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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窥余卷十三

宋郑刚中撰下经渐至旅艮下巽上「渐」:女归吉,利贞。

彖曰:渐之进也。「女归吉」也。进得位,往有功也。进以正,可以正邦也。其位,刚得中也。止而巽,动不穷也。

「乾」、「坤」变而为「巽」、「艮」,交而为「渐」。「交」谓「否」六三进为六四,九四下为九三也。进为六四,女归乎外也。下为九三,男下于女也。六处三,非正也;进居四,为上体之下,得位而正矣。九处四,非正也;下居三,为下体之上,亦得位而正矣。男女位皆得正,独以「女归」为言者,取渐之义在女不在男也。「渐」之进,以止为本,以顺行之,进虽不急,而日入于进,如女之归也。进能如女之归,此其所以吉。虽然,「渐」之成卦,以六四之进得位,而彖乃谓「其位」「刚中」者,何哉?「刚中」谓五,不谓四也。或问:「此女进也,何与乎九五之位?」曰:进得位,往有功者,谓男女正也。进以正,可以正邦者,谓君臣正也。人之道,莫先乎男女。推男女正家之道,则君臣正邦之道也。圣人取九五刚中之德,以足男女正位之义,故曰:进以正,可以正邦也。其位,刚得中也。大抵男女正者,所以原其始;君臣正者,所以要其终,皆不过乎位而已。先儒刚中之位,或以为六四,或以为九三。曰「六四」者,谓其进而得位也;曰「九三」者,谓其在一卦三阳之中也。然以六谓刚,以三为中,岂理也哉!集传曰:「内止静,外巽顺,其动不穷也。」「动」,言三、四动,动而止,所以不穷。大抵其进锐者,其退速,退速盖不穷之反也。唯动而愈出者,是谓不穷。

象曰:山上有木,渐。君子以居贤德善俗。

孔子曰:「如有用我者,三年有成。」则后之求善俗者,其可遽乎?「居贤德」,谓久任贤德之人,不求之以遽,使彼得尽其才,下皆安其政而信之,然后俗可善也。善俗之道,如山之有木,顺其性而生养之,则日入于蕃大而弗之觉。苟贤德不得所居,迁徙流转,失其所谓美成之久,则虽有牛山之木,不能成矣。此君子所以观渐也。先儒谓乾四之坤为「艮」,为居,以阳善阴,故以「居贤德善俗」也。

初六,鸿渐于干,小子厉,有言,无咎。

象曰:「小子」之「厉」,义无咎也。

渐互体有离,离为飞鸟,故六爻皆以鸿为象,以其识去就之义、进退之时也。又李鼎祚谓鸿随阳鸟,喻女从夫,故言于女归之渐。渐之初,所处穷下,在己未能有为,在上莫之援助,此君子自信,小人谤伤之日,初不敢妄动,渐于水涯,其自处善矣。小人既忽人之微贱,又恐其进而不止,与己争也,遂「厉」而「有言」。然其「有言」者,小子而已,初亦何伤哉?故曰:「小子之厉,义无咎也。」艮为少男,故有「小子」之称,不必指名一爻,出而有言,则艮之小子也。坎为水,干者水之湄,「渐于干」之象。二动而厉,已成兑,兑为口,「有言」之象。

六二,鸿渐于磐,饮食衎衎,吉。

象曰:「饮食衎衎」,不素饱也。

中正之臣遇中正之君,然后可以有为。然进不以渐,上意未孚,则小人得以危之。六二怀中正之德,自干而进,不为不渐也。进渐则德美著而上意信,一旦相得,如磐石之安矣。「饮食衎衎」,此其时也。「饮食宴乐」见于需,「饮食衎衎」言于磐。盖需暇平定,则饮食可以将礼意而相和说,此安富尊荣、孝弟忠信之所由,君子不素餐之道。先儒以承三应五为「不素饱」者,为阳爻实也。艮为山石,二动成兑,兑为口,饮食之象,又为说,「衎衎」之象。

九三,鸿渐于陆,夫征不复,妇孕不育,凶。利御寇。

象曰:「夫征不复」,离群丑也。「妇孕不育」,失其道也。「利用御寇」,顺相保也。

尔雅:「高平为陆」。始渐于干,进而「之磐」、「之陆」,进而渐高,得位之象也。居「艮」之极,上复无应,可以止矣,又复进焉,失渐之义,所以有「不复不育」之「凶」。「不复不育」,盖言贪进苟合,则行藏失据,邪正错杂,不能成实德也。何则?阴阳相好也。阴阳皆正,则各从其应;阴阳偏立无偶而相近比,此乱之所由,九三、六四其有焉。九三上无应而亲四,六四下无应而比三,三务进而妄动,故征不可还。四失守去而私交,故孕不可育。虽然,三在「艮」体,初与二乃其群类也。三若止而不出,能与其类相保,非但于理为顺,虽外患可御也,故曰「利御寇」,不然则凶之道。「寇」,阳者,阴也。四阴在外临「坎」,「坎」为盗。三不动,以阳刚止于前,「坤」以二阴助于下,无不利矣。圣人之戒,戒三之行也。先儒谓三动坤顺,「坎」象不见,故「利御寇」。

六四,鸿渐于木,或得其桷,无咎。

象曰:「或得其桷」,顺以巽也。

「鸿渐于干」,卑之所也。「于磐于陆」,则渐高矣,「于木」则又高矣。木虽高,然山木之枝,非水鸟所安,如得其桷,则庶乎其可安也。四虽高,然上下两阳,非六所安,苟能「顺以巽」,如鸿得桷,则「无咎」也。说文:「秦曰榱,周曰椽,齐鲁曰桷。」盖木之方大,可为榱桷者,非樛曲之枝,故可安也。象又取顺巽以足六四无咎之义,大抵为务进履危之戒。李鼎祚曰:「四居巽木,爻阴位正,桷直之象。」

九五,鸿渐于陵,妇三岁不孕,终莫之胜,吉。

象曰:「终莫之胜,吉」,得所愿也。「渐于陵」,则又高矣。孟子:「为高必因丘陵。」因丘陵可以为高,则陵犹非高之极矣。五,君爻也,然犹不极其高者,君道贵中,九五以中正之道为渐之主,所以不敢极也。夫下有中正之臣助吾有为者,人君之愿也。上有中正之君得行其志者,人臣之愿也。上下之愿,有时乎不得者,必有不正者间乎其中,三四是也。二五欲合,而三四间之,所以三岁不孕。虽然,中正之道,物岂能终胜之哉?三四既变,二五相应,君臣志遂而美实成矣。巽为高,艮山在下,陵之象。离为大腹,三四易位则离毁,故「不孕」。三岁虽阅时淹久之喻,然五由四之二,二由三之五,皆历三爻,亦其象也。

上九,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,吉。

象曰:「其羽可用为仪,吉」,不可乱也。

上九,复于陆。子夏传、孔颖达、李鼎祚皆谓上九、九三各处一卦之上,故皆言「陆」。陆者,高之顶也。集传于丛说亦主其言,谓「渐至上九,亢矣,是以上反而之三,然后安处」。惟安定胡先生谓徧观经文,无「高顶曰陆」之文,字当为「逵」,盖字之误。「逵」,云路也。言鸿之飞高至于云路,其羽翎毛质可以为表仪。故易传独然其说,引尔雅「九达谓之逵」。今当以「逵」为正。盖诸卦象物者多矣,未有重复者。夫鸿之义同也,至「于干」、「于磐」、「于陆」,义不可同也。亦犹「需」之义同也,至「于郊」、「于沙」、「于泥」,义不可同也。爻随体变,义随爻变,上九岂得与九三俱渐陆哉?鸟之羽皆有用,而各有所取。雉羽取其采,鹭羽取其白,鸿鴈之羽取其知时。自磐而上,虽于鸿为渐高,而非其所安。至于升云路而高翔,次序有列,所以为鸿者,邈乎其不可及矣。此非驯致之效欤?故取其羽,用以为仪,则君子进退去就之志,亦孰得而乱之?可观以为法矣。干宝曰:「有德而可爱,有仪而可象,故曰其羽可用为仪。」䷵兑下震上归妹,征凶,无攸利。彖曰: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归妹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归妹也。「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「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

反「艮」为「震」,反「巽」为「兑」,「艮」与「巽」为「渐」,「震」与「兑」为「归妹」。渐以中二爻升降而得位,故六爻皆正。归妹以中二爻升降而情通,故六爻皆不正。归妹,渐之反也。圣人于归妹,取其情而已,故合以为卦。然男女情胜则流,故「不当位」、「无攸利」之戒著焉。易传曰:「卦有男女配合之义者四:咸、恒、渐、归妹也。」考之于经,恒者,男女之位,亦天地之位也。咸者,男女之情,亦天地之义也。义者,感会之宜也。男女之情,既于咸见之,而复以为归妹者,咸者止而说,归妹者动而说,止而说,故咸亨,然犹以贞为利也,则说以动者,安得不「征凶」乎?妹者,少女之称,二十而嫁,故少之,不必专以九女嬖娣为说也。少女归长男,是以说,说者,动之因也。说以动,阴阳相交,此为子、为父、为妇、为母之道,人之所终。推之天地,乃上下相交,万物之所由兴起也。虽然,分不可逾,常不可变,男女之位,如之何而不正哉?取婚姻之义,交感之情,则震兑为夫妇之端,于此而又动焉,凶之道也。动而凶,则「无攸利」矣。天下固有权一时之宜,不以正动而得其利者。男女之动不正,则以柔乘刚,无往而能利,故彖曰「征凶,位不当也。无攸利」,柔乘刚也。乾天坤地,三四升降,天地相交之义。故虞翻谓震东兑西、离南坎北,此卦最备四时,谓有坎离者,互体也,此四时终始之象也。崔憬曰:中四爻皆失位。易传曰:初与上虽当阴阳之位,而阳在下,阴在上,亦不当位也。

象曰:泽上有雷,归妹。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
有始必有终,终则敝,此天下之常理也。欲永终而不敝,在于知其敝,使之常新而已。天下之不能图惟厥终者,皆为其不知敝也。然君子必观象于归妹者,何哉?泽上之雷,一时阴阳相感之义,过则已矣,顾岂常哉?亦犹男女以说而动,此婚姻感会之情,其久远之道不在是也。久远不敝,在乎正位,故守正者所以「永终」。欲永终而不守其正,是不知敝自敝也。复相弃背,常在于华色衰落之后,顾有不正而无敝者耶?归妹,霜降候也。干宝曰:雷薄于泽,八月、九月将藏之时也。君子象之,故不敢恃一时之虞,而有将来之虑。

初九:归妹以娣,跛能履,征吉。

象曰:「归妹以娣」,以恒也。「跛能履吉」,相承也。

卦之有兑,盖取于少女。初在兑下,少女之娣也。女虽少,正嫡也。初虽贤,无正应也。无应于正,则不可以有行,故为「跛」。然从长以归,亦足以说,故「跛能履」。此非失礼而违训,乃归妹之常道也,是以「征吉」。「征吉」,谓以常道从嫡而行则吉也。初以正动己吉,从三承四,又正而吉,故象曰:「吉相承也。」大抵有贤德在下,未能有为,而能从人以正道进者类此。虞氏谓初在三下,动而应四,故称归妹以娣。集传谓:「震为足,兑折其左,跛也。」从三有应,「跛能履」也。九二,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

象曰:「利幽人之贞」,未变常也。

「跛能履」,「眇能视」,并见于「履」之六三。「归妹」以「跛」、「眇」分于初九、九二两爻者,盖初与二同体,初以无应,从三而动,以征为吉,故曰「跛能履」。二虽有应,以上下未正,守常约己,故曰「眇能视」。大体同也。「归妹」自泰来,其成卦在三、四两爻。六三妇也,九四夫也。初与二皆从三承四,而二则有应未著,所以相亲者犹未明。初九言「归妹以娣」,而于二不言者,以同体,故言于初以见之也。夫二之与五,虽不正位,然二以贤德处内,守常不渝,则五将下之矣,故曰「利幽人之贞」。集传谓:「初动二不动,成坎,坎为隐伏,女在窈窕幽间之象。」李鼎祚易谓:「震上兑下,离目不正,故眇能视。」

六三,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

象曰:归妹以须,未当也。

须,待也。集传引陆震之说,天文「织女贵,须女贱」。谓贱女为须,岂有待宠之意耶?六三以阴居阳,为说之首,而亟趋于动,使有正应,则六三行矣。奈何居不当位,动不以正,故上莫之应,急售无应,退而须之,此女之贱者,然无凶咎者,以能反归而以娣进也。二者,三之娣,反归以娣,五为正应,三庶乎可以塞未当之羞也。集传曰:「六三既曰所归妹,又曰须,何也?自变卦言,泰四之三成兑,兑者,震所归之妹也。自爻位言,三无所归,须也。故曰曲而当。」安定胡先生引春秋隐二年书「伯姬归于纪」,至七年书「叔姬归于纪」。当二年伯姬归纪之时,其年尚幼少,故待年于鲁国。「待年」亦「须」之义,而于六三爻义不合。

九四: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

象曰:「愆期」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

四居动始而无正应,「归妹」而「愆期」者也。然则与六三之「归妹以须」同欤?曰:不同也。六三居说处极,归而不售,盖女之自贱者也。九四居动处阴,静以待时,盖女之自重者也。女之嫁犹男之仕,岂能使人必售哉?自处有道,虽迟何愧?故曰「迟归有时」。

象又曰:「愆期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」谓待男而行也。愆期非四之过,而待时守己,实四之美德。大抵女归以仲春,「震」者仲春之月。而四不得其偶,愆期也。初动从三,然后四得其应,迟归有待之象。叔姬之归,施之九四,则爻义合矣。

六五: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,不如其娣之袂良。月几望,吉。象曰:「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」也。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
五者君位,六者女象。六五,帝之妹也。帝妹在五,帝以妹下嫁之女,乃下于长男。此爻盖明虽王姬之尊,犹不敢失妇道而自骄也,与「泰」之六五同也。由是知帝妹以谦降为德,而不以礼容为饰。礼容之饰,归者娣嬖而已。袂盖衣之为礼容者也。故曰:「其君之袂,不如娣之袂良。」夫小君以中为位,以贵而行,下主群嬖,阴道盛矣。使其不自谦降,犹修饰冶容,与下争宠,则妒忌僭侈,阴道盛极,将如月之盈矣。故曰:「月几望,吉。」坎月离日,震东兑西,日月相对,望之象。三动成乾,乾为良。帝乙之辨见泰卦。

上六:女承筐,无实,士刲羊,无血,无攸利。

象曰:上六「无实」,承虚筐也。

士者,上六之夫。上六阴虚,处非其所。盖女归之穷,筐篚不实之象。妇人之职,与其夫相与供祭祀者也。妇持虚筐,夫欲刲羊实之,复不得其血,祭祀之道阙然矣。三非上之正应,以刲羊言者,盖三亦阴虚,不能宰制,所以见妇不妇,夫不夫,无一可也。鼎祚易谓,震为筐,兑为羊,离为刀,坎为血。三、四复位,坎象不见,故「无血」。集传曰:震、兑,夫妇也。而曰「士女,言夫妇之道不成也。」春秋传载史苏之占:「士刲羊,亦无𥁃也。女承筐,亦无贶也。」𥁃,音荒。䷶离下震上

丰,亨,王假之,勿忧,宜日中。彖曰:「丰」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「王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」,宜曰中,宜照天下也。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

丰自泰来,泰之九二升至九四,为丰,而成明动之象。故曰「丰,亨,王假之」。假之为言,至也。「丰」,大也。以大故「亨」也。王业之大,非王者不能至也。既至于大,则惟忧畏为可保。盖盈虚消息不可恃以为常,而日昃之离,人君所当戒也。忧畏之道当如何?常使如日之中而不昃,则可以勿忧矣。集传谓「离下有伏坎为加忧,离见坎伏,勿忧也」。何则?物盛则有蔽塞之患,蔽塞则无丰大之功。人君之德,如日正中,光明不亏,然后群目向之,亦皆趋乎盛大之域,此丰之所以为亨卦之大体也。析而论之,丰之所以大者,以其动而明。崔憬曰:「明则见微,动则成务」是也。盖动而不明,则妄行颠错,至于失理。明而不动,则有才不施,无以成功。两者一偏,不足以成大。此「明以动」,所以能丰,而离之体所以在震之内也。大者,王之所尚;「照天下」者,王之所宜。二者皆恐其太过,大而过于大,必损;照而过于照,必亏。故昃食之戒,彖申于后。日之昃,月之食,此盈虚消息之数,大而天地,幽而鬼神,犹所不免,而况于人?惟圣人以道御之,故盛大之业,光明而常新。不然,大其可穷邪?或问:鬼神盈虚之道,如何可见?曰:所谓鬼神,盖理之在幽微者,人则显而明,盖言消息之理,幽明均有,不必拘泥灵变之鬼神,而以著于迹者为消息也。鼎祚易谓五动之正,则四变成离,离日中当五在坎中为忧,宜日中,则体两离照天下也。五息成乾为盈,四消入坤为虚,四变离,日过中则昃,月盈以乾,四动则食。又乾为神,坤为鬼。集传又曰:「明动不已,未有能保其大者。」保此道者,其唯中乎?故曰「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」。

象曰:雷电皆至,丰。君子以折狱致刑。

折狱所以屈服其辞,非明不可;致刑所以抵人于罪,非威不可。离所以为明,震所以为威也。合二体而皆至焉,君子观之,则「折狱致刑」之象也。又丰亨之时,治已极于盛大,非但妨功害成之人在所当禁,而轻听断,忽人情,亦圣人之所戒,故「折狱致刑于丰」言之。荀爽曰:阴据不正,夺阳之位,故「折狱致刑」。盖谓二也。虞氏谓噬嗑四失正,三以兑折之,折狱之象。朱震曰:雷电皆至,万物丰大之时,丰则生讼,故君子法其威明,并用以治刑狱。电明照也,所以「折狱」;雷威怒也,所以「致刑」。折狱者,以正折其不正。初、二、三正也,而二有伏坎为狱,不明,则枉者不伸。致刑者,刑其不正而已。四、五不正也,兑为刑杀,不威则小人不惧。噬嗑其明在上,君子在上之事也,故为「明罚饬法」。丰用明在下,君子在下之事也,故为「折狱致刑」。

初九: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

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

旬,均也。故荀爽本「旬」作「均」。大抵势不两大,两大必争,争则有咎。两大不争者,惟初九、九四为然。盖丰以离震成卦,初,离之始也,以明为德,而其用在动。四,震之始也,以动为功,而其本在明。两爻势均力敌,相须而不可以相无者也。然离震既均敌,震能独为主乎?曰:离自内之外,意在于动。四者,动之主,与初虽不相应,初往趋之,势均力敌,受而不争,兹其所以为配主。又九四自泰之九二来主丰,惟初与之势均力敌,故曰「虽旬无咎,往有尚也」。盖过于均则偏胜之患生,是以灾鼎祚。易谓四在震为主,四失位则变成坤,坤数十,四上之五成离坎,离为日句。之象。坎为灾,体大过,故「过旬灾」。谓体大过者,互体有兑巽也。
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,有孚发若,吉。

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
以阳遇阳,彼此皆明,故初与四往则「有尚」。以阴遇阴,彼此皆暗,故二与五往则有疑。夫丰亨之时,六二以阴居阴,则在我者己无所见。「丰其蔀」者,欲求其应,则在彼者又无所发,「日中见斗」者也。「蔀」者,暧障之物。「斗」者,昏见之星。汉志曰:「斗为帝车,运动四旁。」五在震位,有斗车之象。然迷东西者,斗柄指天,而悟六二居暧昧不明之中,先已为东西所迷,趋而求正,乃见非时之斗,以疑病矣。虽然,二中正也,而五为正应,以中正自信,久而不变,则上下交孚,向之蒙昧者皆发矣,岂不吉哉!圣人为此象,盖使人知中正之道,非阴柔所能久蔽也。虞氏谓丰有噬嗑之变。噬嗑离上震下,互体有坎、艮。坎,北方也。鼎祚易谓,艮为斗,斗见于离,日中之谓。丛说谓:震巽为草莽,上与坤交,有蔀之象。

九三,丰其沛,日中见沬。折其右肱,无咎。

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。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虞氏谓日在云下为沛。然以蔀类求之,则「沛」作「旆」。王弼曰:「幡幔者是也。」安定胡先生谓,沛繋于旗竿,旌旗之垂也,义亦为旆。皆掩蔽光明之谓。三居离而过中,是自丰其掩蔽,比蔀有加矣。九家易谓:沫,斗杓后小星。马薛皆谓辅星。「日中见沬」,盖言所见之愈不明也,何则?三以志应上六,既远且阴,而又离体之明已昃,故沫日见。夫日中之斗,虽不足以指迷,然比杓后之小明犹愈矣。问者曰:「三有阳刚之性,而反比二阴为不足,何哉?」曰:「二中正也,惟与中正相应,故久而后可以发志。」三不中也,与上既不以中正相得,故动而至于「折肱」,不可用矣。夫眇犹能视,跛犹能履,折肱未必不可小用,然不可以大事,是终不可用焉。三自取如是,尚谁咎哉?虞谓上之三入坎云下,故「见沬」。在噬嗑折艮入兑,艮为肱之象。

九四: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

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。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。「遇其夷主」,吉行也。

二爻「丰其蔀」,谓六二,「日中见斗」,谓五也。四爻「丰其蔀」谓九四,「日中见斗」,亦谓五也。何以言之?二、四俱以阴暗,原自蔽障,有震巽草木交蔽之义,故皆曰「丰其蔀」。二应五者也,四承五者也。五以阴柔得位,无以指二四之迷,故皆曰「日中见斗」。虽然,二与五为正应,所望于应者,不足以相照,二亦奈何哉?守其中正,以俟诚信之感发,庶乎可以济丰矣。四则不然,与初虽不相应,亦其等夷。且在应位,趋而向之,明动相资助,上足以有为,此其所以「吉」。且初向四,则四为主,四向初,则初为主。所谓相须不可以相无者也。然初谓四则曰「配主」,四谓初则曰「夷主」者,盖四在阴位,有配之义,此盖以位言也。初与四二阳同德,乃其等尔,此盖以爻言也。四得初同进,而在震体,故曰「吉行」。

六五,来章,有庆誉,吉。
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
九四自泰来而成丰,四自来也。既至四矣,五屈已下之,四与五共天位,交相有为,此五来之也。九居四,犹人臣含晦其美者,非人主有以来之,则含而不发。五乃能以丰亨之主,来四以谦虚之德,是谓「来章」,兹其所以有「庆誉」也。或问,五不来二而来四者,二与五不相应也。四、五固非相应,圣人于六五一爻,专取下贤之义也。又,五下四,则六爻皆正,阴阳俱得其偶,庆誉之所由生也。互体兑为说,为口,庆誉之象。鼎祚易谓,五动得正,则二来应之。又曰:「五动成乾,乾为庆。」

上六,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。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「丰其屋」者,上六以高亢自居之象。「蔀其家」者,上六以阴暗自蔽之象。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者,上六既以高自绝,以暗自蔽,虽其所亲,亦弗之与,谓九三也。故「三岁不觌」,谓历时久而三弗往应也,非三绝之也。上六丰蔀掩蔽,自晦藏之咎也。居丰之极,无致丰之道,有凶如此,皆其自取也。「翔」,王肃本作「祥」。孟喜谓「天降以恶祥」,是亦一义。集传:「如飞鸟务上翔于天际,岂复能降哉?」翔之义也。「藏」,古本多作「戕」,马融、王肃谓「自伤残也」。鼎祚易谓,四动坤为阖户,三隐伏坎中,故「阒其无人」。又谓,震木数三,故称「三岁」。曰「隐伏坎中」者,谓五降四,则三在坎中也。集传又谓,上动成离,离为飞鸟,乾为天,在外卦之际,天际翔也。又乾为三岁,自四历三爻,三岁之象。䷷艮下离上旅:小亨,旅贞吉。

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,旅贞吉」也。旅之时义大矣。哉旅之所以成卦者,何也?以卦自否来,「否」之六三升为五,是在内者出而之外;「否」之九五降为三,是在上者止而在下,卦之所以为旅也。「旅」,谓失其所也。旅而失所,虽尽其道,可以「小亨」而已。有「小亨」之理,而旅不以正,未必能亨也,故曰:「旅,小亨,旅贞吉。」「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」,此以六五一爻为言也。「止而丽乎明」,此合离、艮两体为言,亦以见九三虽降,而犹不失其正也。「小亨贞吉」之道,其在兹乎?夫旅外则不免于顺刚,顺刚而柔过其中,不可也。五之于刚,虽上下顺之,而守其中道,则所以为五者,无歉矣。旅顺刚则不免于有所丽,有所丽而非其所托,不可也。艮之体止而丽乎明,则所以托人者,不至于失己矣。内守其中,外得所丽,非大人知时义者,未易臻此,其夫子在旅之爻乎?姚信曰:否卦三五交易,去其本体,故曰客旅。蜀才曰:否三之五,柔得中于外,上顺于刚,九五降三,降不失正,止而丽乎明,所以「小亨贞吉」。象曰:山上有火,旅。君子以明慎用刑,而不留狱。

折狱用刑,以明为本,故雷电噬嗑,雷电丰,皆有刑狱之象,为其体有离震,离明震威故也。若旅之离,则与艮合,无震威之象,而乃亦以刑狱为言者,盖失所之谓旅,小人失所在外,繋而不动,又上有刚明者,临之,刑狱也。君子观山火之象,则宜察所为之情。又山上之火虽高且明,然亦不以留照尽用,察秋毫为功。其在狱也,得其情则已矣,尚可留哉!虽然,反贲为旅,贲亦有离艮,而象谓「无敢折狱」者。贲火在内,君子自明之象也。离为明,坎为狱,三不动,坎不成,「不留狱」也。

初六: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

象曰:「旅琐琐」,志穷灾也。

旅虽穷,能固穷,犹可「小亨」也。惟以阴柔在下,不自振拔,所为琐琐,招忧取咎矣。诸卦无应者始为「穷」,旅卦独初有应而反得失所之灾,何也?盖初居艮体,上虽有援我以止而不能前;四居离体,性不就下,彼方亢而不肯接,有应不相及,此旅志之所以取灾,穷不灾者,无有也。陆绩曰:「琐琐」,小也。艮为小石,故曰「旅琐琐」。虞氏曰:「坎为灾,艮手为取」。集传曰:「艮为小,动而之四,复成艮,小之又小,琐琐也。」

六二: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贞。

象曰:「得童仆贞」,终无尤也。

中正之于人,无所不利,用之于旅,其利博矣。「即次」、「怀资」、「得童仆」是也。「旅即次」则其身安,「怀资」则其用利,「得童仆贞」,则其助力。以爻考之,二者中正之位,居之则安,旅虽失所,犹可就次舍,此「即次」之象也。五不应二,二无所资,然能守中正以待之,是犹有货贝而不自暴,不害其为用,此「怀资」之象也。初以阴柔承二,二乘于上,而下资其力,「得童仆」之象也。履二乘初,待五之求,所获之效如是,然后知中正之于旅,其利博矣。九家易曰:以阴居二,即就其舍,承阳有实,故「怀其资」。初者卑贱,二得履之,故「得童仆」。集传曰:「童仆」,一本作「僮仆」。艮为少男,初卑阴贱,二在上畜之,童仆也。初于二「得童仆贞」也。

九三: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贞,厉。

象曰:「旅焚其次」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

九三不为上所与,而欲与其下,于义为失。何则?下谓初也,二得其位,初承之于下,二与之,故肯尽力。九三处高自绝,不为上所与,「离」已焚其次,乃下而与初,初方以贞道童仆于二,其肯为三尽力乎?此焚次丧童仆之道也。鼎祚易谓:「离为火,艮为童仆。」集传谓:「艮,止也,止而得位。次,舍也。」

九四: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

象曰:「旅于处」,未得位也。「得其资斧」,心未快也。

诸家以「资斧」为除治荆棘之具,或以为仁义。曰「除治」者,谓在旅不得次,而得荆棘之地,自除治也。曰「仁义」者,谓资为仁,斧为义,怀仁义之道不得施也。子夏传作「齐斧」,张晏谓「整齐也」。志林作「斋斧」,谓斋戒受斧也。要皆于爻义不合。「得其资」,即六二「怀其资」之「资」。「得其斧」,即利用之器也。诸爻最善莫如六五,其次六二,而九四为下。失所者,初六在先,其次九三,而上九为甚。六二以得位居中,即次怀资,而又得其童仆,顾虽在旅亦安矣。四抱阳刚之才,非旅所宜,然处柔在上体之下,「比」六二亦庶几焉。何以言之?盖二之「即次」,则是已就舍馆,旅于处,则姑有寓止之处而已。「怀其资」者,有其利者也。得其资者,未必能有此怀与得之异也。旅所赖以为力者童仆,不得童仆而得其斧,持此安用乎?此童仆资斧之异也。我心不快,有由然矣。大抵以卑弱自处,又知所以奉上者,此圣人训旅之义。

六五:射雉,一矢亡,终以誉命。

象曰:「终以誉命」,上逮也。

「一矢亡」,「亡」当与「无」同训,非亡失之亡也。谓操一矢以射雉,更无余矢。此其为义,谓六五可以取贵显,致名誉,以中文明之会。然身方在旅,寡与无应,犹之雉虽可取,而一矢在弓,发无必得之理。然则文明之会果不可以冀欤?曰:不然。六五居柔处中,不乘下以侵权,能承上以自保,上下与之如是,则中物之理虽不可必,而在我之德,上之所不遗也,故

象曰:「终以誉命,上逮也。」「逮」,如诗「逮下」之「逮」,言及之也。干宝曰:离为雉,为矢,巽为木,为进退,艮为手,兑为决。有木在手,进退其体,矢决于外,射之象。一阴升乾,故曰一矢。兑口,誉也。巽为命,下逮也。商鞅之说,以帝以王以霸,非一矢矣。上九: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啕,丧牛于易,凶。

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。丧牛于易,终莫之闻也。鸟巢木,忽桑土而自安,旅人先笑者如之。火焚其巢,悲鸣而无所归,后号啕者如之。夫谦顺之德,不可一日无,而况于旅乎?旅而丧其顺,凶之道也。虽然,顺德之丧,丧于易而已。轻扬趋上,离之性常易也,故曰「丧牛于易」。古人闻过者,谓己有过而人告之使闻也,闻过则过不复作。上九丧其顺德,人莫之告,故曰「丧牛于易,终莫之闻也」。凡此皆其在旅高亢之失。虞氏曰:离为鸟、为火,巽为高。四失位,变震为竹苇,巢之象也。巢象不见,故焚其巢。震为笑,巽为号啕,三动坤为牛。大抵三不应上,则坤象不见,故「丧牛」。兑性趋下,上九既自高,故兑口弗之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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