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易俟卷十
翰林侍读乔莱撰䷞艮下兑上
程传咸。序卦:「有天地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然后有男女,有男女然后有夫妇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,有君臣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。」天地,万物之本;夫妇,人伦之始。所以上经首乾、坤,下经首咸,继以恒也。莱按:先儒谓上、下篇之义,因卷帙繁多也。观序卦,则岂因卷帙繁多而分上、下经者?
咸:亨,利贞,取女吉耶?七具反。
本义:「咸」,交感也。兑柔在上,艮刚在下,而交相感应。又艮止则感之专,兑说则应之至。又艮以少男下于兑之少女,男先于女,得男女之正,婚姻之时,故其卦为咸。西溪李氏曰:「易无思也,无为也,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。有心于求感,非易之道也,故去心而名卦以咸。」闾丘氏昕曰:「感非其正,则夫妇不以礼合,君臣不以道合,朋友不以义合,终必至于睽离,故曰亨利贞」。彖曰:咸,感也。
莱按:「咸」,感也。不曰「感」而曰「咸」者,感人不以心也。犹之「兑」,说也,不曰说而曰「兑」者,说人不以言也。
柔上而刚下,二气感应以相与。止而说,男下女,是以「亨利贞,取女吉」也。
莱按:以反对言,柔上而刚下也。「柔上」者,恒下卦之「巽」,上而为「咸」之「兑」也。「刚下」者,恒上卦之「震」,下而为「咸」之「艮」也。以卦象言,二气感应以相与也。「二气」者,山泽之气也。山泽通气,故感应相与。以卦德言,止而说也,止而不说,非夫妇之情;说而不止,非夫妇之道也。以卦位言,男下女也,男先于女,婚姻之正也。兼此四者,「亨」也,贞也,「取女吉」也。
天地感而万物化生,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观其所感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本义:极言感通之理。胡氏曰:
天地感而万物化生,言乾坤交而大化行也。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,言二、五交而治化行也。中溪张氏曰:「寂然不动」,性也;「感而遂通」,情也。
象曰:山上有泽,「咸」。君子以虚受人。
莱按:「山上有泽」,泽之气上于山,故水之源发焉。人惟见山之实,而不知山之虚,惟虚故通。君子体之,以虚受天下之感,无心于感,乃其无所不感也。初六:咸其拇。
莱按:三百八十四爻,多「远取诸物、近取诸身」为象。若诸爻皆取诸物,「乾」、「渐」是也;诸爻皆取诸身,「艮」、「咸」是也。初在下,「拇」之象。「拇」,足大指也。蓝田吕氏曰:初与四应,四以心感,初以足行。不曰「足」而曰「拇」者,心感而迹未至也。
象曰:「咸其拇」,志在外也。
程传:初志之动,感于四也,故曰「在外」。六二:咸其腓,凶,居吉。腓,房非反。
程传:二以阴在下,与五为应,故设咸腓之戒。「腓」,足肚,行则先动,足乃举之。二若不守道,如腓之动,则躁妄自失,所以「凶」也。安其居而不动,以待上之求,则得进退之道而吉也。
象曰:虽「凶,居吉」,顺不害也。
中溪张氏曰:「阴性本静,二能顺其性而不动,则不至有私感之害矣。」九三,咸其股,执其随,往吝。
莱按:三本阳爻,又「艮」之主,不宜动也。初、二阴躁,三亦随之,有「咸其股」之象。朱子曰:股随足而动,不能自专者也。夫不能自守而随乎人,又固执不改,吝之道也。进齐徐氏曰:「世之君子,位居人上,所守不正,感不以道,而反狥夫亵御臣仆在下者之私,至于多行可愧者,皆执其随者也。」莱按:小象「志在随人」,则「随」字不应如此解。
象曰:「咸其股」,亦不处也。「志在随人」,所执下叶「浒」。也。
莱按:「亦不处也」,惜之也;「所执下也」,鄙之也。九四,贞吉,悔亡。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憧,昌容反,又音童。
莱按:咸、艮皆人身取象。主乎身者,心也,心之官则思。艮大象曰「思不出位」,咸四爻辞曰「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」,思何以分得失也?曰:「艮」,止也,以全体言,思之正也。咸,感也,接于物也。以一爻言,兑体也。又以九居四,思之不正也。故周公为之戒曰:思不可以不正也,贞则「吉」而「悔亡」矣。若「憧憧往来」,则有所感,有所不感,但其朋类从之,不能及远矣。诚斋杨氏曰:四当心位,不言心而言思者,责其废心而任思也。以思穷物,适以物穷思,安能穷神知化而成光大之盛哉?故孔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。」
象曰:「贞吉悔亡」,未感害也。「憧憧往来」,未光大也。
莱按:系于私感,有害者也。何言未感害也?曰:思萦于中,未接于物,故戒之以贞,尚可「吉」而「悔亡」也。观「何思何虑」之光大,则「憧憧往来」之不光大可知。
九五:咸其脢,无悔。脢,武杯反,又音每。子夏易传曰:「在脊曰脢。」朱子曰:脢,背肉,在心上而相背,不能感物者也。节斋蔡氏曰:脢,无所感者,无所感,故「无悔」。莱按:周公曰「无悔」,孔子曰「志末」,何哉?五,君位也,当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者,而以无感为志,志亦末已。初之拇、二之「腓」、三之股、四之「思」,动而有所感,非也。五之脢,静而无所感,亦非也。「咸」以无心为感,六爻中无一无心者,犹之同人以「于野」为正,六爻中无一「于野」者,公而无私之难也。象曰:「咸其脢」,志末也。
莱按:咸于四言「思」,于初、于三、于五皆言「志」。思者,心之发;志者,心之存。上六:咸其辅、颊、舌。
莱按:「辅、颊舌」,感人以言者,说客也。先儒谓以谟诰感人,非也。孔子曰「滕口说」,岂谟诰乎?
瞿唐来氏曰:兑为口舌。
象曰:「咸其辅、颊、舌」,滕口说也。莱按:「滕口说」者,战国之苏、张,汉之随、陆当之。建安丘氏曰:咸六爻以人身取象,上卦象上体,下卦象下体。初在下体之下,为「拇」;二在下体之中为「腓」;三在下体之上为「股」。此下卦三爻之序也。四在上体之下为「心」;五在上体之中为「脢」;上在上体之上,为「口」。此上卦三爻之序也。拇、腓、股,随体而动,应感者也。「脢」不能「思」,无感者也。辅、颊、舌,以言为说,不足以感人者也。皆不能尽乎感之道。唯四居心位,为感之主,似知感之义者。然无心者,固无所感,而有心者憧憧往来,亦不能以咸感。感之道,其难哉!䷟巽下震上
程传:「恒」。序卦:「夫妇之道,不可以不久也,故受之以恒。」隆山李氏曰:易中诸卦,大率皆以两两相从,而合
两为一。阴阳相等,则其为用,可以至于久大。不尔,偏阴偏阳,造化将无所寄其作用矣。然以巽遇艮,而阴老阳少,则为蛊。以兑遇震,而阳老阴少,则为归妹。不若咸少男少女之相配,恒长男长女之相匹,阴阳之气,等而无差,此其所以为下经之首欤?
恒:亨,无咎,利贞,利有攸往。
程传:「恒」,久也。恒之道,可以「亨」也。恒而不可以「亨」,非可恒之道也。君子恒于善,可恒之道也。小人恒于恶,失可恒之道也。恒之亨,由于贞也,故曰「利贞」。夫可久之道,岂守一隅而不知变哉?惟有所往,故能恒也。彖曰:「恒」,久也。中溪张氏曰:恒字左旁从立心,右旁从一旦,立心如一旦,久之义也。
刚上而柔下,雷风相与,巽而动,刚柔皆应,恒。
莱按:以反对言,「刚上」者,咸下卦之艮,上而为恒之震也;「柔下」者,咸上卦之兑,下而为恒之巽也。刚上柔下,分之常也。以卦象言,迅雷风烈,交助其势,气之常也。以卦体言,男动于外,女巽于内,理之常也。以卦画言,刚应乎柔,柔应乎刚,情之常也。兼此四者,卦之所以名恒也。东谷郑氏曰:「咸亦刚柔皆应,独于恒言之,何哉?咸无成心,恒有定位也。」
恒,亨,无咎,利贞,久于其道也。天地之道,恒久而不已也。莱按:彖言「亨,无咎,利贞」者,久于其道也。久而不于其道,不亨也,有咎也,非贞也。治术之杂霸,学术之异端,久于此,非道也。道也者,建诸天地而不悖也。天地之恒久不已,亦此道也。
利有攸往,终则有始也。莱按:「终则有始」者,无不流行之天地,无不变通之圣贤。有攸往则久,无所往则不能久也。元而亨,而利而贞,贞而复元,此其所以久也。通其变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,此其所以久也。非夫子指出「终则有始」之义,儒者必将谓「利有攸往」者,利于启行也,于恒何涉哉?
日月得天而能久照,四时变化而能久成,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,观其所恒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本义极言恒久之道。
象曰:雷风,恒。君子以立不易方。
东谷郑氏曰:雷以动之,风以散之,风雷非常物也,以非常之物而系于常,又曰「君子立不易方」,何也?道者,常与变而已。君子先立乎其常,然后能尽其变。其常之不立,而曰吾将变以趋时者,无忌惮之人也。君子观象,以雷、风为常,则当立不易方。能不易方,则凡雷之动、风之散,虽曰不常,无非道之常也。初六:浚恒,贞凶,无攸利。
莱按:初何言「浚恒」也?曰:巽体也,善入,「浚恒」也。东谷郑氏曰:「君子诚其心而后交,度其德而后求于始而求之深。盖未施而责其报,未孚而要其诚,虽正亦凶,而无所利也。」莱按:先儒谓初、四正应,四,震体也,善动,变乎常矣。初尚深以求之,是以「凶」也。程子曰:「世之责望故索而致悔吝者,皆浚恒也。」莱按:在故素相应庭说,于「始求深」之义未合。故旧之人责望纵深,何遂「凶」而「无攸利」也?「始求深」者,如贾谊新进少年,便欲变法改度,至于痛哭流涕;又如刘蕡对策小臣,直陈宗社大计,触犯时讳。两人者虽正亦凶,「无攸利」也。象曰:「浚恒」之凶,始求深叶冲也。
莱按:交浅者不可言深。初,恒之始也,而求之深,宜其凶矣。九二:悔亡。
莱按:「悔亡」者,有可悔而亡之也。二之可悔者安在哉?曰:以九居二,几几乎久非其道矣。以其中也,故得亡之。沙随程氏曰:「火壮九二、解初六、恒九二,皆不著其所以然,盖以爻明之也。」
象曰:九二「悔亡」,能久中也。莱按:二以阳居阴,四亦以阳居阴,皆久非其位者。二「悔亡」,四「无禽」,则中不中之别耳。云峰胡氏曰:「九二提出能久中三字,诸爻不中,故不久也。」
九三,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,贞吝。
莱按:「不恒其德」,有德者也,惜其不恒耳。士大夫之改节易行者,亦可羞已。程子曰:「或」者,不知其何人之辞。承,奉也,人皆奉而进之也。此如隋之苏威、五代之冯道,凶则不凶,人人得而唾骂之,吝之至也。象曰:「不恒其德」,无所容也。
莱按:「无所容」,深恶痛绝之词。「离」之四,无所容于国典也。「恒」之三,无所容于名教也。九四:田无禽。
程传:人之所为,得其道则久而成功;不得其道则虽久何益?故以田为喻,言九之居四,虽使恒久,如田猎而无禽兽之获,谓徒用力而无功也。
象曰:久非其位,安得禽叶穷也。六五:恒其德,贞,妇人吉,夫子凶。
莱按:三曰「不恒其德」,五曰「恒其德」,曰「其德」,皆三、五自有之德也。三以阳刚为德,当恒昔也,而不恒焉,是可「吝」也。五以阴柔为德,不当恒者也,而恒焉,是以「凶」也。「妇人吉」,衬出「夫子凶」来。五,君位也,妇人耶?夫子耶?其凶可知。
象曰:「妇人贞吉」,从一而终也。夫子制义,从妇凶也。莱按:爻辞与屯五义同,孔子发出从妇之义,如唐高宗之从武后,凶何如之?上六:振恒,凶。
莱按:恒之初,不宜深也,而「浚恒」焉,是以「凶」也;恒之上,不宜动也,而「振恒」焉,是以「凶」也。上何以「振恒」也?程子曰:「居恒之极,在震之终,恒极则不常,震终则过动也。如秦皇、汉武之躁妄,王莽之纷更,王安石之扰乱,皆是也。」隆山李氏曰:咸、恒二卦,其象皆善,而六爻之义鲜有全吉者。盖以爻而配六位,则阴阳得失、承乘逆顺之理,又各不同故也。
象曰:「振恒」在上,大无功也。
莱按:「振恒」,所以图功也。曰「大无功」,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,此之谓矣。䷠艮下乾上
程传遁。序卦:「恒者,久也。物不可以久居其所,故受之以遁。」隆山李氏曰:阴阳寒暑之运各有时。方阴道长盛,乃小人得势之时,君子要须隐忍逊避,以待天定,终以必胜。不然,不胜其忿,尽力以抗之,是不知天时,必取凶败。犹汉元、成之时,弘恭、石显得势于内,而萧望之、刘向、朱云之徒不逊其迹以避,终以及祸。桓、灵之际,曹节、王甫得志于内,而李膺、陈蕃、窦武之徒不逊其迹以避,终被诛戮。此二阴浸长,君子所当遁也。
莱按:二十四卦之义,皆扶阳抑阴,进君子退小人。而三百八十四爻之中,小人之尤者,小畜之四,遁之二也。一阴畜五阳,如李林甫当国,朝臣尽入其牢笼也。四阳避二阴,如王安石得君,群贤皆遁于草泽也。先儒因其君臣固结,误认为君子。嗟乎!君臣之固结不深,小人何能得志而害君子耶?指小人为君子,则两爻之义晦。两爻之义晦,则两卦一阴畜五阳,四阳避二阴之义亦晦。两卦之义晦,并六十四卦扶阳抑阴,进君子退小人之义皆晦矣。是不可不辨。遁:亨,小利贞。白云郭氏曰:「二阴浸长,不利君子。进则否,而遁则亨也。」单氏曰:「三阴进而为否,然后不利君子贞。二阴方进而未至于否,犹可小利贞也。」中溪张氏曰:遁字从豚从走。埤雅曰:豚,微物而遁逸。盖遁取豚之遁逸也。遁,退也。阴进阳退,此君子见几而作之时也。然身之穷,乃道之亨也。易「小利贞」,程子作小事言,朱子作小人言。门人问曰: 中小字未有以为小人者,如「小利有攸往」、「小贞吉」
之类,皆大小之小也。朱子曰:经文固无此例,以彖传推之,是指小人而言。程、朱不合,从程子。彖曰:「遁,亨」,遁而亨叶滂。也。
莱按:「遁而亨」,不遁则不亨也。刚当位而应,与时行叶杭。也。
莱按:「刚当位」,九五当天子之位也。「应」,应二也。五不应二,二焉能得志?二,小人也,五曷为应之?孔子曰:与时行也。虽人君亦在气数之中,圣人为之短气。临、遁相消长之卦。临曰「刚中而应」,幸之也。遁曰「刚当位而应」,惜之也。
「小利贞」,浸而长也。长,丁丈反。
莱按:二阴浸长,君子尚可大事乎?故「小利贞」。圣人于豫曰「利建侯行师」,于益曰「利用为大作」,时可大事而大事也;于睽曰「小事吉」,于小过曰「可小事不可大事」,时可小事而小事也。遁而亨者,见几之道;「小利贞」者,救世之心。迨否之「不利君子贞」,剥之「不利有所往」,始遁世而无闷矣。程子曰:圣贤之于天下,虽知道之将废,岂肯坐视其乱而不救?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,强此之衰,艰彼之进,王允、谢安之于汉、晋是也。朱子曰:伊川说小利贞尚可有为,阴已浸长,如何可以有为?所说王允、谢安之于汉、晋,恐也不然。王允只筭杀了董卓,谢安乘王敦之老病,皆是他衰微时节,不是浸长之时也。朱子虽驳程子如此,然以程子为是。遁之时义大矣哉!
双湖胡氏曰:遁以二阴之长成卦,以四阳之遁得名。易为君子谋,名卦必以阳为主,如是则时义之大,亦以阳之能遁为大也。
象曰:天下有山,遁。君子以远小人,不恶而严。远,袁万反。莱按:「远小人」,先儒多作「遁」而避之。若总是遁而避之,则「不恶而严」用不著矣。当作「敬鬼神而远」之「远」字看。近固足以丧名,恶亦足以取祸。「不恶而严」,乃是第一善处之方。
初六,遁尾,厉,勿用有攸往。
莱按:既济、未济,上爻皆「濡其首」,初爻皆「濡其尾」。初,尾之象也。遁宜早,宜前,尾而在后,危道也。当晦处静俟,不可有所往也。「不往」,即「遁」也。
象曰:「遁尾」之「厉」,不往何灾叶兹也?
莱按:中爻有位者也,以能去为「遁」;初爻无位者也,以不往为「遁」。六二:执之用黄牛之革,莫之胜说。胜,音升。说,传如字,木义吐活反。莱按:先儒之释「黄牛之革」也,曰:「黄,中色;牛,顺物。」因「中顺」二字,误认六二为君子,不知黄牛中顺,「黄牛之革」,不取中顺之义,取坚韧之义,象二、五交孚,固结而不可解,故曰「莫之胜说」也。嗟乎!二、五之固结不深,则小人之势何由而长?君子又何必遁而避耶?先儒谓二有必遁之志,是大不然。四阳之遁,由于二也,二遁乎哉?故诸爻皆言遁,二独不言遁也。不言吉凶,何哉?浸长之时不凶也,然终非小人之福,故不言吉。先儒中惟东谷郑氏、双湖胡氏微发斯旨。郑氏曰:「所以成遁者,二阴也。初则戒以勿用有攸往,二则备言固结其君之情状。盖二所居者中位而应乎君,所守者柔顺而从乎君。执是二者而用之,其固至于不可胜说。说解、屯革,固也。此其意将以害君子也。」胡氏曰:「遁以二阴之长成卦,而以四阳之遁得名,故初遁则厉,二不言遁,三、四、五、上皆言遁,岂非以阴爻无取于遁之义欤?」
象曰:执用黄牛,固志叶持也。
莱按:小畜之四,孔子曰「上合志」;遁之二,孔子曰:「固志」。「合志」则小人能畜君子,「固志」则君子当避小人。九三,系遁,有疾,厉,畜臣妾吉。畜,许六反。
莱按:三曷系也?曰:比于二也。君子既与小人比,不能绝之,以遁君子之疾也。疾害切于身而不能去也。曷厉也?曰:小之败厥身名,大之祸延家国也。又曷言「畜臣妾吉」也?东谷郑氏曰:小人之欲,在宠利而已。不以宠利饱其欲,而禁之太甚,所以滋小人之祸也。剥之五曰「以宫人宠」,遁之三曰「畜臣妾吉」,其义一也。孔子曰「不可大事」,谓当以臣妾畜二阴,被以恩私,去其事权,则处之得其道矣。
象曰:「系遁」之厉,有疾惫叶敝也。畜臣妾吉,不可大事也。莱按:小畜之三比四而有「脱辐」之伤;遁之三比二而有「系遁」之疾,小人之不可近也。
九四,好遁,君子吉,小人否。好,呼报反。否,传音鄙,本义方有反。
莱按:四,大臣之位。当二阴浸长之时,见几而作,舍高爵厚禄以去「好遁」也。此君子之吉,非小人所能也。如安石将用,韩魏公辞宰相,司马温公不拜枢密,合此爻之义。
象曰:君子好遁,小人否叶坯也。
莱按:二阴浸长之时,未有小人而遁者,曰「小人否」,明好遁者之为君子也。九五:嘉遁,贞吉。
莱按:先儒谓遁非人君之事,不主君位言,是殆不然。圣人以六十四卦象天下后世之事,何所不尽耶?以君道论遁:吴太伯之逃,伯夷、叔齐之去,让国也,君也,遁之嘉美者也。又使鲁隐公肯遁而让桓,明,景帝肯遁而让英宗,贞而吉矣。孔子曰「正志」,若太伯、夷、齐,可谓正其志者。
象曰:「嘉遁,贞吉」,以正志叶持也。上九,肥遁,无不利。
莱按:上九以刚健之才,居卦之终,在事之外。遁之最善者曰「肥遁」。肥者,宽裕自得之意。遁而若此,何所不利?此如范蠡之归五湖,疏广疏受,日市牛酒,召故人高会,庶合兹爻之义。若陶潜之辞彭泽,范粲之寝路车,其身遁,其志苦也。管宁之居辽东,袁闳之筑土室,忧心危,虑患深也。张良之从赤松子游,李泌之归衡山,未能出事之外也,未能忘戒惧也,未可以为肥也。
象曰:肥遁,无不利,无所疑也。
云峰胡氏曰:三有所系则疾,上无所疑故「肥」。平庵项氏曰:下三爻,艮也,主于止,故为不往、为执革、为「系遁」。上三爻,乾也,主于行,故为「好遁」、为「嘉遁」、为「肥遁」也。䷡乾下震上
程传:大壮序卦:「遁者,退也。物不可以终遁,故受之以大壮。」为卦震上乾下,乾刚而震动,以刚而动,大壮之义也。阳大也,已过中矣。大者,壮盛也。
莱按:大壮与遁,反对之卦也。遁,阴之长也。大壮,阳之盛也。周公于遁之四阳无危词,于壮之四阳多戒辞,何哉?盖遁之四阳,知其衰而退也;壮之四阳,恃其盛而进也。知其衰而退,但图一己之安,渐就坦途,退藏可以无闷。恃其壮而进,独肩天下之巨,动触危机,周防不得不严。圣人为君子谋者深矣。大壮,利贞。
莱按:阳既壮矣,不患其不亨,而患其不正,故曰「利贞」。然则君子有不正乎?戒之者,欲其以道胜,不以气胜也。
彖曰:「大壮」,大者壮也。刚以动,故壮。
莱按:阳大阴小,阳多于阴,大者壮也。又二体乾刚震动,刚以动,所以壮也。
「大壮,利贞」,大者正也。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。
节初齐氏曰:「大者壮,以气言也;大者正,以理言也。」中溪张氏曰:「复雷在地中,则天地生物之机伏而未露,圣人有以见其心。大壮雷在天上,则天地生物之心已达于外,圣人有以见其情也。」
象曰:雷在天上,「大壮」。君子以非礼弗履。本义:「自胜者强。」初九:壮于趾,征凶,有孚。
缙云冯氏曰:「人行趾先动,古人之始事,必踌躇进退,孙以出之,期于成事。今壮于趾,是始事而用壮,精锐如此,何为不凶?」
象曰:「壮于趾」,其孚穷也。
莱按:兹爻之义,如刘蕡之对策、朱云之借剑、郑侠之绘图,在下位而壮往,壮于趾也,「征凶」宜矣。然其怀忠忧国、抱正嫉邪之诚,不可没也,故曰「有孚」。迨信而见疑,忠而得谤,则其孚穷矣。先儒曰:「孚,必也」,是殆不然。爻曰「有孚」,象曰「其孚」,不应作虚字解。九二:贞吉。
莱按:壮之时,以不过用其壮为贞、为吉。四以阳居阴,二以阳居阴,故皆曰「贞吉」。初之「凶」,三之「厉」,阳爻阳位,过用其壮者,故圣人戒之。
象曰:「九二贞吉」,以中也。
莱按:此爻与恒九二一例。恒九二曰「悔亡」,不言「悔亡」之故;此爻曰「贞吉」,亦不言「贞吉」之故。恒二象曰「能久中也」,此爻象曰「以中也」,皆本爻所自有者。
九三:小人用壮,君子用罔,贞厉。羝羊触藩,羸其角。莱按:四阳虽盛,二阴未消,正小人用壮之时也。三以刚居刚,蔑视一切,不见小人之用壮也。朱子曰:「罔」,无也。视有如无,君子之过于勇也。夫夬以五阳决一阴,几几乎摧枯拉朽矣,尚垂有厉之戒,矧二阴用壮,顾可蔑视之耶?虽正而危矣。「羝羊」,喜触之物,触藩而羸其角,不知藩之能羸其角也,用罔之象也。
象曰:「小人用壮」,君子罔也。
莱按:小象为嗟叹之词,讶君子之疏也。
九四:贞吉,悔亡。藩决不羸,壮于大舆之輹。
莱按:四阳曰「壮」。九四,成卦之主也。君子道长之时,卦辞、爻辞皆以贞为戒,何哉?盖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,贞也。使非贞也,何以服小人之心,杜君子之祸耶?虽天下无不正之君子,或措注之偶偏,或操持之不固,遂失贞之义矣。迨时移事过,有不胜其悔者。周公反覆告诫,系「贞吉悔亡」之词,以儆君子。立身行道,自合如此,不独当盛而虑衰也。「藩决不羸」,无所碍也;「壮于大舆之輹」,可以行也。故诸爻戒进,四独「尚往」。
象曰:「藩决不羸」,尚往也。
六五:丧羊于易,无悔。易,以豉反,又音亦,旅卦同。
程子曰:易非难易之易,和易也。羊群行而喜触,五居尊位,和易接之,其触自止,「丧羊」之象也。朱子曰:易,容易之易,言忽然不觉其亡也。程、朱不合。朱子又曰:或作疆埸之埸,亦通。瞿唐来氏曰:易即埸。汉书食货志埸作易。震为大涂,埸之象也。莱按:旅之上曰「丧羊于易」,类而推之,则「丧羊于易」者,非吉辞也。四阳盛长以逼于阴,五以柔居尊,不无强暴侵逼之患。羊喜触之物,丧之于易,是疆埸之间有战败之象焉。五小象六十四,未有言其「位不当」者,曰「位不当」,贬词也。阴躁喜触,丧师辱国而不知悔者乎?爻曰「无悔」,死而无悔之义。
象曰:「丧羊于易」,位不当平声。也。
上六,羝羊触藩,不能退,不能遂,无攸利,艰则吉。
莱按:四阳盛长以逼于阴,上六欲与阳争,而不度阳之方盛,己之已衰,有「羝羊触藩」之象。「不能退」者,己与阳争也;「不能遂」者,阳不可胜也。譬之触藩之羊,进则碍身,退则妨角也。世之为小人者,凡以为利也,至此亦何所利乎?然圣人不欲遂绝小人,予以自全之路,俾不敢尽力以敌君子,故曰「艰则吉」。君子遇患曰「艰贞」,小人既衰,言「艰」不言「贞」,又分别之微义与!
象曰:「不能退,不能遂」,不详也。「艰则吉」,咎不长也。
莱按:「不详」者,责其不自量也;「咎不长」者,开其迁善之门也。易俟卷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