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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杨氏易传卷十三

宋杨简撰䷥

兑下离上「睽」,小事吉。彖曰:「睽」,火动而上,泽动而下。二女同居,其志不同行。说而丽乎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「小事吉」。天地「睽」而其事同也,男女「暌」而其志通也,万物「睽」而其事类也。「睽」之时用大矣哉!

离火自炎上,「兑」泽自流下。「暌」之象曰:「离为中女,兑为少女。二女同居,其志不同行。女子有行,各从其天。」此亦「睽」之象也。然卦象之中,亦有「小事吉」之义。「兑」,说也;「离」,丽也,明也。和说而不忤乎物,而乂附丽乎明哲之人。六五乂有柔进而上行之象,上行亦得其势矣。五又得中道,乂应乎九二之刚。备此数者,而止可以「小事」获吉者,以在「睽」之时故也,以其质柔故也。「睽」之吉,其事甚小;「睽」之时用,其道甚大。何也?天高地下,「睽」矣,其造化之事则同也。男阳女阴,「睽」矣,而夫妇之至通和而不「睽」也。万物不胜其「睽」,异矣,而其事则类也。万物虽多,不出乎八卦之属,虽鸟兽、草木、昆虫之微,各从其类。八卦又不出阴阳之二类,阴阳又不出易道之一类。曰「同」,曰「通」,曰「类」,姑以晓天下之瞆瞆者。昏昏不可遽尽告之。尽告之,将骇而不信,圣言将不行于世,而况筮者多逐逐滔滔之徒乎!圣人亦非不尽心告之,告之有序云尔。「类则通,通则同,同则一」者,非合而为一也,未始不一也。人心无体,无体则无际,无际则天地在其中,人物生其中,鬼神行其中,万化万变皆在其中。然则何往而不一乎?如人之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虽不同,而一人也;根、干、枝、叶、华实虽不同,而一木也;源流、潴派、洑激虽不同,而一水也。人唯意动而迁,自昏、自乱、自纷纷,而不昏者自不睹其为异也。终日应酬交错,如四时之错行,虽未尝无喜、怒、哀、乐,如雷霆、风、雨、露、霜之变化也。易传曰:「变化云为,至言也。」故曰:「睽之时用大矣哉!」「用」者,运用通达之称。「乾」之所以用九者,此也;「坤」之所以用六者,此也;三百八十四爻之九六,皆此用也。此用不可以心而思也,不可以力而为也,不可以目而见也,不可以耳而闻也。故孔子告子夏曰:「哀乐相生,是故明目而视之,不可得而见也;倾耳而听之,不可得而闻也。」

象曰:上火下泽,「睽」,君子以同而异。

彖已言其「同」,此又言其「异」,言同可也,言异亦可也,故曰「以同而异,以同而异」,虽异实同也。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、兄兄、弟弟、夫夫、妇妇,异也,道心之中固自有如此之异用而非异。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可以仕则仕,可以止则止,可久则久,可速则速,道心之中固自有如此之异用而非异也。孔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?无思无虑,是谓道心。」

初九:悔亡。丧马勿逐,自复。见恶人,无咎。象曰:「见恶人」,以辟咎也。

由天命而行之,自无不利。人自起心,妄见、妄疑、妄作、妄止,而人心益昏,天道益远,而人祸至。夫人失其御,故丧其马。逐则马逸,愈不可追。勿逐自复,九天之道。然天下之丧马而能不逐者寡矣。得失累其心,疑不逐则不复,后悔无及,故多逐,圣人直告之曰「悔亡」,言他日不至于有悔也。「丧马勿逐」,当自复也。人有乖暌之时,遇恶人,惟见之则免咎,不见则有咎,是又以美恶累其心,疑其不可见而止,故亦直告之曰「悔亡」。「见恶人,无咎」,象曰:「以辟咎也。」言止于辟咎则可,苟有利心焉则不可。孔子无利心,故见季康子,康子不悦,孔子又见之而不失其圣。苟以利心行之,人人视己如见肺肝,获罪于天,无所祷也。初与四两阳不应,有「丧马」之象。

九二,遇主于巷,无咎。象曰:「遇主于巷」,未失道也。

九二与六五应,遇主也。暌乖之时,致曲以事者,于巷也。孔子因南子以见卫君,无咎也,未为失道也。由道心行之,无非道者,乃天地之变化也。苟动于意欲,则为人心,为利心,为失道矣。

六三,见舆曳,其牛掣,其人天且劓,无初有终。象曰:「见舆曳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初有终」,遇刚也。

六三与上九正应,欲往从之,而九四阻其前,故「见舆曳,其牛掣」。以牛驾车,牛掣则舆曳而不得进矣,不特为阻而已,而九四之阳与初九皆阳,既不相应,而近比六三之阴,阳欲得阴,而六三正应乎上九,不从乎四,四阳刚居上,且伤之矣。四临三上,有天之象;三见伤,不得上通于上九,有鼻之象。劓刑其鼻,鼻者上通之物,此其所以为「睽」也。然邪不可以灭正,「睽」极必通,故曰「无初有终」。象曰「位不当」者,言六三所处之地不当,既居乎刚暴之间,宜其阻伤也。曰「遇刚」者,终遇上九之刚也。

九四,睽孤,遇元夫,交孚,厉,无咎。象曰:交孚「无咎」,志行也。四与初皆阳,两阳无相应之象,故「暌孤」。然初九阳明,有「元夫」之象,其「睽」也,未相知也,一日相知,其心则交孚矣。虽居睽乖危厉之时,亦无咎。贤者之志所以寡合独立,非绝物也,已志乎道,无同志焉故也。无同志则岂能以独行?今得「元夫交孚」,则道可行于天下矣,故曰「志行」也。

六五,悔亡。厥宗噬肤,往何咎?象曰:「厥宗噬肤」,往有庆也。「悔亡」之义,已见初九爻。尝观人心固有彼己之情,俱无他意,徒以因事起疑,因疑生睽,遂至失人失贤,失天下之大利。「睽疑」之情,六五有焉。二五本正应,徒因九二、六三有相比之象,故六五疑九二之失正而不往,遂成乖睽。故圣人之「悔亡」,不必疑其有悔。「宗」,指九二。肤柔脆,六三象之。九二中正,噬六三而不从不正,五若从九二,何咎之有?六五之君能用九二之贤,则泽被天下,民咸赖其庆矣。君当求贤而后贤从之,故六五当先往。

上九,睽孤,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,先张之弧,后说之弧。匪寇婚媾,往遇雨则吉。象曰:「遇雨」之吉,群疑亡也。上九睽疑之极,不可告语,本与六三正应相从,以六三居二阳之间,阴阳有相得之象。见豕首趋下,疑其下比于九二。又「见豕负涂」,疑其上比于九四。鬼无形,安可载?见其「载鬼一车」,明其疑。疑结以无为有。六三与上九本正应,初疑,故张弧欲射之。而六三正应乎上,其诚终著。「睽」极亦通,故后说弧而不射。六三乃不与寇为婚媾,不与二四亲比,能守乎正。上九若往从六三之正,和而雨则吉。阴阳和则雨至,至则群疑亡矣。明乎天下人事,本自昭明,本自无事,徒以不明,因迹起疑,因疑积意,遂至于此极。百疑释,则本自无事,初无可言。䷙

艮下坎上「蹇」,利西南,不利东北。利见大人,贞吉。彖曰:「蹇」,难也,险在前也。见险而能止,知矣哉。「蹇,利西南」,往得中也。「不利东北」,其道穷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往有功也。当位「贞吉」,以正邦也。蹇之时用大矣哉!

此卦上坎下「艮」,「坎」正北,「艮」则东北之卦为「蹇」,则坎艮不蹇者,其西南乎?是故卦「利西南,不利东北。利见大人」。「大人」,有大德而在位之称也。平「蹇」之难,其惟大人乎?见大人则可以得位,可以正邦矣,故曰「贞吉」。夫见险而止,凡众之所知也,何能之有?何知之有?而彖曰「能止,知矣哉!」何也?智者初无奇智,钩深而索微也,不昏而已矣。凡众之心,即圣智之心。众人因物有迁,意动而昏,动于利而昏,动于害而昏。愈动愈昏,则虽有险而莫之见,安其危而利其灾。而圣智则不然,意未尝动,故事未尝昏。众人于是有愚之名,智者于是有智之名。非智者之特明,乃众人之昏尔。孔子因东南西北之象而发其义曰:自春之始于东,而中于西南,穷于东北,则西南有中之象,东北有穷之象。惟道为中,失道则穷。无意、无必、无固、无我,则中。作好作恶,有意、必、固、我,则穷。有意、必、固、我,则有所倚,则有所偏。非中无意、必、固、我,则无所倚,则无所偏,故名之曰「中」。微起意焉,即昏即不中,则不能见险而止,则蹇而愈蹇,则「穷」。蹇之时用,其详释已见于暌前诸卦六十四卦也。坎、暌、蹇皆非善吉之卦,凡众于此,往往得于险难,勤于忧思,汨于事情,安知为至大之道哉?故圣人特明之,使天下后世知如坎、如暌、如蹇之类,无非大易之妙,不可以为险难、忧思、事情也。不特此,凡曰「时」,曰「时义」,与其余不言之卦,皆一也,皆大也,皆易之妙也。

象曰:山上有水,蹇,君子以反身修德。

山上有水,「蹇」象甚明。君子遇蹇难则反诸身,惧己德之未善也,惧己德之有缺也,惧己德之犹有违而致此也。未善也,有阙也,犹有违也,则修焉,不敢怨天也,不敢尤人也。卦解及彖未发此义,故于此发之。

初六,往蹇,来誉。象曰:「往蹇来誉」,宜待也。

坎险在上,故以远险为善。往则陷于险,来则获誉。盖往者见利而往,来者不动于利而来,故「誉」。「往蹇来誉」,则宜待也。

初二,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象曰:「王臣蹇蹇」,终无尤也。六二应乎九五之君,见入乎蹇难之中,虽蹇之又蹇,终不退缩,匪躬之故也。为君也,苟徒为其身而「蹇蹇」,则没于利也,安能免夫人之尤议!

九三,往蹇,来反。象曰:「往蹇来反」,内喜之也。

往则入坎险中,来则反是。九三居下卦之上,二阴之所喜也。阳阴有相得之象,二阴顺承于下。

六四,往蹇,来连。象曰:「往蹇来连」,当位实也。

六四居二阳之间,皆阻蹇不通,故往则蹇,来亦连祸。往来皆不可,则当不动自实也。实有安正不动摇之义。

九五,大蹇,朋来。象曰:「大蹇朋来」,以中节也。

九五正居坎险「大蹇」之中,朋来,当蹇难辐凑而来,其事众多也。象曰「以中节」者,言蹇难虽多,而九五得中道,一以中节之。节者,制之节之,正之治之也。「中」者道之异名,无意、无必、无固、无我,则无所倚,无所偏,无所党,自然无所不通,是之谓「中」。虽居「大蹇」明至之中,如鉴照物,应酬交错,靡不适宜,自足以节制之矣。

上六:往蹇,来硕,吉。利见大人。象曰:「往蹇,来硕」,志在内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以从贵也。

天下之事变无穷,不可以一定论。此卦在上,初与三四皆言「往蹇」,则上爻宜往言,而此爻之辞「来吉」者,何也?

天下之事变无穷,不可以定论。今内有九五中正之君,则当来内从中正之君,以成济蹇之功而硕大也。上六亦有应九三之象,此则不然,从九五之大人耳,故象特言「从贵」。䷧

坎下震上解利西南,无所往,其来复,吉。有攸往,夙吉。彖曰:「解」,险以动,动而免乎险,解。「解,利西南」,往得众也。「其来复,吉」,乃得中也。「有攸往,夙吉」,往有功也。天地解而雷雨作,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,折解之时大矣哉!

「解」者,「蹇」之反。蹇阻于险,因险而动,动而免乎险,辞蹇难解矣。圣人作易,因筮设教,因人情引之而归诸道。明则为圣人,幽则为鬼神,其道一也。因人之蹇难,思以避难,有东西南北之意,因卦之象而发之。蹇卦以东北而蹇,则知反之者西南,西南则免乎险而解矣。故解利西南。西南之卦为「坤」,坤为众,故有「得众」之象。夫众人易得也,必得道焉,乃得其众心。苟不得众,不利也。因象发义,启人心于正,天之道,鬼神之道也。既解矣,既利矣,既得众矣,刚可以已矣,不当复有所往来,复其常则吉。夫天下惟有此道而已矣,由之则利,反之则害。有险则思所以济险,往而济险,道当如是也。及乎险难之解,则已亡矣。若又纷纷不已,则是起私意而为扰,道不当如是也。故复平常则合乎中道,故曰「乃得中也」。中者,道之异名,今不复而又动,是其意必有在。有所在则偏倚乎意之所在,若无适无莫者不然,此易多吉中之旨也。苟有故,往夙则吉。夙,早也。方解之初,解功未成,则往而解之,则有功也。已解则无俟乎复往也。不当往而往,恐不止于无功,将反生祸。天地之解,则雷雨变作,百果草木皆甲拆,所谓解之时,如斯而已。初无义之可求,而赞之曰「大矣哉」,何也?颐象已言之矣。三才内外,何物非此大?何事非此大?何理非此大?何时非此大?有义可言亦此大,无义可言亦此大。学者惟知义理之为大,则不惟不知义理。易之言时义者,非可以心思尽也。不闻文王之诗乎?「不识不知,是为帝则。」又不闻孔子之言乎:「吾有知乎哉?无知也。」又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。」又曰:「天有四时,春秋冬夏,风雨霜露,无非教也。」春秋冬夏何义之可索?风雨霜露何理之可言?是道也,天以此运,地以此顺,雨雷以此作,百果草木以此甲拆。人以此言,以此动,以此视,以此听,以此事父事君,以此修身治国平天下。故禹曰:「安汝止。」苟微动其意虑,则失其止矣。故孔子每每止绝学者之「固」,每每止绝学者之「我」。学者唯数动于「意」、必、固、「我」,故不省「大矣哉」之妙!

象曰:雷雨作,解。君子以赦过宥罪。

其在天地,则雷雨作而万物皆和解;其在君子,则赦人之过误而宥罪之疑者。小者、可宥者不必言,取象于以明三才一道也。书曰:「刑故无小。」罪虽小,苟故为之,必刑无赦也。苟如汉以末之大赦,不问故不故,一切赦之,则凶暴得志,良善无所安存。于是本善良者亦勉而为好暴,觊以御暴也。此岂治安之道哉?岂天地之道哉?

六二:无咎。象曰:「刚柔之际,义无咎也。」

初六与九四正应,一阴一阳,交际和应,故其象为「无咎」。

九二:田获三狐,得黄矢,贞吉。象曰:九二「贞吉」,得中道也。狐多疑,非疑阻则非解矣。今「田获三狐」,则一无所疑,无所疑则得「黄中通理」。盖谓意起则必有所倚,则为有所偏,不可以言「中」。一无所用其意,则无所倚,名曰「中」。土居中,色黄,故「黄」者,「中」之象。「矢」之为物直,「直」亦「道」之异名。人之所以违道者,以其不直也。直心而往,不支不离,无非道者。人心即道,故曰「道心」。坤爻曰:「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。」不动乎意,直心即道。曰「黄」,曰「矢」,皆所以发挥此道而已。「贞」,正也。「贞」亦「道」之异名。「正」者,无邪之谓。人之得道,变化皆妙,惧其寖而入于无忌惮之中庸也,故又曰「贞」,曰「中」,曰「直」,曰「正」,而得道之全者,无所失矣,故「吉」。象曰:「得中道也。」此爻明学者之疑蔽,至切至的。而学者能通其解,千无一,万无一。以孔子大圣,其启迪学者不为不至,三千之徒不为不多,贤唯颜子,唯月至日至之徒为不疑,为自信尔。自子夏、子张、子游以有若似圣人,惟曾子不可。其言曰:「江汉以濯之,秋阳以暴之,皓皓乎不可尚已。」此岂口语心思之所及哉?曾子虽如此言,群子安知其解?孔子曰:「二三子以我为隐乎?吾无隐乎尔。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,是丘也。」是惟孔子无疑,群弟子皆疑。

六三:负且乘,致寇至,贞吝。象曰:「负且乘」,亦可丑也。自我致戎,又谁咎也?

蹇难未解之时,则小人道长。今既解矣,小人道消,而犹乘君子之器,则盗斯夺之矣。邦有道而犹居君子之位,祸将至矣。小人虽勉勉于贞正,仅可免祸,亦吝吝:小痹,有歉歉可羞之意。孔子曰:「作易者,其知盗乎?易曰:负且乘,致寇至。负也者,小人之事也。乘也者,君子之器也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盗斯夺之矣。上慢下暴,盗斯伐之矣。慢藏诲盗,冶容诲淫。易曰:负且乘,致寇至,盗之招也。」

九四:解而梅,朋至斯孚。象曰:「解而梅」,未当位也。梅,微而在下,初六之象。九四之所解者,初六而已。惟其朋类至则始孚。应而有所解,未能无所不解。其解也狭,以其不当位也。人臣之分,不可博大。人臣之有大功者,皆君之命,不敢自为也。

六五:君子维有解,吉。有孚于小人。象曰:君子有「解」,小人退也。

君子得位,无所不解,异乎九四之解梅矣。君子之解有孚,验于小人。小人退则为有解,小人不退,则亦安能无不解?孚,信也。有孚可信,验之谓也。夫惟正为能解,惟公为能解,有道者为能解小人。反是为不正,为私。小人不退,则安能无所不解?

上六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象曰:「公用射隼」,以解悖也。

隼者,贪财之物,小人似之。解之时至于上六,极矣,无所不解矣。而贪残之小人,犹据高位而不退,悖之甚者也。矧公尊爵,得时得势,以大公而去甚悖之小人,何不利之有?象曰「以解悖」者,明有悖当解而解之,未尝置毫发私意于其间也。置己意焉,即私即非公。孔子他日又从而推广其义,曰:「隼者,禽也。弓矢者,器也。射之者,人也。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?」动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获,语成器而动者也。上六,解之极,小人皆退,而贪残小人犹据高位,不退听而去,又为公。此虽有其时,苟无德器,则亦不能有为且括矣。语成器而后可动,器未成犹未可动,而况于非器乎?此器以忠信为质,发于礼则生文,立于义则成方,其中常安常止,故禹曰:「安汝止。」苟起毫发意、必、固、我,则蔽则败。孔子绝意、必、固、我之四者,有此器矣,又当养成,是故君子求诸己。世固有志之君子,有志于国,有志于民,虽得时得位,其功业亦未为光明硕大者,其器小而未大也。大而未成,犹有所亏。䷨

兑下艮上损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亨。彖曰:损,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损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亨。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。

此卦之象,损下之刚而益上之柔,是为上九之画,损下而益上,其道上行也。夫民为邦本,为民上者,损上而益下则顺。今乃损下而益上,虽其有不得已而取于民,或粟米之征,或布缕之征,或力役之征,必本之大公,民咸孚信之。元,大也,仁也,道之异名也。不特民信其公,又行之也有道而获大吉,虽下民信之,虽有道,虽大吉,而或者犹得而讥咎之者,亦未可以为贞正。必也民信之,又有道而大吉,又或者无得而咎之,而后可以有攸往而利也。不得已取之于民,则何以用之?曷,何也。当极其俭约,虽二簋亦可用享。享,礼之至大至重也,而犹可以用二簋。二簋,俭之至也,则其他可知矣。苟取于民而轻用之,则民心自此离畔矣。此圣哲之所灼见,而昏庸之主以为无害,以为未必至是也。国之大事在祀,于祀而极其俭,亦岂得已?于取民财而轻用之,不可也。于斯时极其俭尔,非其常也。故曰「二簋」。应有时,刚者未易损也。损刚益柔,亦有时尔。于时不得已而损之,则刚者无憾。大抵损己则顺,损人则难,故以损下益上之卦谓之「损」,损上益下之卦谓之「益」。不特取民财,凡天下曰君之及此言也,百姓之惠,此弗损而益之者。至于公谓冕而亲迎为己重,则不敢从之矣。虎会为赵简子荷戟而不推车,亦以弗损者益之也。是贞也,亦不必执之而过也,执之而过,则失道矣。九二:利贞,盖中以为志也。中则无作好,无作恶,无偏无党。虎会荷戟而不推车,正矣。至于行歌,则又过之不中矣。九二:下卦之中有中象。

象曰:山下有泽,「损」。君子以惩忿窒欲。

山上有泽,其山日损;人有忿欲,其德日损。知忿欲之害己,则知惩之窒之矣。学者好读书而不惩忿窒欲,犹不读也;喜穷究义理而不惩忿窒欲,不成义理也。虽已得道,而不惩忿窒欲,是谓智及之,仁不能守之,虽得之,必失之也。

初九,已事遄往,无咎,酌损之。象曰:「已事遄往」,尚合志也。损之时,方上损下,光武之不用功臣之时之类是也。是故「已事」则当「遄往」。「遄」,速也。臣功成身退,况方损下,岂宜少留?所以合上之志也。然亦不必激而过之,酌事情而损之足矣。大抵天下事不可加损毫发,损益盈虚,一惟其时,微置己意则乖。「酌损之」,言所以去其己意,去其激过,使不失中,使不失宜也。初爻在下,有退而居下之象,故曰「遄往」。

九二:利贞,征凶。弗损,益之。象曰:「九二利贞」,中以为志也。人臣之损,利于贞正。损己而不正,则为奸为邪。征者,前进也。前进而过之,则失真矣,故「凶」。必无损于道者,用以益乎上,则可以益矣。昔者鲁哀公问人道谁为大,孔子愀然作色而对:「何柔何刚,何动何静,何实何虚?」微起意焉,则有所倚,倚则偏,则昏。昏谓之疾,损其疾使遄速,有喜则无咎。疾不可久,久则成疾,将不可治矣。是故以速为贵。

六三: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象曰:「一人行」,三则疑也。

内卦本三阳于外卦之上,此爻有此象,故曰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」。夫二人同行则无疑,二则疑,此人情之常。凡事略同,正当此爻之象。筮而得此,筮爻必有此事。他日,孔子曰:天地𬘡缊,万物化醇;男女搆精,万物化生。易曰: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言致一也。孔子欲明致一之道,故引此为证。圣人循循善诱人,苟能于此达致一之妙,则知易曰「观其所感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」。则知万物一致,三才一致,一以贯之,无所不一矣。

六四:损其疾,使遄有喜,无咎。象曰:「损其疾」,亦可喜也。偏于阳为疾,偏于阴为「疾」。六四之「疾」,偏于阴也。阴为柔,阳为刚;阴为静、为虚,阳为动、为实。道心无体,何阴何阳?何之?或损或益,或盈或虚,事变无穷,与时偕而已。君子无敢置己意于其间也,微致己意焉则失道。

六五: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元吉。象曰:六五「元吉」,自上祐也。

损卦之象,其道上行。损下卦,益上卦,上卦之获大益者,其唯六五乎?六五,中正之君也。天下唯有此中正之道而已矣。得之者吉,失之者凶。得之者,人心归之;失之者,人心去之。「得之」者,天祐之,鬼神祐之。「失之」者,天灾之,鬼神祸之。「或」者,不一之辞。「益之」者,不一也,人心归之也。十朋之龟皆从而弗违,天与鬼神祐之也。此非六五之所求也,鬼神自祐之也。使六五动乎意则系乎意,有所倚则偏矣,非中正之道也。中正有名而无体,故六五一无所为,而自或益之。「十朋之龟」,自弗违,自元吉,自上祐也。文王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,禹安止?安止者,寂然无所动也,故「龟筮协从」。

上九:弗损,益之,无咎,贞吉。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。象曰:「弗损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上九损之极,过乎中,故教之以「弗损」也。又使益己,乃合中道。夫既弗损,又益之,疑人心之不归而有怨咎,圣人正之曰「无咎」,此乃所以为「贞正」也,有「吉」焉。苟如此而往无不利也。得人臣之心,至于有国而无家。夫能致臣心,至于国尔忘家,可谓得臣心之深矣。而今也乃以「弗损益之」而得之者,何也?大抵人能损己而益人,己得人心。至于居极止之位,而损己之极,则尤得人心。今虽弗损,已而又益之,乃合中道。此爻之辞,皆所以抑其大过而有道之。象曰:「弗损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心志中正,始为得也。始为大得也,如不失乎本心之大全也,非世俗所谓得志也。杨氏易传卷十三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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