久之,安能得禽?言无功也,言其徒久而无成也。

六五:恒其德,贞,妇人吉,夫子凶。象曰:「妇人贞吉」,从一而终也。夫子制义,从妇凶也。

六五亦得中道,且得静正。六有柔静之象,而专应九二。天下固有静正之德而未刚大者,如六五之「恒其德贞」是也。故妇则吉,以妇人之道从一而终也。至于夫子,则当制义,当有刚健无所不通之德,而专静柔从,则为凶也。道心中虚,何刚何柔?虚名泛应,无所不通,而知刚知柔之德,随时而著,初不用毫发之思虑。气质之拘者,养德未成,弱质未成,六五之「恒其德贞」是也。惟养德之成者,气质尽化而为天德,故无所不通,无强无慑,刚健柔顺之德,无非变化之神,此圣人之道也。

上六:振恒,凶。象曰:「振恒」在上,大无功也。

「振」,振动也。震卦之上有振象。夫初六始而遽求浚恒,则不可,今至于其终而犹震动其恒,未纯未一,则大无功也。「凶」,凶道也。学者于此而进,德未纯一,殆未至于凶,故悠悠不学也。孔子独于颜子称好学者,此万古之通患。孔子圣人,而发愤忘食者,何为也?惧其至如此也。故自十五志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知天命,六十耳顺,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,而其功大成也。得道则吉,失道则凶,甚可畏也。䷠

艮下乾上遁,亨,小利贞。彖曰:「遁,亨」,遁而亨也。刚当位而应,与时行也。「小利贞」,浸而长也。遁之时义大矣哉!阳为君子,四阳虽多势则外往也。阴为小人,二阴虽寡势则内来也。是故君子当遁,遁则亨通之道,不遁则与小人争,取祸之道也。然刚当位,君子犹居位,人心犹应,与时偕行,随宜而施,亦可也。曰「小利贞」,则亦不大利于贞正之道矣。以小人浸长,乘时得势,不可制也。方是小人浸长,君德可知,奸状百出,乱政日滋,君子方遁,事情扰扰,处此往往不无动于意、随于事而往。圣人于是乃曰「遁之时义大矣哉」,谓夫此时之义至大也。至大者,极其不可形容之辞也。孔子曰:「哀乐相生,是故正明目而视之,不可得而见;倾耳而听之,不可得而闻。」夫哀乐相生,人皆以为可见可闻也。孔子曰「不可见」,「不可闻」,则小人浸长,「君子好遁」,虽扰扰万状,孰谓其可见可闻乎?此非训诂之所解也,非思虑之所及也,惟心通内明者自知之,惟可曰「大矣哉」,而不可复加之言也。某自弱冠,左右读孔子「一贯」之语,尧、舜「执中」之诲,常疑先圣启告之未为详明。及微觉后,始知前圣之言,及此已详矣,复加焉则非矣。则思虑之所及尔,训诂之所言耳,非「大矣哉」之道也。

象曰:天下有山,遁;君子以远小人,不恶而严。

君子如天,小人如山,君子未尝恶之也,而自远自严,此易之道也。此非君子以权术待小人也,人心无我无体,自神自明,由中心而达,自无适而不当,寂然不动,无为而自不恶、自严、自远也。使后世之君子皆同此道,则于小人何怨?此远遁小人之一义尔,非谓遁卦之义尽于此。

初六,遁尾,厉,勿用有攸往。象曰:「遁尾」之厉,不往何灾也?尾居其后,言乎遁之迟也。初爻而曰「迟」者,初系内卦,二阴为小人,居内,势浸长。初居小人之中而未遁,为遁之尾。遁诸爻以远于阴为善,故初为「遁尾」,为危厉戒之。「勿用有攸往」者,此「往」谓进,盖内卦惟二为中,而犹居下位,故尚德言往进。孔子为乘田委吏之时,必无出位干时之灾。

六二,执之用黄牛之革,莫之胜说。象曰:执用黄牛,固志也。

「黄」,中也。「牛」,柔顺之物;「革」,坚固之物。二居中,有道之象。六与二皆阴,有柔顺之象。二正在内卦之中正与小人并处,非遁者,故爻辞不言遁。柳下惠当之,居人之朝而隐,人称其和,是为柔顺,而不以三公易其介,是故有坚贞不可移夺之德,不偏于和矣,是为中,是为「黄牛之革」。「莫之胜说」,言其坚贞不移之至,不可胜言。然自古以来,安得人人皆如柳下惠德性自然,无劳固执者?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利势易以动人,而况于日处其中,则固志难久,执之之坚,诚不可不谨也。意念一动,即化而为小人矣。

九三,系遁,有疾厉。畜臣妾,吉。象曰:「系遁」之厉,有疾惫也。畜臣妾吉,不可大事也。

三与二比,九阳与六二之阴相得,而九三阳为君子,虽知义所当遁,而尚不忘利禄,有恋系之意,故曰「系遁」。初六虽遁之迟,居后而无阴阳相得、恋系于小人之象,故初止于「厉」,而九三「有疾厉」,明其已得自有患疾。象又曰:「有疾,惫也。」言其惫弱,无刚毅之德,不能决去也。其曰「畜臣妾吉」,臣妾,贱者,畜养于人者,恋而不思去则为忠,爱其主则为吉也。此至贱之义,不可施之于大事也。

九四:好遁,君子吉,小人否。象曰:君子「好遁」,「小人否」也。四已入外卦,有「好遁」之象。然君子则「好遁」而吉。若小人则不然也,谓小人则不能遁也。九四与初六相应,此一小人不能遁之象。大凡人情之乖违者,皆当遁避。小人与小人乖违,亦当遁。小人溺于利,故不能遁。

九五:嘉遁,贞吉。象曰:「嘉遁,贞吉」,以正志也。

九五为遁之嘉者,何谓「嘉」?九五刚当位而应,非早遁者。小人之势,虽已得位而浸长,位犹在下,犹须命而应。九五虽欲遁,而义犹未可去,犹可随时而行。彖既言之,而此爻又发其象者,筮于爻为急急,此事变之大者,故不得以重复而废也。又「贞吉」之义,彖所未言,故并发之。自古大臣知小人之势长,已位莫安,阴相结纳,永固其位,其志不正者多矣。斯义讵可不特省?

上九:肥遁,无不利。象曰:「肥遁,无不利」,无所疑也。

「肥遁」若为一卦之善,色斯举矣。其遁最早,与小人一无相涉之迹,不与二阴相应也,故无所不利。象曰「无有疑」者,无可疑之迹也。无与小人相涉可疑之迹也。杨氏易传卷十一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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