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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诚斋易传卷十二

宋杨万里撰䷪乾下兑上

夬:扬于王庭,孚号有厉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彖曰:「夬」,决也,刚决柔也。健而说,决而和。「扬于王庭」,柔乘五刚也。「孚号有厉」,其危乃光也。「告自邑,不利即戎」,所尚乃穷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乃终也。大以五阳而决去一阴,以五君子而决去一小人,此舜举十六相去四凶、周公与十夫去三监之时也,宜其甚易而无难矣。而圣人于此有惧心焉,谓勿专倚乾之健,必济以兑之说,然后小人可以决去,而天下国家可以和平而无伤也。古者孰有不以存小人而伤君子,不以去小人而伤国哉?汉之去宦官以袁绍,而汉亡亦以绍。唐之去宦官以崔昌遐,而唐亡亦以昌遐。去小人可易言哉?故以其有乘五刚之大罪,我是以声其罪而扬之于王庭;以其有不可忽之危机,我是以信其令而警之以惕厉以共有不可恃之刚武,我是以告其徒以尚武之必穷。以其有一阴之犹存,我是以勉其往以必至于纯乾而乃终。夫扬庭之未既,惕厉之已至,乃有勇中之怯,健而说,决而和也。尚武之方戒,利往之复进,又有怯中之勇,说而健、和而决也。圣人之去小人,岂一端而足哉!「告自邑」,犹言告我家也,言徧告五阳也。象曰:泽上于天,夬;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
泽卑则钟而聚,高则溃而决。「泽上于天」,高矣,安得而不决?君子观其决而及物之象,故不专利于己,而必施之以及下;观其高而必溃之象,故不敢居其圣,而必戒之以为忌。「忌」如「道家所忌」之「忌」。

初九,壮于前趾,往不胜,为咎。象曰:不胜而「往」,咎也。初九阳壮之初,位乎四阳之下,趾之象也;而决然行乎四阳之先,前趾之象也。倚一阳之壮,而不待四阳之长,锐于行而躁于往,欲以孤力而决去小人,一小人虽微矣,其易胜乎?胜在往先者胜,往在胜先者负,况不胜在往先者乎?故周公言「往不胜」,而仲尼断之曰:「不胜而往,宜其咎也。」此阳处父抑赵盾、宋义排项羽,所以皆为咎也。

九二: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。象曰:「有戎勿恤」,得中道也。九二以刚阳之才,当夬决之时,得大臣之位,遇同德之君,有众阳之助,可以决而无疑矣。而能居柔以晦其刚,得中而戒于过,虽于四阳之盛而决一阴之衰,乃惕然若临大敌,谆然若警夕黀,有备如此,虽有兵戎之骤至,亦勿忧恤矣。此狄仁杰从容存唐之事也。不然,无仁杰之志而窃仁杰之迹,则为张禹、孔光、胡广、赵戒尊养时贼矣。「莫夜」句绝。

九三:壮于𬱓,有凶。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,若濡,有愠,无咎。象曰:「君子夬夬」,终无咎也。

「壮于𬱓」,王辅嗣谓上六是也。「𬱓」者,颊之骨也,体之在上者也。九三外列乎五阳众君子之林,而内为上六一小人之助,此小人之谍,而君子之家寇也。虽然,不可疾而可晓也。圣人晓之曰:来汝九三,取凶在汝,取无咎亦在汝。汝,君子徒也。舍君子从小人,凶之道也;舍小人从君子,「无咎」之道也。「壮于𬱓」,是从小人也;「独行遇雨」,是从小人也;「君子夬夬」,是从君子也;「若濡有愠」,是从君子也。居下而壮乎上,处阳而应乎阴,非「壮于𬱓」之象乎?舍群阳而孑与之同志,应一阴而任己以独行,不惟应之,又与之和合,若阴阳之和而雨焉,非「独行遇雨」之象乎?弃同而即异,叛正而附邪,天下其孰能说之?此其所以「凶」也。汝曷不决而又决,以绝上六之交?汝曷不决而又决,以协群阳之志?「夬夬」者,决而又决也。「若濡」者,若上六之濡己而污己也。「有愠」者,以上六为羞恶而愠见也。去污以自洁,舍故以自新,天下孰不与之?此其所以「无咎」也。段纪明助阉尹而害忠烈,「壮于𬱓」而独行「遇雨」者也。温太真舍王处仲而归朝廷,「君子夬夬」而「若濡有愠」者也。为九三者,其亦谨所择以从圣人之晓己哉!九三与九四皆有君子小人两从之嫌,而九三独「无咎」者,九四「闻言不信」,而九三「君子夬夬」也。何也?九三以阳居阳,九四以阳居阴也。

九四: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。象曰:「其行次且」,位不当也。「闻言不信」,聪不明也。

「兑」为「羊」,九四「兑」之初也。「臀」,下体,九四「兑」之下也。「羊」者,性之狠也;阳者,德之刚。九四以狠济刚,宜其与群阳并进,以夬去一阴。今乃不然,九则阳之质,四则阴之位,以阳处阴,以刚居柔,于是百炼为绕指,夬决为不断矣。欲止而不进,三阳进之于后而见伤,是以有「臀无肤」之象。欲进而不止,则不当刚夬之位而弗果,是以有「其行次且」之象。欲从九五之牵于前而有行,则不能忍狠愎之性而必违,是以有「不信」「悔亡」之言之象。刘牢之既从朝廷,复背朝廷;既从灵宝,复背灵宝。从顺,顺者不纳;从逆,逆者疑之。既不得为君子,又不得为小人,哀哉!以阳处阴,九二、九四同之。所以异者,九二中正,九四媚说也。

九五:苋陆夬夬,中行无咎。象曰:「中行无咎」,中未光也。「苋陆」,草之脆;「夬夬」,决之强;「中行」,决之和;「无咎」,决之安;「未光」,决之憾。九五为决小人之主,合众阳君子之助,以决上六一阴之衰,如拔苋陆之草不啻也,而何至烦吾君「夬夬」之极力哉?既决之极力而不遗余力矣,而又行之以中,而又仅能「无咎」,而又有未足为光大之憾,何也?易中有难,夬中有牵故也。一阴易去,而去之何难?强君易决,而决之奚牵?曰:惟小人易近而难远。非难远也,近之则难远也。近则宠,宠则尊,尊则僭,僭则强,强则难远。李辅国者,其初一家奴,而其晚号尚父。贯盈罪大,而代宗不敢显戮之,至遣盗以窃其首焉。杀之者,「夬夬」也。遣盗者,「中行」也。诛一小人而无变者,「无咎」也。然阴窃杀之,而不明正邦刑,亦可羞矣,是足为光大乎?九五其初近上六,而其终不得不去上六。上六恃宠而上其君矣,可得而去乎?九五忍耻而以中道去之,幸于无咎,变而已矣,何光大之有?程子云:「苋陆,马齿也,故至脆。」

上六:无号,终有凶。象曰:「无号」之「凶」,终不可长也。

夬之上六,见圣人之仁心如天之大也。何也?不惟庆君子,而深所以吊小人也。曷为吊小人也?小人亦受中于天,与我同类者也,特不能克其利心,以复其良心尔。上六以一阴而乘五阳之上,自以为得矣,不知五阳长而己必消,及其消亡而后号啕也。圣人曰:「汝至于此,其勿号啕乎?」其终有凶而不可久长也乎?庶其未至于此者,犹可有改乎?诗曰:「啜其泣矣,何嗟及矣。」其夬之上六乎?李斯父子,潘岳友朋,临刑之时正如此尔。䷫巽下乾上

姤:女壮,勿用取女。彖曰:「姤」,遇也,柔遇刚也。「勿用取女」,不可与长也。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也。刚遇中正,天下大行也。姤之时义大矣哉!

阴阳之相为消长如循环然剥者,阳之消,然剥极为复,不旋踵而一阳生。夬者,阴之消,然夬极为姤,不旋踵而一阴生。当一阳之生也,圣人未敢为君子而喜,必曰「朋来无咎」,言一阳未易胜五阴也。当一阴之生也,圣人已为君子而忧,遽曰「女壮」,言一阴已有敌五阳之志也。既曰「女壮」,又曰「勿用取女」,申戒五阳以勿轻一阴之微而亲昵之也。远之且不免,而况亲昵之若同室之人乎?此圣人所深忧也。文王之卦辞云尔,而仲尼释之曰:「姤,遇也,柔遇刚也。」言五刚不幸而与一柔相遇也。一阴方壮而五阳遇之,其势岂可久长哉?壮而不已,必至于剥也。姤遇之时若是其大,可不戒哉!然则相遇之道遂可废乎?曰:柔遇刚,不可长也。若天地相遇,刚且中正,何可废也?天地不相遇则物不生,君臣不相遇则道不行。五阳,「乾」也;一阴,「坤」也,故曰「天地」。二、五皆刚且中正,故曰「刚」,曰「中正」。遇之义若是其大,其可废哉!不以一柔五刚之相遇而不戒,不以一柔五刚相遇之可戒而废天地君臣之相遇,此易之贵于变也。

象曰:天下有风,姤,后以施命诰四方。

天以风诰物,后以命诰民。

初六,系于金柅,贞吉。有攸往,见凶。羸豕孚蹢躅。象曰:「系于金柅」,柔道牵也。初六一阴始生,如豕之弱者,人之所忽也,不知其中心未尝忘「蹢躅」而「踊跃」也。惟于其方弱之时,系之大车之「金柅」,系之则有牵而不得逞。「系之于柅」,系之固也;「系之于金柅」,固之固也。如是,则一阴止而不得上进,贞正之君子可以安吉也。若不有以系而止之,或听其往而进,则凶矣。高祖之封濞,明皇之不杀禄山是矣。且「系于金柅」,系何物也?羸豕也。先言「金柅」而后言「羸豕」,不先得其系之之地,则逸其系之之物矣。九二:包有鱼,无咎,不利宾。象曰:「包有鱼」,义不及宾也。仲尼于彖辞,发明遇之时义甚大,今观之九二以后,则见其时义之大矣。九二,君民之相遇,得其时义者也。九三、九四,君民之不相遇,不得其时义者也。九五,君臣之相遇,得其时义者也。上九,君臣之不相遇,后其时义者也。大哉,遇之时义乎!人之与物,相遇欲速,相遇而不欲速则失时;相有不欲速,相有而欲速则失义。鱼者,众渔之所利也。众渔求鱼,一渔先得鱼,喜遇之之蚤也。喜于遇之之蚤,而急于得而有之,则鱼不可得而有矣。何也?取之必有其器也,大则纲,纤则笱,然后有以包而举之。不然,急于取而徒手以往,则亡具甚矣,鱼岂为我有乎?故必有以包之,斯得而有之。包者,缓辞;有者,坚辞。取之缓则有之坚矣。后虽有他人善渔者至,利亦不彼及矣。何也?吾遇之之时蚤,而取之之义缓也。宾者,他人之谓也。高祖先得关中,遇之之蚤也。汉先得之,楚后至而夺之,不惟夺之,反王我于蜀。我徐起而定三秦,天下卒为汉而不为楚。此「包有鱼」而利终不及「宾」者也,又何殃咎之有?初六阴而在下,民之象也。鱼亦阴类,古者以鱼比民。

九二以刚阳中正之德,居下卦君主之位,而首与初六遇,此遇鱼之最蚤者也,其德足以「包」有之而「无咎」。九三、九四二宾,其至已晚矣,安得利以及之乎?

九三:臀无肤,其行次且,厉,无大咎。象曰:「共行次且」,行未牵也。一卦五阳而一阴,五阳必争赴于一阴;一水众渔而一鱼,众渔必争取于一鱼。初六之一鱼,此九二、九三、九四之所争取者也。九二最近,初六最先,遇初六则初六之鱼已为九二所得矣。九三居九二之后而必争,争则必伤,伤则欲进而不敢进,自危而不力争。能不进而自危,虽不得鱼,亦无后灾,故「无大咎」。曰「行未牵」者,犹幸其不牵于鱼而必进也。孔明说先主,谓中原已为操所得,而江东已为吴所得,吴不可图,而可以为援,此「次且」而「无大咎」也。三居二后,故曰「臀」。争鱼而伤,故曰「无肤」。「夬」之九四与「姤」之九三辞同,而九三「无大咎」者,九四以阳处阴,故柔而不决,遂坐「次且」之累;九三以阳处阳,故止而不行,乃得「次且」之方。

九四:包无鱼,起凶。象曰:「无鱼」之「凶」,远民也。

九四非无刚阳之德以包纳初六,然曰「包」而「无鱼」者,四与初远而不相及,一也;四以阳处阴,又无中正之德,二也;四无君主之位,三也。四与初宜相应者也,宜应而不应,三失故也。无德以得民,无位以临民,而又远民,宜吾民之归九二而去我也。君而无民,无民而举事,安得不凶?「起」者,举事之谓。子干、子比自晋归,取楚而见杀,而蔡公弃疾乃得楚。二子远而蔡近,二子庸而弃疾贤故也。

九五:以杞包瓜,含章,有陨自天。象曰:九五「含章」,中正也。「有陨自天」,志不舍命也。

此九五、九二之君臣刚遇中正之盛也。九五以刚明之德,乃含其耀而不矜,以下逮九二中正之臣,如杞叶之高而俯包瓜实之美。九二以刚正之德,亦奉君命而不舍,以上承九五中正之君,如命从天降,而决起「盍归」之志。君臣相遇之盛如此,一小人虽壮,何足虑也?尧下逮舜之侧微,「以杞包瓜」之象。舜遇尧为天人之合,有陨自天之象。「何忧𬴐兜,何畏孔壬」,固其理也。

上九:姤其角,吝,无咎。象曰:「姤其角」,上穷吝也。上九之「吝」而不遇者,时之后,道之穷也,非上九之咎也。何也?上九以刚阳君子之德,而自处于高亢不屈之地,是将何所遇哉?以我之高,遇彼之触而已。「遇其角」,遇其触也。天下之情,顺则合,乖则离,遇其触矣,何遇之冀哉?其为「悔吝」,宜矣。虽然,上九何咎过之有?吾道也穷而己安之可也。既曰「无咎」,圣人慰之之辞也。又曰「上穷」,圣人叹之之辞也。「仲尼之道大,天下莫能容」是也。孟老于行、荀废兰陵亦然,而况贾谊、仲舒、冯衍之徒与?大壮九三之「羸其角」,晋上九之「晋其角」,角在我也。姤上九之「姤其角」,角在彼也。角在彼而我遇之也。䷬坤下兑上

萃,亨。王假有庙。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。用大牲,吉,利有攸往。彖曰:「萃」,聚也。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「王假有庙」,致孝享也;「利见大人,亨」,聚以正也;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」,顺天命也。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「萃」者,天下生聚全盛之极也。天地聚而阴阳和,万物聚而食货充,君臣聚而大道行,万民聚而天下熙,此岂一人一日所致哉?圣人于其时也,前必揆其所从,后必稽其所终。不揆所从,其散孰聚?不稽所终,其聚复散。昔者天下之散也,何从而聚也?刑错不式之治,生于反商政之日;烟火万里之富,生于除秦网之时,是可忘哉?「王假有庙,用大牲吉」,所以报「萃」之所从而不敢有也。今者天下之聚也,谁得而散也?永嘉之祸,生于平吴之功;天宝之乱,生于开元之治,是可惧哉!「利见大人」者,必求大人之助,屈己以见之;「利贞」者,必守以贞正之道,无逸以终之。所以持「萃」之所终而不敢恃也。「顺」,「坤」也;「说」,「兑」也。「刚中而应」,九五与六二也。

象曰:泽上于地,「萃」,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。

息者消之初,盈者虚之始,聚者散之原。「泽」,水之聚也;「泽上于地」,聚之聚也。物有聚而不散者乎?君子所宜坊也。坊泽之聚者,以坊坊治之聚者,以备。「除戎器,戒不虞」,言有备也,此亦治之「坊」也与!

初六:有孚不终,乃乱乃萃。若号,一握为笑,勿恤,往无咎。象曰:「乃乱乃萃」,其志乱也。

诗曰:「士也罔极,二三其德。」其「萃」之初六乎?初六与九四正应也,而九四,君子之刚阳者也。初六与六二、六三同类也,而二三,阴柔之小人也。始欲从九四,则远于君子而隔于二三;欲不从二三,则昵于小人而私于同类。欲从君子者,其始「有孚」也;复欲从小人者,「有孚」而「不终」也。圣人晓之曰:尔何扰扰为志之乱,而妄欲与小人群聚乎?九四虽远,尔曷不号鸣以求应乎?尔与九四虽不终,然九四察尔初心之孚,固将舍旧而开新,与尔一笑而释然相聚矣,尔何恤于自新而不往乎?其无咎决矣。此圣人开初六自新之涂也。不开人以自新之涂,是驱天下之人而胥为小人也。魏舒初欲从栾盈之乱,既而乃归范宣子;召伯盈初已从王子朝之僭,既而乃从刘文公。君子与之,是圣人开萃之初六之义也。

六二:引吉,无咎。孚乃利用礿。象曰:「引吉无咎」,中未变也。君臣之聚会,始于相求,终于相信。臣固求君也,然君之求臣,甚于臣之求君。观汤之于伊尹,先主之于孔明,则见矣。然则何道以求之?星辰非能自高也,引而高之者,天也。贤臣非能自进也,引而进之者,君也。六二之进,非九五引之而谁也?故曰:「引吉,无咎。」此相求于初之道也。及相得相信之后,则如骨肉,如一体,岂复事于外饰哉?故冯唐之对文帝,张玄素之对太宗,初以为廷辱,卒尽其说。马援谓光武脱略边幅,魏征告太宗不事形迹,皆心孚而文薄者也。礿者,祭之薄而无文者也,故以喻焉。此相信于终之道也。然六二德则中正,而才则阴柔也,自非阳刚如伊尹,孰得五去桀哉?如九五之引六二,幸及其中未变之时而引之,则得之矣。不然,如丁公之事楚,吕布之事魏,虽引之,何「吉无咎」之有?六三:萃如嗟如,无攸利。往无咎,小吝。象曰:「往无咎」,上巽也。

六,阴柔也。三,不中不正也。挟阴柔不中正之资,其谁纳我?故进而求聚于九四之君子,则四非其类而不答;退而求聚于六二之大臣,则二非其应而不与。「萃」聚之不合,则戚嗟而无归,又何所利哉?圣人怜之曰:尔盍往从上六巽顺之正应乎?庶乎无咎,然终不免于「悔吝」也。此商鞅出走而诸侯不纳之时也。「兑」之上六,反之为「巽」。

九四:大吉,无咎。象曰:「大吉,无咎」,位不当也。

九四以刚阳之资,居近君之位,下与民为聚,则尽得三阴之众;上与君为聚,则己逼九五之尊。此如陈氏之得齐民、司马氏之得魏民也。故圣人戒之曰:九四必也柔顺谦退,如未居其位之时,有不敢当其位之意,则「大吉」而「无咎」矣。四幸而居阴柔之位故也,不然,非凶于而国,则害于而家也。九五:萃有位,无咎。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。象曰:「萃有位」,志未光也。

九五以刚阳中正之德,当萃聚之时,为萃聚之主,岂不盛哉!然有其位而「无咎」矣,又曰「匪孚」,又曰「志未光」,乃若未盛者,何也?盖卦辞有「利贞」之戒,彖辞有「聚以正」之戒,爻辞又有「元永贞,悔亡」之戒。非萃聚之难也,永其萃聚之难也;非永其萃聚之难也,永其贞正之难也。当天下之已孚,而惕然怀「匪孚」之忧;当志意之光大,而歉然有未光之志,可谓「元永贞」矣。宜其久安长治,有聚无散,而悔吝销亡也。此「伯益克艰」之戒,周公无逸之规也。元者,善之长。

上六:赍咨涕洟,无咎。象曰:「赍咨涕洟」,未安上也。

聚不极则散不生,治不极则乱不萌。上六以阴柔之资,说乐之尤,而居萃聚治安之极,此开元之末,燕游之所由兴,元和之季,宫室之所由侈也。故圣人戒之曰:临至乐以至忧之心,处已安以未安之虑,庶乎无祸咎矣。「赍咨涕洟」,忧之至也。䷭巽下坤上

升,元亨。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。彖曰:柔以时升,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。「用见大人,勿恤」,有庆也。「南征吉」,志行也。

有位之升,有德之升。升位则足以行道,升德则足以进道。又曰:「升之道,必由大人。」故升于位由王公,升于德由圣贤。又曰:「升位而见大人,故无附丽小人之失。升德而见大人,则日入于君子之涂。南征,前进也。」此程子之言,得之矣。然舜,大人也,能升禹;稷;纣,亦大人也,能升飞廉;孔子,大人也,能升颜子;荀子,亦大人也,能升李斯。四者之升,必有所分矣。君子之求升者,谨之!

象曰:地中生木,「升」。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

栋梁拱把之积也,圣人小善之积也,在积之有渐,进而不已耳。而异端者曰「一起直入」。欺哉!初六:允升,大吉。象曰:「允升大吉」,上合志也。

初六柔而旁散,在一卦之最下,木之根也。九二、九三,刚而上进,在初六之上,木之干也。然初六在下而曰「允升,大吉」者,木与土相信而相得,则木之升也必锐;士与主相信而相得,则士之升也必达,故曰:「上合志也。」然则初六与谁合志哉?非六四而谁哉?初六与六四正应也,而初六,木之始生也;六四,土之最下而生夫木者也。六四为文王岐山之事,则初六其吕望渭滨之事也与!允,信也。

九二:孚乃利用礿,无咎。象曰:九二之「孚」,有喜也。

当升之世,群贤升于位,君德升于圣,天下升于治之时也。然六五柔顺谦退之君,方歉然若有所未遑也。为之臣者,不济以阳刚之才,可乎?惟六五得九二之臣,君臣交孚,是以尽其诚以大有为,而尽去外饰之虚文。臣有所当为,则遂事而不为专;上有所重发,则衡命而不为悖,皆「用礿」之义也。「用礿」已见「萃」之六二。文王之在岐山,内文明而外柔顺,召之而至,幽之而听,非闳、散阳刚之臣尽力于外,吁其危哉!故曰:「总干而山立,武王之志也;发扬蹈厉,太公之志也。」其升之九二乎?如此而后无咎而有喜也。

九三:升虚邑。象曰:「升虚邑」,无所疑也。

九三,木之生而出地者也,其长也,孰御之?九三以阳居阳,进而近岐山之王,其升也亦孰御之?如升无人之境耳,故曰:「升虚邑」,又何疑焉?其「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」之时乎?

六四: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象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顺事也。

四,侯伯之位也,而文王以上圣之德处之,天下方归往以为王,文王乃柔顺以事商。文王避之愈力,天下归之愈坚,此其所以「亨于岐山」之一隅,而有天下三分之二也,吉孰大焉?又何咎矣!

六五:贞吉,升阶。象曰:「贞吉,升阶」,大得志也。升之时,乱升而为治,君升而为王。然则六五,升之主也,其孰当之?文王既当六四,则六五其武王乎?文王,柔顺也,故为六四。武王,放伐也,何亦为六五之阴柔乎?六,柔也;五,刚也;中,正也。观兵而退,须暇五年,故诗人颂之曰:「遵养时晦」,非以柔晦刚乎?夫惟尽天下之贞固,从文王之容德,不得已而后放伐也。故自君而升为王,如历阶而升也,宜其「吉」而大得志与!垂拱而天下治,是吾志也;拯民于水火之中,是吾志也;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岂吾志哉?

上六:冥升,利于不息之贞。象曰:「冥升」在上,消不富也。易,变也,变则通。上六以阴邪之小人乘一卦之上,居升进之极,犹冥然冒昧,求升而不已,宜其消亡而不富也。若进德之君子,变而通之,反而用之,移小人贪得不息之邪心,为吾求道不息之正心,何不利之有?大哉,易之道乎,岂一端而已乎?故「讼」之终凶,用之自讼则吉;「随」之说随,用之说随则凶。「乾」之初九有「勿用」之戒,而仲尼历聘以爱日;「咸」之上六有滕口之规,而孟子好辨以明道。「晋」之初未可以速进,故贵于摧如之退,然颜子最少而进未止。益之上不可以过益,故忌于「或击」之伤,然大舜已老而谦得益,故曰「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」。若夫阴邪而在上,在上而冥升,终消亡而不富,非纣其孰当之?诚斋易传卷十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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