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诚斋易传卷七
宋杨万里撰䷖坤下艮上
「剥」:不利有攸往。彖曰:「剥」,剥也,柔变刚也。「不利有攸往」,小人长也。顺而止之,观象也。君子尚消息盈虚,天行也。「剥」,落也。自一阴之姤生而愈长,进而愈上,至于五阳,为五阴矣。五阴盛而外一阳,小人众而外一君子,故君子不利有所往,此君子处剥之道也。然则不利有所往,其遂听天下之自乱乎?圣人固曰:盍观诸剥之象乎?「坤」顺艮止,止乱以顺,止小人亦以顺。故解党祸者陈寔之临,延唐祚者方庆之对,皆顺而止之,非逆而激之也,此君子治剥之道也。然天亦岂忍天下之久剥乎?五阳消矣,消极必息;五阴盈矣,盈极必虚。故剥极而七日来复,是以君子尚之也。于是乎知有天道,盖天道已行矣。象曰:山附于地,「剥」。上以厚下安宅。
五阴盛而剥一阳,为小人剥君子,言刚柔也。高山摧而附下地,为下民剥君上,言「坤」「艮」也。厚其地,山不摧;厚其民,上不危。
初六:剥床以足,蔑贞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足」,以灭下也。天下之势若处屋,屋上庇,床下承,人中处者也。害人者先坏其床之足,害国者先坏其国之足。君子者,人主之股肱也,非国之足乎?小人之灭,正道消。君子,剥床之足者也。正道灭而后凶于而国者随之。王章不诛汉不亡,任恺不去晋不乱。故「剥」始于灭下,其流及上。一柔自下首变一刚,故有剥足之象。
六二:剥床以辨,蔑贞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辨」,未有与也。「辨」,床之干也。床有干,国亦有干。大臣,国之干;二,大臣之位。今二柔进而变二刚,此小人进为大臣而退君子之大臣也,其当罢九龄、相林甫之日也与!五阴一阳,阳孤且外,孰为之与?故曰「未有与也」。「未有」者,圣人犹待其有也乎!
六三:剥之,无咎。象曰:「剥之无咎」,失上下也。
六三阴类,不应其类而独应上九之阳,内则失上下群阴之心,外亦未能为一君子之助。然许其无咎者,劝之之辞也。程子以吕强当之。
六四,剥床以肤,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肤」,切近灾也。
五,君位也,其象身也。剥床及肤,灾近于身;小人近尊,灾切于君。四阴自下而进,党日众,势日成,灾其君必矣。其当莽、卓、宪、冀、林甫、国忠权盛之日乎!
六五,贯鱼,以宫人宠,无不利。象曰:「以宫人宠」,终无尤也。六五群阴之类,亦群阴之主,能总群阴以听命而止其害,正,能调群阴以恩幸而止其弄权,乃六五柔得尊位,顺而止之之道也。「鱼,宫人」,阴类也,谓下四阴也。「贯」者,听而总之也。「宠」者,心以幸之也。如是,庶乎群小不为害矣。「无不利」者,言不为害而已,非盛世之大利也,其唐之代宗乎?使文宗忍录过,甘露何由而作?上九,硕果不食,君子得舆,小人剥庐。象曰:「君子得舆」,民所载也。「小人剥庐」,终不可用也。
上九当五阴并进之日,众阳剥落之余,一阳独存,其犹岁寒百果摇落之后,尚余一硕大之果而不为所食耶?亦危矣。当是时,君子至孤矣,而犹曰得舆而民所载;小人极盛矣,而犹曰剥庐而终不可用,何也?阴极生阳,乱极思治。白公之乱,楚几亡矣,而国人望子高之来,卒安楚者,子高也。此君子得人而民所载之效也。群小剥正道以覆邦家,如剥床焉,自足及干,自干及肤,犹不已,必剥其室庐,此大厦将颠之时也,有国者亦可以少悟矣。恶来亡商,尹氏亡周,椒、兰亡楚,斯、高亡秦,张禹、胡广亡汉,贾充亡晋,守澄、令孜亡唐,此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之效也。曰「终不可用」,儆之之至也。五阴载一阳,庶民载一,舆之象。一阳庇五阴,庐之象。坤为大舆。䷗震下坤上复,亨。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。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。彖曰:「复,亨」,刚反,动而以顺行,是以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。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,天行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也。复,其见天地之心乎!
复何以亨?曰刚反。何以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?曰动而以顺行。何以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?曰天行。何以「利有攸往」?曰刚长。阳穷于剥之上,必反于复之下。反,归也。阳归为主,阴去为客,主安得不亨?故复之亨,以刚之反,喜之之辞也。震一阳动而进,坤群阴顺而退。阳既入而处于下,又将出而进于上,何必欲速?疾,速也。复而临,临而泰,三阳朋来,则复不孤,何患有咎?故「动而以顺行」,则自然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,俟之之辞也。天道之行,消则息,终则始。观息之出入、物之荣枯、日之朝夕、月之晦朔、岁之冬春,逝者如斯,不舍昼夜,曷尝顷刻而息哉?故天行则自然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,慰之之辞也。七日者,自坤之初六,一阴生于午,至复之初九,一阳生于子。七月而曰七日,犹诗「一之日」、「二之日」也。阳长则万物望生息之功,君子长则天下望平治之福,岂得止而不行哉?故刚长则「利有攸往」,勉之之辞也。圣人极言复之「亨」矣,「无咎」矣,「利」矣,又一言断之曰:「复其见天地之心乎」?然则孰为天地之心?动而生物,是天地之心;贵阳贱阴,是天地之心;长君子,消小人,是天地之心。天地之心不可见也,圣人观于复而见之,又提之以示人。有天下者,可不求彼之心为此之心乎?体之圣,失之愚;履之治,舍之乱。圣愚治乱,此心而已。
象曰:雷在地中,复。先王以至日闭关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。
雷,阳也。地,阴也。冬至之日涸,阴虽冰于地上,一阳已萌于地中,故万物皆寒,井水独温。自「闭关」以下,皆圣人顺天时之一端也,如后世月令是已。
初九,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象曰:「不远」之复,以修身也。卦义为君子道长,象义为承顺天时,爻义为反复于善,易之道无不含罗也。「吉凶悔吝生乎动」,下卦震而动之初,初九动而复之初,动而过,过而忘反,反而已远,凶之道也,岂特有悔而已。初九动而即复,不远而复也。动生于心,复亦生于心,复心一生,动心自寂,君子以此修身,吉之大也,何悔之有?故仲尼以颜子当之,谓其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。几者动之微,知者复之微。大哉知乎!故大学在致知,人心之知即天地之阳生,阳一生天地复,知一至君子复。
六二:休复,吉。象曰:「休复」之「吉」,以下仁也。
初九「不远复」,复未形之过也。六二「休复」,复已形之过也。何以知六二为复?已形之过也?初而即复,一过亦无何形之有。二而后复,已一过矣。动而一过,过而后求休息,以补劓而息黥,非二过而何?虽然,不有初九克己之仁人,则六二无辅仁之友;不有六二降心于仁人,则六二无下仁之益。故微曾子,子夏不闻丧明之罪;微子游,曾子不察袭裘之过。故初九已复,六二人复。
六三:频复,厉,无咎。象曰:「频复」之「厉」,义无咎也。
初九无一过,六二二过,六三三过,是屡过屡复也,故为「频复厉」。「厉」,危也,非频复之危也,危而无咎者,复于义则无咎也。圣人危其频过,故曰「厉」以儆之;开其频复,故曰「无咎」以劝之。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非,而其使人亦告仲尼以欲寡其过而未能。伯玉且然,而况不为伯玉者乎?故曾子一日三省其身,伯玉岁省,曾子日省,学者时省,其庶乎!
六四:中行独复。象曰:「中行独复」,以从道也。
六四居上下四阴之间而处其中,故为「中行」。不从四阴,而独应初九之一阳,故为「独复」。居中得正者,道也;应一阳之君子,亦道也,故曰「从道」。此如夷子焉,因徐辟而见孟子,视陈相则优,不可以为公孙丑、万章,故未许之以「吉」。无咎无悔。六五,敦复,无悔。象曰:「敦复无悔」,中以自考也。
六五当阳长之时,居君尊之位,危可复于安,乱可复于治,亡可复于存,犹运之掌也。然仅能郭复无悔者,柔而已。惟其柔,故一阳疏远而不能援也,四阴强盛而不警也,则亦仅能成中材之主而已,其周襄王、汉元帝之徒与!「考」,成也;「敦」,厚也。六五「坤」之中,「坤」厚,故曰「敦复」。然犹与其复者,襄王出而复,元帝摇而复。
上六,迷复,凶,有灾眚。用行师,终有大败,以其国君凶,至于十年不克征。象曰:「迷复」之凶,反君道也。
上六以阴柔小人之极,居亢满大臣之位,遂其奸而不改,迷于邪而不复,故凶于而身,则天灾人眚之毕集;凶于而国,则师败君凶而不振,卢杞是也。害真卿,沮怀光,天下皆以为奸邪,而德宗独不觉其奸邪。伐叛之师未反,而朱泚之变已作。奉天之围未解,而梁州之幸已严。自是而后,姑息之政行,强藩之势成矣。至于元和,乃始克征,何啻十年而已乎?「乾」之上九为君之「亢」。「复」之上六「以其国君凶」,则国君者,六五也;以之者,上六也。传曰:「凡师能左右之曰以。」曰「反道」者,君道在复。今六五之君道乃为上六所左右,至于迷而违之,何复之有?彖曰「刚反」,反言归也,寇退,曾子反是也。上六曰:「反君道,反言违也,文质相反」是也。䷘震下乾上
无妄,元亨,利、贞。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
程子曰:「动以天,故无妄。动以人欲,则妄。」此得圣人本意矣。诚者,天之道。妄者,人之欲。无一毫之妄,诚之至也。「无妄」所以「元亨」者,「利」在贞而已。正则诚,邪则妄。若匪正而动,则动必有眚,而「不利有攸往」矣。非无妄之不利于往也,不正而妄,则不利于往也。若尧舜之禅,汤武之师,禹之治水,动以天也;子哙之逊,符坚之师,鲧之治水,动以人也。
彖曰:「无妄」,刚自外来,而为主于内。动而健,刚中而应,大亨以正,天之命也。「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」,无妄之往,何之矣?天命不祐,行矣哉!
下震本坤体,初九自坤之上而来,居「坤」之下为「震」,故曰「刚自外来」。卦之成,以震为主,震之卦以阳为主,下卦为内,故曰「为主于内」。震动乾健,动以天也,故曰「动而健」。九五之君以刚健中正倡于上,六二之臣以柔顺中正应于下,其动岂有妄乎?故曰「刚中而应」。此其所以动而大亨也。何为动而亨也?动以正也。何为而能动以正也?动以天也。何为而能动以天也?天实命吾动也。故武王誓师曰:「天命文考,肃将天威。」天命文武以动,文武其得不动乎?然则天命文王,而武王何自知之?民之所欲,天必从之故也。八百国,三千臣,亿兆人,以天之命诏武王,而武王乃伐商,是谓动以天。举国之谏,亦以天之命止符坚,而坚必伐晋,是谓动以人欲。当坚之时,内外无事,可谓小康,是亦无妄之世也。而坚匪正妄动,往将何之?宜其败亡,而天命不祐也。非天不祐也,天亦不能祐也。行矣哉!言必不行也。
象曰:天下雷行,物与无妄。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。行于天之下而鼓于物之上者,其雷乎!雷以时行而不妄行,物与雷俱出而不妄出。盖雷宜收而行,则物稽于藏;雷宜行而收,则物滞于达。物之无妄,视雷之无妄,故曰「物与无妄」。先王之育万物,亦体雷行及时之义,对越而茂勉之尔。董仲舒引书曰:「茂哉!茂哉!」古「茂」、「懋」通。初九,无妄往,吉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往」,得志也。
九本乾之体,初居震之始,所谓动以天者也。动以天而「无妄」,焉往而不吉、不得志哉?雷动于初而不妄,万物一岁之盛福也;圣人动于初而不妄,万民一世之盛福也。故伊尹戒太甲以「谨厥初」,周公戒成王以「在厥初」。然则高宗三年不言,威王三年不飞,何耶?非不动也,谨于初动也。是惟无动,动而得志矣。
六二:不耕获,不菑畬,则利有攸往。象曰:「不耕获」,未富也。初九,动之始;六二动之继。是故初耕之,二获之,初菑之,二畬之。为二者何必矜其能耕且菑,而妄动以变初之成哉?一矜而动,即动以人。欲子玉变子文之政,参遵何之法,子玉为能,参为不能矣。然能者败,不能者安。六二顺而中,不矜能,则焉往而不利?虽不耕不菑,不求富贵在其中矣。未富者,实富而名未富。
六三:无妄之灾,或系之牛,行人之得,邑人之灾。象曰:行人得牛,邑人灾也。六三震终而近乾,动以天也,无妄之至也。震卦而坤爻,以静处动也,动而未尝动也,吉凶生乎动。今六三未尝动而灾,是谓「无妄之灾」。灾自我来,自我得,此有妄之灾;非我来而我得,此无妄之灾。既「无妄」,奚而灾?曰:事固有不相及而相遭者。城失火,池鱼殃,鲁酒薄,邯郸围。今有牛系于斯,问主之者谁,莫知也。问系之者谁,莫知也。故称「或」焉。然牛之系于斯,惟其存于斯,使涂之人夜半取之而去,则主之者与系之者出而讼之矣。当是时,涂之人不可得而讼,可讼者邑居而已。居者奚罪焉?盖不幸罹灾耳。此非无妄之灾乎?故仲尼被围,貌偶似阳虎也;不疑偿金,偶与亡金者同舍也。六三无妄而灾,六三可无媿矣。故灾至无媿者,圣贤君子之所能也;无妄免灾者,非圣贤君子之所能也。灾非「无妄」之所能免,而小人行险妄动以求免,不亦远乎!
九四:可贞,无咎。象曰:「可贞无咎」,固有之也。九四以刚居柔,此岂妄动者哉?故许之曰:可以贞固而守此道,则无咎矣。又坚之曰:能贞固而守之,则可以有之而不失矣。此回之择乎中庸而不失,所以异于不能期月守者也。
九五:无妄之疾,勿药有喜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药」,不可试也。五以刚健中正而居尊,二以柔顺中正而正应,此「无妄」之至也。「无妄」之至而犹有疾,则如之何?听其自作,信其自愈而已。然则有疾而不治,可乎?曰:有有妄之疾,有无妄之疾。犯寒暑,荒酒色,如是而得疾,有妄之疾也,不治者死。耳目聪明,血气和平,如是而偶疾,无妄之疾也,治者亦死。不治有妄之疾而死者,晋景公、齐桓侯是也;不治无妄之疾而不死者,仲尼、䓕子冯是也。故无妄之疾不药,无妄之药不试,则疾自愈而有喜矣。无妄之疾,无疾之疾也,勿药可也。无妄之药,无害之药也,亦不可试。何哉?盖善养生者,主梁肉而寇药石,药固无害矣。吾无疾,焉用药?药无害犹不可试,而况有害者乎?故孔子曰:「某未达,不敢尝。」圣人不试无妄之药,而秦人以未富强为疾,补之以商鞅之乌喙;晋人以未清虚为疾,下之以王衍之甘遂。药之初何如哉?故有苗疾虞,而禹班师,泰和自此充;越人非疾汉,而武帝兴师,虚耗自此痼。
上九:无妄,行有眚,无攸利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行」,穷之灾也。「无妄」之世,六爻皆「无妄」也,故至上九,圣人亦许之以「无妄」。然许之未几,而戒之以「行有眚,无攸利」者,何也?无妄之为卦,动卦也,然必动而不妄,乃许其动。
动万物者莫迅乎雷,宰万物者莫尊乎天。雷动乎下,而非天宰之于上,则雷不发而震,物必有札伤者矣。「天下雷行」,雷制于天也。初九发造化之始,六二成造化之终,有必不可不动者,是为动而无妄,故圣人许其「往吉」,「往利」,造化成矣。譬之农焉,初九耕之,六二获之。至于六三处顺以廪之而已,九四安富以守之而已,九五之主人高拱以飨之而已,上九入此室处,曰为改岁而已。使上九居无妄之极,而复欲动而有行,几何不贻穷之灾乎?唐太宗高丽之师、明皇云南之师是已。故二之前,有动而无妄;三之后,无妄而无动。然则无妄虽曰动卦,吾必谓之静卦矣。䷙乾下艮上
大畜,利贞,不家食,吉。利涉大川。
畜,聚也,止也。山韫天者,聚之大也。山止天者,止之大也。臣止君以不为,不若止君以耻为。吾惟正心以及身,正身以及君,虽不止之以不为,而君自耻为矣。故「大畜,利贞」。「贞」,正也。「利贞」,臣能贤也。「不家食」,君用贤也。君臣相逢,吉孰大焉?虽当险难之世,犹济也,况治平之世乎?
彖曰:大畜,刚健笃实辉光,日新其德。刚上而尚贤,能止健,大正也。「不家食吉」,养贤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应乎天也。君德刚健,则有进而无息;君德笃实,则有韫而无竭。韫而进,进而韫,韫于中者充实,则溢于外者辉光。辉光而进进无息,则辉光者日新其辉光矣。日月常见,而终古常新,运而无息故也。吾君之德何为而臻兹?能尚贤故也。其孰为贤?上九是也。其孰能尚贤?六五之君是也。上九以阳刚之贤,六五以柔顺之资,上上九而已下之,不曰「刚上而尚贤」乎?然则上九,臣也,居尊位之上,可乎?上之者,非上其位也,上其德也。武尊望曰「尚父」,康尊毕曰「父师」是也。「尚」亦「上」也。以五、上二位言,为君尚臣;以「艮」、乾二体言,为臣止君。「乾」为君,「艮」为少男,「乾」健欲上进,而「艮」止之于下,此臣之止其君之不善者也。曷为能止君之不善?有大人正己之德,而潜格其非心也。凡天下之不善,吾皆止而不为,则不必止其君也,盖有不止之止者矣,故曰「能止健,大正也」。故袖中之鹞,耻魏征之见;苑中之游,畏韩休之闻。夫岂待面折禽荒、章交盘游哉?不然,三归之卿能禁六嬖之霸,赀贪之宰能杜穷奢之主乎?「乾」刚健,「艮」笃实。初二、三上皆阳明,故「辉光」。天夕则晨,山落则荣,故日新。五应二,故应天。
象曰:天在山中,大畜。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山之体小于天,而能韫天道;人之心灵于山,而能聚天德。君子之畜其德,聚天德也。何以聚之?诵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之言,行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之行,多闻多见而默识心通焉。识其在彼,体之在此,贤一变至于圣,圣一变至于天。
初九:有厉,利己。象曰:「有厉利己」,不犯灾也。臣止君在初,君受止亦在初。初九阳躁,欲上进之初也。六四以山压而止之,其必有危言难受、大欲难夺者矣。初九能易其所至,虽知其拂乎吾心,而利乎天下国家,从而已之,则可以不犯天下之灾咎矣。舜、禹以益之一言而班征苗之师,受止而能已之也。符坚以举国之谏而不回伐晋之役,犯灾也。
九二:舆说輹。象曰:「舆说輹」,中无尤也。
舆所以行也,说輹所以不行也。二居中得正,而受六五之止,故中而无尤。太宗欲幸东都,畏魏征之谏而止舆说輹之义也。凡卦二为臣,此九二「乾」为君。
九三:良马逐,利艰贞。日闲舆卫,利有攸往。象曰:「利有攸往」,上合志也。
志乎进者,「乾」之性;止其进者,「艮」之力。「乾」为马,志乎进者也。如君子之畜德者,亦志乎进以行道也。九三居健之极,上九居止之极。健极则塞者通,止极则严者宽,而况九三有初九、九二迫其进于下,有上九引其进于上乎?上九「艮」体而阳德,「艮」体则止九三者也,阳德则其志合九三者也。前一马以导之,后二马以驱之,是良马四之而相逐者也。其进而不可止也,孰御焉?而况于有车舆之坚,有兵卫之众哉?宜其「利有攸往」也。然圣人必戒之曰「利艰贞」者,言必难进而进必以正也。又曰「闲舆卫」者,言必为之防闲也。初喜其往,卒忧其妄。惟艰惟闲,贞在其间。畜德君子,行中有止。九二为舆,众阳为卫。六四:童牛之牿,元吉。象曰:六四「元吉」,有喜也。
「童牛」,初九之象也。牿牛在幼,止恶在微。六四居大臣之位,当止健之任,及初九阳之微而止之,则「大吉」而「有喜」矣。盖旨酒、糠丘之滥觞,漆器、象箸之履霜。
六五:豮豕之牙,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豕牙伤物而性躁欲,求其牙之不伤,不若使其躁欲之不萌。豮其躁欲之源,则消其伤物之具矣。尧以心惟危,故逸乐慢游之过绝;汤以礼制心,故声色货利之念消,皆「豮豕之牙」之义也。吉而有庆,孰加于尧、汤乎?
上九:何天之衢,亨。象曰:「何天之衢」,道大行也。
以艮止乾,则为以臣止君之不善;以二阴止三阳,则为阴柔止阳刚之群贤。止君恶者始必止,止群贤者终必通,而况上九之一阳与九三合忠,与三阳同类乎?良马相逐而衢路大通,贤之所以并进,道之所以大行,善类之所以光亨也。止恶而不止善,是大畜之义也。有一舜在上,有十六相在下,共𬴐其能止之乎?诚斋易传卷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