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kip to content

钦定四库全书

易原就正卷五

邢台包仪撰

周易上经

䷖剥坤下艮上「剥」:不利有攸往。

「贲」而继之以「剥」,何也?文饰不可以久恃也。盛极必衰,自然之理;治极必乱,亦自然之数也。有生长,安得无消落乎?故「剥」者,九月之卦也。万物自春生而夏长,必秋收而冬藏,时至九月,未有不剥者矣。五阴方盛,而一阳将尽,亦犹世之小人党恶,而君子孤危,尚利有攸往耶?唯有顺时以知止而已。

彖曰:「剥」,剥也,柔变刚也。

「不利有攸往」,小人长也。顺而止之,观象也。君子尚消息盈虚,天行也。

卦名「剥」,其义何也?不觉其浸消潜落,而若或有剥之者也。卦体本于六阳纯乾,自夏至一阴而姤,由是乎二阴则「遁」,三阴则否,四阴观而五阴「剥」,阴进于阳,柔变乎刚也。阴柔与阳刚,非小人与君子迥别耶?君子每不容小人,而小人必欲害君子。「不利有攸往」,正小人连类而长也,岂徒不往而已哉?卦德内「坤」而外「艮」,「坤」顺而「艮」止,有顺而止之之象焉。不观其象,退无以见几,而进无以察变。消息盈虚,虽君子不无人力于其间,亦天道自然之运行也。

象曰:山附于地,「剥」,上以厚下安宅。不称先王君子,而独称「上」,以一阳独在上也。凡物赋于天而附于地。但凡物附地,地皆得生而长焉,岂曾见山亦有生而长者乎?惟消落而已。兹「坤」下地也;「艮」上山也,非山附于地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不生长,而但消落之为「剥」也。上其观象,而知所以法之矣。民者,君之地也。国者,民之家也。「坤」德以厚而载物,「艮」山以静而安居。厚下安宅,其究也,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
初六,剥床以足,蔑贞,凶。之「颐」,「坤」变「震」为「足」,卦体有床象焉。床者,寝而安之之所也。「不利有攸往」,安寝可也,忘危则不可。剥之者方自足始,而犹然「颐」以自养,「蔑贞」矣。安而忘危,未有不凶。

象曰:「剥床以足」,以灭下也。

床之寝而得安者,在下不在上。「灭下」则床上不安矣。「剥床以足」,非以灭下耶?

六二,剥床以辨,蔑贞,凶。之蒙,

「辨」,本义谓床干,即床身也。正上下分辨之处,故曰「辨」。变「坤」为「坎」,「坎」中满一阳,居于二阴之间,于床有「辨」象焉,「蒙」,昧也。初既剥床以足矣,而二犹蒙昧而苟安,不旋即及「辨」耶?故与初「剥」虽异,而凶则同。

象曰:「剥床以辨」,未有与也。

以蒙昧之人,而「不利有攸往,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」。不往则不求,不求则不筮,不筮则不告矣,谁其与之乎?未有与也,安得不凶?

六三,剥之,无咎。之艮,艮,止也。剥而艮不剥矣。众阴方剥阳,而惟三与上应,去邪从正,非同在当剥之时,而独无咎者乎?

象曰:「剥之无咎」,失上下也。

五阴同类,而三处其中,彼四阴则上下之间也,三何以独无咎哉?变艮而与正应,虽上下不欲失我,我失上下矣,当失而失之,何咎之有?

六四,剥床以肤,凶。之晋

变离,离中虚而外实,有肤席之象焉。「晋」,进也。剥不利有攸往,而可以进乎?则剥足、剥辨者及肤矣。虽康侯何为哉?凶可知也。

象曰:「剥床以肤」,切近灾也。

同是蔑也,「剥足、剥辨」者,必蔑贞而后凶。「剥肤」者何以直言「凶」?阴祸之来谓之灾,远可禳而近不可救,况切近乎?惟有凶而已矣。

六五,贯鱼,以宫人宠,无不利。之观。

卦以一阳闭五阴于内,有禁闱之象焉,故曰「宫人」。艮变巽,巽有鱼象,鱼独尾柔耳。剥自姤、遁、否、观而来,正互皆巽也。至剥而巽始亡,则下四爻从巽来者,不如鱼骈头而贯乎?五近上而不言剥,何也?不正也,而得中,阴长也,而之观,是率众阴而观一阳者也。率众阴而不往,则若贯鱼以制其命;观一阳而「不荐颙若」,则又若宫人虽宠,而惟听命于其君。予之以「无不利」,亦圣人嘉勉小人之微意也。

象曰:「贯鱼」以宫人宠,终无尤也。率众阴而受制于阳,亦五之分也,何遽予以「无不利」?盖柔居阴长,诚宫人之宠者也。入宫见妒,始虽为失宠者所尤,而柔顺得中,以此承宠,则终无尤也,亦何不利之有?

上九,硕果不食,君子得舆,小人剥庐。之「坤」,

「乾」为木果,「艮」得「乾」尊上之画而为果蓏,一阳高悬,则「硕果」也。「不食」者,亦艮止之义也。变而为「坤」,「坤」为大舆,又「艮」为门阙,为阍寺,有「庐」象焉。「剥」者,剥阳也,此一阳亦可以「剥」乎?天道将穷,地道代终,「乾」、「坤」同备四德。「乾」重在元,「坤」重在贞,「坤」安得不贞此一阳,以为乾元之大始,非「硕果不食」乎?「舆」,载也。「庐」,覆也。惟君子能厚下而得舆,若小人,必至剥庐而无安宅矣。

象曰:「君子得舆」,民所载也。「小人剥庐」,终不可用也。百姓者,君子之地也。君子者,小人之宅也。「坤」为众,得舆非民所载乎?「艮」为鼠,为黔喙之属,剥庐岂终可用乎?世道无君子,天下应无安宅矣。䷗复震下坤上

复。亨。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。

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。

「剥」而继之以「复」,何也?复为剥之综卦也。所谓反易之卦二十八,此又其一也。天地之道,循环无端,「夬」而必「姤」,未有剥而不复者也。既「复」矣,则一元之始也,可不言「元」而直言「亨」矣。一阳震动于下,而五阴中虚,听其出入,而有疾之者乎?自此而二阳为「临」,三阳「开泰」,四阳「大壮」,五阳「夬」而六阳「乾」,朋类之来,岂或有咎之者乎?盖天地生生不息之机,惟阳是主,未有往而不反,反而不复者,其道然也。故追论其未复之先,自姤卦一阴始生,至此七爻耳,非「七日来复」耶?逆计其已复之后,由元始而亨通,自无不利耳,非「利有攸往」耶?「复」之所以不言「元」,并不言「利」与「贞」,而直言「亨」也。彖曰:「复亨」,刚反。

动而以顺行,是以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。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,天行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也。

复其见天地之心乎?

「复」何以直言「亨」也?自一阴始于姤而至于剥,皆刚往也。往而不反,乾坤或几乎息矣。「剥」穷上反下,阳气潜长于坤中,阴气浸消于复外,于卦体观之,非刚反耶?刚反则阳长阴消,而有不亨者乎?然所以「亨」者,则又何也?卦德内震动而外坤顺,动而能顺,孰阻其行?疾咎俱无,非所以亨耶?故于未复而原其始,无往不复,七日必来,阴阳消息之天运然也。再于既复而究其终,槩言利往,当无不亨,阳刚渐长之世道然也。可以知天地之心矣。天地无心,以生物为心。剥尽而为纯坤,使非积阴之下,至日阳生,将何以为乾元之大乎?故君子体仁即复也,无非天地之心也,谁谓不可见乎?

象曰:雷在地中,复,先王以至日闭关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。

开天一画,太极所谓动而生阳,阳之最稚者也。阳虽稚而动不可遏,故震得之为雷,动莫动于雷耳。本于天而始于地,正乾坤同此一元也。兹震下,雷也,坤上,地也,非雷在地中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一阳初动之为复也。先王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至日阳生,万物元始,初动甚微,惟静以养。闭关而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,其究也,施命诰四方。初九,不远复,无祇悔,元吉。之坤

初,复之主也。七日而复,岂远耶?牝马之贞,而无疾无咎,岂祗悔耶?安得不大善而吉?

象曰:「不远」之复,以修身也。

震为足,足以上皆身也,身以外皆远也。动而以顺,行不远之复,非修身而何哉?能修身,便为有道仁人,故二下之而四从之。六二,休复,吉。之临,备四德以为「复」,非复之休美者耶?未至于八月而「利有攸往」,吉之道也。

象曰:「休复」之吉,以下仁也。

二何以「休复吉」哉?初为复主,而天良不失,元善生成,仁者也。柔顺而中正者,既近之,容弗下之耶?

六三,频复,厉,无咎。之「明夷」,

惟明而后能复,明可夷乎?夷其明,则非既复而不失。「利艰贞」,又非或失而不复,非频复耶?危则危矣,善补过者也。

象曰:「频复」之「厉」,义无咎也。

厉矣,何以得无咎哉?圣人最喜人复,虽频何伤?「厉」者,警之也;「无咎」者,劝之也。而况揆之于义,岂终厉而致咎耶?

六四,中行独复。

「震」,「震」,起也。「复」者,以其能自震起也。四之「震」,上下各二阴,而居其中,虩哑不丧,而应于初,非与众人同行,而独能震起自复者乎?人苟如此,有何吉凶休咎可得范围?

象曰:「中行独复」,以从道也。

处于群阴之中,而独与初应,初修身而二下之有道者也。与有道者应,岂肯仍从同类而不从道耶?所以能独复也。附余

同一初也,于二言「下仁」,于四言「从道」,何也?不远复原是仁,至于中行则道矣。不然,不足以见其修身。

六五,敦复,无悔。之屯。

以「坤」之中虚,为「坎」之中实,备四德以为「复」,非敦厚其复者乎?「勿用有攸往」,而兹则「利有攸往」矣,何悔乎?屯无累夫复者也。

象曰:「敦复无悔」,中以自考也。

「复」之屯,是其悔也。何以能「敦」而无之?以「坤」为「坎」,「坎」水内明,足以自考。「坤」五柔顺而且得中,中则不偏于屯,明则不迷于复,「中以自考」,故能「敦复无悔」也。自考,亦其不能有藉于初也。

上六,迷复,凶,有灾眚。用行师,终有大败,以其国君凶,至于十年不克征。

「颐」,「颐」所以出言语入饮食也。「复」而颐言语饮食是务者,出入能无疾乎?「坤」变「艮」,以驯顺之材为苟止之行,终迷不复而已矣,凶之道也。然何以明其凶也?天之所降谓之灾,人之自致谓之眚,丧天良而灭人理,不有灾眚耶?即「坤」为众,有「行师」之象焉。「颐」象国而上象君,非灾则眚之人用行师,不终有大败,并及其国君以罹于凶耶?意者败无终败,凶无终凶,而不知「迷复」矣。征之为言正也,自己不正,未有能正人者也。至于十年,则「姤」四爻也,无鱼之凶,克征乎?不克征乎?以是知复不终日者也。七日不复,虽十年亦不复矣。「自求口实」者,可不慎哉!

象曰:「迷复」之凶,反君道也。「迷复」而断之以凶,且极言其无不凶,何也?君道以天地之心为心,迷复则良心失矣,与天地反矣,非即所以反君道耶?君道反而凶如此,况其下焉者乎?䷘无妄震下乾上

无妄,元亨利贞。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

复而继之以无妄,何也?复则不妄矣,人尽而天见焉,而况实理自然无过,天雷有不「元亨利贞」者乎?然言「元亨」而必言「利贞」,则又何也?乾称父而震长子,子无先父之理,动而无应,有匪正之象焉。其匪正不有眚耶?有眚岂利往耶?以是知无妄者,至诚也,至诚动物而不动心。若告子之不动心,则匪正有眚,而「不利有攸往」者也。

彖曰:无妄,刚自外来,而为主于内,动而健,刚中而应。大亨以正,天之命也。「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」,无妄之往,何之矣?天命不佑,行矣哉!

「天命」,乾为天雷,即天之命令也。卦何以名无妄哉?变自讼来,刚来也。凡来者,皆自外而为客,未必得内而为主。兹以讼卦违行之坎刚,为无妄成卦之震主,非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耶?又何以「元亨」而「利贞」哉?卦德内震动而不妄,外刚健而无息。卦体九五刚中,而得六二柔中之应,皆正也。「大亨以正」,天命自然,而况人事耶?其匪正者可知矣。彼未尝不恃以为「无妄」而可往也。可往耶?其何所之也?人事如此,而况天命耶?天自无佑匪正之理,人何得有逆命之行?象曰:天下雷行,物与无妄,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。圆图卦气自「地雷复至天雷无妄」,是立春蛰虫振而草木萌,动万物者莫疾乎雷也。物因雷动,雷动不妄,则物亦不妄矣。兹「乾」上天也;「震」下雷也,非「天下雷行」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物,物而与之以「无妄」也。先王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时不可忒,物不容私,对不外物,育不违时,茂对时,育万物。其究也,顺德积小以高大。初九:无妄,往吉。之「否」,

卦变所谓「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」者也。不利君子贞,而曰「无妄往吉」,何也?备四德以处「否」,方将休否倾否矣,而况否刚往而此刚来,虽有匪人,其奈无妄者何?顾安往而不吉哉?

象曰:「无妄,往吉」,得志也。

处「否」者多不得志,以匪人匪正而不利有攸往也。兹「无妄」之往,任我所为,天命自佑,非「得志」者耶?六二,不耕获,不菑畬,则「利有攸往」之「履」。

一岁之农,始于耕,终于获;三岁之田,始于「菑」,终于畬。又一岁芟草曰「菑」,三岁悉耨曰畬。六爻皆「无妄」,而二不言「无妄」,何也?虚中而无欲者也。「履虎尾,不咥人」,惟忘机者能之。忘机是无心也,无心则无欲,虽无妄于何见哉?注无所为于前,无所冀于后。「兑」于地也,为刚卤;「震」于稼也,为反生。「震」兑相取,何异不耕而自获,不菑而自畬耶?则「利有攸往」,正而无眚,亦亨之义也。象曰:「不耕获」,未富也。

阳清而阴浊,故阳主义而阴主利;阳尊而阴卑,故阳主贵而阴主富。则富也者,计其利而为之也。二「无妄」而并不得以「无妄」称,其不耕而自获者,岂曾有计利之心哉?未富也。

六三,无妄之灾,或系之牛,行人之得,邑人之灾。之。同人,震本坤来,坤为牛,一索而为震,有失牛之象。互巽为绳直,有系象。变离为火,火逆行,有所行不顺之象。近乾有邑象、人象,从同人来。「无妄」而可以「同人于野」乎?安必其人人皆君子也?有匪正者,则眚及我矣,非无妄之灾耶?「无妄」而得灾,何异或人系牛,行人得牛,而乃问之邑人乎?「同人于野」,所由断断「利君子贞」也。

象曰:「行人」得牛,邑人灾也。

天下事有可以情理必而如此者,即有未可以情理必而不得不如此者,虽系无干,终成疑案。行人得牛,乌知为谁?舍邑人无从诘捕矣,非邑人灾而何耶?九四,可贞,无咎。之益,

利往利涉,而曰「可贞无咎」,何也?无妄者,实理自然之谓也,非惟不可损,而亦不可益,益则不贞,不贞则咎矣。四犹是乾体也,贞乎?不贞乎?为巽顺而能伏处,可贞乎?不可贞乎?不当益则不往不涉,无不可,夫何咎?是初虽动而四不应,与安分守己之人也。既无匪正之迹,不必有无妄之名。

象曰:「可贞无咎」,固有之也。注「有」犹守也。解似凿而意亦浅。孟子有「我固有之」,若「固有之应」同看为妥。盖当利益而不为利益所动,人情之最难者也。四何能可贞而得无咎?本乾体之开先,而天良不息,为坤初之巽顺,而性分无偏,自是可贞,自应无咎,非加勉而然也,固有之也。

九五,无妄之疾,勿药,有喜。之噬嗑。

乾属金,金于人为肺,变离为火,火克金,金不能下及以生水,水不能上升以制火,而人病矣,故有疾象。无妄而用狱也,其间不能无无妄之祸,亦不能无无妄之福,皆疾也,非「无妄之疾」乎?以无妄而疾,自无妄而即愈,何须药?药则以其一卦之中,正变互约,草木金石具备也。无妄者,无所用其加减,故勿药。又离于五脏为心,五情为喜,心无妄而情自喜,不有喜耶?放殛四凶,终不易尧舜之垂裳,若禹之下车、汤之解网,则帝降而王矣。

象曰:「无妄」之药,不可试也。之噬嗑,有颐口之象,疾而用颐口,是试药也。无妄之疾,可以勿药,而无妄之药,岂可或试耶?变离则互坎,有心病加忧者在焉,故戒之,而无如天下之误于药者比比也。

上九,无妄,行有眚,无攸利。之随,

两备四德,而曰「行有眚」,何也?以之随也。同人且不可,而况随人乎?无妄而随人,为主于内者反不得以自主矣,行不有眚乎?虽备四德,未免为匪正者所干,何利之有?

象曰:「无妄」之行,穷之灾也。

随人者,彼在前而我随其后也。上无前矣,何所随也?随人已不可,而况无可随耶?行且穷矣,穷且灾矣,灾在天而穷自取,安得不有眚而无利?䷙大畜乾下艮上

大畜。利贞,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。

无妄而继之以大畜,何也?大畜为无妄之综卦也。所谓反易之卦二十八,此又其一也。无妄则可以畜矣。以艮山畜乾天,正是位乾于西北,而艮以止之者也。所畜既大,所利惟贞。否则任重有蚊负之虞,而道远无鹏程之奋矣,可不贞乎?「利贞」矣。上莫大于养贤,下莫大于图功。艮有家象,中爻约「归妹」,有出嫁之象;「互随」,有随人之象,非「不家食」耶?二与五应,「吉」可知也。有山则泽自通气,而「乾」又居西北水旺之乡,非「大川」耶?五与二应,「利涉」又可知也。皆所以「利贞」也。彖曰:大畜,刚健笃实辉光,日新其德。

刚上而尚贤,能止健,大正也。「不家食吉」,养贤也。

「利涉大川」,应乎天也。

卦名「大畜」,其义何也?以其德言之也。内纯阳而无私,则「刚」也;天行而不息,则「健」也;外以坤地而隆为「艮」,则「笃实」也;以乾阳而止于山,则「辉光」也。又「刚健有日」之象,「辉光有新」之象,「日新其德」,所畜不亦大乎?其言「利贞」,又何也?以卦变观之,自需来也,「坎」水而为艮山,刚上矣。以卦体观之,非阳往也,六五而尊上九,「尚贤」矣。且于身世行止之间,有「艮」德如山之止,而兼乾健,如天之行,皆至大至正者也。然则「刚上而尚贤」,非「养贤」耶?「不家食吉」可知矣。「能止健」,非应乎天耶?「利涉大川」可知矣。

象曰:天在山中,「大畜」,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天之大,地之广,万物之多,总无往而非天也。日月有明,容光必照焉,非天则何所容光?而况「艮」以一阳在上而实,二阴在下而虚,不实不成其为山,不虚何以与泽通气?则山之空虚处皆天也。兹乾下,天也;「艮」上,山也。非天在山中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山天静蕴之为「大畜」也。君子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畜莫如德,先圣先贤为典为则,前言诏我以明之,往行勖我以成之,多识以畜德。其究也,除戎器,戒不虞。

初九,有厉,利已之蛊。「大畜」而蛊,承前人已坏之绪,而当两大川,危哉!不「有厉」耶?初刚正而能知止,则利涉者利已矣,「元亨」无与也。

象曰:「有厉利已」,不犯灾也。

川不易涉也,而况两大川?「利贞」者,可以止则止,已乎?不已乎?不已则犯灾矣,非所论于刚正之初也。九二,舆说輹之贲。

「輹」,车轴也。二为五畜,五在「需」卦,原是「坎」,「坎」于舆也为多眚,兹变而为「艮」。「艮」,止也。舆之有輹,行则驾之,止则说之。舆而「说輹」,亦暂止而可以旋起之义。盖之「贲」,则「小利有攸往」而已。「不家食」而「涉大川」者,岂如是乎?不如不往矣,故有「舆说輹」之象焉。

象曰:「舆说輹」,中无尤也。

「舆说輹」,爻何以无尤辞?可以进则进,可以止则止,中道也。二得中,夫复何尤?故爻于取象之外,并不得以咎吝之辞系之也。九三,良马逐,利艰贞,日闲舆卫,利有攸往。之「损」。

三与上不相畜而相逐者也。盖「乾」之三阳,良马也,而「艮」亦得「乾」之三阳,同是良马,不相逐耶?既皆良马,不患其致远无功,惟患其轻车易道,不可不「艰贞」也。

「损」而「有孚元吉,无咎可贞」,非「利艰贞」耶?而且「艮」本「坤」体,有舆象;一阳在上,有闲象;二阴中虚,有卫象。「乾」则日象也,非「日闲舆卫」耶?戒之哉!「艰贞」而日「闲」,损「利有攸往」之「损」者,岂不然耶?象曰:「利有攸往」,上合志也。

马良而舆不闲,固不利于往,舆闲而马不良,亦岂利往哉?盖不良之马,有此逐而彼不逐者,可奈何?志不相合也。三与上同得「乾」之三阳,为良马,「利有攸往」,非以上合志也耶?

六四,童牛之牿,元吉。之大有

畜之大者有必大,不得其畜,安得所有乎?然必有其始,而后有其终也。四「艮」体,「艮」本「坤」来,「坤」为牛第一耦,为太极初动而静之纯阴,三索得男,为少男,非「童牛」耶?「艮」一阳在前,其于木也,为坚多节,非「童牛之牿」耶?防触而止于未角,自是大善而吉也,亦「元亨」之义也。

象曰:六四「元吉」,有喜也。

「童牛」而不牿,将来能无忧乎?以六居四,则纯柔也。既牿矣,上互震动,而下互兑说,自动无抵触之可忧,而说有服劳之足喜,予之以「元吉」,非六四而能若是乎?

六五,豮豕之牙,吉。之「小畜」。「豮」,犗也,宫刑也。「大畜」而之「小畜」,大必由于小也。卦变在需,原是「坎」,「坎」为豕,豕牙为害,以其牡势也。去其势,则绝其刚躁之性矣。兹刚上而为「艮」,「艮」,止也,非去势耶?是「豮豕」矣。牙虽存,何害之有?「吉」之道也。
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
「牛」,系物也,不「牿」,惟触我而不为用。「豕」,放物也,不「豮」,则啮人而不胜其害。「豮豕」者,岂特六五之「吉」哉?且彼此无害而相庆矣,非有庆耶?故喜为一人之私喜,而庆为天下之公庆也。

上九,何天之衢,亨之。泰。

「乾」为天,上与三应,四阳同类,无异于四衢无碍。「泰」者,通也。通者,非衢乎?畜极而通,即山亦天衢矣,「不家食」可也,「涉大川」可也。「泰吉亨」,而此则直言「亨」可也。何者?惊讶之词,实喜甚之词也。

象曰:「何天之衢」,道大行也。

天在山中,以来畜德,而道不行,无为贵德矣。畜极而通,以山为地,天地交泰,内君子而外小人,财成辅相,左右宜民,何天之衢,非道大行耶?䷚颐震下艮上

「颐」。贞吉。观颐,自求口实。

大畜,而继之以颐,何也?易有不易之卦八,颐其一也。为卦二阳外实而四阴内虚,下震善动,而上艮能止,颐之象,养之义也,物畜然后可养也。然而颐养之道,贪廉以别,贤愚以分,争让以滋,戎礼以作,安危以启,祸福以乘,是不可以不正也,非贞而后吉耶?世之颐而不正者多矣,故于人当用观,而于己在自求。苟有不正,岂所以尽颐之道哉?

彖曰:「颐,贞吉」,养正则吉也。「观颐」,观其所养也;「自求口实」,观其自养也。

天地养万物,圣人养贤以及万民,颐之时大矣哉!颐何以贞而后吉哉?养之不正,未有得吉者也,非养正则吉耶?观颐者何也?人各有所养之道,不养小以失大乎?「自求口实」者何也?我必有自养之术,不谓性以违命乎?则贞也,则贞而吉也,于是而可以推言之矣。自「帝出乎震」而至于艮,则万物之成终而成始也。兹适当震动而艮止焉,非天地所以养万物耶?圣人法天地以养万民,而知万民非我一人所能养,我惟养贤而已矣,养贤有不及万民者耶?天地之养以时,圣人之养不违时。颐之时大乎?不大乎?总不离乎养之以正也。象曰:山下有雷,颐,君子以慎言语,节饮食。

天下之大,人物之众,动止两端而已,大都皆因动而动,因止而止。若动者自动,止者自止,于物则山与雷,于人则「颐」也。兹「艮」上,山也;「震」下,雷也,非山下有雷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下动上止之为「颐」也。君子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言语,「颐」之所出也,不慎则玷;饮食,「颐」之所入也,不节则疾。慎之节之,其究也,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初九:舍尔灵龟,观我朵颐,凶。之「剥」,

文其身而上下皆刚,首龟也。卦不有龟象耶?无龟不灵,是龟不食之。「剥」则变刚为柔,是舍矣。而且「颐」无阳刚相维系,未有不朵者。不利有攸往,可以求口实乎?在我者,理也;在人者,欲也。动于欲者,必弃其理。初与四应,刚为柔引,何异舍灵龟而观朵颐?尔者,贱之也;我者,媿之也,凶可知矣。

象曰:「观我朵颐」,亦不足贵也。灵龟能不食,至贵者也。观我而朵颐,何为哉?即不舍灵龟,亦不足贵矣,而况舍灵龟耶?安得不尔之而贱之?

六二:颠颐,拂经,于丘颐征凶。之损。

卦之所以为「颐」者,初、上二阳也。凡动必自下而上,为理之常,非经耶?颠倒而下,则「拂经」矣。山而石,不可以致养,兹损兑泽之深,以为艮山之高,则土为之也,非丘耶?然而损也者,损人以益己也。颐自养而可以损人乎?损于下,固为理之所不可;损于上,抑岂情之所能得?惟见其拂于经而征则凶也。

象曰:六二「征凶」,行失类也。

二拂经固不可,何以征亦凶也?养道宜静而不宜动,征则动而行矣,行则不与上之为止者类矣,而况之损乎?未有不凶者也。

六三,拂颐,贞凶,十年勿用,无攸利。之贲。

贲,文饰也。变震为离,动极而火发矣,犹文饰以为颐,而奢靡口腹,非拂颐耶?岂善于自养者,虽正亦凶,而况未必正乎?颐道之不可以用文饰也,非谓今年勿用,而来年或可用。自此而推究大过,而大过又究,颐当初爻,则十年矣。舍灵龟而观朵颐,用乎?勿用乎?「十年勿用」,是终不可用,虽「小利有攸往」,亦非所漫予也。何曾日食万钱,无下箸处?史讥之矣。

象曰:「十年勿用」,道大悖也。

颐之道,一日不可不用也。之贲而拂颐,勿用不亦悖乎?至于十年终勿用,则大悖矣,惟有凶而已矣,何利之有?

六四,颠颐,吉。虎视耽耽,其欲逐逐,无咎。之「噬嗑」,

文其身而刚猛在首足,以口用事者,非虎耶?故「颐」又有虎象。变「艮」为「离」,「离」为目,有视象;山势下,有耽耽象;火性炎,有逐逐象。「噬」而「嗑」,「颐」之正也。然所恃者下动也,非颠乎?颠何以吉也?噬而无不「嗑」者,莫如虎。恃下动而专于下,不犹虎之视耽耽而欲逐逐乎?专则未有不「噬嗑」者,所由下自动而上自止也。「颐」之正也,无咎之道也,是以「吉」也。

象曰:「颠颐」之「吉」,上施光也。

「光」者,「艮」一阳,有𪸩光之象;变离火,有光明之象。「颠颐」,下施也,而曰「上施光」,何也?下动而上无以止之,将何所附?而当动即动,不当动即止,以为「颐」道之光乎?权在上而不在下也。故颠「颐」虽下之施,而其吉则上施光也。可以知养贤以及万民,非圣人在上,而能光被天下乎?

六五,拂经,居贞吉,不可涉大川之益。

君为养民之主也,而但益以自养,人情岂有此常理乎?五虽不正,而犹中也,故勉之以「居贞吉」。若谓益有利涉大川者在也,则断断不可。

象曰:「居贞」之「吉」,顺以从上也。

益以自养者,能居贞耶?居贞则吉,而其吉何以说也?五,「艮」体,自坤来而不失其柔中之顺。上,艮主,又变坤而适代其致养之功,顺以从上,所由居贞而吉也。

上九,由颐,厉吉,利涉大川之复。

上,艮主。「艮」也者,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。又变坤,万物皆致养焉。下动而上止,动者,动其所当动;止者,止其所当止。非由颐耶?然位高任重,言语饮食之间,必慎必节而后吉,是「厉吉」也。地道无成而代有终,五当大川不可涉,即上之大川也,无疾无咎而利往,不利涉大川耶?象曰:「由颐,厉吉」,大有庆也。

「由颐」,则无所不由之矣。予夺之所从出,恩怨之所自归,每见其厉而不得吉者,比比也。天下恒惜其德泽之不终,兹何幸由颐而「厉吉」也。一人有庆,兆民赖之,非大有庆耶!䷛大过巽下兑上

大过,栋挠,利有攸往,亨。

颐而继之以大过,何也?大过为颐之究卦也,所谓不易之卦八,此又其一也。苟得其养,自非寻常之所能及,则大过矣。为卦四阳居中而均列,且巽德为工,而兑性善附,有栋象焉。二阴上下而外虚,又巽木不果,而兑金毁折,有挠象焉。其为栋也,不亦挠乎?虽然,此阴失之不足,于阳无伤也。有大过人之材者,必能图大过人之功,建大过人之业,「利有攸往」,亦何往而不亨哉?

彖曰:「大过」,大者过也。「栋挠」,本末弱也。

刚过而中,巽而说行,「利有攸往」,乃亨。大过之时大矣哉!

卦名「大过」,其义何也?以卦体言之也。阳多阴少,阳大阴小,阴不及而阳太过,大者过也。然大虽过而「栋挠」者,岂大之过哉?古之为室者,必丰其基,必镇其甍。兹初上皆阴柔,各以一当四,为础不坚,为极不固,未有本末弱而栋不挠者也,而犹利往而亨者,何也?又以卦体兼卦德言之也。刚不嫌于过,而惟恐其不中;巽兑虽柔德,而惟患其不行。刚得乎中,而柔见乎行,「利有攸往」,是以「亨」也。虽然,「栋挠」而利往,大过之时,岂寻常之时耶?当非常之时,必得非常之人,能捍非常之患,而后可以成非常之功。设身处地而深思之,天下事之其难其慎,有大于此者哉!

象曰:泽灭木,大过;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

易自太极分阴阳,阴阳备五行,而五行生克之理,不可不及,亦不可太过。如木也,水生之,金克之,不及与太过,皆无益而有害者也。故弱水逢强木则涸,水多木不漂乎?弱金遇强木则缺,金刚木不伐乎?兹巽下木也,兑上则酉中金,水之泽也,非「泽灭木」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太过之为大过也。君子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木本直而有立象,泽流行而有遁义。独立者怀疑,遁世者心忧,不惧无闷,其究也,慎言语,节饮食。

初六,藉用白茅,无咎。之夬,「巽」为木,初阴则茅也,又为白,非白茅耶?「夬」,决也。当大过而决小人,危道也。必先有以自安,而后可以「无咎」。刚而为栋者,已挠矣;柔而为茅者,可藉也。藉而用之,虽过于慎,两彖皆利往,何咎之有?

象曰:「藉用白茅」,柔在下也。

易之道,刚有刚之用,柔有柔之用,因其时地而用所当用,自不负所用也。可以知「巽」柔之为白茅,使不在下,安得用之以为藉乎?九二,枯杨生稊,老夫得其女妻,无不利。之咸。

泽灭木而能生者,惟杨而已。杨过则必枯,二正过之始也,然于四阳之中则下也。生于下,非「枯杨生稊」乎?之咸「取女吉」,而比初阴,非「老夫得其女妻」乎?夫虽老而妻犹女,生育之功可成也,夫何不利之有?

象曰:「老夫」「女妻」,过以相与也。

天下事有不可过者,有不妨过而可以过者。夫妻相当,是相配也;不相当而为夫妻,是相与也。兹老夫而女妻,夫过矣;女与之老,亦何乐而不与之?过以相与也。九三,栋挠,凶。之困。

三居内卦之上,「栋」象也。过刚不中而之「困」,以「巽」为「坎」。「坎」,陷也。栋而陷,非「栋挠」乎?是以「凶」也。

象曰:「栋挠」之「凶」,不可以有辅也。

居室之制,凡壁楹户牖,一切土木相连者,皆得依倚而可以有辅。惟栋则挺然独立。挠则挠矣,凶无如何,不可以有辅也,而况三之过刚必折乎!

九四,栋隆吉,有它,吝。之井。

四居外卦之下,亦「栋」象也。而高出于「巽」木之上之井,则往来不改,非「栋隆」乎?挠者凶,而隆者不亦吉乎?然犹恐其不终隆也,「有它吝」,亦「繘井羸瓶」之戒也。

象曰:「栋隆」之「吉」,不挠乎下也。

栋之所以「挠」者,不在上而在下也。四与初应,刚柔相济矣。不挠乎下,则隆者自隆,安得不吉?九五,枯杨生华,老妇得其士夫,无咎无誉。之恒。

泽灭木而能生者固惟杨。杨过而枯,五尤过之极也,而于四阳之中,又在上,生在上,非「枯杨生华」耶?之恒有夫妇之象焉。「利有攸往」,而比极阴,非「老妇得其士夫」乎?妇已老而夫虽士,断无生育之理矣。即使「无咎」,名亦不正。二多誉而不与五,故曰「无誉」,圣人所以鄙之也。

象曰:「枯杨生华」,何可久也?老妇士夫,亦可丑也。天下之不可久者莫如华,而况枯杨所生耶?即如夫妇之道,本属天伦人纪之常,似无可丑者,乃老妇而士夫焉,不亦可丑也哉?

上六:过涉灭顶,凶,无咎。之「姤」,

泽不可以为天也,「凶」之道兆于此矣。天在上而又当上,非顶象耶?「姤」,遇也。凡人之遇,有幸不幸焉。泽至此竟灭木矣。过而涉之者,不「灭顶」乎?凶何如之?然而遇为之也,岂其咎哉?「龙逢」、比干,千古无不惜之,故断之以「凶」,而予之以「无咎」,圣人正恐见义不为者借口。

象曰:「过涉」之「凶」,不可咎也。

事虽不济,而心则无可尤。盖幸而成天下之事,固当论其功;不幸而死天下之事,自当原其心。所谓不可以成败论。英雄过涉而凶者,可咎耶?不可咎耶?䷜坎坎下坎上

习坎,有孚,维心亨,行有尚。

「大过」而继之以「坎」,何也?灭木之泽,势必决兑之下塞流行而为「坎」,一泄千里,前波后浪,汪洋无际,非水之习焉而为「坎」耶?习焉而为「坎」,正以明「坎」之为水,迥不同于「兑」之为泽也,而况反复皆「坎」乎?故羲皇谓之「坎」,而文王特谓之「习坎」,所谓不易之卦八,此又其一也。然而「坎」也者,险也,陷也。四阴各外虚,而二阳皆中实,非有孚耶?险可以陷吾身,而不可以陷吾心,非「维心亨」耶?心有定主,何险不济,非「行有尚」耶?心亨则「行尚」,信乎处险者,孚之断断不可无也。彖曰:「习坎」,重险也。

水流而不盈,行险而不失其信。

「维心亨」,乃以刚中也;「行有尚」,往有功也。

天险不可升也,地险山川丘陵也,王公设险,以守其国。险之时用大矣哉!

卦名「坎」,而曰「习坎」,其义何也?「坎」为水。天下之险,莫险于水。上下皆「坎」,前后皆水,险而又险,非重险耶?然险矣,何取乎有孚?水之为道也,流虽趋下,而不至于盈;行虽极险,而必不失信。卦象如此,所由取「有孚」之义也。可以知「维心亨」者,二五之刚皆得中也;「行有尚」者,如是以往,必有功也。大哉险乎!其时不可违,而用不可废乎!使天可以升,苍苍者皆得而测识之矣。使地无山川丘陵,万物其何所容焉?王公不有所以守其国,社稷不亦危乎?故天地有自然之险,而王公即因天地之险以为险,险之时用大矣哉!

象曰:水瀳至,习坎,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。水火,皆天地之大用也。自天一生水,地六成之,而水尤为万物之源,故天地之间,惟水居多。不至则已,至必瀳至,逝者如斯,来者又如斯也。兹「坎」下水也,「坎」上亦水也,其「水瀳至」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相习而为「坎」也。君子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水之流也,习不已而成大川;人之学也,习不已而成大贤。治己必德行有常,治人必教事时习。常德行,习教事,其究也,继明照于四方。初六,「习坎」,入于坎窞,凶。之节。

「坎窞」,即俗所谓「水旋窝」,舟人谓之「回溜」者是也。舟入回溜,楫无所施,舵亦不灵,即免沉溺,难保损伤。「节」之象,水泽也。「习坎」而又之「节」,初居重险之下,而陷益深,有窞象,非「入于坎窞」乎?苦节不可贞,是以「凶」也。

象曰:「习坎」入「坎」,失道凶也。

「习坎」而入「坎」,不能行「有尚」矣,非失其有孚心亨之道乎?既失处「坎」之道,未有不入「坎」而凶者也。九二,坎有险,求小得。之比。

处「坎」以济险,而至于无险为贵。「比」之象,水地也。「坎」而之「比」,非犹有险乎?有险复何求乎?「比」有求象,相比者必相求也。变坎水为「坤」地,「坤」为「釜」,为「囊」,有得象。水中之地,势不能大,有「小」象。二虽刚而得中,有心亨之义焉,亦求小得而已矣。

象曰:「求小得」,未出中也。

二坎主,有心亨之义。不能行有尚,而止于「求小得」,何也?驾于一阴之上,而犹掩于一阴之下,是未出乎险之中也。虽不失心亨之义,而行有尚无与焉。

六三,来之坎坎,险且枕,入于坎窞,勿用之井。

「之」,往也。「坎坎」,上坎下坎也。乘二刚,有枕象。变「巽」为木,枕木者,圆转而不安。「险且枕」,前有险而后且枕险也。「坎」之井,往来井井者,「来之坎坎」矣。「坎」而可以井乎?其险益陷,其陷益深,险且枕,「入于坎窞」矣。故「井」可以用「坎」,而「坎」不可以用「井」,来之何为乎?象曰:「来之坎坎」,终无功也。

来而又之者,岂不欲济险有功耶?殊不知阴柔非济险之才,而不中不正,德位俱无,徒「坎坎」耳,终无功也,何用哉?

六四,樽酒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之困。

樽之象,以初爻为足,二爻为底,三四爻为身,五爻为盖,六爻为口。先天坎水居酉位,水酉者,酒也。「簋」,盛黍稷器,内圆而外方者,为卦上坎下「坎」,「坎」内阳而外阴,阳圆而阴方,故象「簋」。则「贰」字应作句读。「缶」,坎中实也。「牖」,室之所以受明。卦体二五两阳,象牖之槛,而上下中四阴,虚而受明者也,故象「牖」。然何独于四爻取之?以其处两卦之间,而近五也。然四何以不言「坎之困」?泽无水矣,不言「坎」可也。大人当困时,惟贞而已。虽「樽酒簋贰」,必竭其用缶之诚,犹恐其有言不信也。「纳约自牖」,虚而能受,或以为太亵也,非其咎耶?「处困无咎」,处坎终无咎也。象曰:「樽酒簋贰」,刚柔际也。

柔不足以济险,刚亦不足以济险,故国家不幸而当坎困,君臣之间,尚徒隆礼以相加,而不能刚柔以相际,虚文耳。可以知「樽酒簋贰」者,礼虽薄而心自诚,刚柔际也,有何患之不可捍,而倾之不可定乎?

九五,坎不盈,祇既平,无咎。之师,

坎之师。地中有水,坎岂盈乎?至平而止矣。虽于人无功,亦于己何咎?心亨之义也。象曰:「坎不盈」,中未大也。

水流而不盈,坎亦可以不盈乎?地中之水也,大则盈,不大则不盈,未大也。未大而岂无将大可大之时乎?故不可以遽咎之。「未大」正与二爻「小得」对。

上六,系用徽𬙊,置于丛棘,三岁不得,凶。之涣。

绳三股为徽,四股为𬙊。坎为矫𫐓,为亟心,变巽为绳直。矫𫐓为用,亟心为体,非绳之徽𬙊乎?又坎于木也,为坚多节,上坎下坎,非丛棘乎?故荀九家有为丛棘所变之巽,又为木,木为岁星。三岁之井,勿用之三也。三险枕入窞,安能为我解系而出置也?故曰「不得涣散」也。坎之「涣」,则亦可以不言「坎」。不言「坎」而言「坎」体,险极之象,当假庙涉川之时,而「有孚心亨」,行有尚无与焉,则精神涣散矣,何异「系徽𬙊」而「置丛棘」乎?位险才弱,又无应与,虽三岁且不得,是终无解系出置之日也,凶而已矣。

象曰:上六失道,凶三岁也。甚矣,险之不可以阴柔济也。盖「有孚心亨,行有尚」,此济险之道也。上六则失道矣。失道之凶,非三岁备尝,其既险且枕,入窞勿用之后,而能翻然于系之,何以解置之所由出乎?䷝离离下

离上「离」:利贞,亨。畜牝牛,吉。

「坎」而继之以「离」,何也?「离」为「坎」之究卦也。所谓不易之卦八,此又其一也。自天一生水、地二生火以来,水为万物之源,火为变化之本,无水则万物俱息,无火则变化以穷,何以见天地至神至妙之大用也哉?是以「坎」、「离」独得乾坤之正交,而阴阳互根,水火相济。「坎」之不可无「离」,犹「离」之不可无「坎」也。然而「离」也者,丽也。物之所丽,不可不正,必「利贞」也。能正而有不亨者乎?「利贞」维何?乾得坤之正交而为「离」,「坤」为牛,非牝牛耶?牝牛柔顺,柔顺即其贞也。「畜牝牛」,未有不吉,「利贞」之所以「亨」也。彖曰:「离」,丽也。日月丽乎天,百谷草木丽乎土,重明以丽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

柔丽乎中正,故亨,是以「畜牝牛吉」也。

卦名「离」,其义何也?阴附于阳而丽乎阳也。阳为质而阴为文,阴固不可以不附阳,而质亦不可无文以丽之。不观之天乎?日月之所系也。使天而无日月,则昼夜寒暑谁为之?是「日月丽乎天」也。再观之地,而见以为地者土也,百谷草木之所载也。使土而无百谷草木,则坟衍原隰何为哉?是百谷草木丽乎土也。兹为卦上离下离,非于人有重明之象乎?明不可以不正,正亦不可以不明。「重明以丽乎正」,明以化之,正以成之,有不化成天下者乎?可以知「利贞亨」之义矣。同一柔也,若不中不正,则凶咎悔吝,随象而系,其占乌乎亨?而且予之以「畜牝牛吉」。盖卦体二五皆柔,本坤顺之中,而得乾交之正,柔丽乎中正,故「亨」。中正之牝牛不足畜耶?是以吉也。安得不系之曰「利贞亨」?象曰:明两作,离,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。

理不独立,数不孤生,有一必有二,凡物皆两也。故有天必有地,有阴必有阳,有昼必有夜,有日必有月,所谓日月之代明。使无以为代明,而明不有时而息乎?兹「离」上火之明于前也,「离」下明之继于后也,非「明两作」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明,不可息之为「离」也。大人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既前鉴于已往,亦后烛乎将来,我无昏志,物无遁情,继明照四方。其究也,常德行,习教事。

初九,履错然,敬之,无咎。

旅,旅有去其所止而不处之象,非「履」乎?火光炎上,初为二阴所掩,则或起或灭,纷杂不齐,非错然乎?履而错然,非其咎乎?然火烈,人望而畏之,有敬象焉。苟能敬之,便自无咎,亦「旅贞吉」之义也。

象曰:「履错」之「敬」,以辟咎也。

「履错」不似乎趋咎者耶?何以敬为?其敬正所以避「履错」之咎也。

六二,黄离,元吉。之「大有」。

二得「坤」之正,交于「乾」者,以为「离」主。「坤」为地,天玄而地黄。「黄」,中色也,非「黄离」乎?所有者大不「元吉」乎?柔丽乎中正者也。

象曰:「黄离元吉」,得中道也。

卦凡二,皆中也。有凡中即「元吉」者乎?中而不得其道,既非「黄离」,从何「元吉」?兹柔丽乎中正,是柔中而得夫「坤」顺之道者也,而况之「大有」乎?火在天上矣,安得不予之以「元吉」。

九三,日昃之离,不鼓缶而歌,则大耋之嗟,凶。之噬嗑变「震」有缶象,又有鼓象。互「兑」有歌象,又有嗟象。中爻约大过,于人为老夫老妇,有大耋象。之噬嗑,离上而震下矣。离为日,日射东方之震木,返照也,非日昃乎?虽犹离也,日已昃矣,非日昃之离乎?天时之有昼夜,世道之有盛衰,犹人之有生死。人定者固可以胜天,数定者亦可以夺理。至于日昃鼓缶而歌,已晚矣,大耋之嗟,何益哉?凶可知也。

象曰:「日昃之离」,何可久也。

世无生而不死之人,而况桑榆暮景乎!鼓缶而歌,且幸一日之余生;大耋之嗟,徒滋百年之妄想。使日昃而可久,即羲、文今日犹存也,何可久也。

九四,突如其来如,焚如,死如,弃如。之「贲

如」也者,意中想像,若似乎之词也。变离而为「艮」,「艮」,山也,山突然而起,非「突如」乎?又止也,止则不往,何以来也?之贲而为山,非「来如」乎?火无所不焚,山亦无如之何也。焚则死,死则弃,不焚如,死如弃如乎?火烈无情,信然哉!后明将继,而四以阳刚不正致此也。

象曰:「突如其来如」,无所容也。

凡物皆可以容物,惟火一无所容,而况火如山之突然而来乎?未有不焚而死弃者也。

六五,出涕沱若,戚嗟若,吉。之同人变乾,乾于五脏为肺,五情为悲,五声为哭,本离中虚,有鼻象,鼻与肺通,故悲而哭者必涕。互兑为口,为说,不说则戚且见于口而嗟。「沱」者,横流也。「若」者,比类而甚之之词也。五阴柔居尊而不得正,又且于上下不正之阳刚同人,而遇不可同之人于野,则燎原之火矣。「利君子贞」,能不忧不惧乎?火无所不焚,而独不能焚川,「利涉大川」,是以「吉」也,亦惟涕戚而后吉也。
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离王公也。六五若是其涕戚,而何以吉也?天理之所不泯,人情之所不容,惟名分之足恃耳。变乾为君,非王公耶?本自离来,非离王公耶?王公其谁敢易之?所由虽涕戚而终得吉也。

上九,王用出征,有嘉折首,获匪其丑,无咎。之礼,

王假之,非王耶?离为戈兵,为甲胄,变震而宜日中,离明震威,则明威远及矣,非王用出征耶?又变震,震为足,足之最上则首也。离火而息其上炎,非折首耶?出征而止于折首,可嘉也,非有嘉折首耶?「丑」,类也,离之究也,为坎上则究坎矣。坎离水火不相类,而得以相济,非获匪其丑耶?凡出征者,有无功而得过者矣,亦有功过相半者矣。「兹有嘉折首」,便是不穷兵,不嗜杀;「获匪其丑」,便是能纳降,能服敌,不但有功无咎之道也。

象曰:「王用出征」,以正邦也。

征之为言正也,所以正人之不正也。王之歼首恶而宥余孽者,期于正邦而已也。邦之象,孔子自取之卦,彖传照天下之义也。附余。

水火为天地之大用,上经起乾、坤而终坎、离,固矣。但离上爻何以称王而取出征折首之象?天下所归往者王也。五行各有生克制化之功,而水火之用,水之克火是其常,火之制水是其变。若火不足以制水,则水不能生物而反为害,必得火以制之,而后成其化,不为天下所归往耶!兹坎上爻系置而三岁不得,暗极矣。非炎上至明之火不足制之,何以解系而出置?既、未济所由取伐鬼方之象,正火之所以制水,而暗者化于明也。易原就正卷五,

本站内容均属公共领域且标明来源,仅限用于个人研究,未经允许,禁止转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