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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玩辞困学记卷十

海宁张次仲撰䷭巽下坤上

升:元亨。用见大人,物恤,南征吉。说文:「升,龠也。从斗,象形。」十合为升,无上进之义。郑康成作「升」。说文:「升,日上也,从日升声。」古只用「升」,诗云「如日之升」是也。

彖曰:柔以时升。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。「用见大人,勿恤」,有庆也。「南征吉」,志行也。柔升,通指四柔而言。萃、升反对之卦。「萃」,下卦之坤,今升而在上,此升之已然者,时也。巽阴下伏,如木在地中,有骎骎上升之势,此升之将来者,亦时也。何也?以柔下刚者,分也;柔进而上者,时也。时之为道,宜缓不宜躁,内巽外顺,谅可而进,此「元亨」之本也。二气迭为升降,而阴必以阳为主。九二刚中而五应之,此升之际遇,「元亨」之事也。方升之初,宜择所从,见大德之人,则无忧,更宜择所往,向阳明之方,则得吉。盖阴性多疑,或忧刚柔异德,尊卑异位,有所疑阻,故启之以「用见」,申之以「勿恤」,鼓之以「有庆志行」,以掖进之。「有庆志行」,皆「元亨」之实。庆莫大于得君,志莫切于行道。萃、升皆刚中而应,萃刚中在上,其众必聚;升刚中在下,其势必进。故萃以五为「大人」,升以二为「大人」。巽东南,坤西南。南者,巽坤之交,圣人向明而治之地。若以阴之阴,弥增其暗矣。

象曰:地中生木,升。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王肃本「顺」作「慎」。王汝中曰:地中生木,长而上升,升之象也。因其生理之自然而无容私焉之谓顺。木之生,自毫末以至于寻丈,人莫见其升之迹,以顺积而致之耳。此行远自迩,登高自卑之意。「顺德」,坤地象。「积小高大」,巽木象。荀子曰:「积微者,月不胜日,时不胜月,岁不胜时。善日者王,善时者霸,补漏者危,大荒者亡。故王者敬日,霸者敬时。」初六:允升,大吉。象曰:「允升大吉」,上合志也。

坤三爻,柔之已升者也。所难者,初耳。初居卦下,切比二阳,既非同道之朋,上与六四,又非正应之人。疑于难升者,而公断为「允升」,庆其「大吉」。允,二允之也。故夫子推原之曰「上合志」。「上」谓二也。初与二合,二与五合,推诸三、四,无非此志,其非声势相附可知矣。更有谁为媢嫉,谁为摧沮,而不同升诸公者乎?此社稷苍生之福,「大吉」也。升曰「上合志」,晋曰「志上行」,士君子进退问诸心而已。「上合志」与「大得志」相应,所谓志,不过致君泽民而已。

胡仲虎曰:晋三众允,下为二阴所信也。升初允升,上为二阳所信也。以阴信阴,不过「悔亡」。以阳信阴,则得大吉。

九二,孚乃利用礿,无咎。

象曰:九二之孚,有喜也。

二之于初,赋性既殊,地位复异,老成之于新进,易生嫌隙,所谓咎也。二协恭和衷,无猜无疑,因其以刚居中,禀性诚实,良由缁衣之好,发于性命,通于神明,何咎之有?初之「允升」,全赖此爻。私记。

杨庭秀曰:臣有所当然,则遂事而不为专。上有所重发,则衡命而不为悖,皆用礿之义也。

萃与升相反,萃之二曰「孚乃利用礿」,则宜如损六二「十朋之龟」,言之于反卦六五可也。今皆在下卦中爻言之,何哉?萃六二以中虚为孚,而与九五应。升九二以中实为孚,而与六五应。二爻虚实虽殊,其孚则一。九三,升虚邑。

象曰:「升虚邑」,无所疑也。

晦庵曰:阳实阴虚,坤有国邑之象。九三以阳刚当升时,进临于坤,其象如此。

凡人一入仕宦,相猜相忌,满路荆榛,一步不可行,皆疑为之也。九三以阳刚上遇纯坤,四顺五贞,尔无我猜,我无尔虞,欲行则行,欲止则止,高足阔步,如入无人之邑,此升时之乐境也。非唐虞三代,其孰得而遇之?私记。

当柔升之时,而二三以刚介于其间,未免有异己之嫌,此人情之所难者。今二有喜,三无疑,刚柔合德,惟以进贤为事。彖所谓「有庆志行」者,此也。私记。

六四: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

象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顺事也。

内三爻皆升而上者,外三爻皆受下之升者。自初至四,盖由士而大夫,而卿,而公,已极人臣之位矣。斯时皋、夔、稷、契比肩接踵,四复何所为哉?惟精白一心,合天下之贤才以事其上,如「王用亨于岐山」者然。如是,则造子孙黎民之福,故「吉」。无窃位蔽贤之罪,故「无咎」。「坤」德为顺,四以柔居柔,上不拂君之心,下不逆诸贤之意,顺之至也。易之为道,顺则吉,逆则凶。随「王用亨于西山」,本兑言;此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本坤言,皆在上卦取象。私记。徐子与曰:「升卦二四不言升,何也?」曰:「五,君位也。二应五,大臣也。四承五,近臣也。升则有逼上之嫌,故在二言孚,在四言顺。」六五:贞吉,升阶。

象曰:「贞吉升阶」,大得志也。

六五柔正居中,下应九二,彖所谓「刚应志行」者也。虚己用贤,人君之正道,故曰「贞」。得人图治,有国之盛事,故曰「吉」。天下之贤,以次而进,高高下下,各当其位,故曰「升阶」。人君乐事,无过求贤,故曰「大得志」。私记:

上六,冥升,利于不息之贞。

象曰:「冥升」在上,消不富也。

朱康流曰:「冥升」,知升而不知降也。升而不降,则精气日散于上,故消不富。惟贞固以守之,使升者可以降,降者可以复升,升降回环,永无止息,斯升道之最利者也。荀慈明曰:「阴升失实,故消不富。」东坡诗云:「蜗涎不满壳,聊足以自濡。升高不知疲,粘作壁上枯。」此「冥升」在上,「消不富」注脚。

胡仲虎曰:豫上六「冥豫」,升上六「冥升」。豫上体震动,因其动心,而欲变其豫。升上体坤顺,顺其进心,而欲移于贞。

一卦六爻,尽善尽美,无一凶悔吝之语。盖士人同朝共主,最忌尔猜我虞,已升者摧抑其下,未升者掩袭其上。今六五以贞主持于上,初合志,二有喜,三无疑,四顺事,同心一德,朝无媢嫉之臣,野无放弃之士,六十四卦,岂能多得?上居卦终,阶级已极,无地可升。圣人于是别设一义,谓之「冥升」。又于「冥升」转开一径,曰「利于不息之贞」。理欲利害,如环无端,易之为道,于是为不可测矣。私记坎下兑上

困,亨。贞,大人吉,无咎。有言不信。困从口从木,木之生,必受天阳,今在口中,不得通远,倦剧力乏也。

彖曰:「困」,刚揜也。险以说,困而不失其所,亨,其唯君子乎?「贞,大人吉」,以刚中也。「有言不信」,尚口乃穷也。

朱元晦曰:「困」者,穷而不能自振之义。坎刚为兑柔所掩,九二为二阴所掩,四、五为上六所掩,所以为困。坎险兑说,处险而说,是身离困而道则亨也。二、五刚中,有「大人」之象。「有言不信」,又戒以当务晦默,不可尚口,益取困穷。

苏子瞻曰:「困者,坐而见制,无能为之辞也。阴之害阳者多矣,阳不能堪而战,战者,胜负未可知之辞也。尚不为困,困之时,阴掩阳,而阳无所致其怒,其为害也深矣。」刘调甫曰:「不曰柔掩刚,而曰刚掩者,无所归咎,故以刚自掩为词,盖卦为君子设也。」

胡仲虎曰:蹇能止,则知足以避。需不陷,则义无所穷。困之为卦,上下三刚皆掩于柔,意气不能发舒,学问无从展布,所以为困也。然刚之困如此,刚之亨自如。处坎之险,不失兑之说,时虽困而道则亨,身虽困而心则亨也。他卦言「贞亨」,不贞则不亨,亨由于贞也。此卦言亨贞,处困能亨,则得其贞,贞由于亨也。

吴叔美曰:「不失其所」为句,「亨」字为句。「所」如「止其所」之「所」,此所至危而安,人失其所则困,若险得有至险者,又晓得险中有至说者,便困而不失其所,不失其所则亨矣。这不是刚而得中,不濡染,不矫激之君子,如何有此?故曰「其唯君子乎」。君子即大人所谓五也。苏君禹曰:「不失」字最有味,胸中原有自得之妙,不因困而失,非因困而得也。

「无咎」语脉属下,观彖传以「吉」字绝句可见。「无咎」,谓无用怨尤也。当困之时,「有言不信」,怨尤无为也。传申明之曰:「非徒不信,若尚口,乃至于穷。」「乃」字中有二意,困何能穷?惟尚口乃穷也。尚口

本欲求通,不知尚口乃穷也。曰尚有见诸述作,嚣嚣自明之意。君子处世,不是无所尚,只不尚口耳。顾厨后及,互相标榜,党锢遂起,宜圣人以尚口为戒也。私记。

孙闻斯曰:文之系彖,公之系爻,孔子之春秋,孟子之七篇,皆此心也。夫本心不可明,而必见之庸庸;众人不可明,而必诏之贤智;当身终不可明,而必垂之著作,俟之来世。此其言之不信也如何?而尚口之穷,大人亦恶得而避之?兑口不掩言象。象曰:泽无水,困。君子以致命遂志。

曰「屯」,曰「蹇」,曰「困」,皆以坎名也。然而莫若困甚者,坎在内也。坎在内,欲动如屯,止如蹇,不可得也。解与涣,坎亦在内,然得雷而动,得风而散,水在泽上,则涸之象也。泽者,龙蛇之窟穴,无水则龙蛇安所托命乎?故曰「困」。

丘行可曰:兑上离下,其卦为革,圣人象之曰「泽中有火」。兑上坎下,其卦为困,圣人象之以「泽中有水」,则困之义隐矣。因心立论,但取下漏上枯之象,以见其为困。圣人谈经灵活,不主故常,此亦可窥其一斑也。刘元炳曰:「穷源而后知天下无枯泽,致命而后知天下无穷途。」

胡仲虎曰:「泽无水,命也。井有水,性也。知困之义,则安命;知井之义,则尽性。」

初六,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。岁从步从戌,石经作「岁」。象曰:「入于幽谷」,幽不明也。举正不明上无「幽」字。卦之三柔爻皆掩刚者,三刚爻皆为柔掩者,当就中取义。困之时,不必得位之小人能掩君子也。虽无位者,亦乘机而掩君子,初六是也。初爻柔位下,既无权势,又无才力,而与三同居险体,见神龙之失势,日与二为难。不知正人,国家元气,元气一坏,自贻伊戚。坐而受困,无安身之地;行而冥迷,无见天之日。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之象。象单拈「幽不明」以提醒之。凡困人与困于人者,不论君子小人,要有见识。初不明于邪正,又不明于利害,自取穷困,又何疑哉?「幽」指本心昏昧言。「不明」,指暗于事机言。初在下,「臀」之象。徐氏锴云:本入土曰根,在土上曰株。私记:

既曰「困于株木」矣,又曰「入于幽谷」,又曰「三岁不觌」,象又释之曰「不明」,何也?君子治世,三纲五常,焕然整饬,如日月经天,耳聪目明。君子受困,是非颠倒,如黄雾四塞,不知何年得见天日。困时气象,大槩如此,故特于初言之,非独指小人一身也。私记。冯元敏曰:卦名困,以刚为柔所困也。然以柔揜刚,非理之正,长恶不悛,柔亦自此困矣。故六爻别言之。柔之困也,以犯刚为忌,以退守为安。刚之困也,以动躁为戒,以静俟为福。盖阴困其宜也,阳困其变也。而「株木」、「葛藟」、「金车」、「赤绂」,其词低昂,则圣人扶抑之意也。「株木」,九二象。坎于木为坚多心,二正当其心,处人之体,行则趾为下,坐则臀为下。初困而不行,此坐困之象也。郑少梅曰:水者,木之母也。泽无水,水竭则木枯。初在坎下属,正冬霜雪之余,枯木仅存,为株木。六三秋冬之交,叶脱刺存,为蒺藜。上六一阴始秋,蔓草未杀,曰葛藟。

九二:困于酒食,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,征凶,无咎。绂从犮,不从拔。象曰:「困于酒食」,中有庆也。

井、困二卦,以坎水之上行下漏,反对井之「坎」在上体,五为主;困之「坎」在下体,二为主。九二,受困之主也。「困于酒食」,其说不一。沈氏曰:「小人之困君子,力能制则制之,不能制则以饮食男女磨耗其神明,如公瑾之欲留玄德是也。」是说与刚掩之义相合。「朱绂」,君服,非二之服也,而以此加二,正小人困九二之处。盖既縻以豢养之恩,又加非分之宠,欲观二之如何耳。二于此逃之不能,拒之受之俱不敢。朱绂祭服,惟用以亨祀而已。亨祀之道,亦有酒,而神固未尝饮也;亦有食,而神固未尝咽也。朱绂未尝不服,而不敢委蛇以自得也。循此而行,精诚达于神明,虽「凶」而「无咎」。「征凶」以事言,「无咎」以理言。韩子曰:「惟乖于时,乃与天通。」处困之道也。象单提饮食一句,而以「中有庆」释之。谚云:酒在肚里,事在心头。人但见其厌饫醉饱,孰知其意之所存乎?彖所谓「不失其所」,象所谓「致命遂志」,俱囊括于此。古诗云:「韬精日沉饮,谁知非荒宴。」私记。

上六以一柔掩二刚,其力小。初三以二柔掩一刚,其势横。又「坎」刚为「兑」柔所掩,而上与三为应,则上亦未尝忘情于二者,故九二之受困独深。而以刚居中,处困之道,亦惟二为独得。私记。

坎为水,水润万物,如饮食之养人。故需五、坎四有坎体者,皆有饮食之象。「朱绂」指五,「赤绂」指二。说文云:「天子朱绂,诸侯赤绂。」诗曰:「朱绂斯皇。」君绂也。又曰:「赤绂三百。」臣绂也。古「芾」与「绂」通用,「朱绂」、「赤绂」皆祭服,故下即言「利用亨祀」,「利用祭祀」。「祭」与「亨」,泛言则一;分言之,祭天神,祀地祗,亨人鬼。五,君位,言「祭」;二,臣位,言「亨」。六三:困于石,据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「藜」,石经作「蔾」。象曰:「据于蒺藜」,乘刚也。「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」,不祥也。此欲困人而不能保其妻子者也。文言曰:「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。」「据」者,以九二为同体至亲,欲援二为党,以困四也。其谋最深,其心最毒,而孰知二之刚正不可据哉?故传不释「困石」,而单释此句。至于「不见其妻」,其为「不祥」,人所共晓,而象复赘此语,何也?小人殚精劳神,穷日之力,以困君子,如醉如狂,妻子在前,亦不之见。盖天夺其魄,亦君子之精爽有以慑之也。自此杀身亡家,相寻而至,故爻要其终曰「凶」,象启其端曰「不祥」。私记

子瞻曰:小人易合难久,故困之三阴,其始相与缔交而掩刚,其终六三之妻亡,初六之臀困。

九四:来徐徐,困于金车,吝,有终。

象曰:「来徐徐」,志在下也。虽不当位,有与也。

诸家以四与初为正应,故以四下就初为来,似为援初之险而发。然当刚掩之时,三与初共掩九二,二与四同德之友,初六困我同类,方疾之不暇,何为援之哉?王辅嗣曰:「感不以义,虽迩而不可怀也;应必以理,虽远而不可弃也。」杨廷秀曰:「气同则从,声比则应,各从其类也。」易之相应,岂必以位哉?四与初应者,位也。「困」之九四,其应不在初六,而在九二者,类也。当「困」之世,为君子者,类苟同矣,应不在近;志苟通矣,来不在速,期于终不为小人所掩而已。

二在险中,援之者五,观变乘时,有可援之机者,四也。何也?四承五而比三应初承五则居近君之地,比三应初,则小人之怨毒未开。此时奉五之命,因初三之好,蹇裳奔走而援二,犹恨其晚,乃从容援溺,揖让救焚,忧人之忧者,固如是乎?幸其与二同类,原是气味中人,故夫子原其心曰「志在下」,要其终曰「有与」。「下与」,谓二也。凡阳之困于阴者,必必求其与。四惟志在下,虽来徐徐,知其必来也。惟必来,虽不当位,而有刚德之与,终能成亨困之功也。私记。

焦弱侯曰:坎为与,兑为金,故称「金车」。车乃贵者所乘,金乃富者所有。四居大臣之位,不能风行雷厉,援拔贤士于泥涂,而为富贵所困,亦三有以中之也。郑申甫曰:凡人久坐车中,亦自困惫,惟来徐徐,故久而困。「困」即是「吝」,「有与」即是「有终」。九五,劓刖,则困于赤绂。乃徐有说,利用祭祀。「劓刖」,郑康成、王甫、陆续本皆作「臲卼」。「祭」,从□肉也,从又,右手也。俗从癶,非。

象曰:「劓刖」,志未得也。「乃徐有说」,以中直也。「利用祭祀」,受福也。

九五以阳刚中正,操拯困之权,下与九二同德相应,忿其为初、三所掩,上者我劓之,下者我刖之,轻用其威,威穷而物不服,「困于赤绂」者也。「赤绂」谓二。五居君位,二之「困」,即五之「困」,象所谓「志未得」者也。拯困之功,不在躁急,急则误事。徐则从容观变,自有机会,故以「乃徐有说」告之。此「徐」字从九四来,四以徐而吝,五乃徐而说,则时位之不同也。象曰「中直」,惟其胸中道理明,主意定,故能忍耐候时。不则,所谓徐者,亦因循怠缓而已。郑中甫曰:「知其不可力争,从容和说,静俟机会,庶乎小人可去,君位可安,而可以主宗庙社稷之祭矣。」「利用祭祀」者,「不丧匕鬯」之意。兑为说。私记。「利用祭祀」,是「乃徐有说」之象。夫祭祀之受福也,岂朝拜而夕致者哉?诚一所至,通于神明,若启若翼,有莫知其故者,惟从容以俟之而已。处困之时,当如此。私记。

二「利用亨祀」,五「利用祭祀」,君臣之间,一段精诚,通于神明,所谓困而不失其所亨也。用祀同而「征凶」受福异者,君臣之别也。

上六,困于葛藟,于臲卼,曰动悔有悔,征吉。象曰:「困于葛藟」,未当也。「动悔有悔」,吉句。行也。

杨用修曰:上六下应六三,三柔而牵己,缠绕不决,故象葛藟。下乘九五,五刚而难柔,震动不动,故象臲卼。凡远,穷则思变,困则谋通。处至困之地,用谋之时也。曰者,自谓也,亦自谋也。心口相语,曰「不可动,动且有悔」,而不知不动乃所以「有悔」。曰「动悔」者,处困极之时,惩羹而吹齑也。「有悔」者,失事机之会,噬脐而莫及也。物穷必变,困极则通。爻商其利害,曰「征吉」。象断之以理,曰「行也」。谓柔不可牵,合之可也。刚不可乘,去之可也。五爻不谓言吉,独于上言「吉」。「困」则「凶」,行则「吉」。苦海回头,圣人为小人大开方便,正所以为君子也。

「臲卼」甚于「葛藟」,象不释「臲卼」,而释「葛藟」,「臲卼」是身之摇动,「葛藟」是心之缠扰。惟心境不清,所以身体不得安稳。盖上与三应,三援上以困君子。上六阴柔,以三为同类,不能毅然决断,故虽以阴居阴,自以为当,而不知在困之时,犹未当也。不言位,位虽当,所以居位者未当也。「有悔」,正是斩断葛藤机括,故曰「行也」。行则掉臀直前,更有何物缠扰?私记。

郑亨仲曰:「困有不可动,九二是也,故征凶。有不可不动,上六是也,故征志。」苏君禹曰:「困而安坐于初,卒无闻见之期。困而臲卼于终,尚有征行之吉。」

潘去华曰:「上之一爻,有处一卦之上者,有处一卦之外者。处上则为尊高之极,乾之上九是也。处外则为吉凶之轻,困之工六是也。

九二,受困者也。」据二之上,凭借权势以揜二者,三也。伏二之下,竭股肱之力以助三者,初也。上与三应,遥为声势,以张羽翼者也。四与五,因援二之困而得困者也。上与二远,又居卦终,气势渐衰,不觉悔心之萌而吉。然则小人亦何苦而多方以困君子哉?为君子者,亦惟缄口结舌,不失其所亨而已。私记巽下坎上

井:改邑不改井,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。汔至,亦未繘井,羸其瓶,凶。杨止庵曰:井本井田之名,字书井中加一○为井。盖于八家公田内为穴地取水之处也。世本云:伯益作井。古于汲水处为市,故称市井。

彖曰:巽乎水而上水,井。井,养而不穷也。「改邑不改井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汔至亦未繘井」,未有功也。「羸其瓶」,是以凶也。举正乃以「刚中」上有「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」八字。

巽乎水而上水,巽乎水者,巽在坎下之象;上水者,坎在巽上之象。巽取其德之入,非取象于木也。盖掘地得泉,非凿木为机之说。巽水,井之体立;上水,井之用行。沉潜深入,养德养民,时出不穷,非用功之深,何以至此?古者立邑,必相水泉之所在,诗曰「相其阴阳,观其流泉」是也。不得泉,难以立邑,则改邑以就之,是之谓「改邑不改井」。盖邑繇人建,故可改;泉由地脉,不可改也。此卦困反为井,坎位下,今位乎上,在上在下不同,而中爻阳刚不动,是邑改而井不改也。其所以不改者,天德之刚,浑然在中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,不可得而改也。汲而不竭,故「无丧」。不汲而不盈,故「无得」。刚往居五,柔来居初,往者得水而上,来者求水于下。又在困则坎来而下,在井则坎往而上,皆「往来井井」之义。其在学问,则可富可贵,可贫可贱,外境可改,而内性不改,「改邑不改井」也。终日应酬,未尝言损,寂然不动,未尝有益,得丧无与于己,往来一任之物,无丧无得,「往来井井」也。「羸瓶」,卦中无此象,文王系辞到此,惕然动「羸瓶」之虑。盖一瓶之得失,何足言凶?不知敬为圣学始终,操之弗固,几成而败,则执德不恒,非凶而何?故戒之如此。

丘行可曰:「改邑不改井」,井之体也。「无丧无得」,井之德也。「往来井井」,井之用也。此三句言井之事。「汔至亦未繘井」,未及于用也。「羸其瓶」,则并失其用也。此三句言汲井之事。

季明德曰:刚中专指九五。二之德虽亦刚中,但「无丧无得」,「往来井井」,则九五成功之事,二尚未能有此。马氏理曰:「凡水皆水也,溪涧沼沚,其于世也,可灌可溉矣,然有盈涸。江淮河海,其于世也,不盈不涸矣,然有利害。独是井也,束其水之势,若制于有涯之中;畜其水之源,乃留为可继之泽。静焉深焉,无波涛险阻之虞;斟焉酌焉,无德怨施受之迹。」

李子思曰:尝观天下之水,冬而温者,独井泉而已。盖得之地脉,不失其本真。及注之川泽,失其本性,无复有向来一阳之温矣。载观井泉之水,在人身则精血是也。川流之水,在人身则涕洟之类是也。精血固藏者,井泉凝静之性;而涕洟往而不返者,江河之泛滥也。

「繘」,汲水索也。「瓶」,汲水器,古文从缶,瓦器也。以木器汲水,始于丁宽,可见古来皆用瓶,或用瓮。「汔」,几也,亦尚也。诗:「汔可小康」,未济:「小狐汔济。」「亦未繘井」者,繘未及尽收,井未及尽出也。「羸」,即大壮「羸角」之「羸」。彼以进而不能退,象「角」之「羸」。此以下而不能上,象「瓶」之「羸」。「未繘井」而「羸瓶」,即周书「功亏一篑」之意。盖德业垂成,而有以败之也。

象曰:木上有水,井。君子以劳民劝相。劳,去声。巽乎水,专以德言。「木上有水」,专以象言。彖自彖,象自象,不宜相混。

郝仲舆曰:木上有水,解者谓以木为汲水之器,则彖已言瓶,瓶非木也。郑康成谓为桔槔悬瓶入水,汲而上水之象,则木在水上,与木上有水相戾。吾里中掘得古井,其制以木交互如井字,障土贮水,层累而上,然后砌以瓴甋。汉武帝立井干楼,谓其积木若井干也。此与卦象最合。干,音寒。

苏子瞻曰:人之于井,未有铜之者也。故君子体其道以劳民劝相。

汝中曰:此即同井相助之义,所谓五家相保,五比相爱,五闾相葬,五族相救,五党相赒,五州相宾是也。初六,井泥不食,旧井无禽。

象曰:「井泥不食」,下也。「旧井无禽」,时舍也。

井以阳刚为泉,上出为功。初以阴柔在下位,根器污下,原非清高之品,故曰「井泥不食,下也」。井贵汲多,犹学之贵时习也。时舍则日新功疏,自弃而人亦弃之矣。故曰:「旧井无禽,时舍也。」若初六者,所谓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者也。唐凝庵谓:北方称辘轳之轴为禽,所以运繘废井。无水则并辘轳俱废矣,故曰无禽。康流曰:汉张让传:作渴乌以转水。井上之禽,或当类此。杜诗:「鸬鹚窥浅井。」亦可想「旧井无禽」之义。

淮南子:「八方风至,浚井取新泉。」管子:「钻燧改火,抒井易水。」古人以未浚未易水之井称旧。

九二,井谷射鲋,瓮敝漏。瓮,说文作「瓮」。

象曰:「井谷射鲋」,无与也。

九二刚中有泉之象,然上无正应,下比初六,功不上行。以井言,如井旁穴出之水,仅能射鲋;以汲井言,如敝瓮不足以上行,而反漏于下。论学问,则留心于一技一艺,而不务上达,徒渗漏其精神。论政事,则沾沾于小恩小惠,而不务养民,祗自开其幸窦。涓涓不息,终成尾闾,君子知其自治之疏矣。陆君启曰:德孤于丧朋,业隳于分绪,几泄于属耳,恩逗于窃润,谷射瓮漏,可不慎乎?私记。

朱康流曰:井二即困五,井三即困四,困四有与,井二无与。何也?困贵同德相助,故九四比于九五为有与。井须二气相济,故九二比于九三为无与。亦犹困之上六以乘五为相掩,井之上六以乘五为勿幕也。上六以阴乘阳,则水自上出。初六以阴承阳,则水由下漏。

象不释瓮敝漏,盖瓮之敝不敝,漏不漏,其权在操瓮者,非二之事。至于「射鲋」,则二不能尊师取友之故,故归重于此。私记。

谷,井旁穴也。一曰井中泉穴。埤雅:鲋,小鱼,即今之鲫也。此鱼旅行,吹沫如星,以相即也,谓之鲫;以相附也,谓之鲋。然井未有生鲋者,程沙随以为蜗牛,凝庵谓科斗虶蟹之类。按庄子:「周视辙中有鲋鱼焉,曰东海之波臣。」则又非蜗牛之类。巽体覆下,瓮敝漏之象。

九三,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,可用汲,王明,并受其福。渫,石经作「渫」,字书「渫」与渫同。

象曰:「井渫不食」,行恻也。求「王明」,受福也。

「井泥不食」,固也。九三居得其正,井洁者也。井洁而不食,何哉?不中也。不中者,非邑居之所会也。「我」,周公自谓。为我心恻,非为私也。不可用则不恻,可用则行者皆恻,吾安得不恻?此以明好贤之公心也。王之不明,疑其未必有福也。王不求贤,贤乃求王。求也者,求其明也。王而明,则贤者在位,天下受其福。王并受其福,贤亦何负于王,其如王之不明何哉?此以明慕君之本心也。周公、孔子于此有无限悲慨。私记。

项平甫曰:「上六之有孚,即九三之心恻也。人之相与,苟非中心恻怛,何以见其有孚?爻言心恻,象言行恻,奇宝横道而不收,则行路之人皆叹息之矣。况在上而为之应者,能不动心乎?」

介夫曰:「玩求王明语意,盖云只为不遇王明尔,怎生讨得王明来?上下并受其福矣。此旁人恻之之辞。」郑申甫曰:「井诸爻通上下,全体取象,不得论应。若论应,则九三有应矣,何为不食?盖以各自为井言,则五爻近坎口,在通邑辏集之所。三在四五之下,去坎口远,乃荒僻之所也。

字书:渫,治井也。」又清也。恻,痛也,怆也。引水于井曰「汲」。六四,井甃,无咎。

象曰:「井甃,无咎」,修井也。

内卦已终,外卦方始,新旧相乘,修井之时也。子夏传云:「甃,治也。」以𫭞垒井,修井之坏,谓之为甃。井既渫而不甃,则旁土易崩,虽有泉,且混浊而不洌矣。苏子瞻曰:阳为动,为实;阴为静、为虚。泉者,所以为井也,动也,实也。井者,泉之所寄也,静也,虚也。故三阳为泉,三阴为井。初六最下,故曰「泥」。上六最上,故曰「收」。六四居其间而不失正,故曰甃。甃之于井,所以御恶而洁井也。井待是而洁,故无咎。

胡仲虎曰:「初才柔,有井泥象。三之渫,渫初之泥也。二位柔,有井谷象。四之甃,甃二之谷也。」丘行可曰:三在内卦,渫井内以致其洁。四在外卦,甃井外以御其污。盖不渫则污者不洁,不甃则洁者易污,此内外交修之道。

九五,井洌寒泉,食。洌从水。

象曰:「寒泉」之「食」,中正也。

「坎」皆曰水,此独曰「泉」。泉水之始达者,盖直指本体言。胡仲虎曰:「井至此,初泥已浚,二漏已修,井道全矣。所谓井养而不穷者,正在此爻。寒者,水之性也。坎,北方也。井以寒洌为贵,泉以得食为功。然则寒与洌,性也。食与不食,命也。」苏君禹曰:「既曰洌,又曰寒,何也?凡人于世情冷不下,全是一片热心熏炙君子,尽洗世情,濯以寒泉,焦火不入,热中不生,此之谓中正。」

吕仲木曰:居德而不中正,则贵戚有优渥之耗,疏远无沾濡之益,是斜口井也。惟中正则四方皆被其泽。诗云:池之竭矣,不云自频。泉之竭矣,不云自中。此德不中正者也。

象曰:「寒泉」之食,所重在食字。井泉,地脉也,与山川之气互为流通。凡近金铁龙蛇之处,其水不可食,为其性偏颇而有毒也。故曰「寒泉之食,以中正也」。水味尚须中正,而况其他乎?私记。

上六,井收勿幕,有孚,元吉。收,字书从纠,俗从丬,误。

象曰:「元吉」在上,大成也。

收谓以辘轳收繘,繘以收瓶,汲之终也。凡物可收成者,谓之收,如五谷之有收也。古者汲后,则以布幕其上,以防污入。收者,汲器之出。幕者,覆井之具。勿者,禁止之词也。夫苟幕之,则下有寒泉而不达,上有汲者而不获。今「勿幕」,则爱民之心,出于至诚,而有孚矣。岂非大善而「吉」之道乎?唐凝庵曰:「收者,收口,即今之井栏木,坎口不掩,勿幕之象。」

胡仲虎曰:「象始末揭下上二字,见井之用在上,而不在下。下则为时所弃,上则由修而中正,由中正而大成,愈上则井之功愈大。」

朱康流曰:一瓶之羸,致败于垂成。一幕之去,功收于元吉。人有仁心仁政,而民或被其泽,或不被其泽者,祗争于万分之一,不可以不慎也。

坎上之卦凡八,惟井六爻无险象,以水上出,能养人也。他卦之终为极、为变,惟井鼎至上吉,以养人功成也。李季辨曰:井六爻纲领最好,初「井泥」,二「井谷」,皆废井也。三渫初之泥,四甃二之谷,则井道全矣。故五爻「井洌」而「泉食」,此时井功已成矣。上爻但勉其「勿幕」,其功人进于五,故曰大成。䷰离下兑上

革:巳日乃孚,元亨,利贞,悔亡。说文:「革,兽皮治去其毛,革更之。」又云:「古文从三十,三十年为一世,而道更也。」故「革」为改旧之义。

彖曰:革,水火相息,二女同居,其志不相得,曰「革」。「巳日乃孚」,革而信之。文明以说,大亨以正,革而当,其悔乃亡。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武革命,顺乎天而应乎人。革之时大矣哉!

「革」,变革也。凡不合然后变生。此卦兑泽在上,离火在下,火然则水乾,水决则火灭,物理之不合也。中少二女合为一卦,而少上中下,名位已紊,嫌隙易生,人情之不合也,故曰「革」。「革」者,所以处变之道也。凡民可与习常,难与适变;可与乐成,难与虑始。故革之为道,即日不孚,「巳日乃孚」也。「革而信」,「而」字正发明「乃」字,谓其革至是,而人信之也。夫革何以得人之信?卦德内离文明,则酌义理而非妄革;外兑和说,则随时势而非强革。斟酌调停,必然大通,而且至正矣。夫大亨而以正,则所革者,上当天心,下当民心,妄革之悔,乃可亡耳。不则悔有不可胜言者。如介甫新法,噬脐何及?「当」字即是「贞」字。「乃孚」故「乃亡」。「乃」者,难辞也。致其孚者,在「巳日」之前;验其孚者,在「巳日」之后。

卦与睽体同而位异。「睽」上火下泽,两不相涉,此泽上火下,各据其胜。睽上中下少,伦序秩然,此少上中下,名分倒置。

「睽」,未嫁之姊妹也,故曰「不同行」。「革」,已嫁之妯娌也,故曰「不相得」。「不同行」,不过有相别之意,故止于「睽」。「不相得」,则将有相克之事,故至于「革」。

不曰相胜,而曰相息,灭息而后生息,正是除旧布新之义。

苏子瞻曰:兑金离火,火者,金之所畏也。而金非火则无以成器,器成而后知火之利也。故夫革,不信于革之日,而信于已革之日。以其始之不信,是以知悔者,革之所不免也,特有以亡之耳。离为日,日入泽,有巳日象。卓去病曰:「巳日」,干令升曰:「天命已至之日。」于是季氏申之曰:「已谓事穷而当革之日,即张子所谓一日之间,天命未绝,则为君臣;当日命绝,即为独夫之义。盖已者,事理决绝之辞。巳日言弊当革,害当除,已在必然当为之日。是以革之即可革,孚之即可孚。若不到此时而为此,则人情必有未便,是非必致复淆。愚者未洞其本末,必以为多事;私者未受其决裂,必以为害己。事如何可革?人如何可孚?」

蔡子木曰:「元亨利贞」,乾道也。随不可以妄随,必「元亨利贞」,乃得「无咎」。革不可以妄革,必「元亨利贞」,乃得「悔亡」。卦词未有言「悔亡」者,自革始,重之也。

钱塞庵曰:「革春而夏,革秋而冬,方成岁功。然离兑之交,春夏为阳,尽于离;秋冬为阴,始于兑。是一岁中间大变易处。凡继世更代皆为革。惟汤武革命,以仁易暴,以臣放君,以征诛变揖让,非常之原,黎民惧焉。必信后乃革,革后愈信。至天顺人应,而后与四时合其序,故曰:革之时大矣哉。」高存之曰:「天地之四时,差一日不得。汤武之革命,早一日不得。」

王汝吉曰:「天下之革,莫大于时变。故主革者必如四时之不爽,使人灼见而不疑。又如寒暑之密移,使人相忘而不骇。」

象曰:泽中有火,革。君子以治历明时。

项平甫曰:「水在泽下,谓之无水,言当有而伏,与无同也。火在泽下,谓之有火,言非其地不当有也。」

朱康流曰:「不曰泽在火上,而曰泽中有火,即水火相息之义也。治历明时者,亦明其消长之变而已。一岁有一岁之消长,岁差有多寡,而岁为之进退矣。一月有一月之消长,月离有迟疾,而朔为之损益矣。一日有一日之消长,日躔有盈缩,而晷刻为之饶乏矣。此则历法之通于易道者。后世乃以日法闰余强合象数,何其固哉!」按古者考天象,验人时,皆以火为证。三月火出于辰,五月火中于午,七月火流于申,十月火伏于亥是也。南方火之本位,秋冬春夏皆取相生。惟自夏徂秋,自离转兑,火金之气不免相克。赖坤土以联属于其间,而五行始相生不断。故特取兑离相合之卦,表天地革而四时成之义。

吴幼清曰:「历谓日月五纬之躔次,时谓春夏秋冬之代序。推日月而后可以定四时,故治历所以明时。」李季辨曰:「昼夜者,一日之革。晦望者,一月之革。分至者,一岁之革。历元者,无穷之革。历贵乎革,三辰有差,历亦万变也。」

朱元晦曰:「由迟速以定推迁,由积分以考盈缩。有晦朔弦望之序,有分至启闭之期。五日为候,三候为气,六气为时,四时为岁。气朔不差,寒暑不忒。在上者得以敬天而勤民,在下者得以因时而趋事。」

丹铅录素问云:「泽中有阳焰,如火烟腾而起于水面者是也。」盖泽有阳焰,乃山气通泽;山有阴霭,乃泽气通山。文选海赋「阴火潜然」,唐顾况使新罗诗「阴火暝潜然」是也。东坡游金山寺诗云:「是时江月初生魄,二更月落天深黑。江心似有炬火明,飞焰照山栖鸟惊。怅然归卧心莫识,非鬼非仙竟何物?」凡山林薮泽,晦明之夜,则野火生焉。散见如人秉烛,其色青,异乎人火。

洪景卢曰:「大衍之用四十有九,一行以之起历,而革卦之序,在易正当四十九,故后世以大衍」名历。

初九:巩用黄牛之革。

象曰:「巩用黄牛」,不可以有为也。

革之诸爻,下则议革者也,上则主革者也。初非独在下无应,权不在我,实以当革之初,法犹未敝,事属可仍,故象曰「不可有为」,言非不欲为,时不可也。「巩」,固也。「黄」,中色。「牛」,顺物。以中顺自守,坚确不移,此有能革之才,而为能固之用者也。卦以革名,圣人即借牛革以寓言,此文章游戏之处。

六二:巳日乃革之,征吉,无咎。

象曰:「巳日革之」,行有嘉也。

程传:以六居二,柔顺中正,文明之主,与五正应。中正则无偏蔽,文明则尽事理,体顺则无违悖,应上则得权势。时可矣,才足矣,位得矣,犹且从容慎重,拟议于「巳日」之久,然后从而革之,则人有从善之乐,已无纷更之失。甚矣,革之难也。一爻为一日,初至二,「巳日」也。卦辞「巳日」,是革后之日,以人言信而后革。此爻「巳日」,是将革之日,以事言草而后信。

王注:二、五虽有泽火之异,同处厥中,阴阳相应,往必合志,不忧咎也。徐进斋曰:凡卦中言嘉者,皆二与五应。如随之孚嘉,遁之「嘉遁」是也。

薛文清曰:立法之初,贵于斟酌事情,必轻重得宜,久行无弊。既立之后,谨守勿失,则民知所畏而不敢犯。万一参酌不审,轻重失伦,遽施于下,既而见其不可行,不得不隐忍废格,则后虽有良法,人将视为不信之具矣。令何自而行?禁何自而止乎?

九三:征凶,贞厉,革言三就,有孚。

象曰:「革言三就」,又何之矣。

凡革之事,时未至,其守宜固;时既至,其变宜决。少有系累,非迟疑而丧几,则躁扰而多事。九三当上下之际,时未可为,不可遽为,征则「凶」也。事有当革,不可不革,「贞」则「厉」也。时势两难,斟酌商量改革之言至于「三就」,则「有孚」而可「革」矣。「三就」,即洪范「谋及乃心,谋及卿士,谋及庶人」之意。张彦陵曰:革之弊莫大于轻躁,故以详审为戒。然详审而复狐疑,则人怀苟且之念,事有丛脞之虞,故以又何之赞决之。

丘行可曰:革之征一也,而二征吉、三征凶者,以六居二,才顺而位中;以九居三,才刚而位偏。革虽同而时位异也。兑为口,故象言。第三爻,故象「三就」。士丧礼云:「马缨三就。」注:刺绣一匝,还复刺为一就。今云「三就」,犹言三匝也。

九四:悔亡,有孚,改命吉。

象曰:「改命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
下三爻皆斟酌之词,上三爻皆决断之语。

方革之时,初不可为。首创其事者,二也;经营谋议者,三也。皆有谨重不轻改之意。至于四离下而上居水火之际,「革」之时也;得近君之位,革之任也。刚柔相济,革之用也。彖所谓「悔亡」,所谓「有孚」,皆于四「观厥成」矣。故直曰「改命吉」。将革而谋,谓之「言」,革而行之,谓之「命」。四乃出纳王命之人,「革言三就」之后,天下晓然知其当革,四直举而布之耳。象曰「信志」,盖非独信其事,直信其志。「信事」者,孚在事后;「信志」者,孚在事先。自三至五皆言「有孚」。三议革而后孚,四「有孚」而后「改」,浅深之序也。爻在「离」火「兑」泽之交,夏令改为秋令,改命之象。陆君启曰:「卦之悔亡,亡于事后;四之悔亡,亡于事先。卦当日新之初,四在三就之后故耳。」

九五,大人虎变,未占有孚。「虎」,下从人,俗从几,误。

象曰:「大人虎变」,其文炳也。

二、三、四共襄革事,九五居中处尊,以大人之德,为革之主,创制立法,焕然一新,故曰「虎变」。「变」者,革之成也。「乾」九五:龙飞。「革」九五:虎变。尧舜揖逊如龙,汤、武征诛如虎,皆大人造之象。占在未革之先,孚又在未占之先。「未占有孚」,是龟筮有所弗询,鬼神有所弗谋也。成汤未革夏命,而室家相庆于来苏,正是此象。

陆君启曰:「天下莫安于仍旧,莫美于更新。莫患于因循既久,而不为振刷之谋,圣人以蛊干天下之弊;莫祸于瑕衅已萌,而犹为调停之说,圣人以革新天下之治。」然而一规一随,庸人足以谐时;三甲三庚,圣人不免骇世。夫非常之原,黎民惧焉。不与众人同之,则利不长;不与众人信之,则志不行。故革莫重于「孚」。「孚」也者,圣人之所以消惧而免骇,以行其志者也。孚事先于「孚人」,孚人莫如孚志。卦语「事」,故「革」而后「孚」。二语人,故「孚」而后「革」。三以言「孚」者也,四以志「孚」者也。五之「孚」,天作之合,非但无就革之言,亦岂待改命之志哉?盖未占而已然矣。孚而不待其孚,则变而不觉其变。杀不怨,利不庸,迁善而不知,变革之道,于是为极。故以「虎变」之文,当龙飞之造,均称「大人」焉。

兑为虎,「虎变」谓希革而毛毨。盖仲夏毛希革易,仲秋毛落更生。卦体离夏,革为兑秋,故有此象。

上六,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,征凶,居贞吉。

象曰:「君子豹变」,其文蔚也。「小人革面」,顺以从君也。革道既成,君子如豹之变,小人亦脱皮换骨,毫无违忤,故曰顺从,非谓面革而心不革也。夫天下事,始则患乎难革,已革又患不能久。初未可革,当中顺以自守。上既已革,当静正以自居,故曰「征凶,居贞吉」。三之「征凶」,戒于未革之先。上之「征凶」,戒于既革之后。酂侯立法,平阳以清静,宁一守之,即此意也。

兑之阳爻称虎,阴文称豹。豹,虎类而小者也。虎文疏而著曰炳,豹文密而理曰蔚。文炳之文,昭于天下,礼乐风化之类是也。文蔚之文,止于一身,言动威仪之类是也。

苏君禹曰:「天下之变,势为之也。法久则弛,俗久则偷,因变用权,不得不与天下更始。然事出于急遽,则后先易舛;权制于独任,则谤𮙋易兴。虑不顾后,则为乌喙之食。计不便民,则为治丝之棼。是故明以审之,说以顺之,亨贞以成之。时尚持久,则巩用黄牛而不嫌其固。时尚通变,则有孚改命而不惮其劳。言必三就而不厌其详,孚必已日而不求其速。至于图回周密之后,然后制作一新,而文炳文蔚之治,舒徐以观其成焉。圣人之虑始何其难,而令终何其久也。」䷱巽下离上

鼎,元吉,亨。说文:

「鼎,三足两耳,和五味之器也。象鼎析木以炊。」盖木字篆作「□」,今鼎下作□,乃木之破体。彖曰:鼎,象也。以木巽火,亨饪也。圣人亨以享上帝,而大亨以养圣贤。巽而耳目聪明,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,是以元亨。举正「帝」字下无「而大享」三字。

程正叔曰:革物者莫若

鼎,变生为熟,易坚为柔者也。水火不可同处,惟鼎能相合为用,而不相害,鼎所以次革。

鼎三足两耳,烹五味之器也。此卦巽下离上,有足有腹,有耳有铉,鼎之象也。以巽木入离火而致烹饪,鼎之用也。不曰「以木入火」,而曰「以木巽火」,火太缓则无力,太急则外乾中枯而失味。巽即文武火之谓。井曰「巽乎水」,鼎曰「以木巽火」,水火二物,皆须勿忘勿助以致之也。享帝养贤,帝王盛事,而皆有藉于鼎。鼎之贵重如此,所以守之者必有道矣。此卦内巽外离,「巽」而耳目聪明,聪明从巽来,非作「聪明」可知。革下卦之离,进而为鼎之上卦,柔进上行,以柔道治天下者也。六五居中,下应九二,虚中下贤者也。以此享帝养贤,则上当天心,下当圣贤之心。推而治天下,当使菽粟如水火,是以「元亨」。耳目聪明三句,俱以五言。五者,主鼎之人也。圣人于至小之物,皆成莫大之用如此。万以忠曰:「聪明,人所自有,只是不巽,便气高心粗,自为蔽塞。」又曰:「木本是助火者,这一巽字,便成妙用。今聪明人加以意气,便是以薪助火。

享帝贵质,用犊而已。养圣贤,饔飧牢醴皆备,故曰大烹。圣贤,帝心之所简在,若非养圣贤,则所谓享帝者,亦具文矣。」

周礼:「烹人掌鼎镬,给水火之齐。」镬,煮牲体鱼腊之器。既熟,乃升于鼎烹调之。礼记内则云:「巨镬汤,以小鼎芗脯于其中,使其汤无灭鼎,三日三夜无绝火,而后调之以醯醢。」盖今之重汤煮法。饪,熟食也。象曰:「木上有火,鼎。君子以正位凝命。」

苏子瞻曰:「革所以改命,而鼎所以凝之也。知革而不知鼎,则上下之分不明,而位不正,其所受于天者,流泛而不可知矣。」

卓去病曰:「禹畴九鼎,此载书传可证者。伏羲之一,黄帝之三,何所睹记耶?」鼎有不同,鼎俎之鼎,用以烹饪,小鼎也;九鼎之鼎,用为镇宝,大鼎也。彖、爻俱是烹鼎,夫子以夏有九鼎,乃于大象取正位凝命之义。盖四圣所取卦义,时有不同,有相衍者,有相发者,总令本卦之义,咸正罔缺而已。

初六,鼎颠趾,利出否。得妾以其子,无咎。

象曰:「鼎颠趾」,未悖也。「利出否」,以从贵也。

礼祭先夕溉鼎涤濯。当革之后,鼎之初,未实牲醴,正洗濯之时。鼎三趾,初爻耦,又阴柔不能负重,有颠覆之象。鼎而颠趾,悖道也。而因可出否以从贵,则未为悖也。从贵,取新之意。汤之革夏,代虐以宽。高祖入关,除秦苛法。盖举前代之鼎,颠其趾而出其否也。吴叔美曰:「学问最妙是出否,将旧日肠胃倾倒而出,不藏匿些子,方有日新之路。」

简端录曰:「否之出也,于鼎大矣,何必待乎颠也,此所谓会逢其适者也。故君子幸之。不颠而出,亦必有道矣。颠而出,亦不虚此一颠也。」

郑申甫曰:为妾非人所乐得,为人妾而以子贵,不为无之。天下事不可知,往往犹是也。可以一时之颠踣为不幸哉?本义谓得妾而因得其子,语殊兀突。沈存中曰:「古鼎三足皆空,所以容物。煎和之法,常欲清在下,体在上,则易熟而不偏烂。及升鼎,则浊滓皆归足中。鼎初颠趾出否,谓浊否在下,泻而虚之。足居上,口居下,故曰颠趾。」九二阳爻,为「鼎有实」。初当卦始,鼎未有实,倾倒荡涤之时也。此合全象而观。旧说以初应四,为趾颠之象,非也。

九二,鼎有实,我仇有疾,不我能即,吉。象曰:「鼎有实」,慎所之也。「我仇有疾」,终无尤也。

易以阳为实,九二刚中,「鼎有实」之象。「疾」,即初之「否」也。一鼎之实,纤秽蒙之,即败其味,是「我仇」也。「不我能」,即刚中自守,小人不能浼之象。两著「我」字,明二自为主也。「慎所之」,是珍重爱护之语,「鼎有寔」,则可享上帝,荐圣贤,而可不慎乎?惟慎则虽有疾而「终无尤」矣。语气一串。或曰「有疾」当作疾恶之「疾」,如兑卦「介疾」意,故象直承以「终无尤」。胡仲虎曰:鼎与井相似,井以阳刚为「泉」,鼎以阳刚为「实」。井初为「泥」,二为「泉」,而二视初则为「鲋」。鼎初为「否」,二为「实」,而二视初则为「疾」。郑氏曰:「怨耦曰仇,」仇音求。

九三:鼎耳革,其行塞,雉膏不食,方雨亏悔,终吉。亏从雐,不从虚。象曰:「鼎耳革」,失其义也。

疏:鼎之为义,下实上虚,是空以待物者也。「鼎耳」之用,亦宜空以待铉。今九三处下体之上,当此鼎之耳,宜居空地,而以阳居阳,是以实处实者也。既实而不虚,则变革鼎耳之常义也。鼎所纳物受铉之处,今则塞矣。有其器而无其用,虽有雉膏,而不能见食也。古鼎耳有在腹旁者,有在口上者。三居下之上,上之下,腹旁之耳也。九三阳刚而过,盖以巽木入离火,木火迅烈,鼎中腾沸,耳亦变热,而不可举移,故有「鼎耳革」之象。凡物皆行以足,独鼎之行以耳。耳既革,则行塞,虽有雉膏之珍,不见食矣。此人臣有才德而过于激烈者也。木火过盛,惟救之以水。诗曰:「谁能执热,逝不以濯。」能明于水火消息之义,与时偕行,便可出为世用,尚何有行塞不食之悔耶?义者,宜也。析木为炊,不可过,不可不及。今过中失宜,所以耳。革卦下巽上离,三乃变革之地,故取革之象。三变成坎,坎为雨,方雨者,将雨也。将雨故不言无悔,而言亏悔,不言吉,而言终吉。

潘去华曰:「鼎耳」,六五也,而言于三者,俞氏所谓耳虽出于鼎口,而根于鼎腹。三为鼎腹也。离为雉,雉膏即鼎实。公𫗧即雉膏。字书亏少也。

九四:鼎折足,覆公𫗧,其形渥,凶。晁氏曰:「形渥」,郑作「刑剭」,重刑也。

象曰:「覆公𫗧」,信如何也。

此爻是圣人持盈守满之意。鼎之实备于二,鼎之量极于四,必有余地以防盈溢,方无倾覆之患。四知小谋大,力小任重,故曰「鼎折足,覆公𫗧」。𫗧者,美糁,享帝养贤,非自私也,故曰公𫗧。渥者,沾濡也。𫗧覆淋漓,而沾濡其鼎也。其在于人,则为败乃公事,而犹膏腴自润,施施自得之状,故曰「其形渥」。「形渥」二字,摹写最酷。郑康成改为「刑剭」。广韵:「不杀于市曰剭。」则已极刑诛之惨,不必更加凶字矣。夫不量其力,必至凶灾,未验而言,人必不信,今果如何也?一曰大臣身任天下,必有所以自信与见信于天下者,今果如何也?三曰失其义,四曰信如何,下之事上,以信义为本。

卓去病曰:「鼎安在足?鼎行以耳。上无耳,则足虽顿而不行,故三之行塞,以耳革言之。下无足,则耳虽贯而不安,故四之覆𫗧,以折足言之。」

钱国端曰:「三之实在内卦,象士人文德之腴,故曰雉膏。四之𫗧在外卦,象公家大烹之养,故曰公𫗧。三位乃行鼎之际,四位乃奠鼎之所,故三以耳革象其不能行,四以折足象其不能奠,皆圣人设言以发明道理如此。」李子思分上下为二鼎,下体之鼎,有足无耳,故九三之鼎耳革。上体之鼎,有耳无足,故九四之「鼎折足」。高叟谭诗,失立言之旨矣。私记虞氏曰:「𫗧,八珍之具也。」

六五,鼎黄耳,金铉,利贞。

象曰:「鼎黄耳」,中以为实也。

易学曰:鼎之举措,一在耳,次在铉。在鼎之上,受铉以举鼎者,耳也,六五之象也。在鼎之外,贯耳以举鼎者,铉也,上九之象也。二、三、四皆鼎实也,然必五与上相得,而后能有是实。必五有是中德,而后能受铉以有是实。曰「中以为实」,其亦取友辅仁者乎?戒以利贞,要其终也。

郑申甫曰:金铉,作上九说为胜。九二非铉象也,鼎非铉无以为举,耳非虚无以受铉。耳虚而言实,铉之实,耳之虚,中受之也。鼎以阳刚为实,五阴柔非有实也。中即其实,故曰「中以为实」。贯铉以行,必正乃无倾覆,故利于正,即正位凝命之意。

耳以行鼎,五以耦画居鼎之上,耳之象。铉以贯耳,上以一阳横亘五之上,铉之象。「黄耳金铉」,虚中受善之象。离中爻即坤爻,坤为土,黄土之色,故取象于黄。唐凝庵曰:「铉有一梁,以玉为之,两傍有索,下垂以贯耳,以金为之,总名曰铉。」今所见古制提梁卣皆如此,意鼎亦然也。古鼎今皆用之为炉,无所用铉,其制不复存矣。五正耳贯索之处,故于五言「金」。上则铉之梁矣,故于上言「玉」。

上九,鼎玉铉,大吉,无不利。

象曰:「玉铉」在上,刚柔节也。于令升曰:凡烹饪之事,自镬升于鼎,自鼎载于俎,入于口,馨香上达,动而弥贵,故鼎之义,上爻愈吉。鼎主烹饪,不失其和。又金玉铉之,不失其所,公卿仁贤,天王圣明之象也。君相调和,刚柔得节,故曰「吉,无不利」。初「出否」,二有实;三刚而过,四满而溢,五虚中任贤,以调燮之权委之于上,所以节水火而调盐梅者,全在于此。上居相位,与五比,刚而能柔,玉铉之象。铉无与于鼎,而鼎非铉不成;鼎更无取于玉,而铉非玉则不贵。盖玉和物也,鼎道贵和,和则水火均齐,阴阳调适,大烹举而仁贤在位,馨香达而帝命用休,鼎之功成矣。故曰「大吉,无不利」。铉一也,五取金,上取玉。自六五之柔言之,则上为金之刚;自上九之不偏言之,则上为玉之粹。各象其物宜而已。

卓去病曰:两铉总是一爻,两爻总是一铉。以六五言,则爻阴而位阳;以上九言,则爻阳而位阴。以两爻言,则六五为阴,上九为阳。俱「刚柔节」之妙理。井、鼎用皆在五,成功皆在上,故井上「元吉」,鼎上「大吉」。大抵水贵通,火贵节。井收以上,水通之也。鼎玉以镇,大节之也。皆以养为利。

鼎之器体宜洁,故初以出否为贵。鼎之美实宜爱,故二以我仇为疾。鼎欲其用行,故以行塞为失。鼎欲其承受,故以折覆为凶。五,主鼎者也,须虚中以受善。上,调鼎者也,当刚柔以相节。学问人品,尽于斯矣。私记:钱塞庵曰:「革,火金相克,曰去故。鼎,木火相生,曰取新。火在泽上为睽,泽在火上为革。睽者,其情违。革者,其事变。火在木下为家人,木在火上为鼎。家人者,中馈之事。鼎者,大烹之养。金从革而鼎成,故革反为鼎。火附薪而革就,故鼎反为革。」䷲震下震上

震,亨。震来虩虩,笑言哑哑。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。说文:「震,劈历振物者。从雨,辰声。」按震,雷也。阴气凝聚,阳气在内,蕴结而不得出,于是奋击而为雷也。匕从一,匕乃古化字。彖曰:震,亨。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「震惊百里」,惊远而惧迩也。出可以守宗庙社稷,以为祭主也。举正出字上有「不丧匕鬯」四字。

震,动也。一阳动于二阴之下,阴气迸开,万蛰俱动,振阴而达阳者也。震则流动畅达,无有不亨。「震来」四句正释「亨」字之义。卦本坤体,自乾之初画来而为震,故曰「震来」。以人事论,「震」即人心之动,「来」即一阳来复之来。「虩虩」是震来时惕然若惊之象。真阳震动,懈慢之气皆消,自然举动安和,「笑言哑哑」矣。「笑言哑哑」,则本体常宁,天理毕见,故曰「有则」。看来言笑自如,便是莫大之福。福由恐致,非外至也,不过意思安闲而已。「哑哑」又非侈然自放也,不过循其法度,不失常则而已。「笑言哑哑」即「震来虩虩」之福;「不丧匕鬯」即「笑言哑哑」之则。圣人所谓福者如此。

「惊」者,卒然遇之,而动乎外。「惧」者,惕然畏之,而变其中。震在彼,惧在此,故曰「惊远惧迩」。「远」者,外卦,迩者内卦。「出」者,震为长子,继世而出也。「守宗庙、守社稷」,正释「不丧匕鬯」之文,正了「亨」字之义。

高存之曰:「人心恐惧一念,是真主人,即长子也。」钱塞庵曰:「有此真主,守一身一家,守天下,无不可者。」

胡仲虎曰:虩虩,一阳方动,而为二阴所蔽之象。哑哑,阴破而上达之象。震惊百里,以震为雷取象。不丧匕鬯,以震为长子取象。

彖言「虩虩」,止戒惧而已,传申之以致福。彖言哑哑,止安详而已,传申之以有则。彖言不丧匕鬯,止镇定而已,传申之以守宗庙社稷。皆详彖中未尽之意。

虩,本壁虎之名,以其善于捕蝇,故曰蝇虎。虩,捕蝇周环壁间,不自安宁而惊顾,此用虩字之意。哑哑,笑声。匕,挠鼎之器,以棘为之,取赤心也,长三尺。未祭,烹牢于镬,实诸鼎而加幂焉。将荐,乃举幂,以匕出之,升于俎上。鬯,以秬黍酒加郁金以灌地降神者。鬯者,畅也。上畅于天,下畅于地,故曰「鬯」。祭礼甚繁,独言匕鬯者,人君祭礼,匕牲荐鬯而已,其余不亲为也。

客问郦炎曰:「雷震惊百里,何以知之?」炎曰:「以其数知之。阳动为九,其数三十六;阴为八,其数三十二。震一阳二阴,故曰百里。」附录。

象曰:瀳雷,震。君子以恐惧修省。孙淮海曰:「恐惧,非惶惑也,修省非矜持也。自此心之不放,曰恐惧;自此心之不违,曰修省。」陆君启曰:「恐惧者,修省之因。修省者,恐惧之寔。变至而恐惧,众人之所同;恐惧而修省,君子之所独。」杨敬仲曰:「天下无二道,悟恐惧修省,即何思何虑,则无所不通矣。」

初九,震来虩虩,后笑言哑哑,吉。

象曰:「震来虩虩」,恐致福也。「笑言哑哑」,后有则也。

「震」有二义,有震动之「震」,初四皆震阴者也。有震惧之「震」,二、三、五、上皆受震者也。

此爻以三画言,成震之主;以六画言,处震之初,足以当全卦之义,故爻词与彖同。彖词「震来」二句一连,浑说周回审顾闲雅安详之意,圣人事也。爻辞加一「后」字,则谓惟审顾乃得闲雅,学人事也。范氏曰:君子之惧于心也,思虑必慎其始,则百念弗违于道。惧于身也,进退不履于危,则百行不罹于祸。初九「震来」而致福,慎于始也。郑申甫曰:「震之所以贵于六子者,以其担当有气力,能为诸子之先锋。故在家为家督,居则监国,出则抚军,一于震惧,何以承乾而主器哉?故震者,动之谓,非惧之谓也。知惧之为动,则知初之虩虩」。以动而为惧,非四之「遂泥」,三之「苏苏」,上之「索索」者也。

陆庸成曰:「震」,起也。「艮」,止也。上下皆「震」,独初爻为震之主,而义不及四者,动惟发于初也。上下皆艮,独上爻为艮之主,而义不及三者,止必要其终也。动不于最下,则无力;止不于最上,则未至。

六二,震来厉,亿丧贝,跻于九陵,勿逐,七日得。

象曰:「震来厉」,乘刚也。

「震」之为义,阳震阴也。辅嗣所谓威骇怠懈,肃整惰慢者也。玉不攻不成,剑不淬不利,柔不遇刚,则怀其所有,而无振奋激发之意,所谓沉潜刚克也。故单以「乘刚」二字,尽此爻之义。

李宏甫曰:「凡为学者,学问日博,则闻见日广;闻见日广,则道理日积;道理日积,则宝惜日深。日积日深,日蔽日锢,虽有豪杰,不能自解脱矣。苟非鼓之以雷霆,至于丧身失命,大丧其贝,安能置身太空,无思无为,获其故我哉?」

「震来厉」,言其境遇之逆。「亿丧贝」,言其洗涤之净。「九陵」,言其地位之高。「勿逐」,言其心神之定。「七日得」,言其来复之易。杨廷秀曰:「有堕甑弗顾之达,自有去珠复还之理。」郑申甫曰:人之所以常蹈祸者,利耳。远利而自处于高,岂惟无厉,且将有得。丧者,丧其外来;得者,得其固有。固有者,不必逐而自得也。

亿者,大也。十万曰亿,盛大之称也。观六五象传可见。贝者,水中介虫,古以为货。汉志:「大贝二枚,直钱二百一十六。牡贝二枚,直钱五十。么贝二枚,直钱三十。小贝二枚,直钱十。」「九陵」,即初九「跻于九陵」,二进在初之上也。「七日得」,与既济六二同。自二至上,又自上而二,凡七。七与九皆阳数,皆从乘刚取义。「么」音腰,小也。

胡仲虎曰:「屯六二、豫六五、噬嗑六二、困六三、震六二,皆言乘刚。惟困六三乘坎中爻,其余乘震之初,皆不以吉称。」

六三,震苏苏,震行无眚。

象曰:「震苏苏」,位不当也。

字书「死而复生曰苏」。商书「后来其苏」;春秋「晋戮秦谍,六日而苏」,是也。学问不从死中得活,则凡心不尽,习气未除,身心性命犹然,故我所谓眚也。苏者,死而生苏。苏者,死之极而生之缓也。命根断后,煖气渐回,从此振起精神,脱皮换骨,何眚之有?象不释「震行」,单释「苏苏」,而归诸位「不当」。内卦之震未已,外卦之震又来,丧身失命在此,起死回生在此。私记。

二中正,勿逐则自得。三不中正,「震行」则「无眚」。

九四,震遂泥。荀爽本「遂」作「队」。

象曰:「震遂泥」,未光也。初九,动之初也。九四,动之继也。人心精神全在第一念。左氏云:「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」四刚而失位,震于已震之后,朝气尽而暮气用事之时也。如涂涂附,岂有壁立万仞之锋颖哉?故曰「震遂泥」。遂者,言其发而即衰也。当震之初,精神照耀,如太阿出匣。今则阳光未尽透露,故曰未光。「未」之为言,光焰固自在也。九四以一阳居四阴之中,有「泥」之象。私记。

六五,震往来,厉,亿无丧,有事。象曰:「震往来厉」,危行也。其事在中,大无丧也。

初始震为往,四瀳震为来。数经变故,无一时而忘戒惧,所谓「危行」也。操心危,虑患深,工夫纯熟,不丧其所有之事。夫有事者何事?乃往来于危厉中,而无所丧也。五之事俱在中上做工夫,中无时而丧,则事亦无时而丧。此至诚无息之学,孟子所谓「必有事」也。十万曰亿,言万万无丧,故曰「大无丧」,总形容中德之妙。「无丧有事」一句读。胡庭芳曰:「二曰震来厉,五曰震往来厉,二曰丧贝,五曰无丧,相似而相反。所以相似者,上卦之五,即下卦之二。所以相反者,二以柔居柔,五以柔居刚,二乘初,五乘四也。」

程正叔曰:「诸卦二五虽不当位,多以中为美。三四虽当位,或以不中为过。中常重于正也。盖中则不违于正,正不必中也。天下之理,莫善于中,于六二、六五可见。」上六,震索索,视矍矍,征凶。震不于其躬,于其邻,无咎。婚媾有言。

象曰:「震索索」,中未得也。虽凶无咎,畏邻戒也。

凡变故之来,自家先要有本领,方能看得事明,立得脚定。上六当震之终,以阴居阴,过于畏惧,旁皇瞻视,有「索索」「矍矍」之象。此有所恐惧,皆未有得于中而然也,所谓无本领也。如此心胆,无往不凶。不于躬于邻者,谋之之辞也。江亡而秦惧,吴亡而晋吊,但于震五之时,豫为之戒,自可无咎,何至「索索」「矍矍」哉!诸子相曰:「凡致治未乱,保邦未危,皆邻戒之义。」朱康流曰:不得中道以为本领,欲随事防之,不可胜防。语曰:「谨备其所憎,而祸发于所爱,故婚媾有言。」

三,内震之极;上,外震之极。故三曰「苏苏」,上曰「索索」、「矍矍」,皆因平时不虩虩以至此。

丘行可曰:

「震,动也。以一阳动于二阴之下也。六爻以初、四为主,四以刚居柔,失其所以为震。全震之用者,独在于初、四。阴爻则皆为阳所震者。」

陆君启曰:震之吉在初不在终,震之凶不于邻于躬;震之眚,不在行在泥。震之有丧也,而未尝无得;震之无丧也,而不可无事。震之笑言在恐惧,震之恐惧在修省。「苏苏」似「哑哑」而非「矍矍」,「索索」似「虩虩」而非阙。质卿曰:祸患之来,圣人亦不能不动心,所谓吉凶与民同患也。其一要平时有手脚,其一要立得住,其一要进得步,其一要退得步。平时手脚,诚敬常存是也。立得住,不丧匕鬯是也。进得步,震行无眚是也。退得步,丧贝跻陵是也。舍此,则震遂泥,索索矍矍矣。郭相奎曰:「震,动也,动无不止。艮,止也,止无不动。震之为卦,称震者二十,而归之有,则动中之止也。艮之为卦,称艮者十二,而归之动静,不失止中之动也。」周易玩辞,困学记卷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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