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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衍义卷十三

元胡震撰䷵兑下震上

「归妹」:征凶,无攸利。彖曰: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「归妹」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「归妹」也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

妇人谓嫁曰「归」,「归妹」合「震」、「兑」而成,「震」为长男,其兄也;「兑」为少女,其妹也。以兄而「归妹」,故卦以「归妹」得名。又长男说少女,少女从长男,亦「归妹」之义。所以「征凶,无攸利」者,以男女之情以说而动,是妹不待兄命,以己归人而自往焉,为淫奔也。又诸爻皆位不当,以柔乘刚,皆非正也,故「征凶,无攸利」。夫婚姻害正者有二:居不当位也,柔之乘刚也。居不当位,则所履非正道,所居非正分,纲常之紊,天理之晦也;名分之乖,祸乱之阶也。何以无凶?以柔乘刚,则男失其健,女失其顺。牝鸡之晨,为家之索也;月望之几,君子之凶也,何以有利?古之圣人,知夫妇为人伦之始,故制为嫡庶之分,故不以嬖御疾正后,不以妾为妻,非受币、不交、不亲,非庙见则不得成为妇。以此坊民,犹有嬖人轧卫庄姜,以仲子而侪孟子者。礼女子之嫁也,母命之曰:「毋违夫子,以顺为正。」又曰:「天先乎地,男先乎女。」以此坊民,犹不能防闲文姜而贻敝笱之讥,如鲁桓者。欲有所为,动为武后所制,如唐高宗者。吾尝以是而观归妹之大义,二柔也,刚居之。三刚也,柔居之。四柔也,刚居之。五刚也,柔居之。自二至五,无一得正,是岂非犯名分而渎纲常者耶?二刚也,三以柔乘之。四刚也,五以柔乘之。岂非妇制其夫,阴盛而阳微者耶?于位之不当,知其征之凶。于柔乘刚,而知其征之不利。凡天下之事,一失其正,则左酬右酢,无非凶咎。前瞻后顾,动无所利矣。彖曰: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归妹,人之终始也。一阴一阳之谓道,阴阳交感,男女配合,天地之常理也。伊川曰:「天地不交,则万物何从而生?女之归男,乃生生相续之道。男女交而后有生息,有生息而后其终不穷。前者有终,而后者有始,相续不穷,是人之终始也。」虚谷曰:归妹本自泰来,天地交而万物通。震为长男而位乎东,继天下之君也。兑为少女,而位乎西,继天下之母也。又天地之气,始于东南,而盛于西北,此生物之气也。故归妹为天地之大义。归者,人之终;生育者,人之始。说以动,所归妹也。以卦德言之,男女相感,「说而动」者,少女之事,故以「说而动」,所归者,「妹」也。文公曰:归妹未有不好,只是「说以动」带累他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此言归妹本无「征凶」不利之事,所以「凶」而不利者,以其位之不当,而柔之乘刚也。朱子曰:动而说为随,此阳倡而阴和,男行而女从,得男女之正,故「元亨利贞」。说以动为归妹,则是阴反先倡,女反先行,失男女之正,故「征凶,无攸利」。此卦其变为渐卦,其象震长男,兑少女,归妹之象,其占「无攸利」也。象曰:泽上有雷,归妹。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
雷动于上,而泽随于下,归妹之象也。君子体之,以永久其嗣续,以永其终也。戒慎其离隙,以「知敝」也。当思为可久可继之道。杨氏曰:婚姻者,祸福之始,故姜任兴周,文哀祸鲁,叔姬辱身,夏姬灭国。君子于归妹之始,必虑永久之所终,必知其归之所敝也。岂惟婚姻,忠敝必野,文敝必僿,一代之敝也;革俗必弱,从俗必强,一国之敝也;清必隘,和必不恭,一行之敝也;兼爱必无父,为我必无君,一学之敝也。岂惟婚姻哉?「永终」,谓生息嗣续,永久其传也。「知敝」,谓物物有敝坏,思为相继之道也。

初九:归妹以娣,跛能履,征吉。象曰:「归妹以娣」,以恒也;「跛能履」,吉相承也。

古之诸侯,一娶九女,嫡之从夫,娣之从嫡,礼则然也。初九居下卦之下,娣之义也;九二居下卦之中,嫡之义也;六五居上卦之中,夫之象也。以二从五,为嫡从夫;以初从二,为娣从嫡。娣非嫡,则不能以有行。「归妹以娣」,礼之常也。「跛」而能「履」,二承五,初承二,吉相承也。人生斯世,贵者有贵者之事,贱者有贱者之事。处贱而为贵者之事,僭也。初九居下,上无正应,其处乎下贱,犹「归妹」之为娣耳;不能致远,犹跛者之能履耳。今以娣妾之贱言之,其分卑,其人微,能为左右流之之职则可矣;大而后妃之风化,非其敢僭也;能为肃肃宵征之敬则可矣;大而夫人惠下之泽,非其敢知也。象曰:以恒者,以其有长久之德也。吉相承也;能相承,助嫡之吉也。广而推之,以大夫而行诸侯之事,不可也;以诸侯而行公卿之事,以公卿而行天子之事,不可也。嗟乎!世之驰心高大、肆志荒唐而不知分义者,可以监于此矣。

九二: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象曰:「利幽人之贞」,未变常也。九二阳刚得中,女之贤也。上有六五而阴不正,如女贤而配不良,不能大成内助之功,仅可善其身而小施之,如眇者之能视,不能及远也。失位故眇,居中故能视。「利幽人之贞」:幽人抱道自重而不偶于时者也。二自守其幽静贞正,乃为「利」也。夫事业之远近在时,道义之得失在我。在时者不敢必诸已,在我者不可诿诸时。「归妹」九二阳刚得中,女之贤者也。六五阴柔不正,女之配不良也。以贤配不良,可以善其身,不可以大其家;可以成妇道之小节,不可以成内助之大功。如庄公之姜,谓其能贤则可,谓其能辅卫侯以大承宣之功则不可。齐人之妻,谓其能知餍墦间之非义则可,谓其能佐良人而解其施施之羞则未可。此其所以如眇者之视欤?然其所以自守之正道,则断乎不可变也。不然,则为淫姣,为背弃,为不守节之流,天伦于此乎乖矣。士之处于世者亦然。以贤士而遇庸君,亦有未能远到者,微子、微仲之遇商王,仲叔、王孙之遇卫灵是也。象曰:未变常也。幽则至静而不可动,贞则至坚而不可渝,皆阳刚中正之常德而不变者也。

六三,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象曰:「归妹以须」,未当也。三居下之上,本非贱者,以六居三,不当位,德不正也;柔而尚刚,行不顺也。为说之主,以说而动,非礼也。上无正应,无受之者也。女子而无所适,故须待也。立身不正,人谁取之?不可以为人配矣。既不以德为人配,急以从人,而反归以求为娣媵,是自贱也。夫人志在禄仕而不自重,欲速好进而甘于卑下,卒为人所贱者,何以异此?天下之生久矣,有位之贱者、行之贱者。位之贱者,命分之所当然;行之贱者,世俗之所共鄙;道义者,身之则。故君子修身,不必求位之尊也,道义在吾身则尊矣;不必求位之贵也,道义在吾身则贵矣。何至如六三之无所适而反归以娣耶?观此爻,则知不仁之果辱也,天爵之果贵也,小人之果贱也。象曰「未当也」,谓其位之不正也。

九四: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象曰:「愆期」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九四以阳居上体,是女之尊贵而有贤正之德也。以其无应,未得其归,是贤女不轻从人而难于择配,故能愆期迟归,待得佳配,故能待而行,非如三之「反归以娣」也。世变日降,风俗日漓,早婚少聘,教人以偷,固有先归而致多夭之忧者,其视归妹九四为何如?士也罔极,二三其德,固有以失其所依而致背弃之忧者,其视「归妹」九四为何如?甚矣,世教之不明也。是故太公居北海之滨,待文王而后归;傅说居版筑之陋,待商聘而后起,其九四欤!

六五: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,月几望,吉。象曰:「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」也,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
王姬下嫁,自古而然,至帝乙而后正婚姻之礼,明男女之分,虽至贵之女不得失柔巽之道,故易中阴尊而谦降者,则曰「帝乙归妹」,本卦六五是也。六五柔顺得中,下应刚中之贤,尚德不尚饰。衣袂所以为容饰者,娣媵者以容饰为事,故君之袂不如娣袂之良,乃不尚饰而尚德也。月望则与日敌,五之贵高不至于盈极,如月之几望,不与日敌,则不亢其夫,乃为吉也。世之君子,与其文绣加于身,孰若有令闻广誉之美?与其如衣锦昼行之荣,孰若有德被生民之实。衣锦尚䌹,则君子之道暗然而章。象曰:以贵行也。尊贵得中,是以不尚饰也。

上六:女承筐,无实,士刲羊,无血,无攸利。象曰:上六「无实」,承虚筐也。

婚姻之礼,以承宗庙,以奉祭祀者也,岂可以不终?古礼:始婚而听命于庙,既成而见于三月,此祭祀之始也。亲耕而为粢盛,亲蚕而为祭服,此祭礼之备也。君致斋于内,然后会于太庙,此夫妇之先期而致敬也。君致冕立于阼阶,夫人副袆立于东房,此夫妇之盛服而寓敬也。君执瓒祼尸,命妇执盎从,夫人荐涚水。君执鸾刀羞哜,夫人荐豆九。一登一降,皆夫妇亲之者也,其可以不终也哉?筐篚之实,妇职所供以祭祀者也。今焉承筐篚而无实,则不能奉祭矣。血,祭之盛也,君亲割牲以奉祭祀。今焉「刲羊无血」,则无以奉祭祀矣。妇不能奉祭祀,乃夫不能承祭祀也,则当离绝矣。是夫妇之无终者也,何所往而利哉?䷶离下震上

丰,亨,王假之。勿忧,宜日中。彖曰:丰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「王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,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丰者,丰盈盛大之时。是时也,在万物则为众多,在生齿则为繁庶,在幅员则为广大,在人材则为茂盛,在庶事则为详备,在国家则为殷富,在外夷则为向化,在天下则为平治,在功业则为光明而盛大。丰之义自有「亨」义。丰之所以亨,非盛王莫能致之,故曰「王假之」。极丰之道,其惟王者乎?当丰亨盛大之时,此庸君之所喜,王者之所忧也。王者至此,盛极当衰,则又有忧道焉,以为徒忧无益,故曰「勿忧」。但当持盈守成,战兢自持,如捧盘水,使常常如日中,无倾侧满溢之患,斯可也。此时是忒丰大了,这物事盛极去不得了,必衰。若才有纤毫矜持自满之心,即败矣。故致丰易,保丰难。彖曰:丰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以卦德释卦名义也。上震下离,震动离明,明必照下,动则有为。非明则动无所之,非动则明无所用。明动相资,致丰之道。明能谋天下之事,动能行天下之事,明能谋王体而断国论,动能定王业而辅国事。王假之,尚大也。王者有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至此极大底时节,所尚保之治之之道,皆当从其大体大节。改正朔,易服色,明纲常,厚风俗,兴礼乐,举孝廉,崇学校,尚文德,修武备,革贪污,绝私谒,笃农桑,皆尚其大者也。「勿忧,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王者居天位之尊,擅四海之富,苟无明见万里,智周万物之明,则佞臣之在朝,贤人之在野,刑罚之滥触,风俗之浇薄,四夷之梗化,女谒之通行,膏泽之壅滞,皆所不知。是虽能缵禹之旧服,而不免斯民涂炭之坠;能宅商王翼翼之邑,不能免丧师之祸;能受文王丕丕之基,不能免板荡之歌。此皆忧虑不能周及,宜如日中,盛明普照,无所不至,方能保其丰大,可以勿忧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此又发明卦外辞之意,而垂丰之戒也。丰之则尚其大也,中则尚宜照也。勿谓方中,其中将昃;勿谓宜照,其照将夕。日中者,昃所倚。月盈者,食所伏。天地之理,时息则盈,时消则虚。今日之盈,乃前日之虚,息而不已之所致也。后日之虚,又今日之盈,消而不已之所致也。是理也,天地且不能违,况于人与鬼神乎?然则保丰之道,当如尧舜之儆戒,禹汤之罪己,文王之无逸,成王之持盈,则可。不然,如晋武之无忧,则致身后之乱;明皇之无忧,则致末年之变;梁武之无忧,则致侯景之祸。朱子曰:这时节去危亡,只是一间耳。宋绍圣中,群臣创为「丰亨豫大」之说,君臣上下安意肆志,奢泰无所不为,如何得不召大乱?此卦其变为涣卦,其象震动离明致丰,保丰之象,其占则「亨」也。

象曰:雷电皆至,丰。君子以折狱致刑。

「离」,明也,照察之象。「震」,动也,威断之象。「折狱」者,必察其情实,惟明克允。「致刑」者,以威于奸恶,唯断乃成。明威并行,乃可「折狱致刑」。杨氏曰:「有电之明,乃可折狱;有雷之断,乃可致刑。断至而明不至,则狱辞不能折而服;明至而断不至,则威刑不能致而果。故必雷电皆至而后可,岂惟刑狱哉!」高帝无离之明,则蹑足而怒不回;无震之威,则刻印而销不随。「折狱致刑」,姑举其一,以见其万,人命至重故也。

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

雷电皆至,成丰之象。明动相资,致丰之道。「配主」,谓四。远臣以迩臣为主。「旬」,均也,谓皆阳也。初九,明之初;九四,动之初。当丰盛之时,事物至多,其明易惑,贵于刚明,同德相资,故虽居是阳刚,往而相从,则能成丰,故曰「无咎,往有功,可加尚」也。

天下之事,未有不相资而成。元龄之善谋,必资如晦之善断,然后辅唐之业成;萧何之为规,必有曹参之能随,然后佐汉之功显;召虎之名将,必有张仲之孝友,然后兴周之业彰。以初之明,资四之刚,势力之均,无所嫉也;道义之同,无所忌也;智谋相若,无离间也。其犹臧武之智而得冉求之艺,伯夷之清而济以惠之和,不往则已,往则必有功也。使初九与九四,势均而不能相下,体敌而不能相从,则彼此相戕而误国者有之,智谋相轧而乱天下者有之,乌在其为往有尚也?象曰:过旬灾也。言有求胜其配之心,则为灾也。虽然,明动之义,以气质言之,则有彼此相须之象,以理言之,则一心之体用耳。明者,致知明善之事;动者,力行诚身之事。明者,尽心知性之事;动者,存心养性之事。学问始终,缺一不可。易之爻辞,亦惟因气质之异而明相须耳。后之人不可因是而谓明道、行道之各任其责也。
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,有孚发若,吉。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
「蔀」,周匝掩蔽之意。「斗」,昏见也。六二居丰之时,为离之主,至盛者也,而上应六五,柔暗如是,往而从之,反得疑忌猜疾,唯在积诚意以感发之。夫「君明则臣忠,主圣则臣直」,此古语也。然君臣之分,天冠地履之不可移。有不明,臣不可以弛其忠;有不圣,臣不可以弛其直。伊尹遇太甲之败度纵礼,周公遇成王之听信流言,固亦见疑疾矣。然伊、周能感其君之徙仁迁义,持盈守成,皆诚意有以发之也。苟诚意能动,则虽昏暗之君,柔弱可辅也,不正可正也。象曰:「信以发志也」,言诚意可以启发上之志也。虽然,昏暗之君有可开发者,有不可开发者。其可开发者,虽圣贤不遽有隐去之心;其不可开发者,圣人亦不容复从而见之也。孔、孟之不遇盖如此。今丰六五之君,虽有阴暗之象,然以柔居中,亦有可开发之理。此六二所以不以道之不合而遽去,不以邦之无道而遽隐也。杨氏曰:「六二居大臣之位,居中得正,以此致君尧舜之上可也。然往而事君,动而见疾,何也?有上六小人揜吾君之明而蔽之也。」君道所在,强不在于折敌冲,而莫强于折邪佞;明不在于察渊鱼,而在于察奸欺。唐德宗强不足以折卢杞,而以刻薄为强;明不足以察延龄,而以猜忌为明。故怒公辅,疑萧复,仇陆䞇,皆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之类也。虽然,臣子之道,不以君之明暗而二其心,尽吾之诚心以感发之,使君不疑不疾,固吉也,疑焉疾焉,亦吉也。故梁州之行,求䞇不得而帝泣,䞇不以为己悦;忠州之贬,终其身而不还,䞇不以为己凶。

九三,丰其沛,日中见沬。折其右肱,无咎。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;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

沛,一作旆,谓幡幔也,其蔽甚于蔀。沬,小星也。三居「离」之上,阳刚得正,本能明者也。三与上六为应,上六阴柔无位,处震之终,既终则止,不能动者也。丰之时而遇上六,「日中见沬」者也。贤智之才,遇明君则能有为于天下。上无可赖之主,则不能有为,如人之折其右肱,何可用也?然上无所赖而不能为,无所归咎也。君子之于天下,有无功而有过,有有功而无过,有无功而无过者。无功而有过者,谓其获遇于当世,而道德不足以经世,事业不足以济民,有可致之时,无能致之资也。有有功而无过者,谓其以明遇明,足以经纶天下之大经;以刚遇刚,足以剸裁天下之大政。有可致之时,又有能致之资也。有无功而无过者,谓其本为至明,而上无其应;本为能为,而上无所赖。有能致之资,无可致之时也。九三之「丰其沛」,非三之自蔽;「日中见沬」,非三之自昏也;「折其右肱」,非三之不能用也。三之所以然者,以其遇上六之暗,其咎在上六,而不在三也。象曰:「不可大事也」,不可用也。虽不能致丰也,然亦非九三之咎也,力不足也,时不偶也。为九三者,宜何如?曰:特立独行,遁世无闷,守其道不易乎世,洁其身不徇乎物,斯可矣。不然,躁于求用,是得为无咎乎?杨氏曰:九三以刚明之德,居下卦上,君子有德而得位乎下,欲丰其民之泽,如陂池沛泽之洋溢;上欲增其君之命,如日之方中,皆大事也。欲为大事而终不可为,欲用其道而终不可用,何也?六五柔暗之君,非吾一人之所能扶持也,又不幸与上六小人为同列,是有左臂而无右肱也。天下大事以一人为之,唯见民益槁而不苏,君益昧而不明,九三拱手太息而已,又谁咎哉?言无所措手,亦无所归咎也。

九四: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。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。「遇其夷主」,吉行也。

四以阳刚为动之主,又当大臣之位,然以不中不正而遇六五阴暗柔弱之君,岂能致丰大之事?故为「丰其蔀,日中见斗」之象。夷主,等夷,谓初也。如四之才,得正下之贤为助,岂无益乎?故「吉」。夫士君子立乎人之本朝,岂能必其君之皆贤明哉?成王之幼冲,未知周公,力留召公,与之笃榧,于是乎转而为吉。高祖之末,蔽于废立,张良远求四皓,成其羽翼,于是乎亦转凶而为吉。四之与初,会遇之顷,聚精会神,相得益章。其谋谟庙堂者,可以脱草昧之屯;其宣明德道者,可以解惑辞之蛊。开一人之聪明,以开天下之聪明。解一人之迷暗,以解天下之迷暗。于暗昧错杂之中,有转移变化之妙,不谓之「吉」而何?象曰「不明也」,始之未吉也。曰「吉行」,终之获吉也。杨氏曰:九四高则颜雠由、司城贞子,次亦不失为魏无知常何。九四亦刚而有为者也,其如上六小人掩六五之暗主乎?犹幸下有初九之贤来主于我,而我为之主,吾道庶几其可行乎?故「吉」。

六五:来章,有庆誉,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
君能求贤,则得福得名。贤者,国家之柱石,社稷之重镇。其宏材硕德,足以重朝廷;其戴仁抱义,足以泽四海;其文章学问,足以黼黻皇猷;其礼义廉耻,足以激厉风俗。君天下者,不必求福庆也,求贤人则福庆集;不必求名誉也,求贤人则名誉都。以丰大之时,六五柔暗之君,下有六二大臣之贤,近有九四迩臣之贤,外有九三群臣之贤,远有初九小臣之贤,六五能居中,虚心谦德,以来众贤之章美,则昔也天下以吾君为柔,今也天下誉之以为刚;昔也天下以吾君为暗,今也天下誉之以为明矣。君臣相得曰「庆」,福及生民亦庆也。有是实而名随之曰「誉」。象曰「有庆也」,所以申爻辞也。虽然,求贤之责在君,庆誉之吉,其自然之末效欤?以群贤辅一柔弱之君,尚足以致丰大之庆誉,况得聪明睿智之君而事之,所就岂浅小哉?

上六: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;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

内自蔽于己,外见弃于人也。上六处丰大之极,贵乎谦屈,高亢如上六,则不能谦屈。贵乎静定,动震如上六,则不能静定。贵乎刚明。柔暗如上六,则失其刚明。是其与人和易以相亲,无有也;文明以相接,无有也。不知道德之富,而外求屋室之富;不知润身之德,而但积润家之富;屋之丰,家之蔀也。斯人也,安能与天地万物同一体?以一人之心,而贯乎千万人之心也!「丰其屋,蔀其家」,自绝于人也。至于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「三岁不觌人」,绝乎我也。我绝人而人亦绝之,一理感通,谁其间之!象曰:天际翔也。丰极而妄自高大,如飞翔天际也。曰「自藏也」,自藏避而人弗亲也。杨氏曰:「自古小人揜其君之明者,何也?君明则必忧危亡,忧危亡则已疏左右矣,故必揜之以娱乐;君明则必勤总揽,勤总揽则已无权势矣,故必揜之以逸游。君明则必亲君子,亲君子则已失恩宠矣,故必揜之以奸谀。此仇士良所以传心术之秘于其徒也。故圣人发其心之至隐,而晓之以祸之必然,曰:汝之揜君之明,不过欲丰己之屋,不知丰其屋者,适以蔀其家而不光。又不过欲高其位而天飞,不知高其位者,适以空其门而自遁。家之揜也,门之空也,自此三岁而熠耀行于室,麋鹿游于台矣,岂复觌汝家之有人迹乎?凶莫大焉。又有大者,飞廉之诛不足吊,而吊成汤之不祀;季述之戮不足痛,而痛昭宗之罔终。为人主者,可不戒哉?」䷷艮下离上

旅:小亨,旅贞吉。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,旅贞吉」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山内而火外,内为主,外为客。山止而不动,犹舍馆也;火动而不止,犹行人也。故艮下离上为旅。旅者,失居而亲寡也。处得其当,亨犹小也。居家而不正,尚非吉之道,况穷于外而不正,则上交必谄而主人莫之敬,下交必渎而徒御莫之尊。取而不正则污,进而不正则亵,留而不正则濡,去而不正则逋,故旅贞则「吉」。夫道之不可一息,离也。人之守正,暇豫可能也,颠沛难能也,平居可能也,道路难能也。仲尼过宋,虽当厄而主司城贞子,在旅有难,亦必择正而从;在陈绝粮,而固穷自如,则虽饥饿而守正不渝。当此之时,虽见其困,而其道不屈,是亦旅之「小亨」也。其亨者非它也,以正而吉也。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」,旅贞吉也。自卦体言,六五以柔得中于外,在旅而得中也;顺刚于外,是在旅而顺乎刚也。以卦德言,内止外明,止而丽乎刚,是在旅而所止能丽于明也。得中者谓之正,顺乎刚者谓之正,止而明者谓之正,此旅之所以「小亨」也。旅之「小亨」,皆以正而吉也。杨氏曰:以为客,则柔不过于柔,必顺乎刚,乃为得其中,孔子不答灵公是也。以所主而止,则所止亦不妄止,必丽乎明,仲尼不主弥子是也。此皆旅道之正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人之处旅,固无大亨之理,而旅之时义,尤有莫大之用。人能守正于旅之际,则知行乎蛮貊者,皆守正之时;居乎暗室者,皆守正之地;临乎险难者,亦守正之际。类而推之,有以见斯道不可须臾离之实矣。此卦其变为节卦,其象火在山上,行旅之象,其占则「小亨」也。

象曰:山上有火,旅,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。

火之在高,明无不照,又火寓于山,不能久留,有「旅」之象。君子体「山上有火」之象,以之明刑,则谨狱如山;以之决狱,则不留如火。刑不明则愆,故欲明;过明则察,故欲谨;过谨则滞,故欲不留。杨氏曰:「徒务不留狱而不知明慎者,以仁恕为阴德也;徒务明慎而不知不留者,以惨酷求吏声也。」此二者皆非善决狱之士。善决狱者,明慎则无僭滥之愆,不畹则无稽留之察。既明慎又不留,成周之囹圄空虚不过是也。

初六,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象曰:「旅琐琐」,志穷灾也。六以阴柔,在旅时处于卑下,是柔弱之人,处旅困而在卑贱,所存污下,鄙猥琐细,无所不至,乃其所以致悔辱、取灾咎也。旅之时,何如时也?无父子兄弟聚会之乐,无乡闾亲戚左右之欢,无夫妇子母先后之娱,行者于此,天地其量,犹忧有不虞之侮,曾谓琐琐而亦可免悔辱也?初六所谓「琐琐」者,心量浅窄,细微必较,毫末之得则跃然以喜,锥刀之失则戚然以悲,无远见之明暗,处旅之义。人之鄙我者,以琐琐之故,人之慢我者,以琐琐之故,谓之取灾,以其自取而非自外至者也。象曰:志穷灾也。志意穷迫而致灾也。杨氏曰:「初六阴柔之资,宅卑下之地,此小人之弃逐而在旅者也。上之不能如仲尼,在陈而弦歌不衰,下之不能如钟仪,在晋而乐不忘旧,方且经营琐细之鄙事以自封殖,此其所以致灾也。故庆封奔吴而致富,君子知其及殃;息夫躬寄丘亭而祝盗,或且疑其祝诅。盖小人无道义以养其志,得志则骄溢,失志则困穷,故琐琐以取灾也。然在旅而为鄙事,有志穷而为之者,有志大而为之者。刘备种菜于魏,志不在于菜;苏武牧羊于匈奴,志不在于羊,必有能辨之者。」

六二: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,贞。象曰:「得童仆贞」,终无尤也。

「次」,旅之居也;「资」,旅之用也;「童仆」,旅之役走者也。六二柔顺中正,得内外之心,曰「旅即次」,则其所舍也有其居;曰「怀其资」,则其所畜也有其用;曰「得童仆贞」,则其所奔走而服役也又有其人。即次则安,怀资则裕,得童仆之贞信,则无欺而有赖,旅之最吉者也。象曰:终无尤,悔。伊川曰:「柔弱在下者,童也;强壮处外者,仆也;羁旅之人所亲者,童仆也。既得童仆之忠贞,终无尤悔矣。」杨氏曰:「以晋文公当之。」

九三,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,贞厉。象曰:「旅焚其次」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

处旅之道,以柔顺谦下为先。三居下体之上,刚而不中,高亢自居,有多上人之心。居刚任刚,平时犹不可,况于旅乎?自高则不顺于上,故上不与而焚其次,失其所也。在旅以刚自高待下,必丧其忠贞,谓失其心也,危厉之道也。旅之为道,内以安身,外以结人,固也。吾闻有道足以禔身,未闻过刚暴下之足以得助也。「素富贵行乎富贵;素贫贱行乎贫贱;素患难行乎患难。」今三之「丧其次,是在己失其所安,何素之有?冰天桂海,九州万姓,尚有贯通而为一。今三之丧其童仆,是在人不得其心也。视二之即次得童仆贞,能无愧乎?象曰亦已伤矣,又曰其义丧也」。焚次已伤,而以旅之时与下之道如此,其义当丧也。类推之,世之不能安宗庙而至于倾覆者,皆若人也;世之不能一道德以同风俗,至于叛离者,皆若人也。为天下国家者,谨毋用九三刚亢不中不正之人,以焚我苍生,丧我四海也。且柔而得中,即次之象;刚而过中,焚次之象。三以刚居下体之上,曰「焚次」;上以刚居上体之上,曰「焚巢」。位愈高,刚愈亢,则祸也深。杨氏曰:「鲁昭公孙于齐,齐不礼焉,而飨以大夫之礼。公遂如晋,将如乾侯。子家羁曰:有求于人而即安,其造于庭。弗听,是刚之不能下人也。使请逆于晋,而晋又不答,是焚其次也。鲁之归马者,公执之,鲁自是不归马。季孙将如乾侯见公而与之国,而公不见,自是不归国,是丧其童仆也。虽贞犹危厉,况不贞乎?」

九四: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象曰:「旅于处」,未得位也。「得其资斧」,心未快也。九四虽阳刚不中,而处上体之下,以刚居柔,有用柔能下之象。上则为五所与,下则为初所应,在旅而得上下之应,可谓得其所处,不特得其所安。「资财」者,旅之所仰,得其资犹能富贵人;斧者,旅之所以自卫,得其斧犹能威罚人。在君子观之,得其所处不足喜,上有阳刚之应,得以佐之而图治,偕之而行道,深可喜也。九四上无阳刚之与,下无阳刚之应,不能伸其才,行其志,虽得其资斧,而其心终不快也。象曰:「未得位也」,又曰「心未快也」,未得正位,所以虽得资斧而心未快也。虽然,圣贤出处,亦岂戚戚于不遇,欣欣于得志哉?大行不加,穷居不损,乐天之诚与忧世之心,固有并行而不相悖者,九四亦岂戚戚以闷世哉?

六五,射雉,一矢亡,终以誉命。象曰:「终以誉命」,上逮也。「雉」,文明之物,「离」之象也。「誉」,令闻也。「命」,福禄也。射雉则中于文明之道。五居文明之位,有文明之德,故动必中文明之道。如射雉,一矢而亡之,发无不中。羁旅之人,动而无失,又能合文明之道,终能致令闻令誉,且获福禄也。象曰:上逮也。五有文明柔顺之德,则上下与之。「逮」,与也。能顺承于上而上与之,为上所逮也。在下而得乎上,为上所逮也。在上而得乎下,为下所上逮也。在旅而上下与之,所以致「誉命」,则非旅也。困而亲寡则为旅,不必在外也。人君无旅,故不取君义。杨氏曰:六五居离,为一卦之主,有文明之德,居至尊之位,牧之以谦恭,如周宣王匿于召公之家,是天王蒙尘而在旅者也。矢其文德,宣之文也;明明天子,宣之明也;侧身修行,宣之谦恭也。文明之道,如射雉,不再发而无不中,此其所以终得乎人之誉,则鸿鴈、庭燎,小雅美之;云汉、崧高,大雅美之。上得乎天之命,上天之祐,为生贤佐,自旅寓而复归其天下国家欤?呜呼!德则少康、宣王,自旅人而复为天子;无德则太康、厉王,自天子而终为旅人。有天下者,可不惧乎?「上逮」,谓德上达乎天也。上九,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啕。丧牛于易,凶。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。「丧牛于易」,终莫之闻也。

上九过刚,处旅之上,又居离体之终,高亢躁溢,躁动如此,岂处旅之道?有德者安,无德者危,在家在国皆然也。曾谓在旅而无德,可乎?如「鸟焚其巢」,不安甚矣;「先笑后号啕」,不乐甚矣。牛,顺物也。「丧牛于易」,谓忽然失其顺德,所以「凶」也。象曰「其义焚也」,又曰「终莫之闻也」。以旅在上,而以尊高自处,岂能保其居?义当焚也。方以极高自刚为得志而笑,不知丧其顺德于躁易,是终不自闻知也。使自觉知,则不至于极而号啕矣。杨氏曰:「尧之恭逊,舜之温恭,汤之宽仁,文王之徽柔,武王之容德,高祖之豁达大度,光武之柔道理下,此帝王之盛德也。」初、二、三、四皆言「旅」而不言旅人,在旅而非旅人也,有复归其居之义焉。上六独言「旅人」,则在高位之时,已有终身旅人之理,此亦天子蒙尘,终于旅而不归其国也。位一卦之上,居离体之极,恃其高亢,肆其刚强,至于失高位而为旅人,自取之也。既没其家,如鸟焚其巢,又辱其身,先笑后号,丧牛失天下之象。又失其大物,如丧牛而甚易,此晋末帝信景延广之言,挑契丹之敌,至于复宗祀,播迁而亡天下欤?凶孰大焉?夫王者有旅,非甚也,求为旅而不可得,斯甚矣。卫庄公示戎州人以璧而不受,胡亥请为黔首而不许,旅何可得欤?䷸巽下巽上

巽: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彖曰:重巽以申命。刚巽乎中正而志行,柔皆顺乎刚,是以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。

「巽」,顺也,入也。以顺为体,以入为用。一阴伏于二阳之下,其性能巽以入也,其象为风。动万物者,莫疾乎风。风之性巽入以阴为主,故「小亨」。以阴从阳,故「利有攸往」。然必知所从,乃得其正,故「利见大人」。彖曰:重巽以申命。「重巽」者,谓卦之上下皆「巽」也。王辅嗣曰:上下皆「巽」,不违其令,命乃行也。风者,天之号令,命者,人之号令。圣人用「巽」之道,其唯用之于命令。上顺下而出命,则罔咈乎民之心。下顺上而承命,则罔违乎君之命。申而重之者,一再而孚之也。故曰「重巽以申命」。刚「巽」乎中正而志行,柔皆顺乎刚,是以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。「巽」虽以一阴为主,然在「巽」之时,二五以阳刚而居中正之位,则是刚亦「巽」也。「刚而巽」,则刚无过刚。阳性上进,二五同德,皆巽顺乎中正之道,则其志可行于天下。以之治己,则顺而正;以之治人,则爱而公;以之治天下国家,莫非中正之道,以致治平之道。刚中正者之志行,则上下之柔自皆顺乎刚,而小者亦亨矣。柔之为道,唯其能入,是以「利有攸往」而无险;唯其能顺,是以「利见大人」而无阻。往以济事,刚之才也;因人有济,柔之事也。夫「巽」之为「巽」,固各不同。巽懦而无立,巽入而谄谀,巽顺乎匪人,此不足以致亨也。申命以行事,巽顺乎大中之道,巽顺乎天理之正,巽顺乎大德之人,可以致亨也。巽离兑皆一阴之卦,巽曰「小亨」,兑曰「亨」,离曰「利贞」,亨皆不同,何也?曰:离之柔中,为文明之主,故不止于「小亨」。兑柔在外,不主乎柔而用乎柔,故「亨」。巽柔在内,主乎柔而性然也,故止「小亨」而已。然圣人许其「利有攸往」,「利见大人」,能不为媚灶,不为墦间,而知所适从,则「小亨」之渐,又安知不驯习而至于「大亨」乎?此卦其变为震卦,其象为风,风有巽入之象,其占则「小亨」也。

象曰:随风巽,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
随者,相继之义。一风先之上卦也,君出命之象;一风,随之,下卦也,臣民承命之象。两风相重而不息,君子体之,以申命令,行政事。前之命之以事,而后之申前事而命之行也,所以体重巽也。命申而不行,与挂墙壁何异?风之鼓舞万物,天地之巽;命之鼓舞万民,王者之巽。初六,进退,利武人之贞。象曰:「进退」,志疑也。「利武人之贞」,志治也。

初六以阴柔居重巽之下,处最下而承刚,过于卑巽者也。阴柔之人,过于卑巽,则志意恐畏而不安,或进或退,多疑不决,不知所从,济之以刚,乃得其所,利在「武人之贞」。勉为刚贞,则无过卑恐畏之失。夫人之一心,虚明洞彻,可以参天地,赞化育,上之可以同尧舜,下之可以同孔孟。为气质所拘,见义无勇而局于因循,懦无立志而拘于意向,或进或退而畏首畏尾。吁!亦可悲矣!君子之学,将以变化气质。其气质之柔耶,则济之以刚健;其气质之刚耶,则济之以柔顺。伯夷清矣,济之以下惠之和,则岂至于隘?下惠和矣,济之以伯夷之清,则岂至于不恭?以商之不及,而济之以师之过,则为适中;以求之退,而济之以由之兼人,则为适中。初六柔矣,济之以武人之贞,则岂至于过?巽此气质之性,君子有弗性焉。象曰:「志疑也。」谓其志之疑惧,而不能立其志也。又曰:「志治也。」谓其志之修治,而有以立其志也。圣人之进,其深矣乎!杨氏曰:「阴柔一也,弱者用之则为邪,强者用之则为正。卑巽一也,怯者用之则为谄,勇者用之则为谦。李诉之拜裴度,正而非邪,上下之大分也。韩信之师广武,谦而非谄,师资之大义也。以谦恭柔巽之德,而御其刚强武勇之气,此其贞而利欤!易穷则变,变则通」,顾用之何如耳。九二:巽在床下,用史巫纷若,吉,无咎。象曰:「纷若」之吉,得中也。

床,人之所安,其体上实下虚,「巽」之象也。九二虽刚,然居柔用巽,过于所安,故曰「巽在床下」。人之卑巽而过于所安,非恐怯则谄说,皆非正也。「史」,祝史巫觋也。「纷若」,丁宁烦悉之意。过巽非宜,唯用史巫烦悉其辞,道达诚意,以事神明,非畏非谄,乃得中道,「吉」且「无咎」。夫大臣者,群臣之标准,国家之栋梁,民之表极也。「巽在床下」,岂大臣之所为?卑巽如此,唯用之以祭祀,则「吉」而「无咎」。其大上下神祇,其次山川社稷,其亲祖祢宗祧,用祝史,用巫觋,奉牲以告,奉盛以告,顺其时,尽其礼,纷然有事,穰焉降福,百拜而不为谄,骏奔而不为卑,何也?事神不嫌于卑巽也。圣人犹戒之曰:「得中而不得过」,况事君而过于谄,摇尾乞怜,舐痔求车,岂大臣事君之道?学易者,当以圣人所言,逆其所不言。杨氏曰:「礼以导忠者,周旋进退,不失节而已。不循乎礼之中而过亢者,箕踞夷俟;太泥乎礼而自卑者,谗谄足恭。此二者皆非礼之中也。二之卑巽,其孔光、张禹、胡广、赵戒之徒欤!」

九三:频巽,吝。象曰:「频巽」之「吝」,志穷也。

九三以阳处刚,不得其中,居下之上,刚亢自居,不能巽勉为「多巽」之士,故「频巽」而频失,亦可鄙吝。夫人之用「巽」如曰「频」,则天下之善皆适然而已耳,其不然之时亦多矣。使父而频慈,则不频之际者,皆不慈之时矣。使子而频孝,则不频之顷者,皆不孝之时矣。九三之「频巽」,则不频之际者,皆不巽之时矣。象曰:志穷也。其志困穷,可羞吝也。况九三以刚处刚,非能「巽」其身;以刚乘刚,非能「巽」于人。虽出乎九二阳刚大臣之上,亦能屈乎六四柔巽迩臣之下,是有时而屡巽也。所谓「人而无恒,不可以作巫医」者耶!文公曰:「频巽不比频复,复是好事,所以频复为无咎。」「巽」不是大好底事,九三别无伎俩,只管今日「巽」了,明日又「巽」,自是可吝。

六四:悔亡,田获三品。象曰:「田获三品」,有功也。

王制:「天子诸侯无事,则岁三田,一为乾豆,二为宾客,三为充君之庖。」「巽」之六四,阴柔无援,而承乘皆刚,宜有悔也。然以阴居阴,得「巽」之正,在上体之下,居上而能下也。上则顺乎一阳之君,下则顺乎一阳之臣。顺上者上亦顺之,顺下者,下亦顺之。以一顺而获三顺,如搜田而获君庖、宾客、乾豆之三品也。田之「获三品」,遍及上下也。四之地本有悔,以处之至善,不特「悔亡」,而复有功。天下之事能处则悔或可以为功也。是爻也,「丙吉」有焉。以励精之宣帝为之君,而贤吉之不伐;以严毅之魏相为同列,而善吉之宽厚,「获三品」而有功之验也。自世之人用「巽」而不得其正也,于是有便僻为「巽」而取便僻之羞者,于是有善柔为「巽」而取善柔之辱者,于是有便佞为「巽」而取便佞之耻者。呜呼!孰知乎「巽」六四之「悔亡」而有功者,以其得「巽」之正。其「巽」也,皆柔顺谦恭之美,中和之懿欤!

九五:贞吉,悔亡,无不利。无初有终。先庚三日,后庚三日,吉。象曰:九五之「吉」,位正中也。

「巽」者,柔顺之道,所利在贞。九五以纯刚之德,宅至尊之位,为「巽」之主,命令之所自出也。居中得正,以阳刚而巽顺乎中正之道,发号施令,一本乎中正,而无絿竞之愆,既贞则吉而悔亡。王言如丝,其出如纶;王言如纶,其出如绋。鼓舞天下之民,何不利之有?然愚民无知,安于常而惮于变,可与乐成,难与虑始。不可与虑始,故「无初」,可与乐成,故「有终」。唯其无初,「先庚三日丁」也,事之未更,必叮咛告戒于其变之前;唯其有终,故「后庚三日癸」也,事之已更,又揆度审处于其变之后。如是,则申命行事,有何不吉?盘庚迁都,先之以上篇之书,后之以中篇、下篇之书;成王化商民,先之以召诰、洛诰,后之以多士、多方,皆「先庚」「后庚」之义也。九五出令以正则不至于乖,「先庚」「后庚」则不至于缪。蛊言「先甲」「后甲」而曰「终则有始」,巽言「先庚」「后庚」而曰「无初有终」,何也?「甲」者,十日之首而事之始也,此「终则有始」也;「庚」者,十日之过中而事之当更者也,此无初而有终也。「蛊」之六五,尚夫柔也,故曰「甲」;「巽」之九五,尚夫刚也,故曰「庚」。「庚」,金也,金主于断,自非有中正之位,备中正之才,断然行之,有行不可也。象曰:位正中也。「正中」,谓无过无不及,正得其中也。处柔巽与,出令唯得中为善。上九:巽在床下,丧其资斧,贞凶。象曰:「巽在床下」,上穷也;「丧其资斧」,正乎凶也。

九二在下而卑,故为「巽在床下」;上九在上而高,亦为「巽在床下」,何也?上九「巽」之极,在上而过于卑「巽」,与在下而过于卑「巽」,一也。然九二「吉」且无咎,上九则凶,何也?九二中正之顺,上九奸邪之顺。上九位极乎人臣,身极乎崇高,爰其所有之富贵权势,而患得之心生,故必极其巽顺阿谀以保其所有。不知巽愈过而身愈危,故小则丧其资用,大则丧其权势,虽正亦凶,况不正乎?李斯忧蒙恬之代其相,则顺赵高废立之邪谋,惧失其爵禄而求容,则顺二世之欲而劝之以逸乐。将以顺易位,而以位易宗。司马迁论之曰:「持爵禄之重,阿谀苟合。」可谓洞见肺腑矣。斧,谓权势。呜呼!人莫患于无刚断之资,上九有之而不有其有者,过巽败之也。象曰:「上穷也。」又曰:「正乎凶也。」巽本善行,故疑之曰「正乎」,复断之曰「乃凶」也。杨氏曰:「上九巽在床下,适所以自卑。内丧其资,不足以利己;外丧其斧,不足以利人。九二得中而巽在床下,虽不可以事人,终可以事鬼神。」朱子发曰:「丧其所以利,则莫或畏之,正乎凶矣。鲁自襄公三家分其民,其君四世从之,至昭公失国,无所窜伏。盖处上极巽,尽亡其资斧,乃正凶也。方自失之初,告之以凶,讵肯信乎?」䷹兑下兑上

兑亨,利贞。彖曰:兑,说也。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,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;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说之大,民劝矣哉!

「兑」,说也。一阴居于二阳之上,阴说于阳而为阳所说,喜之见于外者也。「兑」为泽,说万物者莫说乎泽。阳刚居中,中心诚实之象。柔爻在外,接物和柔之象。刚中,故说而亨;柔外,故利于贞。夫说可以致亨,而说之必以道,乃足以为说也。「君臣说」,则尊卑之情通。「父子说」,则孝慈之情通。「兄弟说」,则友恭之情通。「夫妇说」,则倡随之情通。「朋友说」,则切𤟧之情通。「兑」之为「说」,固有亨道,然谀佞以取容者,不足以为说;私情以相比者,不足以为说;曲学阿世,违道干誉,皆不足以为说。「兑」之说事,必利于正者。宽裕温柔以相与,而齐庄中正之实,隐然而不悖也;和顺乐易以相亲,而恭敬撙节之实,确然而不流也。如是,则说之以道,何往而不亨?东山之说以使民,与叔于田之久说而归,同一说也,而叔田不得与东山同;王民之皞皞,霸民之欢娱,同一说也,而霸民不得与王民同。何也?为臣而说民,必有周公之正道,则可以叔段,而得民之说,不过私恩以眩民耳。为君而说民,必有三王之正道,则可以威、文,而得民之说,不过得私情而市恩耳。呜呼!古人之说,未尝不以其道也。僖公,一国之贤君也,而君臣亦以道称。今观诗人之所咏,醉舞而归说,意之孚也。鹭于飞,鹭于下,而礼义可观者,□然而失其正。僖公尚然,况不为僖公者乎?彖曰:「兑」,说也。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。柔在外,和说而刚健居中,则说以利贞也。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;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说之大,民劝矣哉!说而能正,是以上顺天理,下应人心。以之先民,皆趋事赴功而不爱其力;以之犯难,则民皆捐躯致命而不爱其身。说道之大,至于父诏其子,兄语其弟,而相劝以劳,相勉以死者,日益广矣。其为说也,岂不大乎?劳而忘劳,禹之治水也;死而忘死,汤之东征西怨也。文公曰:「说若不是刚中,便是违道干誉,便成邪媚。下面许多道理,都从这个刚中柔外来。」朱子发曰:「民至愚而神,苟不以正,徒事甘言,求其忘劳忘死,难矣。以佚道使民,虽劳不怨;以生道杀民,虽死不怨。杀者佚之,所谓说以正也。」此卦其变为艮卦,其象兑为泽,有说万物之象。其占利于正,则「亨」也。象曰:丽泽,兑;君子以朋友讲习。

「丽泽」,二泽相附丽也。两泽相丽,交相浸润,互有滋益之象。君子体之,朋友讲习,互相益也。讲者,讲其所未知未能;习者,习其所已知已能。朋友非说,则道不相投,如员凿方枘之不相入,讲习何望焉?两泽相丽,互有滋益,一身之说。杨氏曰:「天下之可说者,莫小于声色臭味,莫大于义理。天下之求益者,莫狭于昼思夜度,而莫广于朋友讲习。」初九,和兑,吉。象曰:「和兑」之「吉」,行未疑也。

和而不同,说之吉也。有求而和,邪谄之流也;无应而和,正大之情也。和而不同,君子之公也;同而不和,小人之私也。和则真情融通,相视万物为一体,中国为一人;同则私恩以相结,朋党以相亲。二者介于毫厘之微,判于天渊之远,穷理君子不可不察也。「兑」之初九,阳刚而居「兑」,则不至于介;得正而居「兑」,则不至于邪。无所系应,则无所牵累;处下而刚,则无所卑屈。和而不流,其「说」也,所以为「吉」也。世之衰也,正学不显于天下,义理不明于人心,于是有妾妇其道如仪、衍者,于是有媚灶如王孙贾者,于是有好佞如祝𬶍者,于是有阉然媚世如乡原者,此其自视以为人事之当然,而不知贼天理、背礼义而得罪于名教也。闻初九「和兑」之风,亦可以少愧矣。斯道也,中庸之「达道」,乐记之和,书之「和衷」,传之「惠和」,皆是物也。近之感一家之和,推之兴一国之和,达之致天下之和,大之召天地之和,皆可即和兑之义而推广之。象曰:行未疑也。其行未有可疑,未见其有失也。晏子曰:「和如和羹,同如济水。」兑以说为说,和兑以不说为说。

九二,孚兑,吉,悔亡。象曰:「孚兑」之吉,信志也。

二承比阴柔,说之当有悔。二刚中之德,孚信内充,虽比小人,自守不失,故「吉」而「悔亡」矣。世之不诚而说者,匿怨而友其人,藏怒而亲爱,口蜜而腹剑,情疏而貌亲,甚矣其欺也。古语有曰:世之人诩诩强笑语,出肺肝相示,指天誓日,不相弃背,真若可信。一旦临小利害,反眼若不相识,而又下石焉,其视「孚兑」之吉何如哉?兑之九二所以「吉」者,唯其说以诚耳。想其容貌之和,肺腑之通也;言语之洽,情文之实也。和说之贞,表里之一也。人疑以阳居阴,承比阴柔,宜有失正过说之悔。然刚中之孚,足以行正,此悔之所以亡。七十子之悦夫子,皆心悦诚服,何也?以我之诚,故彼之说我者亦以诚也。是知说人之道,辞惠不可以为说,惟诚意之充实,则说斯善矣。象曰:信志也。心之所存为志。二刚实居中,孚信存于中也。志存诚信,岂至说人而自失中,是以「吉」也。朱子发曰:「石碏、石厚,父子也;叔向、叔鱼,兄弟也;子产、伯有,同族也。虽比也,岂能说之?」素书曰:「貌合心离者孤。」岂「孚兑」之义乎?

六三:来兑,凶。象曰:「来兑」之「凶」,位不当也。

「说」之义,有君子之说,有小人之说。以道义相欢,以礼乐相示,以中和相与,斯谓君子之说。以货利而合,以党与而亲,以枉道而求,斯之谓小人之说。由君子之说,则众善之都会也;由小人之说,则万恶之渊薮也。「兑」之六三,为「兑」之主,其志阴柔,其处不正,其位不中,其于说道已无本矣。上无正应,下比同体,其所以求说者,又非其正矣。况其失道,上交无应,而复来就下二阳以为说,其凶宜矣。象曰「位不当也」,言以阴居阳位也。虽然,三之所以「来兑」者,初与二也。以初之正、二之中而就之,其庶几于能有道者矣。何以「凶」?曰:君子之求说,必先自正,然后能规天下之正。佛肸欲召孔子,而孔子未尝往;王𬴐欲交孟子,而孟子未尝与之言。以柔邪不中不正之资,而欲亲刚中刚正之人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杨氏曰:「圣人之诛盗,轻于诲盗。」「兑」之六三,阴柔邪佞挟此以来而求说于上。鬻而不售,己之吉,亦国之吉;鬻而售,己之凶,亦国之凶。六三之凶,于身不足咎也。说六三之柔佞而来之,既来之,又位之下卦之上者,可咎乎?位小人于上,可谓位之而不当矣。位之而不当,一佞来,众佞集,不凶于而国乎?故廉来之得位,凶于廉来,亦凶于商;恭显之得位,凶于恭显,亦凶于汉。六三说而来,来而凶,岂六三之罪哉?

九四:商兑未宁,介疾有喜。象曰:九四之「喜」,有庆也。此乃天理人欲公私介限处,圣人所以开示正道,提防邪心之要路也。两间谓之介,分限也。人有节守,亦谓之介。天下之理,是非不两立,公私不并行,好善则疾恶,从正则远邪。九四以阳居阴,则处非正,上承阳刚中正之君,下比阴柔不正之臣。阴者阳所说,故不能自决。而商度所说,趋舍未定,从违莫别,四之疾也。然质本阳刚,若能介然守正,从九五阳刚之正,疾恶阴柔不中不正之六三,则和衷同寅,同道格君,可以「有喜」。悖鲁隐而佐桓公、羽父,以篡贼终其身;违昭公而党意如、丘据,以邪说污其行。邪正之间,胡可无决?象曰:有庆也。守正勿邪,则上而致君,以为一人之庆;下而泽民,足为兆民之庆,其喜庆也固宜。夫苟此身一污于小人之域,则仰愧于天,俯怍于地,内愧于心,上而祸国,下而祸民,反而祸身,忧将若之何?圣人于此,固为之深戒也。杨氏曰:兑,说也。而所以说者有二:有事君容悦者,有以安社稷为悦者。九四,近君之臣也,故于兑说之时,徬徨焉,踌躇焉,商确而谨择焉,其心安得而自宁也。何也?惧容悦之小人,有以妄说而疾吾君之心也。六三之「来兑」,即容悦之小人也。非九四之刚正,介而隔之,使不得近于九五,其不为疾者鲜矣。六三,君心之膏肓也;九四,膏肓之箴艾也。六三不喜,则九四有喜矣。非九四之私喜也,天下国家之大庆也。

九五,孚于剥,有厉。象曰:「孚于剥」,位正当也。

君子消小人谓之「复」,小人消君子谓之「剥」。「剥」者,阴消阳也。九五与上六密比,圣人故为戒之曰:九五若亲信上六剥阳之小人,则有危厉矣。夫小人之在世,外夷中深,其虚言诡论似忠洁,其雍容卑逊似纯良,其神机秘计似深沉,其奔走先后似勤劳。人君信其臣,假善不稽其实意,则国家阴受其消剥之害而不自知矣。吁,亦危哉!象曰「位正当也」,谓所处之位正当戒也。或曰:九五刚健中正,何忧乎小人,而圣人为之戒,何哉?唐、虞、成周之盛,圣帝明王在上,皋、夔、周、召在官,犹有四凶、管、蔡小人之厕迹,使当时帝王傥终信之,岂不有灭正之凶?此「孚于剥,有厉」,是盖忧治世、危明主之语法,是则圣人之微意也。杨氏曰:「小人得志,疾也。一得志,则中其疾,以疾君心;不得志,则移其疾以疾君子。」是疾一移,则阴剥阳,邪剥正矣。六三以兑说而来焉,上六以兑说而引焉。九五万一轻信二阴而孚焉,则剥之胎具矣,安得不危厉而祗惧哉?九五居此位也,则必当此责也,可不惧乎?

上六:引兑。象曰:「上六引兑」,未光也。

君子易事而难说也,说之不以道,不说也。小人难事而易说也,说之不以道,说也。上六成说之主,居说之极,下乘二刚,下无正应,强引二阳以为说,是其不正而引正人以为说,不中而引中行以为说,阴柔而引阳刚以为说,其谁我与?可谓说之不以道而不正者也。其欲志趣之,能遂得乎?象曰:未光也。相说非自然之道,未为光大也。虽然,上六不幸而阴柔不正,不得尽其说之之道,亦幸而遇阳刚中正,而不遂其说,无所施其邪说也。使九五从其邪说,纳其谀佞,则紫之夺朱,郑之乱雅,利口之覆邦家,得无乱天下乎?幸而九五之不孚于剥,不至于误国,虽上六之不幸,实天下之大幸。虽天下之大幸,亦上六之幸。不误其身为小人者,祝母以说之得遇。东坡曰:「六三、上六皆兑之小人,六三履非其位,以求说为兑者,曰来兑,言不召而自来也。其心易知,其为害浅,故二阳皆吉,而六三凶。上六超然于外,不累于物,此小人托于无求以为兑也,故曰引兑,言九五引之而后至也。其心难知,其为害远,故九五孚于剥。」周易衍义卷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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