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杨氏易传卷十六
宋杨简撰䷯
巽下坎上井,改邑不改井,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。汔至,亦未繘井,羸其瓶,凶。彖曰:巽乎水而上水,井。井养而不穷也。「改邑不改井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汔至亦未繘井」,未有功也。「羸其瓶」,是以凶也。
上坎水下巽,有巽乎水而上水,井之象。井,赡养润泽之功无穷,而实寂然不动。邑可改,何为乎莫之改也。人心即道,故曰「道心」。道心无体,变化云为,养物惠民,而心未尝动,无丧无得,或往或来。巽水而上,而所谓井者如故也;应酬无穷,而所谓无体者则一也。微泉汔至,未渊未深,亦未繘井,未有及物之功。学未通达,是为「汔至」。小有知省,虽异乎昏蒙,而犹蔽犹阻。通达未渊澄,养己尚不足,难乎及物;苟强以及物,则有羸瓶之凶,适足取败。盖人虽皆有道心,而自知者寡。自知则自信,自信则自善,目正自神自明,自无所不适。此非告语之所及,自知而已矣。人惟自见其过失之多,而自莫之改也,故不信本心之本善、本正、本神、本明。不知夫患生于妄意之兴,意兴则昏则乱,一日觉之,则吾未始或动,未始有改,未始不备。众德神用四发,如风雨之散润,如日月之代明,如四时之错行也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?
象曰:木上有水,井,君子以劳民劝相。井至于及物则有功。水本在下,今木上有之,为出而及物之象。卦辞既言「繘井巽而上」,大象又言「木上有水」,皆所以明及物之功,何也?疑其重复为赘。深惟圣人设教,厥有大旨。学道之士,往往索尽精微,极之于寂然不动。又虽欲静,未必果静;虽欲不动,未必果不动,此万古学道之通患。不知夫道非动静之可言,尤非溺于沈寂者之可得。道心神明,通达无方,变化无穷,而亦未尝或动,如水鉴中之万象,是谓天下之至动。天下之至动,即天下之至赜,不得乎变化之妙者,非实得道者也。故圣人屡言及物之功,其旨在此。君子劳民,所以安养之也。又劝之交相为养,养物之功于是乎无穷。君子之劝相,非后世之空言。观周官比闾邻里之治,如家人子弟,则君子之劝相,实有劝相之功。
初六:井泥不食,旧井无禽。象曰:「井泥不食」,下也。「旧井无禽」,时舍也。初与四两阴不相应,有不食无禽之象。「井泥不食」,污下故也。己德不清明,致人不食,此当求诸己。至于「旧」,则非污下,乃时舍之废之,禽尤去之,而况人乎?此则在时而不在我。
九二:井谷射鲋,瓮敝漏。象曰:「井谷射鲋」,无与也。
九二中正,非泥者,而九五不应,君不用之,则二之所及者惟「鲋」而已。「鲋」,鱼之至小者,初六象之。「瓮敝漏」,汲者之过,非井之罪,故曰「无与也」,言无应不见用也。九二,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,可用汲,王明,并受其福。象曰:「井渫不食」,行恻也。求「王明」,受福也。
井上出则及物有功,诸爻凡在下者皆有不食、不及物之象。九三则阳刚有为,有力能渫治其内者也,虽渫治而亦不见食。「为我心恻」者,以九三不中,非有道者,徒强力于善。此类多有忧世太过,怠于为人之意,以此反为人所弃而不食。然此亦吉士,亦可汲。「有明王作,并受其福」,言亦不弃也,亦可用也。求之为言,亦以明九三之过。恻也,求也,其状可见。
六四,井甃,无咎。象曰:「井甃无咎」,修井也。
三与四皆不中,皆非有道者。然三动四静,故三为「渫」,四为「甃」。甃虽未免乎修,比之渫则稍静矣。惟静,故不行恻,不求王明。
九五:井洌,寒泉,食。象曰:「寒泉」之「食」,中正也。
寒泉洌,然无丧无得,寂然不动也。食者,及物也。中正之道,自不动,自有及物之功,非索之外者,人心之所自有也。
上六:井收,勿幕,有孚,元吉。象曰:「元吉」在上,大成也。「收」者,敛藏之义。井卦之上,其及物之功盛矣。人以为散出也,圣人特反而言之曰「收」,所以明道也。知散与收之无二,则得其道矣。又虑其或止于静也,故又曰「勿幕」。「勿幕」,所以大开及物之功用,明井道之大成也。「收」与「勿幕」,言似异而实同,似二而实一。孔子又以「有孚」明此道。「有孚」者,诚实也。孔子又尝言「忠信为大道」,又曰「主忠信」,又曰「信以成之」。直心诚实,何思何虑?思虑微起,则支则离。全体诚实,自无放逸,自不流,自不陷于静止,自及物而无穷,如天地之变化,如四时之错行,施生之功无穷,而非思非为,是谓「元吉」。夫井之上爻,及其物之功而乃「元吉」焉,非大成,孰能与此?寒泉之食,君子也。「元吉」在上,圣人也。故九五止于「吉」,上六「元吉」也。䷰
离下兑上革巳日乃孚,元亨,利贞,悔亡。彖曰:革,水火相息,二女同居,其志不相得,曰「革」。「巳日乃孚」,革而信之。文明以说,大亨以正,革而当,其悔乃亡。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、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。革之时大矣哉!
兑泽之水与离火相息灭,革之象也。离为中女,兑为少女。二女同居,志不相得。女谓嫁曰归。则二女同居,其志终不相得,亦革之象也。天下之相革,皆生于志之不同。汤、桀之志不同,故革;武王、纣之志不同,故革。凡变革,人情之所难革,己乃信之。盘庚之未迁,人言聒聒;已迁,则人始信之矣。文明则事咸宜;而说,则人咸和而心服。下离明,上兑说,易象昭然。大亨而不失正者有几,事变之大,往往不无差。夫惟得易之道者,动静一致,虽大亨而常正。变革难于无悔,所革得当,其悔乃亡。天地变革,故四时成。汤武革命,即天地之变革,故「顺天应人」。彼不知道者,当革之时,骇于事变,不然则迁于事情,安知至大之道哉?于变革之时,不与天地相似,则失所谓变革之道,不得圣人「大矣哉」之旨也。三才一体,动静一体,人情事变一体。事变无穷,即四时之变通,匪异匪同,是谓道心,是谓「大易之道」,是谓「元亨利贞」,亦谓之「神」,谓之道,谓之「大中」。
象曰:泽中有火,革。君子以治历明时。
孙季和云:「泽中非有火之地,今也有火之变也。高岸为谷为陵,物变有如此者。」季和之说,深当某心。泽中而有火,其变也,不知其几年矣。历之差,亦积累百年而后差。志言黄帝巡日推策,则已有历矣。而颛帝又有历焉。后又有夏历、商历、周历、鲁历。汉兴,张苍言颛帝历。此于六历疏阔,最为微近,遂用其历,以九百四十分为日法,以四百九十九为朔余。武帝时,以颛帝历后天,造大初历,以八十一分为日法,以四十三为朔余。而后天有甚于颛帝历,后为四分历,后亦差。诸历莫精于唐之大衍历。大衍以三千四十分为日法,以一千六百一十三为朔余。而厥后复有后天之失,诸历迭为改造,实写大衍历之分,其差如故。盖徒示更历之状,而实用大衍之法。自开元至熙宁三百五十年,后天半月余,而诸历未有能改者。绍兴统元历,虽以万二百分为日法,以五千四百一十二为朔余,其实亦写大衍之分。诸历家虽知其当减朔余,而无法可减。曩者清晨忽悟可减之法,以百分折之,其损其益,无不如志。天道不可穷尽,可穷尽者非天道。故历当数以求合其中,而天道终非法数之所能尽。此天人之分,而皆易之道也。谓天人有二道,亦非。初九,巩用黄牛之革。象曰:「巩用黄牛」,不可以有为也。初位居下,义从乎上,不当有所变革,故曰「巩用黄牛之革」。黄,中也;牛,顺物也。此革固不变之义。中道柔顺,巩固坚守不变,此居下之道,断不可易者,故曰「不可以有为也」。人心好动,使之动则易,使之静则难。「不可为」云者,所以成之,止其放逸之意也。初九中象,而辞曰「黄」者,明中道人皆有之也。
六二,巳日乃革之,征吉,无咎。象曰:「巳日革之」,行有嘉也。六二臣道,体柔静,非首革者。如尧以荐舜于天,尧崩,三年之丧毕,舜犹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。及天下诸侯朝觐讼狱者,不之尧之子而之舜,舜不得已,乃践天子位,是谓「巳日乃革之,征吉,无咎」。所行如此,岂不可嘉尚!
九三:征凶,贞厉。革言三就,有孚。象曰:「革言三就」,乂何之矣!
此爻辞有宜安不宜动之象。九与三俱阳,有阳动之象。夫天下事惟迫而后动,不得已而后应,岂可遽欲有所往乎?故「凶」。虽以贞正行之,亦危厉。九三纯阳,有正实之象。三有「三就」之象。可革之言三就于我,民以孚信心服,何必更往?此当安以待之。
九四,悔亡,有孚,改命吉。象曰:「改命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君臣相信之深,虽改命何害?而人臣往往难之。爻辞于是释之曰:「悔亡,有孚」而「改命吉」也。勿谓惧其有悔而不改也,言不至于悔也。信者,心相信也,未至于心相信,则不可也。四、五皆阳,实有诚信相孚之象。
九五,大人虎变,未占有孚。象曰:「大人虎变」,其文炳也。大人之有所变革,岂浅智之士所能识哉?大人之心,天地之心也。行一不义,杀一不辜而得天下,不为也。使大人有一点利心焉,安能致民心之信如此?「未占有孚」,信在事先,此非权术而致之也。大人之心,天地也。其心即道,故曰「道心」。由心而变,无非道者。其变如虎,其文炳然。虎之生文,天也,自尔也。大人之变,天也,亦自尔也。未尝置一点己意于其间也。其发如风云,其威如雷霆。未至于此,未可谓大人也,未可谓「虎变」也。
上六: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,征凶,居贞吉。象曰:「君子豹变」,其文蔚也。「小人革面」,顺以从君也。
君子之变,不逮乎大人,故曰「豹变」。「小人革面」。面虽顺从,其中未必服也,异乎「未占有孚」矣。此不可强而有加也。往而求加焉,则强其所不及,将有所伤,反致凶矣。唯当居贞而无失其吉。其文蔚然,亦由中而发,非勉强之可成。虎则其文炳,豹则其文蔚,皆由中发,不可求诸外,不可强而取。各有分量,不可强而通也。上六体柔而非大中,故有不逮圣人之象。䷱
巽下离上「鼎」,元吉,亨。彖曰:「鼎」,象也。以木「巽」火,「亨饪」也。圣人亨以享上帝,而大亨以养圣贤。巽而耳目聪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「元亨」。
鼎之卦有铉、有耳,有腹,有足,俨然有鼎之象。下巽木,上离火,「亨饪」甚明。圣人亨于鼎,以享上帝,大亨以养圣贤。享帝止曰「亨」,而养圣贤曰「大亨」者,上帝则一而群臣众也。斯义坦然,而学者往往又外求其指,谓此乃取象当复有义也。意此大易之道所以至易至简,而人辄惑之者,率类是也。其曰鼎象者,以卦象有俨然之形也。继曰:「以木巽火,亨饪矣。」又曰:「亨以享帝。」又曰:「大享以养圣贤矣。」又何疑?而疑其复有他指也?若曰亨饪之事粗浅不足道,疑非大易之道,则是求道于事物之外,索理于日用之外。孔子何以曰「一以贯之」,易大传何以曰「百姓日用而不知」?乾象何以曰「品物流行」?孔子何以又曰庶物露生?无非教也。道在迩而求诸远,大易之妙不离目前,而妄疑其有他。腹耳足铉,自赜自妙,不必于腹耳足铉之外求义。以木巽火,自赜自妙,不必于以木巽火之外索理。亨以亨帝,不可度思。大亨养圣贤,矧可射思?不闻孔子之言哀乐乎?哀乐岂不可见?而孔子以为明目而视,不可得而见也。哀乐岂不可闻,而孔子以为倾耳而听,不可得而闻也。易大传又曰:「微显阐幽。」岂谓显者特微之,而幽者特阐之?故显即微,幽即阐,显微幽阐皆名也,吾未睹其为二也。惟不知道,而后求道于事物之外,道与事物皆名,吾未睹其为二也。名即实,实即名。孔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。」思虑,人以为不可无者,而孔子以为无庸焉。惟思虑动,而后始昏,始分裂,始乱义也,始不可告语矣。学者断不可索义于亨饪之外。自巽而耳目聪明而下,则为义矣。义即事物,事物即义。巽而不忤于物,耳目聪不蔽于物。六五柔上行而得位,得中道而一无倚,应乎刚而得刚之中,是义必见于卦象之中,元吉之道也,亨之道也。不巽则招祸。不聪明,惑于声色,乱于是非,不得位,则虽备德,何由而亨?中者道也。坤文言曰:「黄中通理。」通理所以明中之义。中本虚名,特无所倚之名。道心人所自有,有所倚则失之,有所倚则偏党,为私,为过。徒柔不足以亨。应乎刚,刚德为助,则亨矣。体本柔,虽应乎刚,亦不可以大亨,故曰「元亨」。元者道之异名,此所以「元吉」。以道致吉,言亨则吉在其中矣。
象曰:木上有火,「鼎」,君子以正位凝命。
革物者莫若鼎,木上有火,鼎革物矣。汤、武革命,天实命之,命既在位,不可得而辞。天命君子正位,则君子恶得不正位?惟天命不可恃,顺乎天则其命凝,不顺乎天则其命又将去之,不可得而凝矣。是故君子不敢有一念之忘乎天,兢兢业业,无敢放逸,无敢置人欲于其间,一惟天道,故能凝命。书曰「宅天命」,又曰「及天基命」、「定命」,又曰「祈天永命」。观鼎亦有「正位凝命」之象。
初六,鼎颠趾,利出否。得妾以其子,无咎。象曰:「鼎颠趾」,未悖也。「利出否」,以从贵也。
方鼎之初,未亨饪也,则颠趾而出否焉,何害?得妾犹颠趾也,而以子焉,从其贵也,何咎?天下之事,其权有如此类,可以通也。初有鼎趾之象。
九二,鼎有实,我仇有疾,不我能即,吉。象曰:「鼎有实」,慎所之也。「我仇有疾」,终无尤也。
九,奇画而在中,鼎有实也。鼎中有实,难于迁动,慎所之也。己委质事君,己任其事,不可二也,不可迁也。「我仇有疾」,不我能疾,则吉。仇非我之所欲也,使彼即我而我违之,彼将尤我,彼有疾而自不至,则「无尤」也。
九三,鼎耳革,其行塞,雉膏不食,方雨亏悔,终吉。象曰:「鼎耳革」,失其义也。
三居下卦之上,亦有耳象,而不虚中以受铉,其义革矣。革者,失耳之义也。失耳之义无他,其行塞固而不通,故虽有雉膏之美,不见食焉。段干木逾垣而避之,泄柳闭门而不纳,可谓不虚中而受铉,固塞而不通者。三刚实而不虚,不应乎上九,有不食之象。然贤者人之所慕,终当有遇。「方雨」,言今未雨后当有际遇之理,但有不足之悔尔,故曰「亏悔」,言三虽善而固塞,有此未全,然终于吉。
九四,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象曰:「履公𫗧」,信如何也!九虽阳壮,四实阴柔,居大臣之位,是许国以大臣之事业也,而实则不称。折足覆𫗧,失许国之信矣。孔子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少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」易曰:「鼎折足,履公𫗧,其形渥,凶。」言不胜其任也。九四下应初六,阴小之趾,有折足覆𫗧之象。其形渥,备言折趾之状。六五,鼎黄耳金铉,利贞。象曰:「鼎黄耳」,中以为实也。六五正当耳象而得中,故曰「黄耳」。「黄」,中也。黄中通理,则中者道之异名也。夫天下惟有此道而已矣,得此道则无所不通,无所不利;失此道则无所能通,无所能利。六五得中矣,何患不能举鼎哉?故又曰「金铉」。「金铉」则力足以举之,不必以九二为「铉」,象辞未尝及九二也。得道者虽无所不通,而无所不通者,其间或至失正,则犹非道之全,故曰「利贞」。「贞」,正也,曰「中正」,于以验得道之全。然中正非二道,人心即道,道无我,中虚无所倚。无所倚故有「中」之名;自然出于正,故有「贞」之名。故象止言「中以为实」,不复言「正」,于以明中正之非二也。夫天下至实而不可易者,中而已矣。中乃虚名,亦无体状,或谓之正,或谓之道,或谓之易,或谓之神,或谓之天,一也。举三才万物、万事万理,皆此而已矣,安得而易之?其实为至一也。
上九,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象曰:「玉铉」在上,刚柔节也。上九正当铉象。「玉」者,温润之物。「玉铉」则刚柔节而和。九为刚,上爻当六为柔。夫天下事,偏刚不可,偏柔亦不可。刚柔和则中,中则事无不举矣,故「大吉,无不利」。此义与六五同。此爻则因玉铉而发义。夫道一而已矣,六十四卦皆此道,三百八十四爻皆此道,何独六五哉?䷲
震下震上震,亨。震来虩虩,笑言哑哑。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。彖曰:震,亨。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「震惊百里」,惊远而惧迩也。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也。
震有动义,亦有恐惧义。他卦之有震者曰「动」,惟此重震之卦言「震惧」,亦犹离于他卦言「明」,于本卦言「丽」。易书固欲备众义。曰「动」,曰「恐惧」,皆震也,皆易之道也。方震惧之时,非亨也,而有亨之道焉。慢易则放肆,震惧则牧敛,故曰「震来虩虩」,恐之状也。放肆致祸,恐惧致福,笑言哑哑,后来致福,有准则之可验也。尧、舜之言多咨忧,禹曰「克艰」,益曰「儆戒」,皋陶曰「兢兢」,卒之尧有乃神武之德,舜四罪而天下咸服,禹会诸侯,执玉帛者万国,道德之威,又何止于「震惊百里」而已?百里姑因震雷之象,明主器、长子之道,故止言「百里」。至于「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,不丧匕鬯」,则其体又大矣。体有大小,听威则一。或者以猛厉为威,是袭亡秦之故辙,安能不丧匕鬯?匕以登鼎实,鬯以通神明,祭之始礼也。长子主鼎器,故言匕为宜。象曰:瀳雷,震,君子以恐惧修省。
卦辞已言恐惧之道,此复言之者,人心多忽易,能恐惧修省者寡,故谆谆诲之也。然学惟知恐惧修省,学者之事尔。易道精微广大,往往不于是乎在。持是见者,不惟不知易道,亦不识恐惧修省。何以明之?天下无二道,悟恐惧修省即何思何虑之妙,则无所不通矣。
初九:震来虩虩,后笑言哑哑,吉。象曰: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
卦辞已详言之矣,此复用其辞,何也?人之知所惧者,几何人哉?虽尧、舜之圣而后咨忧,禹、皋陶、益言于唐、虞之时,而犹曰「克艰」,曰「兢兢」,曰「儆戒」,然则惟圣智而后知所惧者,诚鲜其人矣。孔子曰:「人皆曰予知,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,而莫之知辟也。」然则知所惧者,诚鲜其人矣。此圣人所以复用卦辞于此爻,觊人之少省也。况筮者于爻辞启告为切。六二:震来厉,亿丧贝,跻于九陵,勿逐,七日得。象曰:「震来厉」,乘刚也。
六二来则过初九之刚,亿而安焉,则亦以乘初九之刚而不可安处,故「亿丧贝」,往而「跻于九陵」。「九陵」,六五之象也。虽今未应,不可为得。至于历六爻,七日一卦变,则时当得矣,勿用逐也。避难曲折有如此者。昔大王既不可御狄,不可安处,去而邑于岐山之下,而他日兴周焉,此象也。六三,震苏苏,震行无眚。象曰:「震苏苏」,位不当也。
「震苏苏」,恐惧失则精神溃丧之状。圣贤未尝不恐惧,而亦未尝苏苏。苏苏之惧,非道也。三居下卦之上,位亦高矣,而苏苏然处此位者,不当尔也。
孔子曰:「古之有天下者必圣人。」则公侯当大贤,大夫士当次贤,居三公之位者必贤,不当有此「苏苏」也,故曰「位不当」也。若震恐而行,不居此位,则「无眚」。
九四,震遂泥。象曰:「震遂泥」,未光也。震恐而遂至于沈泥,虽稍异于「苏苏」,而不得其道则均。九四颇刚强,而四阴柔似刚,而终于慑懦,陷于二阴之中,遂有「泥」象。「震」之「遂泥」者,不可谓光。若孔子临事而惧,如日月之光,虽有照用而无所思为心不动。此惟道心内明者自觉自信。「光」之一言,所以明道也。
六五,震往来厉。亿无丧,有事。象曰:「震往来厉」,危行也。其事在中,大无丧也。
二五之乘刚同,而二不可亿,五则宜亿者,直君位得中,又六与五刚柔全德,无乘刚之畏,故异乎六二,故六五有亿安之象。因亿安之象,明中道之义,不明避难之义。夫人心未始不中,惟因物有迁,意有所倚,有所倚则不可谓中,意在于此则倚于此,意在于彼则倚于彼,意在于此则来,意在于彼则往。意虑纷纷若此,故昏乱,故偏党,而人之道心始失而事大丧矣。故此以「往来」为「危厉」,但安焉,则吾心自无所倚,自无丧有事。象曰:「震往来厉」,危行也。行则危矣,微动则意有所倚而失中矣。六五之事自在乎中,但勿他求,勿动意,尧安安,禹安止,岂有在乎中道之中而尚有所丧也哉?曰「大无丧」,断断之辞也,举天地之间皆此亨也。天下无二也,此惟能安者自信自知。其「憧憧往来」者,虽提耳而诲之,如水投石。
上六:震索索,视矍矍,征凶。震不于其躬,于其邻,无咎。婚媾有言。象曰:「震索索」,中未得也。虽凶无咎,畏邻戒也。「索索」、「矍矍」,惊惧之甚。惧而至于惊,则乱矣。如此而往,安得不凶?然上六之惧,因邻而惧,不以躬而惧。九四迫于六五,故有「于邻」之象;未至于上六,故有「不于其躬」之象。畏邻而戒,则为「无咎」。若难及躬而始惧,又惊丧失道,则「凶」之道也。上六虽以「畏邻」戒而「无咎」,而「索索」者必未得中道矣,违道者必有所失。六三,「婚媾」也,而不应而有言,此亦见上六失道。杨氏易传卷十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