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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窥余卷十二

宋郑刚中撰下经革至艮离下兑上

「革」:巳日乃孚,元亨,利贞,悔亡。

彖曰:「革」,水火相息,二女同居,其志不相得,曰「革」。「巳日乃孚」,革而信之。文明以说,大亨以正,革而当,其悔乃亡。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。革之时大矣哉!水火不自息,相遇而不得,于是乎息。以卦论之,「睽」、「革」皆火泽为体。火在上,泽在下,为「睽」;泽在上,火在下,为「革」。何也?曰:火性上,已趋上矣,则与水无忤。泽性下,已就下矣,则与火不争。上下异位,但无契合之理。要之不相胜也,「睽」而已矣。火自下而升,遇水焉,火胜则水竭。水自上而降,遇火焉,水胜则火灭。水火异性,相遇而相息,此变革之道也。求之在人,二女亦然。少女处于内,中女在乎外,不同行也,是以「睽」。少女在外而志乎内,中女在内而欲乎外,不相得也,是以「革」。故「革」之象,虽亦取于水、火、离、兑,而与「睽」不同者,大槩如此。「巳日巳」,当从先儒读作巳事之「巳」。「巳日乃孚」,谓革易其故体,不能即日孚也。惟革事之日已矣,然后人始孚而信之。盖水湿火燥,虽已就革,而燥湿之性,未能遽尽,必少须之,使二气分而燥湿定,然后水火纯一。此阴阳之妙,物理人事所同也。虽然,革不能无悔也。革而不当,人不信之,则悔之所由生。文明以说,大亨以正。以此而革,则革无不当,而人信之。易传谓:「文明则尽事理,说则顺人心,故能大亨以正,革之而悔亡也。」天地与汤、武之革,其在是欤?离为文明,兑为说。卦有坎、离、震、兑四时也。谓有震者,卦自遁来,无妄之变也。「革而信之」,一本无之字。

象曰:泽中有火,革,君子以治历明时。

「泽中有火」,谓火在内也。火在泽中,非革而何?革莫大于天道,人所宜观。观天之道,不可以他求,求之时数而已。时无止,数无穷,革久则错谬之所由起,故君子治历以明之。历明数正,然后天时无过不及之失。君子非求知天也,欲观天之道以尽革之义而已。革之止,遁之乾也。乾天在上,日月星辰之所聚,有历之象。

初九:巩用黄牛之革。

象曰:「巩用黄牛」,不可以有为也。

革之义取于皮革之革,谓革其故体也。黄牛之革,异乎他革,为其中顺而固也。牛,顺物;黄,中色。取其革而用之,其固可知。初九居革之始,上无其应,未可有为。然以阳居离,其性动躁趋上,苟不能坚立待时,则革而不当,凶必随之,此圣人所以设「巩用黄牛」之劝也。「巩用黄牛之革」,欲其坚以中顺自固而已。干宝曰:离为牝牛,离有坤,黄牛之象。遁

六二曰「执之用黄牛之革」,今初九曰「巩用黄牛之革」者,盖遁之为卦,下卦艮也。艮为手,故曰「执」。

六二:巳日乃革之,征吉。象曰:「巳日革之」,行有嘉也。

「巳日乃孚」,君道也,于革为先。「巳日革之」,臣道也,于革为后。臣之革,从君而已,故于六二言之。六二之才之位,足以有革,苟不能上从其君,则凶矣,故「征吉无咎」。征而吉,所以「行有嘉」也。二五虽正应,而其体则水火也。二不往,则水火不相济,二往然后相济,可以有为,此所以行则有嘉也。荀爽曰:日者,君象。五居位为君,二能革意,去三而应五,故曰巳日乃革之。九三,征凶,贞厉。革言三就,有孚。

象曰:「革言三就」,又何之矣?

就,如去就之「就」。九三下卦之革已成,上三爻兑体,以革之当,故皆说而来就。曰「革言三就」者,谓革言一出,而彼皆无违也。何则?当革之时,一人从之,未足信也。至于再,至于三,从者众矣,然后革而当理,以当理而又欲进焉,凶之道也。故九三、上六俱有「征凶」之戒。然上六之戒,能守正则吉。九三之戒,事方初革,危疑乍定,虽守正犹厉,况躁动而不知已乎?象所以问其何之也。三互体有巽,命令之象。又三与上相应为兑口,故曰「革言」。翟玄谓三就上,二阳与三共据二阴,故曰「革言」。三就有孚,崔憬谓,「位虽正,未可以顿革,故以言就之」。

九四,悔亡,有孚,改命吉。

象曰:「改命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
「改命」者,革命也。革至九四,弊无不革矣。然不曰「革命」而曰「改命」者,九四臣也,君革命,臣能奉承所改之事而已。如正朔、服色之类,上以所致改易者,命其下臣奉承行之,此之谓「改命」。夫革必有悔,惟革之当而人信之,则「悔亡」。九四至于「改命有孚」,则非但上之志为下所信,而下之志亦为上所信矣。集传谓「九居四,宜有悔,革而当,是以悔亡」。先儒谓巽为命,四动互坎,改巽故「改命」。四动成坎,坎为志,故「信志」。

九五,大人虎变,未占有孚。象曰:「大人虎变」,其文炳也。

九五,革命之主,汤武是也。然爻止言「虎变」,而不及「革」者,盖革道至九四已成,五乃既革得位自变之象。「虎变」非谓虎有变也,大人之变著见于外者,如虎之文。虎具乾坤之义,当未著见之时,其玄黄之文固已可信。及其久也,其文炳然。犹之圣人抱阳刚之才,为革命之主,典章物采,灿然有文明之道,此天下所以说而信之。其为孚也,何占乎?占谓吉凶犹豫,故占以为信。圣人之革,其占久矣。及乎事定功成,天下信而向之,是谓「巳日乃孚」。此举世信圣人之日,而未「占有孚」者,乃圣人自信之道也。马融、宋衷皆以「兑」为虎。集传谓六二往应五,离变兑为文,明虎之文也。

上六: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,征凶,居贞吉。

象曰:「君子豹变」,其文蔚也。「小人革面」,顺以从君也。「虎」、「豹」异文,故其象不同爻。孔颖达曰:「上六虽不能同九五革命创制,而润色鸿业,如豹文之蔚。」广雅曰:「蔚,茂也。」岂非君子充蔼于内,其发之足以为国之华乎?或曰:圣人之革,「巳日乃孚」,而曰「小人革面」者,何哉?曰:非谓革不以心也。盖革之时,无不变易以应其上。君子之革既已见于文,小人之革亦复见于面。见于面者,谓天下皆和说而向王也。撢人使万民和说而正王面。郑康成谓:面,向也。民心晓而正向王,其义类此。兑,说也。四变兑成离,有文明之象,故君子以之。兑说见于向王,有革面之象,故「小人以之。革道至是,圣人当保其成,故有征凶」之戒,贞吉之训。䷱巽下离上鼎:元吉,亨。

彖曰:鼎,象也。以木巽火,亨饪也。圣人亨以享上帝,而大亨以养圣贤。巽而耳目聪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「元亨」。

离明巽顺,虚其上下,而二、三、四三爻实其中,故曰「鼎象也」,为其象形也。艮止震动,实其上下,而自二至五,四爻虚其中,则颐亦象形也。而颐不以象言者,何哉?易不可执一论也。鼎以象言,而用在其中,颐以用言,而象在其中矣。木巽火而见于亨饪者,鼎之用也。分足于初,挟耳于五,置铉其上,象固不待辨而明。木巽火,所以合二体之用也。鼎至于「亨饪」,则鼎之用得矣。「亨以享上帝,大亨以养圣贤」,言圣人之用鼎也。「巽而耳目聪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」,合二体以言卦之才,亦以言圣人革故取新,调和天下之道犹是也。何则?鼎具水火之气,木火巽乎下,水气上达,变腥生为馨香,则宣畅而不郁,故有「耳目聪明」之义。柔进而上行,则以遁之六二上行,凡三变至五为鼎,柔得中而应乎刚,而鼎之才备矣。其在圣人,精神之运,犹水火也。屈己礼下,相与陶成中和,变革强梗,六通四辟,见于聪明之用,而天下莫测其神,而圣人之德备矣。遁一变讼,下三爻坎,水也。坎离,耳目之象。郑康成谓,互体乾兑,乾为金,兑为泽,金含水而爨之以木,熟物之象。荀爽谓,震入离下,中有乾象,木火在外,金在内,亨饪之象。虞仲翔谓,初四易位体震,震为帝,在乾天之上,故曰「上帝」。

象曰:木上有火,鼎。君子以正位凝命。

鼎之趾、腹、耳铉,各有定位。其在人,则小大尊卑之分是也。君子观之,故正其位,使不相逾,调和五味,革生为熟,而后鼎之味成。其在人,则调和四方,革故取新,而后天之命定。命者,天之命;凝者,命之成也。天不成命于圣人,则小大尊卑不复有伦。正位则天命之成可知矣。虽然,天命不自成也,所以凝之者人也。故君子至鼎而观象焉。命之所归,故于鼎言命。尚书:庶绩其凝。古文作「冰」。说文谓冰,水凝也。

初六:鼎颠趾,利出否。得妾以其子,无咎。

象曰:「鼎颠趾」,未悖也。「利出否」,以从贵也。

「否」者,不善之物。初六居阴奥,渫之象也。鼎取新受味,而以不善之物先下向出之,「出否」之谓也。鼎下向则趾颠,然趾颠以出否,何悖之有?何则?否出则新入,于「鼎」之用有得焉。妻为正室,妾其媵也。以「鼎」言之,与「否」同象。然有子焉,亦取新之义,故得有子之妾,可以「无咎」也。阳者人所贵,阴者人所贱,出否从贵,盖有道矣。初往应四,四成「震」,震为足,震足在上,颠之象。「兑」为妾,「巽」反兑焉,妾降出之象。然初「坤」,母道也,以子故无咎。

九二,鼎有实,我仇有疾,不我能即,吉。

象曰:「鼎有实」,慎所之也;「我仇有疾」,终无尤也。二以阳刚得中,鼎实也。五复得中而应之于上,其为实可用矣。虽然,才为时用,而不知守之以谨,招尤之道也。何则?初,四之配也,而我据之;五,我之应也,而四比之,是四与我为仇矣。有仇在五之旁,而我欲之五,可不谨乎哉?不谨则阳亏其实,而于用或匮。谨其所之,虽足以自守,然使四能即我,犹有患也。惟四有疾而不能即我,然后二安而有吉。四不正为疾,不能即之道也。然其难其慎在二,不得不勉。先儒以仇为四者,惟郑、虞与子夏传。

九三:鼎耳革,其行塞,雉膏不食。方雨亏悔,终吉。

象曰:「鼎耳革」,失其义也。

六五「鼎耳」之位,其所应者二也。九三上行,而五以非应不纳,耳革之象也。耳以虚受,拒而不受,则所以为耳者革矣。乾阳以上行为义,不为六五所受,其行必塞。犹之贤智之士,负有为之才,未为上所容,则志不得行。天禄好爵,其得食而縻之,故曰「雉膏不食」。必以爵禄象。「雉膏」者,离火文明,兑泽沾润,盖亦因「鼎」而取义也。虽然,六五「耳目聪明」者也,三为善有加,巽入不已,则阴阳之性终归于和。方其和也,如雨之作,悔虽未亡,当亦亏矣。此其所以「终吉」。先儒谓「三动成离坎」,初、四相易成震,「离」为「雉」,「坎」为「膏」,震为「行」。集传谓兑口在上,不食也。

九四: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

象曰:「覆公𫗧」,信如何也。人君以美利养人为德,所谓鼎实者,非己私也,故曰「公𫗧」。「覆公𫗧」则鼎淋漓矣,故曰「其形渥」。四动成「震」,「震」为足,而「兑」毁折之。

六五:鼎黄耳金铉,利贞。

象曰:「鼎黄耳」,中以为实也。

六五「鼎耳」之位。离本「乾」也,以坤来居中,变而为「离」,故六五谓之「黄耳」,犹「离」之六二谓之「黄离」,为其有坤中之色也。黄耳以虚受二,二以「乾」纳之,是为「金铉」。铉所以举鼎,犹人君以中德虚心纳下而笃实,君子以有为之才巽入之,于是相契而有为,守以贞固,则「无不利」矣。虽然,人君之受物欲虚,至其行之于外,则以实为用。黄耳之虚,以金铉为实也。集传谓二之五为正。

上九: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

象曰:玉铉在上,刚柔节也。

干宝曰:凡亨饪之事,上达弥贵,故鼎之义,上爻弥吉。六五以「金铉鼎」,则坚而从革,人臣之义也。上九以「玉铉鼎」,则刚而不变,人臣自振之道也。「玉」,阳精之纯。上九,乾阳纯极之象。温润见于外,则有节之义也。五以柔处中,嫌于不及,故节以上九之刚。上以刚居成,恐其过,故节以六五之柔。鼎道已成,刚柔相节,此其所以「大吉,无不利」。干宝所谓「上爻弥吉」者,此也。宋衷又谓:「以金承玉,君臣之节。」䷲震下震上

「震」,亨。震来虩虩,笑言哑哑。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。彖曰:震,亨。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「震惊百里」,惊远而惧迩也。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也。

阳欲趋上,「坤」阴压之,阳怒而出,奋而有声,「震」之所以为动,雷之所以有威也。动且有威,此祸福变化之所藏,不可慢也。「震」于方为东,于时为春,乃阴阳始交,万物屯难之日,然所谓「亨」者,在其中矣。以人言之,遇威而畏,临事而惧,不违于咫尺之间,危坐于冠服之下,虩虩然不敢以笑言为常度,如是亦致亨之道,故曰「震亨」也。「临」之九二,来为九四,而卦变重震,此所谓「震来」也。震则百里之内皆变,故惧天威者,常虩虩而不自安。虽然天之怒,戏豫驰驱固不可,乃若临匕鬯以交神明,则烈风雷雨所不能迷,君子何惧焉?故曰「不丧匕鬯」。匕鬯所以祭也。此震也,而以祭言者,易取长子以全一卦之义也。「震」有亨之道,亨则为福。然非处之以忧惧,则福其肯来乎?故曰「震亨」。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则,常也。笑言人之常度,遇威知惧,祸忧不生,然后可以不失常,故曰「笑言哑哑,后有则也」。雷不止于百里曰震,惊百里则自一方闻者言之也。一方以百里为远,言百里则雷之威无所不至,故曰「惊远而惧迩也」。出谓君父出,长子守宗庙。集传谓「诸侯出而朝觐会同,世子监国,以奉宗庙社稷之粢盛」是也。长子主器而不失匕鬯,主祭之道得矣,故曰「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」也。以九四成卦,惊远谓四也,迩谓初也。四,诸侯之位。郑康成谓「雷声闻于百里,古诸侯也」。又诸卦有「享」之文者,必具七庙之象。震无三昭三穆之位,而以匕鬯为言者四、三、二三爻乃诸侯昭穆五庙之象也。互体有坎、艮,集传谓坎为棘,艮为手,以棘载肉而升之俎也。坎震为酒,离为黄酒,郁鬯也。

象曰:瀳雷,震。君子以恐惧修省。

恐惧修省,所以能致福。然徒知恐惧而不能修省,无益也。修省出于恐惧,则所以修省者无伪矣。瀳雷相因仍而至。

初九,震来虩虩,后笑言哑哑,吉。

象曰: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

初九之辞具于卦而再见于爻者,盖虩虩恐惧,当于其蚤致福。蚤故后有则见于初,所以训其蚤也。初九以刚下柔,其恐惧不晚矣。不然,虽惧何及?说文曰:「虩,恐惧也。」又蝇虎虫。集传谓「蝇虎谓之虩者,顾虑不自宁之意」。六二,震来厉,亿丧贝,跻于九陵,勿逐,七日得。

象曰:「震来厉」,乘刚也。

瀳震之来,二方乘九,其处震可谓危矣,故曰「震来厉」。处震危,虽有利泽及人之资,亦将厚亡而不暇恤,故曰「亿丧贝」。诸家惟郑康成训「亿」为数,言其丧贝之多也。二以乘刚之失,在震来之际,犹仓猝危迫,不能无丧,况夫位之不当者乎?二既居中得正,使能动而保五,则乘刚之失尚可补也。时过事已,所丧将复还矣,故曰「跻于九陵,勿逐,七日得」。大抵恐致福后有,则皆因惧有终之道也。阳位在上,郁而在下,震而后复其所。「七日」者,阳复之数。陵者,地之高。九者,阳之极。二能升于九陵,七日得其所丧者,皆震之理也。又自二之五,自五还二,其数七,有震足,故可跻。三动成离,虞翻谓「离为蠃蚌,贝也」。「贝」,孔氏书谓水物。

六三:震苏苏,震行无眚。

象曰:「震苏苏」,位不当也。「苏苏」,犹言神气复还。盖六三居震极,所处不当,威惧迫之,神气已自失。然震极则有可出之理,虩虩则有哑哑之望,是以苏。曰「苏苏」者,盖言累惧累苏,忧畏之极也。虽然,处不当位,苟不知动,是遇威而不改,虽震不能反其生也,故曰「震行无眚」。虞仲翔引春秋秦谍,谓「死而复生曰苏」。六爻惟初二言「震来」者,来自外至,亦震之始。自三而上,皆处之之道也。九四:震遂泥。象曰:「震遂泥」,未光也。

负阳刚之才,当震动之时,能极其才,成就有为之功,可也。群阴掩之,半涂而止,遂陷溺而不出,失其所谓「震亨」者矣。何以知其然?四自临之二,震动而上,可以有为矣,而陷于四阴之中,震为大涂,而互体有「艮」,故知其半涂而止。位复在坎,岂复有光耶?先儒谓,坤土得水为泥。

六五,震往来,厉。亿无丧,有事。象曰:「震往来厉」,危行也。其事在中,大无丧也。

震动之会,以六五在尊位,非栗栗危惧不可以济。五往而上,则柔不可极;退而下,则刚在其后。为五者必能知「往来」之危,以危道处之,则终无危矣。「往来厉」者,所谓以危道处之。「亿无丧,有事」者,所谓终无危也。「亿」,数之盈。「亿无丧」,则万有皆全,故象谓之大。「大无丧」,则可以有事矣。何则?中者,天下之大本,人君宜日奉之以为事者也。有之则安,失之则危。惟不惧其危而自以为安,则亿丧而事失。苟知往来之危,以危为行,则从容大中之道,无适而非吾事矣。先儒谓,乘刚山顶,故危。此谓互体有艮,亦以见六五非可安之地也。

上六,震索索,视矍矍,征凶。震不于其躬,于其邻,无咎。婚媾有言。

象曰:「震索索」,中未得也。虽凶无咎,畏邻戒也。

孔颖达谓:「索索,心不安之貌。矍矍,视不专之容。」「震索索,视矍矍」,则有歉于内而目动于外之谓也。上六之所以至是,为其不得中而已矣。不得乎中,而神气之惫已如此,况欲犯威而动耶?故「征凶」。夫上六与六三类也,在六三则「行无眚」,在上六则「征凶」者,三居下体之上,犹可动而出,上居一卦之极,无所之矣。虽然,六之在「震」,以所处不当,遂有中外悚惕之态,是求之于身己无可为,盍亦以邻而震乎?以邻而「震」,故曰「震不于其躬,于其邻」,谓观五所为而知警惧也。五居尊位,以乘刚之故,不免于「厉」,得中而后始可「无丧」,则以阴柔处震极者,可以戒矣。戒则观邻之畏,故「虽凶无咎」。虽然,三之应则三亦乍苏,居急难而所亲不相致力,此有言之道也,故曰「婚媾有言」。三有临「兑」,「兑」为口,故曰「言」。集传谓:「上六惧而动成离,离为目,视矍矍也。」䷳艮下艮上

「艮」其背,不获其身,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。

彖曰:「艮」,止也。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,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「艮其止」,止其所也。上下敌应,不相与也。是以「不获其身,行其庭,不见其人,无咎」也。

艮与震对,震,动也。艮,止也。二者皆系乎时。惟系乎时,故行必有止,止必有行。震自九四以下三爻,互体有艮,是震虽为行,止在其中也。艮自九三以上三爻,互体有震,是艮虽为止,而行在其中也。行止之义,不言于震而言于艮者,盖止动尤人之所难也。艮止之道,非安静不可,故其象有取于山。知安静之道,则于止无不可矣。止事于未形,止欲于未萌。凡止之道,以不见为贵。「背」者,人之所不见也。不见而止,故「不获其身」。「不获其身」,谓不得其身也。耳目口鼻、心思百为,总而号之谓之身。得其身则声得乎耳,色得乎目,味得乎口,臭得乎鼻,好恶哀乐得乎心。我既得物,物亦得我,尚能止乎?背而反之,则向之有得于身者,一切付于无营为之地。处阴休影,七凿皆闭,至是虽相与游于庭而不见也。庭者,交际之所,出入所自。苟行于此,犹不见其人,是真无所见矣。止道如此,可以无咎。

艮其背,不获其身;行其庭,不见其人。卦言「无咎」之道在是也。「时止则止,时行则行」,彖明止之用,在因时也。艮,东北方之卦,万物之所成终而成始,此动静之际,与震对者,于此而止,乃其所也。不然,宜止而行,道将大悖,其能光明乎?以时言之,天地之道止于「艮」,然后自震而出,「相见乎离」,蕃鲜盛大,光明孰甚焉?反而在己,其止于背者,亦若是而已。卦以「兼山」,故上下敌应不相与。敌应不相与,则彼此不相求。有如我不求彼,而彼尚来求,则身尚可获。庭或有人,其能止乎?既曰「不获其身」,又曰「不见其人」,正谓彼此相忘也。集传谓上下两体爻不相应,譬则两人,震之初越五而之上,一人背而往也。九四去四之三,一人背而来也。艮为门阙,中庭也。两人背行于庭,虽往来而无所见。凡重卦皆敌应不相与,而独言于「艮」者,盖「艮」止则无相与之情,故取以为义。四动成离,故「光明」。

象曰:兼山,「艮」,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各止其止,故有不出位之义。苟出位之心不忘于胸中,今虽暂止,终亦违义命而已矣。惟自位之外,无容心之地,然后为至。此非观兼山而通其象者不能也。

初六,艮其趾,无咎,利永贞。

象曰:「艮其趾」,未失正也。

初以柔处下,分也。于「艮」能止,正也。趾附足,其行在先。「艮其趾」则止于未行之前矣,所以「无咎」。虽然,柔之性易变也,苟艮止于前而妄动于后,则终亦有悔,故以「利永贞」为训。象曰「未失正」者,所以鞭其后也。震为行,在震之下,趾也。

六二,艮其腓,不拯其随,其心不快。

象曰:「不拯其随」,未退听也。

人之行,趾随腓,腓随股。九三,股也;二,腓也;初,趾也。三以阳刚止于上,其为股者不行矣。股先不行,腓安能进?腓之不进,无以举其趾矣。夫二有中正之德,心在于举类以从五,而三以阳刚止之,腓独奈何哉?宜其不快于心也。二之不快,非为己也。上欲从君,下欲举类,其不得遂者,时也。时在所止,而二犹未之退听者,以中正之道不应久睽。九三过中之刚,非能久止,时乎可行,则拯其随而偕动矣。故曰:「不拯其随,未退听也。」「艮其腓」与「咸其腓」取象同,其为义则异。二动成巽,巽为股,互体有坎,先儒谓坎耳故听。

九三,艮其限,列其夤,厉熏心。

象曰:「艮其限」,危熏心也。「艮其背」,则止其所也。限者,上下体之际。虞翻谓腰带之处。「艮其限」,则非其所矣,其可止乎?非所可止而固止之,则上下不相从,必至于「列其夤」。马融谓:夤,夹脊肉也。肉辅脊则身有主而可立,分列其夤,则百体无以相属,故忧危之烈,熏灼及其心。此言不止于其所者,祸有如是也。心处中,背处阴,夤在背之里,乃脊脢之类,与心密相向,列其夤则心安得不焦烁也?「熏心」,诸儒读不一。子夏、王弼作「薰」,孟喜、京房、马融、王肃作「熏」,虞翻作「阍」,荀爽作「勋」。作「熏」者,谓熏灼之也。作「薰」者,后来者加草也。作「阍」者,谓阍所以守门,坎盗动门,故「厉阍心」。作「勋」者云「或误作动」。集传谓古本乃「动心」字,传者误并以成勋,亦何止于动心而已也。虞氏攻「熏灼」之义,则曰「未闻易以坎水熏灼人」。此虞未之深思也。大抵祸虐酷烈,皆比于火。又坎之画正阳爻也,阳在四阴中,独致其虐,乃背夤受害之象。又坎为心,病则熏灼其心,岂不然哉?六四:艮其身,无咎。

象曰:「艮其身」,止诸躬也。

庄子载夫子之言曰:「惟止能止众止。」六四之止,仅足自止而已,不能止众使之止也。既曰自止矣,何以不能止众欤?曰:四居高位,无止众之才,居动而静,彼扰扰而起者,初无以定之,是其为止仅可而已,非止众之止也。虽然艮止也,而曰「居动」,又曰「扰扰而起」者,盖互体有震,四居震动之中,能以柔静自处,故「无咎」。然自身之外,无能为也,故

象曰:「艮其身,止诸躬也。」四在中上之体,故为「身」。集传谓「坤为身」,坎三折之为「躬」。

六五,艮其辅,言有序,悔亡。

象曰:艮其辅,以中正也。

「辅」者,言之所自出,「艮其辅」则其言止矣。貌言五事之先,所谓止者,非止而不出也,「言有序」则止而不乱矣。辅车之乱,浮躁使之,故「艮其辅」则「言有序」。六五,君位也,以六居五,宜有悔,能「艮其辅」,则「悔亡」矣。王言惟作命,人君出言有序,则守其中正,施命告四方,可以为艮之主而天下定。杜预春秋:震为车。辅,颊车也。互体有震,而艮止其上,「艮其辅」也。虞氏谓:三至上,颐体艮止之,「艮其辅」。或曰:六居五,安得为正?曰:以中故正也。上九:敦艮,吉。

象曰:「敦艮」之吉,以厚终也。

惟民生厚,因物有迁。迁者,为其不能止也。迁而不止,厚之所以不终。上九以刚实之性,主「艮」而终守之,所谓「敦艮」也。又「重艮」有震,群阴不忘乎动,上能「敦艮」而不移,则不但止其身而已,此其所以于六爻独吉也。上九艮终而不为极者,盖时在可止,则止无过极,但取其厚,与临之「敦临」同也。虞氏谓坤为厚,阳上据坤,故以厚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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