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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诚斋易传卷十一

宋杨万里撰䷦艮下坎上

「蹇」:利西南,不利东北。利见大人,贞吉。彖曰:「蹇」,难也,险在前也。见险而能止,知矣哉!蹇「利西南」,往得中也;「不利东北」,其道穷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往有功也。当位「贞吉」,以正邦也。「蹇」之时用大矣哉!处「蹇」之道二,曰「静」、曰「动」;济「蹇」之道四,曰「择」、曰「避」、曰「才」、曰「德」。「坎」险而「艮」能止,可谓智矣,此处「险以静」也。静而审则动而济,非「终止」也。静而终止,是「坐敝舟而不求涉」者也;动而不审,是「暴虎冯河」者也。往而得中,此济「险以动」也。「坤」位西南,平夷之地也,求平易而利者往焉,不曰「择」乎?「艮」位东北,「坎」位正北,皆峻阻之地也,逢峻阻而不利则止焉,不曰避乎?天下无大事也,天下有大事,不有大人,往必无功,不曰「才」乎?有大才以经天下,无大正以正天下,虽得之,必失之,不曰「德」乎?「蹇」之时非小难之时,「蹇」之人非小才小德之所可用,故曰「时用大矣哉」!西南卦多坤。

象曰:山上有水,「蹇」。君子以反身修德。

「地上有山」,险也;「山上有水」,险之险也。君子当重险之世,非德不免,非德不济,反身修德以俟之而已。

初六,往蹇,来誉。象曰:「往蹇来誉」,宜待也。

初逢难之始作,不幸也。在下而无位,不幸而幸也。往而进,则必罹其殃;来而退,则犹保其誉,宜静退以待时之平而已。获誉于乱世,不若无誉之安也。然名可得闻,身不可得而见也,此申屠蟠、管宁之徒与!

六二,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象曰:「王臣蹇蹇」,终无尤也。初、上三四,圣人皆不许其往,惟六二、九五无不许其往之辞者。当蹇之世,六二为王者之大臣,九五履大君之正位,君臣复不往以济难,而谁当往乎?「蹇蹇」者,多难而非一难也。大臣犯天下之多难,而捐躯以求济,何尤之有?然则以六二之匪躬而不闻济难,非尤乎?曰:捐躯在志,济难在才。六二阴柔,短于才也,圣人不尤之者,嘉其志而恕其才也。程子以李固、周𫖮当之,得之矣。

九三:往蹇,来反。象曰:「往蹇来反」,内喜之也。

九三以阳刚之才,居艮止之极,逢坎险于前,锐欲往而济难也,而圣人止之曰:往进则必蹇,来归则众喜。何也?三与上为应,而上六阴柔,不能主三以共济也。此刘瑜、陈蕃劝窦武速断大计而武不从之事也。二子往而不反,其济否何如也?内二阴也。

六四:往蹇,来连。象曰:「往蹇来连」,当位实也。

初六无位,九三无援,其不可往固也。六四近君而当位,又不可往,然则蹇终不可济乎?四居上卦之下,当坎险之初,乃以阴柔之资应之,往则上入于坎陷之中,来则下接于无位之初六,进则无才,退则无与,此其实不可强也。不量其无才无与之实,而抱虚以进,以求济大难,祗以益难耳。此公果与郈孙接连以伐季氏而昭公出,训与注接连以去宦寺而唐室乱之事也,可轻往乎!连者,接也;实者,量其实也。

九五,大蹇朋来。象曰:「大蹇朋来」,以中节也。

九五以刚阳中正之君,当天下大难之世,而得六二「朋来」之助,宜其济难无疑也。然仅能施其中正之节者,君刚而臣柔也。上不过为晋明帝、唐宣宗,下则高贵乡公、皇泰主而已。上六,往蹇来硕,吉,利见大人。象曰:「往蹇来硕」,志在内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以从贵也。

上六以阴柔之资,居蹇难之极,是安能济蹇哉!故往则蹇益其蹇,退则其吉乃大。「硕吉」,大吉也。盖能一退,内则有九三刚阳之助,贵则有九五大君之见,是以吉且利也。然彖言「利见大人,往有功也」,而五爻终无济难之功;上六「利见大人」矣,亦无济难之功,何也?大人,上下之达称,如言行不必信果,如正己而物正,如能格君心之非。孟子皆曰「大人」,岂皆指君上而言哉?上六「利见大人」,谓九五也。上六有刚阳中正之大人以为君,而九五无刚阳中正之大人以为佐,则是上六利见大人,而九五未尝利见大人也。初、上、三、四,或以无才,或以无援,皆不可往,则九五所恃以自助者,六二之大臣而已。而二复阴柔而短于才,则非所谓刚阳中正之大人也,谁与成济难之大功乎?彖之言,盖叹九五之无助也与?䷧坎下震上

解利西南。无所往,其来复,吉。有攸往,夙吉。彖曰:「解」,险以动,动而免乎险,解。「解,利西南」,往得众也。「其来复吉」,乃得中也。「有攸往,夙吉」,往有功也。天地解而雷雨作,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拆。解之时大矣哉!

天下有难,常过于为。天下无难,常不及为。过于为则扰,不及为则偷。蹇。至解则难散矣,如西南之坤,安而静矣,害已除而无所往,故宜来复而不可以过于为。高帝已定天下而复伐匈奴,过于为也。利未兴而有攸往,故宜夙为而不可以不及为。高帝幸于苟安,安于秦陋,而不求复二帝三王之法度,不及为也。当「解」之时,圣人甚喜之时也。如冬闭之久而忽逢春生,天地之凝者散,雷雨之静者作,万物之勾者达。大哉,「解」之时乎!喜哉,「解」之时乎!

象曰:雷雨作,「解」;君子以赦过宥罪。

天地与物为新,故雷雨作;君子与民为新,故赦宥行。初六:无咎。象曰:刚柔之际,义「无咎」也。

六当患难解散之初,以柔道处刚位,适刚柔之宜,得来复之义矣,何咎之有?此光武谢西域,礼匈奴,却臧宫、马武之请之事也。

九二:田获三狐,得黄矢,贞吉。象曰:九二「贞吉」,得中道也。多难既彻,有攸往,夙吉。九二以阳刚之才,佐六五阴柔之主,急于有为之时也,则宜何先?莫急于纪纲,而又有急于纪纲;莫先于法度,而又有先于法度,去「小人」是也。霍光、上官并受武之托,丙、魏、恭、显杂居宣之朝,则是无难多难之始也。故当「解」之世,九二欲其获狐,六三戒其致寇,九四欲其解「拇」,六五欲其退「小人」,上六欲其「射隼」。一卦六爻,而去「小人」者居其五。然则召天下之多难者果谁乎?君人者而何利于天下之多难,而何乐于近小人以疏君子哉?夫「狐」者,小人之妖,恭、显是也。「拇」者,小人之贱,通、嫣是也。隼者,小人之鸷,宪、冀是也。「负乘」者,小人之僭,莽、卓是也。一卦之中,圣人五致意焉,其防难也,不为不谨矣。三「狐」,三阴也,一卦四阴,而指其三者,不指六五。五,君位也。「田」者,力而取之也;「矢」者,我直则壮也;「黄」者,中而不过也。去小人而不力,虽去必来;去小人而不直,虽行必格;去小人而不中,虽甚必乱。三者尽矣,又能贞固以守之,则「吉」矣。不然,郑朋得以入望之,封伦得以入太宗矣。

六三:负且乘,致寇至,贞吝。象曰:「负且乘」,亦可丑也。自我致戎,又谁咎也!六三以阴柔之资,险诈之极,而位乎大臣之上,是何异于市井负贩之小人,一旦乘公卿大夫之路车驾马以行于大逵乎?此窃位僭上之甚者也,孰不羞薄而丑之?虽贞犹吝,况不贞乎?其致寇也必矣。「致寇」者,六三也。寇至而受其难者,不惟六三也。赵高僭秦以致胜、广,胜、广至而高与秦偕亡;赵忠、张让擅汉以致董卓,卓至而二竖与汉俱灭。盗斯夺之,六三谁咎也?解之君臣,其免盗乎?可不大惧也哉!九四:解而拇,朋至斯孚。象曰:「解而拇」,未当位也。

四以阳刚之贤,居近君之位,当大臣之任,而下比六三微贱在下之小人,则君子之友望望然去之。维解散其小人,则君子信其忠正而朋至矣。故䓕子冯比八人者,而申叔时远之;郭子仪任吴曜,而僚佐去之。「拇」,体之微而在下者也,小人之象也。「而」,汝也。

六五:君子维有解,吉。有孚于小人。象曰:君子有解,小人退也。六五当「解」之世,为「解」之君,虽以中和柔顺之资,而有解散患难之功者,维得其解之之要而已。孰为解难之要?维用九二、九四、一二大臣阳刚之佐,以解散小人而已。然则天下无多难,有一难,小人者多难之宗;解难不多术,有一术,君子者解难之源。故洪水非尧之难,而四凶过于洪水;四裔非四凶之威,而一舜烈于四裔。曰「君子维有解,吉」,言「解」之吉者,维用君子一事而已。程子云:「孚,验也。」用君子之验,验之于小人退而已。

上六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象曰:「公用射隼」,以解悖也。

「隼」,六三也。「高墉」,六三之负乘而窃高位者也。射而「获之」者,上六也。「公」者,大臣之称,即上六也。六三之悖乱,遇上六射而获之,则天下之悖乱涣然解散而无余矣,此解之终也,其周公归自东山之时乎?䷨兑下艮上损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彖曰:损,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

损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。

「损」之为卦,以泽之深益山之高,此损下益上之道也。以乾之上九降而为六三,以坤之六三升而为上九,此损刚益柔之义也。然损之道,有损奢以从俭者,有损不善以从善者,有损己以益人者,有损己而取人之益者,有损之损者,有损之益者,有不损之损者。其损七,其所以损者一也。「二簋可享」,损奢以从俭也。大象之「惩忿窒欲」,六四之「损其疾」,此损不善以从善也。初九之益六四,九二之益六五,六三之益上九,此损己以益人也。六五之虚己以从诸爻之益,此损己而取人之益也。初九以己益人而又酌损,此损之损也。六三以一人之损而得友,六五为损之主而得益,此损之益也。九二、上九之弗损,此不损之损也。故曰「其损七」。然知损而不知其所以损,则损者伪也。汉文却千里马,而终之以俭,得其所以损也。晋武焚雉头裘,而终之以奢,不得其所以损也。曷谓所以损?曰:诚是也。文王曰:「损有孚。」仲尼曰:「损而有孚。」言损之不可不诚也。故曰「所以损者一」。然损下益上,是剥下以厚上也;损刚益柔,是消君子而长小人也。可乎?曰:非是之谓也。损下益上者,不于其货于其德;损刚益柔者,不于其道于其政。记曰:「为人臣者,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。」此损下益上之义也。传曰:「政猛则施之以宽。」又曰:「宽以济猛。」此损刚益柔之义也。圣人之言,岂一端而已哉?然圣人之所谓损,不出于圣人之意,而出于天下之时,圣人何容心焉!国奢示之以俭,国俭示之以礼,故曰「二簋应有时」。强弗友刚克,燮友柔克,故曰「损刚益柔有时」。不然,凶岁不祭肺,施之丰年则隘;平国用中典,施之乱国则弛,故曰「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」。卦形顶踵实而腹虚,有二器上覆下承之象,故曰「二簋」。

象曰:山下有泽,「损」,君子以惩忿窒欲。

此所谓损不善以益其善也。观「兑」之说,君子得之以惩其忿;观艮之止,君子得之以窒其欲。人之一性,如山之静,如泽之清,其忿也或触之,其欲也或诱之,岂其性哉?深戒其触之之端,逆闭其诱之之隙,损之又损,则忿欲销而一性复矣。

初九,已事遄往,无咎,酌损之。象曰:「已事遄往」,尚合志也。此损己以益人,损下以益上之事也。六四以阴柔而居上,非初九阳刚之贤应而助之而谁也?然必应之而不有其应之之迹,助之而不居其助之之功,损之,损善之善者也。故事已则速去之,又从而酌损之,则可以无咎而上合六四之志矣。鲁连却秦而辞其封,四皓安汉而不居其位,庶几初九之义矣。若至于宣帝之背负芒刺,宣宗之毛发洒淅然后去,则无及矣,况不去乎?九二:利贞,征凶。弗损益之。象曰:「九二利贞」,中以为志也。此损下益上而有不损之损也。九二以刚阳之贤而佐六五阴柔之君,所以益于君也。然以兑说之资而济刚阳之德,此非所以为中正也。若使复损其刚,则流于不正不中之域矣。故戒之以「利贞」,戒之以「征凶」,戒之以「中以为志」,皆使之不得损其刚也。不损其刚,斯足以益其君矣,故曰「弗损益之」。魏无忠再相而变其公清,裴度晚节而安于浮沉,皆损其刚者也。「征凶」,谓行之以兑说则凶也。

六三: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象曰:「一人行」,三则疑也。

此六三损下益上之事,圣人慰存六三以损中之益之辞也。天下之理,消与长聚门,损与益同根。六三本乾三之阳也,与初九、九二三阳同行者也,而六三独损而为阴,所谓三人行则损一人也。圣人则慰存之曰:尔谓天下有损而不益者乎?兑三爻而六三一阴,则所谓「一人行」矣。一人行必得其友而不孤,故上九应之,是得其友也。六三在下,能损己以益上九;上九在上,亦降心以交六三。君臣相得,咸有一德,而莫或二之者,此舜得尧之事也。孝于父母,不得于父母;弟于兄弟,不得于兄弟,非三人行则损一人乎?然无邻于历山,而尧为之邻;无侣于河滨,而尧为之侣,非一人行则得其友乎?三人同行,其众可喜也,而见疑于二人;一人独行,其孤可吊也,而得友于一人。岂惟损益无定形哉?亲疏众寡亦无定与矣。圣人因一人之行,而得致一之理,故仲尼系之曰:「言致一也。」天地之化醇,男女之化生,亦若是而已矣。

六四:损其疾,使遄有喜,无咎。象曰:「损其疾」,亦可喜也。此圣人劝六四损己以从人,损不善以益其善也。去病必医,去过必师。六四之有疾,不医之以初九之师,何能损乎?然改过去疾而不速,犹在吝与咎之域也。速改则可喜而无咎矣。然则六四何为而有疾也?六四以阴柔之资,居下卦之上,宅近君之位,富贵诱于前,忿欲动于中,此其膏肓也。不有初九刚方之师友,其孰从而切磋救之哉?子产容国人之议己以自药,而不毁乡校,可谓能损其疾而惩忿。魏献子听阎没、女宽之讽谏以自警,而辞梗阳人,可谓能损其疾而窒欲。然曰「亦可喜」者,「亦」之为言,「次」之辞也。「无疾」,上也;有疾而损之,次矣。

六五:

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元吉。象曰:六五「元吉」,自上祐也。

此圣人赞六五之损己从人,有损中之益之盛德也。六五以山岳配天之德,宅大中至正之位,为损卦之君,而其中空洞宽广,谦柔挹损,以从在下之群贤,天下之有善者,所以皆说而愿增益其高大也。「或益之」者,或之为言,非一人可指之谓也。一人益之,十人朋而从之,龟筮亦皆从而弗违之,人谋鬼谋,百姓与能,此所以为「大吉」,而「自天祐之」与?此大舜舍己从人之盛德也。

上九,弗损益之,无咎,贞吉。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。象曰:「弗损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

此圣人赞上九不损之损之盛德也。上九居损之终,位艮之极。居损之终,则必变之以不损;位艮之极,则必止之以不损。当节损之世,下皆损己以益其上,上又能不损其下以益其下,宜其「无咎」,宜其「正吉」,宜其「利有攸往」,宜其「得臣无家」,无往而不得志也,故曰「大得志也」。大禹菲食而天下无饥民,文王卑服而天下无冻老,汉文集书囊罢露台而天下有烟火万里之富寔,皆损之上九也。「得臣,谓得天下臣民之心。无家」,谓无自私其家之益。䷩震下巽上

益,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。彖曰:益,损上益下,民说无疆。自上下下,其道大光。「利有攸往」,中正有庆。「利涉大川」,木道乃行。益动而巽,日进无疆。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。凡益之道,与时偕行。

益之为道,以损人者施诸己,则约而丰;以益己者施诸人,则散而聚。「民说无疆」,不曰「丰且聚」乎?以卑人者施诸己,则卑而不可逾;以尊己者施诸人,则谦而尊。「其道大光」,不曰不可逾而尊乎?得此道者,是惟无动,动罔不利矣。是故天下无事,则下令如流水,事焉往而不行?故曰「利有攸往」。天下有事,则涉险如夷涂,难何向而不济?故曰:「利涉大川。」事必行而难必济,夫岂吾一人独能之乎?其行也或先之,其济也或左右之。何也?道光而民悦故也。何也?损己而益人,卑己而尊人故也。圣人以此道而示人至矣,犹曰未也,又曰:何以动而罔不利乎?卑巽以动故也。震以动者动必沮,巽以动者动必进。故曰:「益动而巽,日进无疆。」岂惟人哉?天地且然。天气降而施诸地,然后地气腾而生夫物。天且损上而益下,自上而下下,而况于人乎?故夫益人之道,非人为也,与天时偕行而已矣。惟圣人以己益人,惟圣人以天益己。大哉益乎!乾之四在上,乃损阳而为阴;坤之初在下,乃益阴而为阳,此卦之损上益下也。乾之初九在上,乃逊坤之初六于己上而已下之,此卦之自上下下也。震能动,巽能巽,故为益动而巽。初九为天施,六四为地生。「中」谓九五。「正」谓六二。「木道」,谓震、巽皆木。施生,谓天地生木。

象曰:风雷,益。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。

风与雷相资而相益,程子言之尽矣。君子体之,以风之长万物而长一己,故见善则迁;以雷之威万物而威一心,故有过则改。风以长之,则益一善而为万善;「雷以威之」,则损不善以益至善。然则君子损己以益人,未至也;损己以益己,斯至矣。颜子服膺于一善,见善而迁者也。有不善必知,知不善必不行,有过而改者也。改过故克己,迁善故复礼为仁。大哉颜子!

初九:利用为大作,元吉,无咎。象曰:「元吉,无咎」,下不厚事也。不有益天下之大才,不可以任益天下之大事;

不有益天下之大德,不可御益天下之大才。初九以阳刚之才,为震动之主,得六四近臣之应,是故位一卦之最下,而利于作益天下之大事。然圣人喜其才而忧其心,何也?「大事」者,非常之事也,如唐虞之禅,汤武之革,伊霍之废立,旦息姑之摄是也。有「利用为大作」之才,而无至善之德,且挟专权自厚之心,是于天下国家能「吉」而无咎乎?「元」者,善之长也。夫惟有天德之人,为众善之长,且有不自厚其事之心,斯可以作天下之大事,兴天下之大利,为天下之大益,「吉」而「无咎」矣。不然,子之即尧舜,吴濞即汤武,桓温即伊霍,王莽即周公、鲁隐乎?

六二:

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永贞吉。王用享于帝,吉。象曰: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也。

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。此「损」之六五之爻辞也。而「益」之六二亦云皆致柔虚中自损,有受之益也。然六五曰「元吉」,而六二曰「永贞吉」者,程子谓六五以柔居刚,六二以柔居柔,故戒六二以常永贞固则吉也。夫惟六二能虚中以有受,一或人益之矣,十人之众又朋而益之,龟筮鬼神又弗违而益之,宜其为吾王所用,与之享上帝,而天亦益之以吉也。书曰:「惟尹躬暨汤,咸有一德,克享天心。」又曰:「吁俊尊上帝。」皆「王用享于帝」,吉之谓也。曰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,中不虚,外敢来乎?

六三:益之,用凶事,无咎。有孚中行,告公用圭。象曰:益「用凶事」,固有之也。

六三,柔体也,然居下之上,处刚之位,据动之极,见有可以益天下之事,则决然自我而益之,果于益而忘其专也。故圣人戒之不一而足。曰「用凶事无咎」者,惟危难不得已而用则无咎,非危难则有咎矣。若穰苴之斩庄贾,用之平世则专;纪信之乘王车,用之治世则僭是也。曰「有孚」者,惟有爱君益国之诚则可,不然,则行诈以益乱矣,若王莽之居摄而假周公之忠是也。曰「中行」者,惟果于为益而不为过甚则可;不然则乱常以济奸矣。若王敦之疾刘隗而举兵内向是也。曰「告公」者,吾力可为而必告之君,若孔子欲讨田常,则不敢专而请于哀公是也。曰「用圭」者,祭祀、朝聘无不用圭,动必以礼也。不然,非礼而动,虽益而不许,若赵鞅入于晋阳以叛,天王狩于河阳是也。圣人之五戒,可不惧乎?曰:益用凶事,固有之也,则又宽其四而严其一矣。若曰惟凶事则固有是举,不然则否。然则有可以益天下之事,君子皆坐视而不为乎?曰:益之而益,则奚而不可为?益之而损,则奚而可为?故陈、窦之益汉,训、注之益唐,兹益也,不如其已。

六四:中行告公从,利用为依迁国。象曰:「告公从」,以益志也。

六四以柔居柔,又巽之下,以顺居卑,必进之于中,乃可有行也。然柔顺之极者,懦不能以自行,必告于公上而见从,乃可行焉。弱不能以自立,必舍其故国而用迁,乃可立焉。力不能以自迁,必得其与国以相依,乃可迁焉。故周迁依晋、郑,邢迁依齐,许迁依楚,皆弱故也。若盘庚之迁亳,高祖之迁长安,光武之迁雒阳,何依人之有以益志者?六四非无益人之志,才不足耳。

九五:有孚惠心,勿问,元吉。有孚惠我德。象曰:「有孚惠心」,勿问之矣;「惠我德」,大得志也。

九五以刚阳之才、中正之德,居益之时,为益之君。惠萌于心,天下不问而蒙其益之吉;益被于人,天下信之而怀其德之惠。九五何道而臻此哉?有至诚益人之心故也。「有孚惠心」,上之诚也;「有孚惠我德」,下之信也。上下交孚,而九五之志得矣。二帝三王至矣,以仁率天下而民从之,成、康、文、景其庶乎!「损」之六五,言益而不言「损」,损之至也;「益」之九五,言惠而不言「益」,益之盛也。程子云:「阳寔在中,有孚之象。」王辅嗣云:「益莫大于信,惠莫大于心。」

上九: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象曰:「莫益之」,偏辞也;「或击之」,自外来也。

以善益己,己益而人不损;以利益己,人损而己不益。上九居益之极位,益之亢而刚以上人,此非以善益己也。利而己,利之所在,可均而不可偏。上九不均之以益人,而偏之以益己,偏之以益己,而争之者至矣,故人皆莫肯益之。岂惟莫肯益之,有击而夺之者矣。惟其立心之偏利,而不知均利之当理,此其所以「凶自外来」也。中不偏,外敢来乎?鹿台、郿坞是已。诚斋易传卷十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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