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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诚斋易传卷十

宋杨万里撰䷢坤下离上

「晋」: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。彖曰:「晋」,进也。明出地上,顺而丽乎大明,柔进而上行,是以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也。

「晋」之世,上则天子进乎德,有不已之明;下则诸侯进乎顺,有不已之报。进乎德,如日之出于地,愈升愈明;进乎顺,如地之承于日,愈下愈高。下顺上而不已,故上烛下亦不已,是以「锡马蕃庶」而恩之者丰,「昼日三接」而礼之频也。君进于明可也,臣进于顺可也。诸侯非在廷之臣也,在外之臣也。在外而不进于顺,则尾大而跖盭矣。「坤」为马,「离」为日,日出于地为昼。「三接」,下三阴也。「柔进而上行」,谓六五也。康侯,天子镇抚诸侯以安之也。上下相安,则天下安。象曰:「明出地上」,「晋」。君子以自昭明德。

日有掩则明者曀,心有掩则明者盲。「明出地上」,则孰掩夫日?「自昭明德」,则孰掩夫心?禹之恶旨酒,汤之不迩声色,不殖货利,彻其掩以自昭也。自昭者,自用其力以莹之之谓。故日出如跃,昭德如濯。

初六:晋如摧如,贞吉。罔孚,裕无咎。象曰:「晋如摧如」,独行正也。「裕无咎」,未受命也。

屹然于进退之初者,不诒凶于身;怡然于疑信之间者,不见咎于人。初六处进为之初,未受命于上,当是之时,必进则躁,必退则激,未见信而必其见信,则谄且怼必也。屹然而立,则躁激消;怡然而裕,则谄怼泯,惟初六顺而静者能之。「晋如」,进也;「摧如」,退也;「罔孚」,未见信也。杨氏以孟子「进退有余裕」当之,得之矣。

六二:晋如愁如,贞吉。受兹介福,于其王母。象曰:「受兹介福」,以中正也。

六二以柔顺之德,逢文明之君,当亨进之位,能居中守正,以进为忧,而不以进为喜,若此可以得吉矣,可以受「庶马三接」之大福于其君矣。䓕子冯避令尹之位,蔡谟辞司徒之拜,皆以进为忧者。「王母」,君之柔中者也,六五是也。

六三:众允,悔亡。象曰:「众允」之,志,上行也。

六三以阴居阳,下不为六二之大臣,上不为九四之近臣,盖身退而德进,位卑而望高者与!故其志上进,以顺丽乎大明之君,志发乎此,众信乎彼,而其志得行矣,宜其「悔吝」之亡也。大则如二老归周而天下从,小则如一隗入燕而群贤至,是己下二阴皆顺上,故曰「众允」。

九四:晋如鼫鼠,贞厉。象曰:「鼫鼠贞厉」,位不当也。

处「遁」恶后,处「晋」恶先。九四以刚狠之资,超贵近之地,处群下之上,躐三阴之前。以康侯则逼乎王室,如郑庄之逼周;以近臣则僭乎王权,如桓温之僭晋。故贪夫位而不思释,畏乎下而恐见夺,如「鼫鼠」然,虽正亦危,况不正乎?贪者将上僭于六五,畏者犹下忌于三阴。上僭而其进不遂,以其君之明而不可犯也;下忌则其进有牵,以其僚之顺而从上者众也。使上暗如二世,下散如高贵卿公,九四其孰御?虽然,以刚狠之强臣,居逼近之高位,九四处之固不当也。处九四于不当之位者,谁乎?

六五:悔亡,失得勿恤。往吉,无不利。象曰:「失得勿恤」,往有庆也。六五,柔主也,宜不立者也,宜「悔吝」,宜「忧恤」,宜非「吉」,宜「不利」,而圣人断然许之以「悔亡」,以「勿恤」,以「往」必「吉」,必「无不利」,又劝之以往则「有庆」。且夫「悔」则「亡」矣,六五庆也;「恤」则「勿恤」矣,六五又「庆」也;「往」则「吉」矣,六五又「庆」也;「往」则「无不利」矣,六五又「庆」也。是四庆者,它卦或得其一二,已为卦之盛,今六五柔主,乃兼此四庆而有之。然则王之不立者,其福固如是乎?曰:主德尚刚。惟晋之一卦,主德不尚刚。曷为晋之主德不尚刚?曰:晋之主德,如日之出地,此朝日也,天下已服其明矣。初出之朝日,而遽若方中之烈日,天下其不旱熯暍死矣乎?惟柔,故明而不虐,烛而不察,淑而不烈。大抵日中非日之盛,而莫盛于朝日;刚明非晋之盛,而莫盛于柔明。盖日之为明,朝则升,中则倾;君之为明,柔则容,刚则穷。六五,晋之盛明之主也,宜其福之盛也,孰谓其柔而不立哉?大则如商高宗之不言,小则如齐威王之不鸣。书曰:「柔而立。」又曰:「高明柔克」,六五以之。「失得勿恤」,谓得与失皆勿忧恤。六五,离也,为日为火,虽柔犹刚也。

上九:晋其角,维用伐邑,厉吉,无咎,贞吝。象曰:「维用伐邑」,道未光也。

上九以刚明之资,进而至于首,又进而至于角,刚之极也。明极者必穷物,刚极者必触物,故不胜其刚而无所用之,维思攻伐人而已。夫明不自照,而用之以穷物;刚不自攻,而用之以伐人。若反其刚明而有自危之心,圣人尚许其吉无咎也。或挟其刚明而自以为贞固,圣人知其吝未光也。子玉刚而无礼,阳处父刚而干时,所以败也。「晋」,明卦也,而四阴「吉」,悔亡,二阳厉且吝。德宗以明强自任,其未有得于此乎?厉者,愓厉而自危也。䷣离下坤上

「明夷」:利艰贞。彖曰:明入地中,「明夷」。内文明而外柔顺,以蒙大难,文王以之。「利艰贞」,晦其明也。内难而能正其志,箕子以之。

易之道有时有人,逢其时,顾其人用之者何如耳。如「明夷」之时,明之伤也。孰伤乎明也?地掩夫日,所以伤夫明也。惟能掩而不伤,是「明夷」之道也。是时也,何时也?纣之时也。是道也,孰能用之?用一卦之道者,文王也。用一爻之道者,箕子也。文王用一卦,故内焉「离」之「文明」,我则用之以不失其盛;外焉「坤」之「柔顺」,我则用之以服事殷。用是二者,是故以此蒙犯羑里之大难,而纣无所施其虐,此文王掩而不伤之道也。箕子用一爻,故不惟利于居易,而亦利于处艰。艰而利,利而正。盖不晦其明,则以艰险而伤其生,何利之有?不正其志,则以艰险而伤其明,何贞之有?大难以天下言,内难以一家言。纣之难,大能及天下,而不能及文王;小能及一家而不能及箕子,此用「明夷」之力也。然彖辞、象辞同曰:「明入地中,明夷。」易之例未有也,恐此「明入地中」四字为衍。象曰:明入地中,「明夷」。君子以莅众,用晦而明。

变而不穷者,易之道;用而不穷者,易之人。如「明夷」一卦,用之以处险,则为文王与箕子「明而晦」;用之以居易,则为莅众之君子「晦而明」。「明而晦」,故全己;「晦而明」,故烛物。故曰:「推而行之存乎人。」又曰:「神而明之存乎人。」

初九:明夷于飞,垂其翼。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。有攸往,主人有言。象曰:「君子于行」,义不食也。飞者不愿不高,今乃「垂其翼」,知其不可不退也。行者不能不食,今乃「三日不食」,知其不可不速也。可以退则退,可以速则速。君子当「明夷」之初,知其伤之者将至,故决焉长往而不顾,或者见议而不恤,何也?晦己之明,避上之暗,义当去之之速也,何食之暇?杨氏谓「接淅而行」是也。当纣之时,其伯夷、太公避居海滨之事乎?

六二:明夷,夷于左股,用拯马壮,吉。象曰:六二之吉,顺以则也。

六二居「明夷」之时,最不幸者也。何也?当此之时,惟晦者可免于伤,而六二乃有文明之德,此暗主所甚忌也。惟去者乃免于伤,而六五乃居大臣之位,此昏世之所不得去也。以其位之不得去,故有「左股」之伤。股肱左右者,大臣之象也。以其德之文明,故有「马壮」之「拯」。初九、九三,「乾」马「用壮」之助也。助之者壮,处之者顺,所以「吉」也。非吉之吉也,凶之吉也。既伤股矣,非凶乎?伤而获拯,非凶之吉乎?当纣之时,此正文王之事也。见囚者伤股也,伯夷、太公归之,闳夭之徒脱之者,马壮之拯也。柔而恭,渊而懿,臣罪当诛而天王圣明者,「顺以则」也。则者,有君人之大德,而乃有事君之小心,顺乎君臣之天则也。故诗人歌之曰:「顺帝之则」,而仲尼今赞之曰:「顺以则」也。诗人、仲尼其见文王之心乎?

九三:明夷于南狩,得其大首,不可疾,贞。象曰:「南狩」之志,乃大得也。六五当箕子,六二当文王,然则孰当纣乎?当纣者,其上六乎?上六位之高,暗之极,此「明夷」之主也。非纣当之,其谁当之?然则孰当九三?程子以为汤武之事是也。程子混而言之,婉也。试别而言之,九三其武王之事乎?九三居下卦之上,而体离明之极,膺南面之望而应上六之敌,是惟无狩,狩一而获「明夷大害」之首矣。然则缓其狩而不疾者,昭其至正也。志于得其首而非志于利其得者,昭其不私也。非武王伐纣之事,其何事乎?故恭行天罚,是「南狩」也;胜商杀纣,是「大首」也;须暇五年,是「不疾」也;克相上帝,宠绥四方,曷敢越志?是志得也。

六四:入于左腹,获明夷之心,于出门庭。象曰:「入于左腹」,获心意也。

上六,「明夷」之君也;六四,「明夷」之佐也。「明夷」之时,有昏暗之君,而无阴柔小人之佐,孰与逢昏主之恶,而伤君子之明哉?惟六四以阴柔之奸,居近君之位,是故挟左道、用非僻,以中其君之欲,至于深入其腹心而坏其中,探得其伤害君子之志意而肆于外,于是圣贤有不免于伤者矣。且暗王之与小人,何仇于圣贤而必欲伤之乎?盖上暗下明,恶易以形;此邪彼正,势难以并,此其理也。然小人知伤君子以逢其君,不知伤君子以伤其君。故得「大首」者,九三也;「大首」之所以见获者,非九三也,六四也。当纣之世,所谓六四者,其「飞廉」、「恶来」之事乎?「出门庭」者,出而肆于外。六四,「坤」之初也。「坤」为腹。

六五:箕子之明夷,利贞。象曰:「箕子」之「贞」,明不可息也。五,君位也,而圣人以箕子当之者,「明夷」之时,六五以阴居阳,以柔居刚,得中守正,阳刚之君子也。纣不足以当之,当之者舍箕子而谁也?又,箕子与纣,同姓之亲也,此孟子所谓易位之卿也。箕子既有此嫌,而又与微子皆疑于商家及王之制,意其当时天下之望,亦或以六五之德与位归箕子与?此纣所以疑之之深,所谓内难者也。非为之奴,以深晦其明,则居艰而不利;非守其贞,而不同其恶,则明灭而或息。晦其明,故全于人;明不息,故全于天。五,阳明也;六,阴晦也。以六晦五,故为箕子之明夷。

上六:不明,晦。初登于天,后入于地。象曰:「初登于天」,照四国也;「后入于地」,失则也。

「上」者,六位之至高,故「初登于天」,而四国望之照临。上六者,昏德之终极,故后入于地,而天下失其所法则。是以既曰「不明」,又曰「晦」者,甚其昏之辞也。纣之嗣位,闻见甚敏,材力过人,其「初登于天,照四国」之时乎?及其以昏弃失德而为独夫,其「后入于地」而「失则」之时乎?䷤离下巽上

家人:利女贞。彖曰:家人,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。男女正,天地之大义也。家人有严君焉,父母之谓也。父父子子,兄兄弟弟,夫夫妇妇,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矣。正莫易于天下而莫难于一家;莫易于一家之父子兄弟,而莫难于一妇。一妇正,一家正;一家正,天下定矣。故家人之卦辞曰「利女贞」。大哉,女贞之利乎!女正者,女非自正也,盖有正之者。孰正之?男也。正女以男,正男以父之身,正身以言行。前之二正在彖,后之二正在大象与上九。然「家人」之职二,其道一。妇职顺,父职严,合严、顺之道存乎正。严而不正,独严不行;顺而不正,独顺不立,故曰「利女贞」,曰「正位」,曰「家道正」,曰「男女正,天地之大义」。天地之义,以男女正为大,而况天下万事乎?故曰「正家而天下定」。女内,谓六二。男外,谓九五。父母谓上九、六四,尊而在上者。兄谓九三。弟谓初九。「利女贞」,谓巽长女,离中女。正位内外,谓名分。若吕武南面,则男女易矣,名分乱矣。

象曰:风自火出,「家人」。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。

「巽」,木也,风也,今舍木取风。「离」,日也,火也,今舍日取火。盖火本生于木,木者火之父;风还出于火,火者风之母。如家人,夫妇父子相生无已也。物必有自出,风自火出,教自家出,家自身出,故君子正言行以严身。严身以家,严家以天下。言必有物,言而无物则欺;行必有常,行而无常则伪。欺乎言,伪乎行,而能正家者,无之。

初九,闲有家,悔亡。象曰:「闲有家」,志未变也。

妇训始至,子训始稚,及其志意纯一而未变也。初九处「家人」之始初,而用阳刚之严治,有防闲之远虑,一日之正,终身之正也,何悔之有?此舜之「刑于二女」,文之「刑于寡妻」也。鲁桓公、唐高宗反是。

六二:无攸遂,在中馈,贞吉。象曰:六二之「吉」,顺以巽也。妇无遂事,必有尊也,言有夫也。妇职馈祀,必有敬也,言有先也。妇而遂事则僭,僭则家不齐,时有牝鸡鸣晨之祸。妇而不职则傲,傲则家必隳,时则有腐木为柱之祸。六二以柔顺之令德,宅壸内之正位,退然「无攸遂」以尊其夫,劬然羞馈祀以事所职,正孰大焉?吉孰御焉!故圣人赞而誉之曰:「顺以巽也。」顺则安而不僭,巽则卑而不傲,此二女之事舜,太姒之事文也。褒妲反是。

九三:家人嗃嗃,悔厉,吉。妇子嘻嘻,终吝。象曰:「家人嗃嗃」,未失也;「妇子嘻嘻」,失家节也。

正家之道,严胜则厉,和胜则溺。「嗃嗃」而「严」,严胜也;「嘻嘻」而「笑」,和胜也。然严胜者,虽「悔厉」而「终吉」,故圣人劝之以「未失」;和胜者,虽悦怿而「终吝」,故圣人戒之以失节。九三刚而过中,严胜者也。正家之道,圣人取焉。自九五、上九、六四而降,九三亦家人之长也,其一家之兄与?周公之诛管、蔡,训康叔,得「嗃嗃」之义矣。庄公之于段,文帝之于长,景帝之于武,其「嘻嘻」者与!

六四:富家,大吉。象曰:「富家大吉」,顺在位也。

善富家者,不宝珠玉,而以父慈子孝为珠玉;不丰粟帛,而以夫义妇听为粟帛。故六四之富而「吉」,「吉」而大。圣人释之曰:六四之富,非以富而富也。父子夫妇各顺其位而不相逾越,是谓富矣。易之「富家」,即记之「家肥」也。六四以柔顺而居下卦之上,上卦之内,其家人之母与?思齐、太任是已,舜母反是。

九五:王假有家,勿恤,吉。象曰:「王假有家」,交相爱也。正家在政,睦家在德,正人在法,感人在心。使我正人易,使人爱人难;使我爱人易,使人爱我难;使人爱我易,使人人交相爱难。非以德睦之,以心感之,安能使之交相爱乎?九五以乾德之刚明,居巽位之中正,为天下国家之至尊,而爱心感人,「巽」而入之,此所以感假其家人以及天下,莫不人人交相爱,勿忧天下之不忧而自吉也。以文王为君,以太姒为妃,以王季为父,以太任为母,以武王为子,以邑姜为妇,其不交相爱乎?故诗人歌之曰:「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」此交相爱也;仲尼颂之曰:「无忧者,其惟文王。」此「勿恤吉」也。

上九:有孚,威如,终吉。象曰:「威如」之「吉」,反身之谓也。人能不以恶于子者事父,则天下皆舜;人能不以检于身者自恕,则天下皆文王。诚意中充,则德教外孚也。上九以过刚之威而严其家,未至也;以严家之检而诚其身,斯至矣。此其所以成家而享正家之吉也。九五,君也。上九君之上,其文王之王季与?故周家之正,有刑于太姒者,有刑于文王者。九,「乾」刚,故「威」。上,「巽」极,故「孚」。孚者,诚乎身。䷥兑下离上「睽」,小事吉。彖曰:「睽」,火动而上,泽动而下。二女同居,其志不同行。说而丽乎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「小事吉」。天地「睽」而其事同也,男女「睽」而其志通也,万物「睽」而其事类也。「睽」之时用大矣哉!

易通则穷,穷则通。「睽」者,人物之散也。「离」之火,「兑」之水,燥湿俱动而异就,物之散也。「离」仲女,「兑」季女,仲季同居而殊姻,人之散也。物聚则朋,散则孤。孤矣,焉得而不穷?然睽孤而「小事吉」,何也?散不可聚,睽不可合,凶不可吉,则无为贵易矣。「兑」之说,丽乎「离」之明,是合「睽」也。六五进而上行,是合「睽」也。六五得中而应乎九二,是合「睽」也。故曰:「易穷则通。」合「睽」之道,又有大者,天地之判而合,男女之别而耦,万物之分而聚,非合「睽」之大乎?故仲尼赞之曰:「睽之时用大矣哉!」故曰:「易穷则通。」

象曰:上火下泽,「睽」。君子以同而异。

禹、颜同道而异趋,夷、惠同圣而异行,未足为同而异也。孔子一孔子,而齐、鲁之去异迟速;孟子一孟子,而今昔之馈异辞受,此同而异之也。乃一人自为水火矣,君子亦何必好同而恶异乎?

初九:悔亡。丧马勿逐,自复。见恶人,无咎。象曰:「见恶人」,以辟咎也。

此圣人合初九、九四之「睽」也。善合「睽」者,与其亟也,宁舒;与其褊也,宁宏。盖初九之与九四,上下异趋而相叛,水火异性而相贼。惟相叛,故初九动而下固不与九四而为徒;九四动而上亦舍初九而不与俱。彼舍我而去,故有「丧马」之象。初九能听其去而「勿逐」,须其定而「自复」,是以「悔亡」。此合「睽」以舒不以亟之道也。相如之感廉颇,子仪之安光弼是也。惟相贼,故九四之火值初九之水则熄,初九之水值九四之火则涸。彼爨我而我涸,故有「恶人」之象。且水在火上则涸,今火在水上亦能涸初九,何也?盖水火相遭,有自下涸上者,鼎釜是也;有自上涸下者,实水于中,而盛之以上覆下承之器,环之以上下四方之火是也。又「离」,日也,常晹,能焦大泽者也。初九之于恶人,能不以避为避,而以见为避,是以「无咎」。此合「睽」以宏不以褊之道。孔子见南子,孟子解子敖,陈寔吊张让是也。若非避咎乎恶人,则无所事于见恶人。孔子不见阳货是也。且初九刚也,而能舒且宏,何也?说故也。初与四偕乾体而同阳德,「乾」为马,同故复初九降屈以下于九四,故为「见恶人」。水在火下,故为「辟咎」。九二:遇主于巷,无咎。象曰:「遇主于巷」,未失道也。

此圣人合九二、六五之「睽」也。「睽」之诸爻皆「睽」之「睽」,惟九二、六五乃「睽」之合,故「遇主于巷」。曷谓「巷」?诗曰:「诞置之隘巷。」传曰:「行及弇中,一与一,谁能惧我?」弇亦狭道。巷者,道路之隘径也。曷谓「遇」?传曰:「不期而会曰遇。」「遇」者,邂逅之适然也。今有二人而东西行者,适相遇于隘巷之中,趾之外无他地,路之外无它岐,虽欲逃,犹将遭之;虽欲隔之,犹将觌之。是其遭也,孰得而并?是其觌也,孰得而分乎?一与一故也。今诸爻皆不遇六五,而九二刚正之大臣乃得遇六五宽柔之明主;六五皆不应诸爻,而乃应九二,此应之专而莫之分,遇之独而莫之并者,故曰「得中而应乎刚」,又曰「遇主于巷」。君臣之相遇如此,而止曰「无咎」,何也?有三不幸也。当「睽」之时,一也;主弱,二也;诸爻皆「睽」而寡助,三也。其平王、晋文侯之事乎?此所谓「小事吉」也。不然,高宗得一傅说,武宗得一德裕,无咎而已乎?未失道,道亦路也,必相得而不相失也。

六三:见舆曳,其牛掣,其人天且劓,无初有终。象曰:「见舆曳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初有终」,遇刚也。

此圣人合六三、上九之「睽」也。且六三之于上九,正应也,曷尝「睽」而不合哉?「睽」之者,九二、九四也。我欲行而合上九,则九二牵我舆于后;我欲进而遇上九,则九四掣我牛于前。六三以柔居刚,惟柔,故下不能制九二;惟刚,故上进而犯九四。彼阻我而不得进,我犯之而必进,彼在我上,其伤我必矣。「天」言上,「劓」言伤也。然六三以柔顺之德,和说之极,而居二阳之间,处重险之位,位不安而德足以调伏于二刚,又遇上九之应,九主之于上,故「睽」于初而合于终也。子产相郑之初,驷、良方争,南、晳相攻。子产谓子皮曰:「国小族大,不可为也。」有欲攻子产者,有欲杀子产者,而子产能焚谤书,赂伯石以和柔调伏之。子皮、子太叔又力主之,郑遂以治,得六三之义矣。六三,坤体为中,为舆。九四:睽孤,遇元夫,交孚,厉,无咎。象曰:「交孚」「无咎」,志行也。睽者,乖之极;孤者,睽之极。九四以独阳处二阴之间,孤立而无与,危厉之不暇,乃能无咎,此已幸矣。又得行其志以合天下之「睽」,何也?与在下之善士,如初九之同德,相遇以诚,相交以信。是故孤者朋,睽者合,何志之不可行?何难之不可济哉?举朝皆武氏之臣,而狄仁杰以一身狥唐,非孤立于睽离之世乎?乃下荐洛川司马张东之,荐一柬之而五柬之,合与仁杰,而六周复为唐。仁杰之志行矣。岂惟「无咎」,又何「厉」矣!元夫,善士也。

六五:悔亡。厥宗噬肤,往何咎。象曰:「厥宗噬肤」,往有庆也。创巨者其愈迟,伤浅者,其合易。天下睽离之时,此亦创巨痛深之病也。六五乃以阴柔之资而君之,宜其「悔」,宜其「咎」,宜其合睽之难也。今也乃能合天下之「睽」,如伤肌之浅而合之之易者,何也?得九二阳刚之宗臣以佐之之力也,是以「悔亡」,是以「何咎」,是以「有庆」。大哉佐乎!有其人,虽弱君且能合天下之离,而况得刚明之君乎?程子以成王、周公、刘禅、孔明当之,得之矣。「噬肤」,伤之浅也。

上九,睽孤,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,先张之弧,后说之弧。匪寇,婚媾。往遇雨则吉。象曰:「遇雨」之吉,群疑亡也。

上九有六三以为正应,非孤也。而云「睽孤」者,居离明之极,过于明也。过于明,故过于疑;过于疑,故无往而非疑。「见豕负涂」,疑其秽己;「载鬼一车」,又疑其祟己;「先张之弧」,疑其为寇而害己;「后说之弧」,又疑其可亲而非害己。疑心群起而若不可解者,为六三者,安得而近之?此上九之所以孤也。然惟天下之至明,为能生天下之至疑;非天下之至明,亦不能释天下之至疑。其初杂然而疑,其后涣然而释。以上九之至阳遇六三之至阴,阴阳相和而为雨,则群疑释然而俱亡矣。当其善疑也,似唐德宗之于萧复、姜公辅,及其疑之亡也,又似成王之于周公。要之皆不及昭帝之于霍光、先主之于孔明矣。「先张之弧,后说之弧」,以画卦之象言也。解在下繋,盖取诸睽章。诚斋易传卷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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