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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用易详解卷十一

宋李把撰下经五归妺至兑兑下震上「归妹」:征凶,无攸利。

彖曰:「归妹」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「归妹」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「归妹」也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妇人谓嫁曰「归」,渐与妇妹一也,而渐之女归则吉,「归妹」则「征凶」,何也?渐之女正,而「归妹」则女之不正者也。渐止而巽,而归妹「说以动」。以巽而视说,则说为非矣;以止而视动,则动为不可矣。此二卦吉凶之所以异也。「震」,长男也;「兑」,少女也。以少而慕长,违礼纵情,其为不正大矣。故以征则有不当之失;以处则有乘刚之咎,无所往而利也。虽然,女之不正,而曰「天地之大义,人之终始」,何也?盖婚姻之道,阴阳之所以合偶,而男女之所以相配者也。夫天地以相交为大义,故天地𬘡缊,万物化醇;男女以相配为终始,故男女搆精,万物化生。「归妹」,女之归者也。女之归,有天地之义,有人伦之道存乎其间,而可以不正行之哉?以不正而归,说而至于纵,动而至于淫,夫弱妇强,不能正室,宜其凶且不利也。呜呼!圣人作易,于夫妇之际,何其详且悉也!于「咸」则通其相与之情,于「恒」则示其持久之道,于「家人」则严其治家之法,于渐则明其渐进之礼,于「归妹」则又示其不正之戒,丁宁反复,无所不用其至。盖家道正则天下定,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,皆系乎此,而可不谨哉!然则圣人之为天下后世虑,亦详矣。

象曰:泽上有雷,「归妹」,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
夫妇之道,人伦之始也。其始不正,其终未有无敝者矣。是以君子谨其始以要其终,而知夫敝之所自起,此其为可久之道也。故曰:「言必虑其所终,行必稽其所敝。」初九:归妹以娣,跛能履,征吉。

象曰:「归妹以娣」,以恒也。「跛能履吉」,相承也。

「娣」,媵女也,在下而无应,故有为娣之象。夫娶之有娣媵,是礼之恒者也。古者人君一娶九女,以同姓为媵,媵虽非正也,而可以广继嗣,是跛而能行者也。跛而能行,以征则吉,岂非有相承之道哉?春秋书「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」,传曰:「诸侯娶一国,则二国往媵之,以侄娣从。」此之谓也。九二: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

象曰:「利幽人之贞」,未变常也。

九二,女之贞者也,以阳居阴,内晦其明,故眇而能视。二之女亦可谓有常守者矣,居中得贞,有窈窕幽闲之意,如道德之士,洁身恬退于嵓穴之间,守常不变而不苟求,如是,岂妄动以求说者哉!古之所谓林下清风,即幽人之贞是也。

六三: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象曰:「归妹以须」,未当也。

「须」,待也。以阴居阳,居非其位,女之不贞者也。女之不贞,未能适人,必待女兄之既行而后归以为娣。盖及其年长而后可归,此所以有待也。春秋隐公二年,伯姬归于纪。七年,叔姬归于纪。叔姬,伯姬之娣也。方伯姬归纪之时,叔姬其年尚幼,故历五年而后始归,兹非有所待耶?

九四: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象曰:「愆期」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

毛诗:「静女其姝,俟我于城隅。爱而不见,搔首踟蹰。」说者曰:静女,正静之女也。俟,待也。城隅,谓其高而不可逾也。爱而不见,搔首踟蹰者,欲往而不行,以礼自将也。九四之归妹,其静女之谓耶?愆期不行,固若迟矣,而归有其时,其志盖有所待也。所待者,待乎礼而后行也。夫期可愆也,礼义不可愆也。礼义不愆,介然自守,宁失其期而无失其正,非女之至静而能若是哉?六五: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,不如其娣之袂良。月几望,吉。象曰:「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」也。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
五以柔居尊位,有后妃之象,故为「帝乙归妹」。谓其为帝乙之配也,以小君之尊而惠及贱妾,自谓其袂不如其娣之袂良,进御于君,可谓无妒忌之行矣。月,日之配也,月望则敌阳。「几望」,未至于望也。未至于望,则无过中之失,此六五之所以「吉」也。关雎之乐,得淑女以配君子;樛木之逮下而无嫉妃之心,此周南后妃之化,六五足以当之。

上六:女承筐,无实;士刲羊,无血,无攸利。

象曰:上六「无实」,「承」虚「筐」也。

筐者,所以采苹蘩之具也;羊者,所以供牺牲之物也。承筐而「无实」,则无以供苹蘩矣;刲羊而「无血」,则无以供牺牲矣。是士与女皆失其职者也。士与女皆失其职,何所往而利乎?春秋传:晋献公嫁伯姬于秦,筮之,遇「归妹」之「睽」。史苏占之,曰:「不吉。」其繇曰:士刲羊,亦无𥁃也。女承筐,亦无贶也。西邻责言,不可偿也。「归妹」之「睽」,犹无相也。「震」之「离」,亦「离」之「震」,为雷为火,为嬴败姬。车说其輹,火焚其旗,不利行师,败于宗丘。归妹睽孤,寇张之弧,侄其从姑,六年其逋。逃归其国,而弃其家,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。归妹之睽,上六之变也。䷶离下震上

丰亨,王假之,勿忧,宜日中。彖曰:「丰」,大也。明以动,故「丰」。「玉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,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

治之至于丰,无以复加矣。「丰」者,盛大之称。天下至乎极治之世也。天下之治,极于盛矣,是岂无所自而然哉?盖王道之行,有以致之。王者出而抚休明之运,以至明之德而见之于运动之间,故天下之人莫不被润泽而大丰美。其盛大之治,无有缺然不满之处,以其所尚者,道之大焉者也。惟其所尚者大,故其治亦大,而无复有可忧者矣。然则当此之时,果何所宜也哉?惟持之以中,而使不至于过,而后可以久安而无变。盖中者,所以为保治之道也。日之方中,临照天下而无所不烛。王者之道,亦犹日之中也,光被四表,而不遗微小,中之外,其可复加于此乎?苟或过焉,则未有无忧者矣。夫所谓勿忧者,以其宜于中也。而中不免于过,则勿忧者,是乃忧之所由伏也。夫日之过中,则必至于昃;月之过中,则必至于食。昃与食,非日月之所宜有也,而且不免焉,此盖天地盈虚消息之运。盈者之必虚,消者之必息,时变之来,虽天地与之偕行,而况于人与鬼神?宜其无所逃于必至之理也,而奈何不为之忧也哉?圣人作易,既言其勿忧之治于前,而又默寓其可忧之意于后,其示天下后世保治之戒深矣。

象曰:雷电皆至,「丰」,君子以折狱致刑。雷以威为用,电以明为用,威与明并行,此「折狱致刑」之象也。「折狱」者,因狱以折其情;「致刑」者,因其至以定其罪。因狱以折其情,非威无以示惩;因其至以定其罪,非明则轻重有所不审矣。

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

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

「旬」,均也。丰之治,虽王者所自至,然亦大臣更相协赞而后成者也。初与四为应,故「遇其配主」。主即观近臣以其所为主也。以阳遇阳,虽势均力敌,而足以共济,故「无咎」。以此而往,亦可尚矣。伊尹之遇汝鸠、汝方,此配主之谓也。然亦不可过也,过则相反而不相济,嫌隙一开,岂不反为灾也哉!
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。有孚发若,吉。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
「蔀」,蔀屋也。「斗」,昏见之宿也。二之应在五,五又阴柔,晦其明,如处蔀屋之下,日中而见斗,蔽亦甚矣。以此而往,五必疑之。然六五之君,岂终蔽者哉?惟能以有孚之信发达其志,则君臣相得,未有不吉者矣。成王之于周公,其始闻流言之变,不免于有疑,及金縢一启,则归之惟恐其后。周公之忠诚,固有以感悟之也。信以发志,其斯之谓乎!

九三,丰其沛,日中见沬。折其右肱,无咎。

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;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王弼谓:沛为幡幔,所以蔽日者也。沬,昧也。九三互变「艮」,「艮」为手,故有折其右肱之象。九三之丰,在于幡幔之下,虽日之方中,而所见昏昧而不明,亦可谓暗之极矣。处暗之极,无一可为,而可立大事乎?人之有股肱,所以运动也,而折其右肱,则不可用矣。九三之暗,皆其自取者也,而尚谁咎哉!

九四,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

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。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。「遇其夷主」,吉行也。「夷」,等夷也。以阳居阴,不当其位,幽而不明,故「丰其蔀,日中见斗」,暗之甚也。然下应于初,初以我为配主,我以初为夷主,二者相遇,则亦足以共济。以此而行,吉其宜矣。古之大臣虽无所能为,而能达贤以共事,如吴公之荐贾谊,常何之荐马周,卒以此取名,岂非以其协谋共赞之为美哉!

六五:来章,有庆誉,吉。
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「章」,谓二也。二有离明之德,含章而在下也。六五以柔居尊位,晦其明而不自用,而资六二「含章」之美以为用,有以致而来之。故二之美即我之美,而二之誉即我之誉,未有不吉且庆者。秦誓曰:「邦之荣怀,亦尚一人之庆。」夫任得其人,则荣怀之庆皆萃于一人之身,然则人君其可自用其明哉?

上六: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。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丰之六与明夷之六同。明夷初登于天,而丰则「丰其屋,天际翔」也。明夷后入于地,而丰则「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也。是皆不明而强以为明者也。外慕之人,其中本无所见,而侈然有自大之心,然而强明而终晦,未有不冥行索涂者。德宗以强明自任,谓天下皆莫能欺,而蔽于卢把之奸而不悟,是「丰其屋」者之为也。䷷艮下离上旅:小亨,旅贞吉。

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,旅贞吉」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

旅之为义,非独以适异国、逃空虚也,凡困而不得其所者,皆旅也。君子道不遇时,彷徨无所之,故有取于旅之象。如伊尹之在夏,周公之居东,孔子之游于列国,孟子之仕齐梁,下而至于贾谊之谪长沙、王仲淹之居河汾,马周之困新丰、杜子美之入蜀,韩退之之贬潮阳,皆旅也。君子当旅之时,举世无所知,自守且不足,而安能大有为也哉?幸而可以求通,亦不过小亨而已。小亨者,仅足以苟安,非大通之时也。道之不行,惟介然有守,而后可以不累于物。苟枉道从人,则穷斯滥矣。故曰「旅贞吉」,谓其守贞而后吉也。以全体论之,六五得中于外,而顺乎二阳之刚,艮以止而丽乎离明,此旅之所以取象者然也。夫旅之世,天下无与之世也。天下无以相与,而以刚处之,则多所忤逆,而益至于穷。惟以柔自处而顺乎刚,则庶乎可以少安矣。旅不可不止也,不止则愈行而愈困,然必得明哲之士以附丽之,则可相托以为安。此夫子当厄,所以主司城贞子。观贞子之谥,则其人之贤明亦可知也。旅有时有义。困而无所归者,时也;正而不失其守者,义也。安其时,行其义,非圣贤其孰能之哉!

象曰:山上有火,旅。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。

山上有火,其势不能久留,此旅之象也。所谓旅者,直暂寓尔,夫岂久于此哉?以此而用刑,则必不留狱而无淹滞之叹矣。

初六: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

象曰:「旅琐琐」,志穷灾也。

「琐琐」,言细碎也。以阴柔居下,不能远图,而志在于琐细之末,志穷而灾随之,自取之也。旄邱之诗,黎侯寓于卫也,其卒章曰:「琐兮尾兮,流离之子。」所云「旅琐琐」者,其斯之谓欤!六二: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,贞。

象曰:「得童仆,贞」,终无尤也。

「次」者,旅之所居以安者也;资财者,旅之所赖以为用者也;童仆者,旅之所资以为助者也。既即其次,又怀其资,又得其童仆,六二之旅,亦可谓贞矣,尚何尤之有?其晋公子重耳在秦之时乎!

九三: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,贞厉。

象曰:「旅焚其次」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「离」为火,九三逼近于「离」,故有「旅焚其次」之象。「焚其次」,则无以为安矣;丧其童仆,则无以为助矣。虽以贞处之,且不免于厉,而况不贞乎?鲁昭公之事近之矣,居郓而郓溃,是焚其次也;有子家羁而不能用,是丧其童仆也。昭公之失民已久,虽欲以旅与下,而下无所与,所丧若此,不亦伤乎?

九四: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

象曰:「旅于处」,未得位也;「得其资斧」,心未快也。「资斧」,所以自卫也。居多惧之地,位之不当而处之,则其处必不安矣。惟其得资斧以自卫,是亦可处焉,然岂郁郁久居此哉?故虽得资斧而其心不快也。晋重耳安于姜氏,子犯醉而遣之。凡今日之所以不快者,即异时霸天下之本也。故曰:「怀与安,实败名。」

六五:射雉,一矢亡。终以誉命。

象曰:「终以誉命」,上逮也。

离为雉,文明之物也。射雉而「一矢亡」,则雉未必得矣。以其未必得也而益之,则所丧滋多,故不若安以待之,而终有「誉命」之喜,则今日之失,未必不为他日之得也。亡其一矢,而上恩下逮,夫岂终于旅哉?马周之在新丰,近之矣。

上九: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啕。丧牛于易,凶。

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。「丧牛于易」,终莫之闻也。旅之世,宜下而不宜上,下则可安,上则愈穷也。上九处离之极高而自焚,是以「鸟焚其巢」,失所依也。方其有巢也,其心以为喜,故「先笑」;及其焚之也,其心以为戚,故「后号啕」,悲之至也。牛所以致远负重,旅人所赖以行者也。今以轻易而丧之,至于终莫之闻,则其凶可知矣。以旅而在人上,不能谦顺自守,以至于穷而无所复入,岂非自焚之道哉?此陆机之所不免也。䷸巽下巽上

巽,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

彖曰:重巽以申命。刚「巽」乎中正而志行,柔皆顺乎刚,是以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。

「巽」,入也。一阴生于二阳之下,顺而不逆,故有巽入之义。大人之涉世,至于与物无忤也甚难。庄子曰:「形莫若就,心莫若和。」惟就与和,其巽入之谓乎?然而谓之「小亨」,何也?盖「巽」之「小亨」,异乎「旅」之「小亨」。「旅」之「小亨」,所亨者小也。「巽」之「小亨」,以小而亨者也。执柔处下,无自大之色,而物莫之忤,是小而能亨者也。惟其自居于小,是以无入而不自得,故「利有攸往」也。夫「巽」以柔顺为事者也。然一于柔顺,而或有阿附苟从之患,是必审其所从,以归于正,故「利见大人」。大人谓二五也。二五有刚中之德者也。「巽」以行权,上下皆「巽」,而权在其中,是以「重巽申命」。「申命」者,亦以顺而申之者也。鼓舞万物者,莫如风,鼓舞万民者,莫如令。风行而物不知,令行而天下不容议,是盖有权焉,而非形迹之所可求者也。二五之刚,「巽」乎中正而其志行。初四之柔,皆顺从乎刚,柔以巽入,刚以巽受,刚柔皆「巽」,而无有不顺者矣。以此涉世,何忤之有?故曰:「是以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」

象曰:随风,「巽」,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
风不一,故谓之「随风」;命不一,故谓之「申命」。风不独鼓舞而已,亦必有生物之功;命不独号令而已,亦必有可行之事。此人君所以法天而行也。

初六:进退,利武人之贞。

象曰:「进退」,志疑也。「利武人之贞」,志治也。「巽」为不果。初六在「巽」之下,柔而不立,欲进而不能,欲退而不遂,进退交疑于中,其为不果亦甚矣,故劝之以「利武人之贞」。武人,勇于进者也。志在于进,所守专一而不乱,尚何迟疑之有哉?夫事之不成者生乎疑,而有疑者由乎智识之多机。事之能立者本乎一,而能一者始乎念虑之不杂。盖多机为求道之累,用智为进德之贼,而疑心为立事之蠹也。孔氏之门,惟回、愚、参、鲁足以入道;汉廷群臣,惟木强之周勃足以成功。信乎志之疑者,有不如志之治者之为有立哉!

九二:巽在床下,用史巫纷若,吉,无咎。

象曰:「纷若」之「吉」,得中也。

九二过乎「巽」者也。二与五为应,两刚相敌而不相下。然二臣也,臣其可与君抗哉?故以卑「巽」自处,虽在床下而不以为屈,且用祝史巫觋之辞以通其诚意于君,虽辨说纷然,而卒有以取信于上,是以「吉」而且「无咎」也。夫二之所以「吉」者,以其得乎中也。以柔而济刚,虽行过乎恭,而不失事君之道,兹非得乎中而能若是哉?九三:频巽,吝。

象曰:「频巽」之「吝」,志穷也。

「巽」以顺从为事,然不可不持之以正也。一以「巽」而无自立之义,则流乎謟矣。九三之「巽」,「巽」之频者也。既「巽」之,又「巽」之,「巽」之不已而至于频,可吝之道也。阿附苟悦,其志已穷,此公孙弘、张禹所以不免阿谀之讥也欤!

六四:悔亡,田获三品。

象曰:「田获三品」,有功也。

四以阴柔而居近君之地,宜有悔者也。而「悔亡」,何也?以其有功也。以阴居阴,固若不足以有为,而柔顺之中,自有制服刚强之义,故用之于田猎,则有「三品」之获,其为有功亦大矣。羊祜身不跨马,射不穿札,谓之柔懦不武可也。而轻裘缓带,雍容不迫,乃足以令三军而制强敌,孰谓「巽」顺之道为不足快意也哉!

九五:贞吉,悔亡,无不利。无初有终。先庚三日,后庚三日,吉。

象曰:九五之「吉」,位正中也。

「巽」以行「权」,九五,行权之主也。居中正之位,当「巽」之世,而以阳用刚,宜有悔矣。惟其守「贞」而得吉,是以「悔亡」而且「无不利」也。方其悔未亡也,故「无初」;及其「悔亡」,是「有终」也。然九五之权,亦岂骤用之哉?故必「先庚三日,后庚三日」。「庚」有变更之义,先三日而虑之,后三日而申之,先后审虑以申其命,而动无不吉矣。盘庚迁都,一时之权也,而三篇之书,丁宁反复,所以告之者无所不用其至。古之圣人审于用权而不敢轻发者,盖如此,岂若后世商鞅之徒,强民改作而自以为权者哉?

上九:巽在床下,丧其资斧,贞凶。

象曰:「巽在床下」,上穷也。「丧其资斧」,正乎凶也。上九之「巽在床下」,与九二不同。二本在下者也,故「巽」在床下而不以为屈。上处一卦之极,而亦在床下,此卑辱之甚者也。「斧」,所以割断之物,权之所在,「丧其资斧」,则失其权矣。有阳刚之德而不能用,卑巽太过以失其权,自穷于上,虽正,其能免于凶乎?周之衰也,下堂而见诸侯,此「巽在床下」之象也。䷹兑下兑上兑:亨,利贞。彖曰:「兑」,说也。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,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;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说之大,民劝矣哉!

「兑」为泽,说万物者莫说乎泽,盖以其有润物之功,是以万物咸说之也。夫天下有真说,可以心感,而不可以伪为。惟其出于中心之诚,故真笑未发而和;苟出于伪,则胁肩谄笑,盖有貌然而心不然者矣。故「兑」之所以「亨」者,以其说之出乎诚然者也。虽然,说不可以非其道也。以我而说人不以其道,则在我者为苟说;以人而说我,不以其道,则在人者为过谀,故必利乎「贞」。「贞」者,所以持之而不使之至于流也。以卦之全体论之,二五以刚而居中,三上以柔而在外。以刚居中,则中无所苟;以柔居外,则外无所忤。外无所忤故「说」,中无所苟,故「贞」。「说」而「贞」,说而不流者也。夫「说」之为义大矣!上顺乎天,下应乎人。汤武之所以救民于水火,「说」也。以此先民而使之,则民忘其劳。周公东山之诗,亦说也;以此犯难,则民忘其死。楚王巡拊三军,而士如挟纩,亦说也。夫民之所不欲者莫若劳,而所甚畏者莫若死,乃今至于忘其劳与死而相劝以惟上命之从,则说之为义岂不大矣哉!

象曰:丽泽,兑。君子以朋友讲习。

两泽相丽,更相滋益,此朋友切磋琢磨之象也。子曰:「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」乐者,说之至者也。以得朋为乐,则说可知矣。初九:和兑,吉。

象曰:「和兑」之「吉」,行未疑也。

晏子论和与同异,以为以可济可,以否济否,谓之同;献可以替其否,献否以成其可,谓之和。则是和者,以有所不说而为说者也。以有所不说为说,则人必有疑之者矣。惟其行之以贞,是以吉而无疑也。初九以说居下而不失其刚,是岂苟说者乎?九二:孚兑,吉,悔亡。象曰:「孚兑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
九二,大臣之事也。二与五为应,五以刚而二亦以刚应之,两刚相直,宜有悔矣。然人臣之于君,不患乎不能以刚介自处,而患乎无忠信之诚以固之。苟有忠信之诚,则虽犯颜敢谏,未有不能取信于人君之志者矣。九二以刚而居中,有「中孚」之信,是以「悔亡」而乃得吉也。齐景公欲为游观之举,而晏子有荒亡流连之谏。晏子之言则刚且直矣。惟其发于至诚,故景公说之,而命太师作君臣相说之乐,故曰:「畜君何尤?畜君者,好君也。」夫晏子,伯者之佐,尚能以此动悟其君之心,而况古者大臣之事哉?六三:来兑,凶。

象曰:「来兑」之「凶」,位不当也。

「兑」之义虽主乎说,而说之不可以非其道。说之非其道,是容说者之为也。六三阴柔不中,不当其位,而来就二阳以求说,謟谀取容,无所不至,其为失正甚矣。以此而来,谁肯受之?其「凶」也宜哉!

九四:商兑未宁,介疾有喜。

象曰:「九四」之「喜」,有庆也。

「商」,度也。上有九五中正之君,下有六三阴邪之臣,处于二者之间,欲说乎五而未得,欲说乎三而不可,商度于中,未有所定,然能介然自立,疾恶六三之阴邪,则可以有喜庆矣。盖三与五不两立也,既能疾恶乎三,则五必说之,岂不得人君之庆也哉?自我言之谓之「喜」,自人君言之谓之「庆」。九五,孚于剥,有厉。

象曰:「孚于剥」,位正当也。

「剥」,小人之道也。六三之「来兑」,上六之「引兑」是也。九五以阳刚居尊位,不信乎君子而信乎小人,是危道也。汉元帝之信恭、显,唐明皇之信李林甫,德宗之信卢把,皆不免乎危,是「孚于剥」者也。然而象以为「位正当」,何也?非美之也,乃愧之也。以人君之尊,而惟阴邪小人是信,则其居于此位,岂不有愧也哉?上六:引兑。

象曰:「上六引兑」,未光也。

引君以当道,正也。引之非其道,则入于邪矣。六三之「来兑」,以容说为事者也。上六之「引兑」,则是以逢迎为说者矣。以逢迎为说,阿谀已甚,虽使九五信之,岂足为光哉?其不言吉凶者,以六三观之,凶可知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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