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诚斋易传卷五
宋杨万里撰䷎艮下坤上
「谦」:亨,君子有终。彖曰:「谦,亨」。天道下济而光明,地道卑而上行。天道亏盈而益谦,地道变盈而流谦,鬼神害盈而福谦,人道恶盈而好谦。
自「天道下济而光明」以下,言「谦」之「亨」也;自「天道亏盈而益谦」以下,言「盈」之「损」也。九三以「乾」下「坤」,故「下济」;一阳,故「光明」。「坤」本居下,故「卑」;今居上,故「上行」。山高而降于地,「谦」之尤也;地卑而蕴夫山,「谦」之益也。旧说谓山能下为山之谦,郭氏谓「非山之谦,地之谦」,皆偏也。非山之谦,何以能降于地?非地之谦,何以能蕴夫山?「乾」自亏而下济,乃有光明之益;「坤」自卑而变上,乃有流行之通。曰「亏」、曰「变」,「谦」也;曰「益」、曰「流」,亨也。何必中昃盈食,岸为谷,谷为陵,然后为亏、益变流之证哉?神人之道亦若是尔。害也、福也、恶也、好也,果自外乎?
「谦尊而光,卑而不可逾」,君子之终也。
君子德弥尊而心弥卑,以保其德乎?非保其德也,进其德也。保者惜其既足,进者,歉而未止。惟其歉而未止,故德尊而益光,卑而益尊。以此始,以此终,其进德也,庸有既乎?故「谦」者,君子进德无既之壑也。
象曰:地中有山,「谦」。君子以裒多益寡,称物平施。
山不能有天地,而地能有天山,君子观此而得天之理。多或裒之,寡或益之,不称则愠,不平则忿,君子观此而得物之理。大取诸天,小取诸物,君子观此而得谦之理。
初六,谦谦君子,用涉大川,吉。象曰:「谦谦君子」,卑以自牧也。
初六以至柔处至下,谦之谦也。谦之谦,其过谦乎?曰:盈患过,谦不患过。至柔,谦也;至下,养夫谦也。牧,养也。谦何俟夫养?曰:盈日锄,日不除,谦日养,日不长,此颜子「若无若虚」之「谦」。
六二:鸣谦,贞吉。象曰:「鸣谦贞吉」,中心得也。
位以德跻,德以位衰。二以柔顺之德,居大臣之位,此君子所甚惧也,是故号鸣咨询,以讲求谦之道。鸣者,讲求之切也。柔顺,谦之资;讲习,谦之学。所以谦而正,正而吉也。非中心之自得,鲜不为贵位所移矣。此禹拜昌言之「谦」。
九三:
劳谦,君子有终,吉。象曰:「劳谦君子」,万民服也。九三以一阳主五阴,禀刚阳之才,任天下之重,以有大勋劳于天下。劳而不谦,其劳必夺;谦而不诚,其盈必废,所以有终则吉也。万民服者,非服其劳也,服其劳而谦,谦而终也。大哉谦乎!大哉谦之有终乎!周公「公孙硕肤」,上也;子仪功盖天下而主不疑,其庶乎!
六四:无不利,㧑谦。象曰:「无不利,㧑谦」,不违则也。
爻之利,有利于承上,有利于乘下。六四近六五之君,居九三之右,上承谦德之君,非谦则傲,傲者违承上之则;下乘勋劳之臣,非谦则忌,忌者违乘下之则。违其则者,乖其宜也。惟谦则施之上下,「无不利」矣。「㧑」,施也,此皋陶「予未有知」之「谦」。勃骄主傲也。浑排濬,忌也。
六五:不富以其邻,利用侵伐,无不利。象曰:「利用侵伐」,征不服也。
五以君上之尊,体谦柔之德,欿然不有其崇高富贵之势,此一卦谦德之盛也。推不富之心,纳天下之善,则其臣邻翕然举众善以归之矣。高帝不如三子,故能有三子,兼天下之智,合天下之勇,焉往不利哉?「利用侵伐」,姑举其大者。虽然,谦无不利,遂挟之以靡不为乎?圣人戒之曰「征不服也」。不服而征,不得已耳。舜征苖,不得已也。武征匈奴,不得已乎?
上六:鸣谦,利用行师,征邑国。象曰:「鸣谦」,志未得也。可「用行师」,「征邑国」也。
上六位愈高,志愈下,亦如六二号鸣以求谦之益,则众善毕赴,焉往不利哉?众人以居高为得志,上六以居高为未得志,此善之所赴也。卫武享国百年,而作抑诗以自警,且曰:「勿以我耄而舍我,其教戒我。」此上六之鸣者与。䷏坤下震上「豫」,利建侯行师。
「建侯」,天下祸福之始;「行师」,天下祸福之终。天下事有大于二者乎?然动而顺天下之理,举而顺天下之心,理动而人心顺,心顺而人心说,则二大事、一小事,其焉往不利,而况小于二事乎?「豫」,说也。
彖曰:「豫」,刚应而志行,顺以动,「豫」。「豫」顺以动,故天地如之,而况「建侯行师」乎?天地以顺动,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。圣人以顺动,则刑罚清而民服。「豫」之时义大矣哉!「顺」言理,「豫」言心。何以知理之当然哉?心之同然是也。观人心则见天理,盖人心,天理之集也。循其所当然,斯得天下之大说,故曰「顺以动,豫」,理先心而得也。合其所同然,斯行天下之大顺,故曰「豫,顺以动」,理后心而行也。「豫」矣,顺矣,天地亦如之,而于「建侯行师」乎何有?何以知天地亦如之乎?天地能顺昼夜,而不能以夜为昼;能顺寒暑,而不能以暑为寒。顺之,故三光全而寒暑时;违之,则薄食兴而愆伏起。圣人得此,不言而信,不怒而威。天下信于动先,说于动后,尚何事刑罚哉?而况建侯行师乎?不然,逆尾大之势而建侯,必为汉之吴楚;违举国之谏而行师,必为秦之淮淝,何利之有?「坤」顺震动,九四刚,五阴应。书曰:「水清四海」,言兵寝也;易曰:「刑罚清」,言刑措也。
象曰:雷出地奋,「豫」。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
顺以动者,天理;出而奋者,天声。师其理以建侯行师,师其声以作乐崇德。圣人何为哉?天而已矣。
初六:鸣豫,凶。象曰:「初六鸣豫」,志穷凶也。
九四,豫之主。初六四之应。当逸乐说豫之时,以阴柔居下之资,而有上下交应之嬖,挟口才以济狡志,利其身亦凶其身,凶其身,亦凶其国。曰「鸣豫」,小人有口才者也;曰「志穷」,狡志而极其欲者也。故暴公以谗鸣,伊戾以谀鸣,仪、秦以说鸣,髡衍以辩鸣,晁错、主父偃以谋鸣,江充、息夫躬以讦鸣,王叔文以治道鸣,李训以大言鸣。鸣乎下,应乎上,凶在其中矣,而况极其志者乎?初六,地之初;九四,雷之初,二者交应,雷声初出地也,故为「鸣豫」。「鸣谦」则「吉」,「鸣豫」则「凶」,何也?谦可鸣也,豫不可鸣也。六二: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象曰:「不终日,贞吉」,以中正也。二以阴处阴,静而贞也;位乎中爻,中而正也。是岂升盘乐之堂,跻怀安之域者哉?故其处「豫」如介石,其去「豫」如脱兔,何俟终日,吉孰大焉!盖袗衣不能易舜之陶渔,赤舄不能萌旦之骄吝。
六三:盱豫,悔,迟有悔。象曰:「盱豫」有「悔」,位不当也。
有人主之近幸,有人臣之近幸。六三,人臣之近幸也,以阴邪居阳位,据下卦之极高。九四之大臣,进则盱而仰视其上之豫,方且位已逼而进不厌,此悔之道。故阳虎幸于季氏则图季氏,上官桀幸于霍氏则图霍氏,季、霍几危,虎、桀亦败,所谓「盱豫悔」,圣人不许其盱也。退则迟而固恋其豫之宠,方且患将及而退不速,此亦「悔」之道。故潘岳知负阿母而不能离贾谧,萧至忠知善宋璟而不能去公主。客主同诛,交相为累,所谓「迟有悔」,圣人非幸其迟也,不许其盱,折其萌也;非幸其迟,哀其成也。长祸之萌而不悟,乐祸之成而不去,何也?人不称位,位不当望而已。吁!小人亦何利于位哉?
九四:由豫,大有得。勿疑,朋盍簪。象曰:「由豫大有得」,志大行也。
动天下之大举,以规天下之大功,其难有五:有志无位,志则不伸;有位无主,位则不定;有主无助,主则不坚;有助无才,助则不立。九四为动大举之主,致天下之豫,我之由也。非兼五得以超五难,吾未见其动之有济也。小动犹难,况大动乎?九四以刚阳大有为之志、果决不疑之才,而居近君大臣之位,主之以六五柔顺之君,助之以众阴上下之朋,小动小得,大动大得,何五难之有?大禹兴治水之大役,伊尹任伐夏之大事,周公决东征之大议是也,故得曰「大有」,「得志」曰「大行」,皆大动也。「朋盍簪」,五阴合聚而助之也。「盍」,合也;「簪」,聚也。
六五:贞疾,恒不死。象曰:「六五贞疾」,乘刚也。「恒不死」,中未亡也。
六五以柔弱之资,居逸豫之时,耽宴安之酖,所以疾也。有九四刚正之臣以正之,所以「贞」也。一正君而国定,然其效止于恒疾而不死,终不能去疾为全人,何也?弱也。元帝有望之,望之不能使之为孝宣;安帝有杨震,杨震不能使之为光武。正而不死,中而未亡,九四之力已不少矣。自正者挺而速,见正者揉而复。
上六:冥豫成,有渝,无咎。象曰:「冥豫」在上,何可长也!上六以资之柔,居「豫」之极,昏冥于「逸豫」之乐,其咎成矣。而「无咎」者,极而能变故也。知「逸豫」之不可长,憣然而能变,安知「逸豫」之主不为忧勤之主乎?「渝」,变也。「豫」而能变,则为太甲,为齐威王。不变者,小则汉成帝、唐明皇,大则太康、唐庄宗。䷐震下兑上「随」,元、亨,利、贞,无咎。
「元亨」,亨之大。「利贞」,贞则利。随而不正,咎必至焉,何亨之有?故圣人有随之「随」,有不随之「随」。尧俞禹拜,「随」之「随」也。害有在于象恭,则吁「僝功」之荐;利有在于迁国,则违「胥怨」之咨,不「随」之「随」也。惟「贞」之「随」,惟「大亨无咎」之归。「兑」,少女,「震」,长男,男行女随。
彖曰:「随」,刚来而下柔,动而说,随。大亨贞,无咎,而天下随时。随时之义大矣哉!
刚凌柔则「离」,柔乘刚则争,刚下柔则说,说则随。初九以乾之刚下于「坤」之二爻,九四、九五以乾之刚下于坤之一爻。三刚自外而来,以下于三柔,故「动而说,随」也。曰「大亨贞,无咎」,动而贞也。曰「天下随时」,孰为时也?圣人也。不曰天下随圣人,而曰「随时」,随其动而贞之时也。贞者,道之体,动者,道之用,时者,道之迹。圣人以用随体,天下以迹随用。故时出于圣人,天下随圣人;时成于天下,圣人随天下。大哉时乎!大哉随时之义乎!震动兑说。
象曰:「泽中有雷,随。君子以向晦入宴息。」「兑」,正秋也,收雷之时也,君子观象而得息之义。日入而息,君子独能违而不随乎?而况静作、因革、仕止、久速之时乎?然则仲尼终夜不寝,周公夜以继日,非与?曰:易之随时,天也;圣人之竞辰,人也。「向晦」,日将夕也。
初九:官有渝,贞吉。出门交有功。象曰:「官有渝」,从正吉也。「出门交有功」,不失也。
主是事之谓「官」,随以动而说为义也。孰主是动?非「震」之初九乎?天下之事,不动于常而动于变。渝者,变也。初九主一卦之动,当事变之始,其古之发大难、当大变、决大议者乎!主是变也,非有以仗天下之至正,开天下之大公,未见其济也。故正则吉,公则不失。贞者,正也,出门者,公也。董公进发丧之议而名项为贼,故王;晁错决削地之议而汉有其地,故乱。正则吉,不正则凶也。舍御事艰大之言而从十夫之谋,故成东征之功;用训注小人之策而舍裴度、李德裕之贤,故稔甘露之祸。公则有功,私则无功也。为初九者,其动可轻乎哉?出门而交,谓「震出而交兑」也。吾动而彼说随,斯有功而不失矣。
六二:系小子,失丈夫。象曰:「系小子」,弗兼与也。
以六二视三四,则六三「小子」,九四「丈夫」。六二居大臣之位,偏系于六三,则必失九四,非九四不我即也。随于昵,则远者不麾而自去;从于邪,则正士不问而自疏,势不兼也。故䓕子冯初嬖八人,而巫臣退避以远罪;郭子仪初信张昙,而幕僚相率以求去,而况不为䓕、郭者乎?牵于彼而吾随之曰「系」。
六三:系丈夫,失小子。随有求得,利居贞。象曰:「系丈夫」,志舍下也。
以六三视二四,则六二「小子」,九四丈夫。六三之志,舍六二从九四,惟不失其所随,故有求而必得,非求在外而可必也,求在我而可必也。求道得道,求仁得仁,孰能御之?「利居贞,贞」者,求在我者也。陈相舍陈良而从许行,六二以之;夷子舍墨氏而见孟子,六三以之。九四:随有获,贞凶。有孚在道,以明,何咎?象曰:「随有获」,其义凶也。「有孚在道」,明功也。
得天下之心,致天下之随,君道也。九四处大臣之极,逼君位之近,而得人之随,虽正亦凶,况不正乎?惟中有爱君之诚,外尽为臣之道,又全之以明哲之节,可以保其功名而免危疑之凶矣。程子谓非圣人大贤则不能,伊、周、孔明是也。其次则郭子仪。渊哉!程子之言也!不然,正则为徐偃王、霍光,不正则为莽、卓,虽不凶犹凶也。
九五:孚于嘉,吉。象曰:「孚于嘉,吉」,位正中也。
九五以乾之阳刚居兑之中正,为一卦说随之主,应六二正中之臣,此圣君至诚乐从天下之善者也,吉孰大焉?「孚」,诚也。「嘉」,善也。尧之舍己从人,舜之闻见一善,上也。高祖从谏转圜,太宗导人使谏,次也。尧、舜,圣之随;高祖、太宗,贤之随。
上六:拘系之,乃从维之,王用亨于西山。象曰:「拘系之」,上穷也。
上六以柔顺之德,居说随之极,得民心之随,固结而不可解。亡以为喻,若有以拘而系之者;喻之不足,若又从而絷之维之者,是虽逃之有不脱,辞之有不听,而况可得间而离之乎?二程以为太王居岐龟山,杨氏以为文王居西山之事。上穷上之极䷑巽下艮上
蛊元亨,利涉大川。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。彖曰:「蛊」,刚上而柔下,巽而止,「蛊」。「蛊元亨」,而天下治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事也。「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」,终则有始,天行也。
蛊,泰之变,泰之初九上而为蛊之上九,泰之上六下而为蛊之初六,故蛊亦泰之。坏。阳上而不降,阴下而不升,则上下之情两隔而不通;巽顺而不健,艮止而不行,则上下之才两弱而不立,天下之事焉得而不坏乎?蛊,事之坏也。蛊坏矣,而曰「元亨」,曰「天下治」,何也?盖桓以无知兴,文以里丕霸,故乱为治根,蛊为饬源。虽然,乱不自治,蛊不自饬,不植不立,不振不起,故利于济大难,往有事也。然则其遂径涉而徒往乎?曰:否。举事之始,逆虑其败,当在事先;追爱其成,当在事后,庶乎其可。甲,始也;先后各三日,思之详也。「终则有始」者,尤以后甲为重也。后甲,终也,能谨其终,则能保其有始矣。
象曰:山下有风,蛊,君子以振民育德。
无事而不动,山也。山下有风,则风薄山而事生,风落山而事坏。君子当有事而坏之时,起而饬之,则将奚先?饬坏在振民,振民在育德。振者,作而起;育者,养而施。风言振,山言育。
初六:干父之蛊,有子,考无咎,厉,终吉。象曰:「干父之蛊」,意承考也。
初六弱于才而卑于位,然当坏之时,为子而辞其干乎?能干则其父有子,有子则其父无咎。然弱于才矣,何以能干?尽惕厉之意以承其父之意,则吉矣。曰「考」则非存,曰「意」则继志。不然,弱才而强决,卑位而高步。涉佗之诛,欲尊晋也;南蒯之叛,欲强鲁也。知干而不知厉者也。
九二:干母之蛊,不可贞。象曰:「干母之蛊」,得中道也。初六承考,九二干母。譬之家,其父亡而母存乎?家有父则一子而易治;家无父而有母,则众子而难立。然则九二其孰为母?六五是也。六五才既弱,体又止,则君非大有为之主;九二德虽阳刚,资则巽顺,则臣非大有为之佐。事坏于「考」,主于母,干于众子。母倚子者也,众子,倚长子者也,九二是也。而长子又以柔顺之资佐其母,此时为何时也?其幽王之末造,平王之初政乎?故晋文侯非中兴之佐,平王非中兴之主,东迁之业就,而文、武成业微矣。曰「不可贞」,不可反之正也;曰「得中道」,仅得为中才之事也。虽然,六五吾有憾也,九二吾无憾焉。使九二而非顺,则为田常,为意如,为莽、卓,为王敦、桓温矣,求为文侯可得乎?岂惟无憾于九二,吾犹为六五贺也。
九三:干父之蛊,小有悔,无大咎。象曰:「干父之蛊」,终无咎也。
革弊者,非刚则革不力,过刚则祸必亟。过刚而祸不亟者,九三其庶乎?然亦危矣。九三以刚处刚,过刚也。见天下之弊,不胜其愤,欲一决而去之,此其祸不为晁错,则为景延广。然能「小有悔」而「无咎」者,九三处「巽」之极,以极顺行,过刚,故过而不过。「小有悔」,过刚也;「无大咎」,极顺也。子房之安太子,仁杰之存唐嗣,其「蛊」之九三乎!
六四:裕父之蛊,往见吝。象曰:「裕父之蛊」,往未得也。天下之坏,有大坏之坏,有补而未全之坏。大坏,革之可也;补而未全,徐之可也。补坏之才,有革而补之之才,有徐而补之之才。革而补之,强于才者也;徐而补之,弱于才者也。六四居下卦之上、上卦之初,当初六、九二、九三干蛊之后,事之坏者亦少饬矣。其未饬者,皆补而未全者也。六四以阴柔之才,居近君之位,此大臣之弱于才而膺补坏未全之任者也。可以徐,不可以亟;可以宽,不可以迫。故曰「裕父之蛊」,劝以宽也。又曰「往见吝」,曰「往未得」,戒其迫也。高帝革秦为汉,汉不秦矣,亦未三代也,补而未全者也。惠帝欲有为,曹参欲无为,非不为也,自量其不如萧何而不敢为也,故能成清静宁一之治。此「蛊」之六四宽裕而不敢勇往者与?六五:干父之蛊,用誉。象曰:「干父用誉」,承以德也。
六五以柔德居君位,继父业,乃能成干蛊之治者,用其「誉髦」之臣,承以众贤之德也。初六之小臣倡其干,九二之大臣柄其干,九三之近臣勇于干,六四之大臣致其裕。六五何为哉?恭己正南面而已。众贤所辅,君无阴柔,而况刚明之君乎?然则阉之弊,文宗曷为不能革?曰:文宗有六五之柔,无六五之辅。非无辅也,有一裴度而不能用也。上九: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象曰:「不事王侯」,志可则也。臣事君,子事父,一也。上九,臣也,而「不事王侯」,然则为子而不事父与?盖上九之不事其君有三:当天下蛊坏之时,君子皆有振而饬之之心。今也有初六、九二、九三以干之,又有六四以裕之,又有六五之君兼群贤之干裕者而用之,则上九不必为。上九之与九二、九三,其德同,其位殊,则上九不得为。若夫天下大坏,尽群贤之力佐阴柔之主,万一不振,一木独能支倾厦乎?则上九不可为。然则上九之「不事王侯」,非志也,时也。「志在我,时在天」,「君子不以我违天,亦不以天丧我」,「舍之则藏,不可则止」,时也。于是不事王侯,非不事也,不得事也。非以为高尚也,人高尚其事也。故曰「不以我违天」。虽然,畎亩不忘君,江湖存魏阙,志也,曷尝去于心乎?故曰「不以天丧我」。此其事虽外为天下之所高,而其志实为天下之可法。巢、许、夷、齐、四皓、严光其人也,与荷𦰏、晨门异矣。诚斋易传卷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