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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诚斋易传卷十四

宋杨万里撰䷲震下震上

震:亨。震来虩虩,笑言哑哑。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。彖曰:「震」,亨。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「震惊百里」,惊远而惧迩也。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也。震所以「亨」者,何也?动而惧则亨也。惧非惶扰失守之谓也,惧而敬也。惟惧故敬,惟敬故无惧。无惧者,非不惧也,惧始乎来,终乎散也。当天下之大事震动而来也,吾虩虩然必为之恐惧而顾虑焉,必求其所以应之,使大事为无事焉,斯可以转祸为福,移惧为喜,而笑言哑哑矣。故震雷能惊百里,而不能失匕鬯于主祭之才;羑里能难文王,而不能伤文明于柔顺之圣。盖执匕鬯以祭者,一敬之外无余念,一鬯之外无余知。当是之时,白刃前临,猛虎后迫,皆莫之觉,故震雷惊百里亦莫之闻,敬有所甚,惧有所忘也。能如是,天下可惧之大事,孰能惊之者?其出而主宗庙社稷,优为之矣。高祖当项籍,光武遇寻、邑是已。震为长子,故言主祭。又震为雷,为动,曰「出」者,犹曰明天子出矣。说卦曰:「帝出乎震。」刘备闻迅雷失匕箸,托也。舜之烈风雷雨弗迷,震之祭主,不丧匕鬯,敬也。出字上脱「不丧匕鬯」四字。

象曰:瀳雷,震,君子以恐惧修省。震者,雷也。一雷已威矣,况瀳而重乎?天之雷以惊夫不敬者也,不敬者犹惊,而况敬君乎?君子敬者也,一雷已惊矣,而况瀳雷乎?然君子非徒惊也,有功用焉。闻雷而恐惧,惊也,惊而已矣,过则舍之,徒惊也。君子则不然,恐惧以先之,修省以继之。修省者,恐惧之功用也。修其身,省其过,则恐无恐,惧无惧矣。

初九,震来虩虩,后笑言哑哑,吉。象曰: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;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彖辞已言之矣。爻、彖二辞同,或者其一重出。「后有则」者,喜而不失节也。

六二:震来厉,亿丧贝,跻于九陵,勿逐,七日得。象曰:「震来厉」,乘刚也。

时有险易,则势有诎伸。故天下无常险,亦无常诎。险过则易,诎甚则伸。以六二之柔,乘初九之刚,险也;以六二之静,应初九之动,诎也。方「震」之始初,遇九之猛厉,勃然而动,骇然而来,何可当也?六二才与位俱柔,若不胜其愤,起而逐之,奚而不丧?惟能以柔避刚,以静驯动,远避而勿逐,俟之久而刚自衰,则吾无丧而有得矣。险者易,诎者伸,非有得乎?高祖避项而入汉中,光武避更始而出河北,得「震」六二之义矣。厉,猛也;「跻于九陵」,避之远也。亿,度也;贝,其所有之资也,度其逐之,则丧其所有也。「七日」,久也。

六三:震苏苏,震行,无眚。象曰:「震苏苏」,位不当也。

不患无位,有位患也;非患位也,才俭于位之患也。六三以柔懦之才,逢震扰之世,居下卦之上,非位之不当乎?君子所以为六三惧也。「苏苏」,惧之至也。然则奈何?曰:行而去之可也。辞难避事,臣子之义乎?曰:是臣子之义也。不才云才,陨身细也。陨国细乎?吾才不称吾位,吾去之,天下独无才称其位者乎?鲍叔逊夷吾,子皮逊子产,去无才得有才,岂惟无灾眚乎?国之福,身之福也。䓕子冯不为令尹,蔡谟不拜司徒,可以无青矣,抑可以为次矣。九四:震遂泥。象曰:「震遂泥」,未光也。

九四以一阳之孤,陷四阴之内,处至阴之位,百炼化为绕指,一齐咻于众楚矣。以此居震扰之世,安能致远而不泥,光大而有济乎?刘向、恭、显杂处汉朝,珣、瑜、伾、文并居唐位是已。

六五:震往来,厉。亿无丧,有事。象曰:「震往来厉」,危行也。其事在中,大无丧也。

六五,震之君也。当震动之世,为正位之君,宜其愤起奋发,拨乱反正,以大有为于天下也。今戒之曰:毋进而往,往则为上六之震极,是往亦危也;毋退而来,来则乘九四之至刚,是来亦危也。必也深思焉,长虑焉,亿之于心,度其得中而无丧其所有焉,斯足矣。然则天下纷纷,何时定乎?曰:治人者必自治,料敌者必料己。五固震之君也,六则阴柔而无阳刚之才者也。当动之时,无动之才,与其动而丧吾之所有,不若静而不丧吾之所有。其周平王、晋元帝之事乎?上六:震索索,视矍矍,征凶。震不于其躬,于其邻,无咎。婚媾有言。象曰:「震索索」,中未得也。虽凶无咎,畏邻戒也。立弱子于千仞之上,而观人与虎斗于其下,其气岂不索然而尽?其视岂不矍然而愕乎?「震」之上六似之。六以柔怯之资,居震惧之极,下临五爻之动,其索然矍然宜也。然圣人一则以惊,一则以安。曰「征凶」,言往则凶,惊之之辞也;曰「无咎」,言不往则无咎,安之之辞也。奚而往则凶?往则犯九四之刚,奚而不往则无咎?我躬远于刚,而我之邻六三实当之也。然圣人虽安之,而终再以三警之,曰:汝虽无咎,而邻之「苏苏」,亦不可不畏不戒也。天下之祸,莫大乎于其邻,而于其身次焉,何也?身者必防,邻者必玩也。虞受晋宝以灭虢,不知乃所以自灭。楚听秦赂以伐齐,不知乃所以自伐,玩故也。江亡而秦穆惧,吴亡而晋国吊,其知所谓虽无咎而畏邻戒者与?「震」之六爻,一言以蔽之,曰:「君子以恐惧修省,婚媾有言」,亦谓邻也。「中未得」,谓惧而不自得也。三与上应曰「邻」,说者以五为邻,五,君也,非邻也。䷳艮下艮上

「艮」其背,不获其身,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。

「艮」,山也。不动如山,止之至也。曰「艮其背」,何也?易者,象也。象者,状物以明理也。故「颐」如人之颐,噬嗑如人之噬,背如二人相重背而立也。二阴虚而众者,耳目手足也。一阳实而孤者,背也。「艮」之贞,面内而背外,是「艮其背」,不自复见其身也。其悔亦面前人之背,而不见后人之面,是行其庭而不见其人也。君子观贞之象,于是得忘我之学;观悔之象,于是得忘物之学。忘我则中不出,忘物则外不入。中不出,外不入,止之至也。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,勿视勿听,勿言,勿动,「艮其背,不获其身」也。堂高数仞,食前方丈,侍妾数百,得志而弗为,行其庭,不见其人也,又何咎?贞内,故「艮其背」;悔外,故「行其庭」也。「艮其背」之上,疑脱一「艮」字。彖曰:「艮」,止也。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,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「艮其止」,止其所也。上下敌应,不相与也,是以「不获其身,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」也。

「艮,止也」,非止而不行之为止也。「时止则止」,止也。「时行则行」,亦止也,非行之为止也。时乎当行,道乎可行,吾斯行焉,吾虽行,然止乎道也。时乎当止,道乎可止,吾斯止焉,非吾止,亦止乎道也。行止听乎己,耦而耕,逾而避,君子不以为止;行止听乎道,聘列国,见齐梁,君子不以为不止。何也?彼之止,非止乎道也;此之行,亦止乎道也。如北辰焉,杓建无定指,而北辰有定居,故曰:「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」「艮其止,止其所也」,而孔子亦曰「北辰居其所」。君子之止其所,即北辰之居其所也。「上下敌应,不相与」者,前一人面内而不自见其背,况见己之面乎?后一人见前人之背,而不见前人之面,况见后人之面乎?所以释

「艮其背,不获其身;行其庭,不见其人」之卦辞也。象曰:兼山,「艮」,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

「艮」,山也。山,不动之物也。一山已不动,况二山相重乎?山兼重而二焉,止而不动之至也。君子体之,以思不出其位,可得而动乎?缊袍,缊袍立狐貉。狐貉立,止其位也。典礼以礼闻,典乐以乐闻,亦止其位也。前二者出位而思,不惟不得狐貉,并缊袍而丧之矣;后二者出位而思,不惟不得音乐,并礼文而丧之矣。大哉止乎!有止而绝之者,有止而居之者,有止而约之者。「艮其背」,所以绝人欲而全天理,此止而绝之也;时止时行,必止乎道,此止而居之也;思不出其位,而各止其分,此止而约之也。大哉止乎!夫止,一端而已乎!

初六:艮其趾,无咎,利永贞。象曰:「艮其趾」,未失正也。止不善必在初,止之于初,犹不能止之于末,而况肆之于初者乎?颜子之不远复,止一己之不善于初者也。汉文即位之初,喜啬夫之辩捷,而张释之极言其害,止其君之不善于初者也。颜为几乎圣,而文为七制之主,止于初之效也。「艮」,止也。初六,止之初也,居腓之下,偶而散,趾之象也。以六之柔而静,此趾之止而不行者也。圣人犹有忧焉,曰汝能止其初,犹宜止其终。曰「利永贞」者,止其终之谓也。然六止而初动,故但言未失正。

六二:艮其腓,不拯其随,其心不快。象曰:「不拯其随」,未退听也。

六二,一卦之大臣也。大臣者,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。今则不然,居大臣之位,逢其上之刚,必有顺柔之忠而后可。譬之一身,以己下九三,则犹腓也;九三在上,则犹背也。九三阳也,六二阴也。阳倡则阴必和,背动则腓必随。以六二之柔而欲止九三之刚,以六二之腓而欲止九三之背,其能与否,已昭昭矣。然必观其心,而后君子小人可判也。古之人于其上之不善,有拯而不随者,有先随而后拯者,有先拯而后随者,有不拯而随者,有不拯而随其心不然者。龙逢、比干,拯而不随也。楚灵王之问子革,先随而后拯也。伍被之答淮南,先拯而后随也。蜚廉、恶来,不拯而随也。君曰「好色」,亦曰太王好色;君曰「好货」,亦曰公刘好货,不拯而随,而心不然也。六二:「艮其腓」,非不欲止其背之动也,而柔不胜刚,下不胜上,故曰「不拯其随」。非乐随也,外不得不随,而中不得已也,故曰「其心不快」,言其不得已而随也。又曰「未退听也」,言其虽不得已而随,亦未肯退听其上之轻动也。九三非君也,而居六二之上也,六二不得不随也。君子于「艮」之六二,察其迹而哀其心。六二居背之下,偶而立,腓之象。「腓」,胫肉也。六二中正,故不快,故未退听。

九三:艮其限,列其夤,厉薰心。象曰:「艮其限」,危薰心也。君子之学,至于止其所而如山之不动,可以免矣。故初与四皆「无咎」,五「悔亡,上吉」,二惟小不快而已。今九三曰「厉」,曰「危」,曰「薰心」,何也?盖三居物我之交,内外之际,而九三以阳处阳,刚而进,躁而动者也。人有夜行而遇子都者,己先焉,子都后焉,不惟子都不己见,己亦不子都见也。旦而一揖焉,则喜子都之美矣。喜生于见,见生于不相背也。九三下卦之背,所以背六四而面内者也。惟刚而进,躁而动,则有时回面而外向矣。此内欲之所由出,而外邪之所从入也。故圣人戒之曰:尔幸能「艮其背」矣,今而「列其夤」之脊,自危其心,使之有定列而不乱行也。尔幸能「行其庭」,不见其人矣,今宜「艮其阈」之限,自危其心,使之不逾闲而不出户庭也。昔也行其庭,今也不逾阈,则并与庭而不行。昔也「艮其背」,今也「列其夤」,则并与背而不动。何九三之能然也?亦九三刚而进之力也。惟其刚,故反躁而静,如百炼之金而不可革;惟其进,故反动而止,如介然之石而不可转。九三之刚者,质之美也。

九三之「艮其限,列其夤,厉薰心」者,学之功也。然则学顾可少哉?故益不以舜之圣而忘逸乐之戒,周公不以成之贤而废游田之规。大哉学乎!「夤」亦背也,「厉」亦危也。「危薰心」者,操心至危,若有薰蒸其心者。九三奇而横,有门限之象。「艮」为门阙。

六四:艮其身,无咎。象曰:「艮其身」,止诸躬也。

六四居大臣之任,上欲止其君之不善,下欲止天下之不善,惟不止诸人,不咎诸人,而自止诸躬,则得之矣。楚庄王好猎,而樊姬不食禽兽之肉;太宗喜武功,而魏征不视七德之舞。此其事也。王吉之贤,能疏昌邑之猎;杨绾之清,能减汾阳之乐。此其效也。四居体之半,身之象也。

六五:艮其辅,言有序,悔亡。象曰:「艮其辅」,以中正也。六五,「艮」之君也,其言如丝之至微,其出如绋之至大。成王一言而天返风,景公一言而妖星退,可不谨哉!与其言而未善,宁止其辅颊而不言。止而不止,非不言也,审而后言也。审而后言者,是惟不言,言必有序矣,何悔之有?故高宗三年不言,一言而四海咸仰。威王三年不鸣,一鸣而齐国震惊。「艮」之六五所以能「艮其辅」者,以其德之中正而已。所谓「有德者必有言」也。五居上而偶有口,胠而不合之象,故为辅颊。

上九:敦艮,吉。象曰:「敦艮」之吉,以厚终也。

上九以德之刚居止之终,其高风劲节,刚健笃实,如泰山乔岳之巅,其止岂可摇,其厚岂可移哉?此伊尹将告归,仲尼不逾矩之事乎?敦,厚也。上九亦背之象,故「厚」。䷴艮下巽上渐女归吉,利贞。彖曰:渐之进也,「女归吉」也。进得位,往有功也。进以正,可以正邦也。其位,刚得中也。止而巽,动不穷也。

臣从君,如女从夫。女之从夫,聘则渐,奔则速。渐则正,速则邪。正则妻,邪则妾。臣之从君,可速而不渐,邪而不正哉?渐而进,则获乎上而有功。「正而进」,则正其身以及国。「渐而进」者,谁也?初六、六二、九三、六四、上九也。「获乎上」者,孰为上也?九五也。九五以刚中之盛德,居天下之大位,故曰「其位」,指而言之也。诸爻得乎有位之大君,故曰「得位」,以此得彼也。艮止巽顺,止则静,顺则谦。既静且谦,其进岂不正而渐哉?有不动,动斯达,何穷之有?长女归少男,故曰「女归」。

象曰:山上有木,渐。君子以居贤德善俗。

木在山,木因山而高也。山有木,木非人所植而固有也。非人所植,则听于天而无所用其力;因山而高,则浸以长而不骤至于高,所以为渐也。君子体之,以此处己,则不自贤其德,而居于贤德者之间,故贤德者推而高焉;以此处人,则不速责其善,而俟其人之自善,故风俗化而善焉。又岂独进得位、进以正一端而已哉?或以女,或以木,或以鸿,其象亦非一端而已。「巽」为长女,又为高,鸿象也。

初六:鸿渐于干,小子厉,有言,无咎。象曰:「小子」之「厉」,义无咎也。

「鸿」,云飞水宿之物也。当其水宿而进,于飞必有渐也,故始进则渐升于水涯之江干。如初六之君子在下而始进,亦或自抱关击柝而升,或自乘田委吏而升也。匹夫孺子如燕雀焉,安知鸿之志哉?或欲厉而危之,或有言以毁之,安知君子之不卑小官,少安无躁之节哉?为君子者,付之莞尔,勿深咎焉可也。非不咎也,其义不足咎也。如足咎,则孔子愠武叔,孟子怨臧仓矣。「艮」,初山之麓,故为「干」。又偶立,有江干两岸之象。

六二:鸿渐于磐,饮食衎衎,吉。象曰:「饮食衎衎」,不素饱也。鸿自干而渐进于磐石之上,则高而安矣。此六二渐进而居大臣之位之象也。然居大臣之位,食吾君之禄,岂曰「素餐」乎?亦欲置国家于磐石之安,纳君民于衎衎之乐而已。故傅说之志在中兴商高,而「非后」,则不食其禄;孟子之志在平治天下,而「食方丈」则得志不为「艮」。二山之石,故为「磐」。「艮」为小石。

九三:鸿渐于陆,夫征不复,妇孕不育,凶。利御寇。象曰:「夫征不复」,离群丑也。「妇孕不育」,失其道也。「利用御寇」,顺相保也。

止极者,进必锐;伏久者,飞必高。九三居于「艮」之终,止之极也;压于「巽」之下,伏之久也。以阳居阳,进必锐,飞必高也。是故自干自「磐」,一飞而登于高平之陆,知进而已耳,好高而已耳。知进而已,故其类虽众,岂复回而顾?好高而已,故非类在上,亦必合而从初六、六四、九三之群类也。九三知进,则往而不反,决焉弃其群类而离绝之矣。六四非九三之耦也,九三好高则比而相悦,腼焉孕而不育,亦不知媿耻矣。圣人戒之曰:汝胡不正汝心,明汝目而察之乎?初六、六二,汝之类也;六四,汝之寇也。汝盍亦和顺于汝之类,而相与扞御于汝之寇乎?如是,则汝与初六、六二可以相保,而免为六四之所凶灾矣。岂惟无凶,又且利焉,故曰「利御寇」。故郦寄舍禄、产而从平、勃,「利御寇」也;萧至忠舍明皇而从太平公主,「妇孕不育,凶」也。「丑」,类也。「夫」,九三也;「妇」,六四也。「艮」三,山之平,故为「陆」。六四:鸿渐于木,或得其桷,无咎。象曰:「或得其桷」,顺以巽也。

六四渐进而登于木,则又在陆之上矣。以九三之刚而渐于陆,今六四乃超九三而出其上,此危道也。惟降而栖于可椽可桷之卑枝,则庶几「无咎」与!「渐于木」者,飞而至也;「得其桷」者,「顺以巽」也。君子之渐进于高位,不幸而在刚暴小人之上,非「顺而巽」,「巽」而降,未有能免者。故子文下子玉而安阳,处父上赵盾而见杀。三御四阴,寇阳也;四顺三柔,巽刚也。四出「艮」之上,为木、为风,故乘风而升于木。

九五:鸿渐于陵,妇三岁不孕,终莫之胜,吉。象曰:「终莫之胜,吉」,得所愿也。

九五以刚明中正之君,居崇高富贵之位,此鸿之进于丘陵最高之地之象也。下有六二柔顺中正之大臣,九五与之合志一德,以大有为于天下,此如鸿之遇顺风,横四海也,何难之有?然犹三岁而不合,不合而无成者,何也?五欲亲二,而九三在旁以间之,如蒯通之说韩信;二欲亲五,而六四近上以间之,如管、蔡之毁周公。此其所以「妇三岁不孕」也。惟君臣皆有中正之德,故九三间臣之计不行于六二,六四间君之计不行于九五,终不为其间之所胜,而底于「吉」也。彼不能胜此,则此之志愿得矣;君之志愿得,则岂惟位之高如丘陵哉?功业之高亦如丘陵矣。虽然,岂一日之致哉?亦三岁之渐而至也。「渐于陵」,非进于位之渐也,进于功业之渐也。故文皇之治,不见于贞观之初,而见于三年之后。开元、元和亦然。君臣遇合之艰也,成就之不易也如此。而或者欲一言而悟,期年而化,或者不妄则易,妄矣。「妇」谓六二,「不孕」谓功无成。五出山木之上,故为「陵」。「鸿渐」而至于「陵」,乘「巽」之风故也。又「巽」为高。

上九: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,吉。象曰:「其羽可用为仪,吉」,不可乱也。九三:渐于陆,上九复渐于陆。何也?「渐」之进,至于九五之「渐于陵」,高之极也,不可逾矣。逾则僭,故九三下卦之极,上九上卦之极,其进也皆至于高平之陆而止矣。然九三之「渐于陆」,躁于进也,虽平而高;上九之「渐于陆」,安于进也,虽高而平。何也?自「干」、自「磐」而至于「陆」,则其高为骤;自「陆」、自「木」、自「陵」而复至于「陆」,则其进为退。上九以刚阳之德,秉谦巽之极,名居一卦之上,实出一卦之外,其位弥高,其心弥下,其进弥徐,其退弥速。此其羽翼翔集,截然而不可乱,岂不足以高出一世而为天下之仪表乎?故良平、安刘之策,不妙于四老人;寇、邓重汉之功,不宏于一客星。然则学者欲学「渐」之一卦,将学其进乎?将学其不进乎?巽为进退,又「巽」为风,至上九,风之衰也。冲风之衰,不能起毛羽,故鸿复反于陆。艮、巽皆上实而下散,鸿舒翼之象。䷵兑下震上

归妹,征凶,无攸利。彖曰:「归妹」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「归妹」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「归妹」也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

「归妹」者,嫁女之家,非娶妇之家也。何以知其为嫁女之家?渐曰「女归」,自彼归我之辞,此娶妇之家也。今曰「归妹」,自我归彼之辞,妇人谓嫁曰「归」,此嫁女之家也。曷为不曰「归女」而曰「归妹」?女者,爱之钟也。「妹」者,孤之穷也。何以知「妹」者孤之穷也?「妹」之为言,幼小之辞也,无父而有兄之辞也。岂有父在而女称妹哉?「妹」者,敌兄之辞也。无父而归于人,孰归之也?兄归之也。孰为之兄?震是也。故兑者少女,震之妹也。震者长男,兑之兄也。曷为归妹?「征凶,无攸利」也?不待兄以己归于人,而自往焉,是淫奔也。淫恶之大,奔,行之丑。聘则妻,奔则妾,非凶乎?又何利之有?舜之从尧,四岳归之尧也。孔明从先主,徐庶归之先主也。伯姬之归宋,鲁成公归之宋也。此夫妇君臣之大义也。非夫妇君臣之大义也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万物熄,男女不交万物熄,君臣不交万物熄。故曰:「归妹,人之终始也。」嫁者,女之终;娶者,男之始也。说以动者,兑说而震动也。伯兄三夜不息烛,不亦动乎?少妹之孤身有所依归,不亦说乎?惟不待兄之命而自征行以往焉,则凶,则无攸利尔,而况位不当,柔乘刚乎?王辅嗣以为少女与长男交,是误以嫁为娶也。上下卦言归妹者四,初无取女之辞如咸,亦无女归之辞如渐,何从而知其交?又以妹从姊而为媵,愈失之矣。巽为姊,经有兄而无姊,然则震之嫁其妹,将焉归?少女归于少男,咸是已。「柔乘刚」,谓三阴皆乘三阳,阴位乎阳之上,故位不当。

象曰:泽上有雷,「归妹」。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
雷兴雨则泽益滋,兄举礼则妹有归,此「归妹」之象也。传曰:「昏姻者,祸福之始。」故姜任兴周,文、哀祸鲁,叔姬辱身;董祁诉夫,夏姬灭国。君子于「归妹」之始,必虑永久之所,终必知其归之所敝也。岂惟昏姻?忠敝必野,文敝必僿,一代之敝也;革俗必弱,从俗必强,一国之敝也;清必隘,和必不恭,一行之敝也;兼爱必无父,为我必无君,一学之敝也。岂惟昏姻!

初九:归妹以娣,跛能履,征吉。象曰:「归妹以娣」,以恒也;「跛能履,吉」,相承也。

初九之「跛能履」,能履则非跛也;九二之「眇能视」,能视则非眇也。非跛言跛,非眇言「眇」,眇言「昧」,跛言「弱」也。幼孤之妹,昧弱不振,待兄以振者也。初九在下,非妹也,妹之娣媵也。故骊姬之娣生卓子,戴己之娣生惠叔,皆媵也,非匹也。然卦辞言「归妹征凶」,而初九为娣则「征吉」,何也?「征凶」者,不待兄之命而自往;「征吉」者,待女君之命而已往也。凡师能左右之曰「以」,今曰「归妹以娣」,是娣听女君左右之也。初九以妹媵之,卑刚贞之德,而能体昧弱之柔,承女君之尊,所以吉而相承也。「恒」者,能安其分之当卑也。「归妹以娣」,其犹「泰茅」之「茹」乎?非娣之贤也。故君子不贤管仲、子产,而贤鲍叔、子皮。

九二: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象曰:「利幽人之贞」,未变常也。初九、六三、九四、六五皆言「归妹」,而九二独不言,何也?九二之位,下卦之尊者也,即妹之身也。妹之身而言「利幽人之贞」,所谓幽人者谁?幽人者,男女贤德之通称。「履」之九二曰「幽人贞吉」,言君子之幽贞也;「归妹」之九二曰「利幽人之吉」,言少妹之幽贞也。九二以孤幼昧弱之身而有视远之聪明,以女子无父之训而有幽闲中贞之贤德,体阴而阳其性,质柔而刚其德故也。幽则至静而不可动,贞则至坚而不可渝,皆刚阳中正之常德而不变者也,故曰「未变常」也。九二:其女夷齐乎?其宋伯姬、陈孝妇之俦乎?

六三: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象曰:「归妹以须」,未当也。九二言幽贞未变之德,而不言其所归,此未嫁而待礼也,故曰「归妹以须」。「须」者,待也。然方九二未嫁以待礼,而六三欲躐出于九二之上,此已挟绿衣上僭之心矣。故圣人从而正其分,曰:汝曷不反而归于娣媵之列乎?又曰「未当」者,深贬其僭之不当也。其在外则皇父卿士番为司徒之时乎?

九四: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象曰:「愆期」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九四亦少妹之兄也,而「归妹」愆期而不嫁,有待而后行,何也?待嫡兄之命也。夫九二以少妹之孤,视听聪明,斯已贤矣;刚阳得中,此又贤也;幽贞不变,此又贤也;归而须礼,此又贤也;嫁而愆期,此又贤也。其三聘之尹、三顾之葛也与?

六五: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,不如其娣之袂良,月几望,吉。象曰:「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」也。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
九二之少妹,在二则幽贞而不变,至三则须礼而不轻,至四则愆期而未行,然则何时而归于人乎?待六五之命而后行也。六五以帝乙之贤,居至尊之位,体中正谦柔之德,而九二之贤女为之妹,以是兄归是妹,岂不光华焜燿于而国而家哉?于此而下嫁于诸侯,又能自谓我虽女君也,娣虽吾妾也,不以己为过之,而自以为不如,位高而志益卑,身贵而行愈谦,此帝妹之所以愈贤与!推而放诸君道,高帝不如三杰,文帝不及贾生,其庶几乎!彼谓五帝,其臣不及其圣,岂惟五帝之罪人,亦归妹之罪人也。月与日望则相敌,几望者,月逊日也,妇逊夫之象也,故「吉」。观帝妹之逊其夫,知帝乙之训其妹;观帝乙之训于妹,知帝乙之孝于亲。盖吾亲有遗爱,吾能解其忧;吾亲有所托,吾能副其托,不曰孝乎?故帝妹之逊,可能也;帝乙之训,难能也;帝乙之训,可能也,帝乙之孝,难能也。大哉,帝妹之逊乎!大哉,帝乙之孝乎!至于武王集文王未集之统,成王终武王未终之功,抑又归妹之大者与!袂,袖也。假衣以明其人,而不斥其人也。

上六:女承筐,无实;士刲羊,无血。无攸利。象曰:上六「无实」,承虚筐也。六,阴也,故虚;虚则无德。居上,尊也,尊则为兄。尊而无德,其少妹不令之兄与?故九二之为女,奉承之于下,如奉虚筐而无币帛以实其筐;上六之为士,刲羊告庙于上,如执虚器而无血膋以实其器。少妹畴依焉?傥无六五以主少妹之昏礼,前人目不瞑矣,一妹不足托宗庙社稷乎?易者象也,上卦☳有虚筐之象,「兑」为羊,上六而在外朝,为许靖,为王衍。诚斋易传卷十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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