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易原就正卷一
邢台包仪撰
周易上经
䷀乾乾下乾上「乾」,元亨利贞。
易之书,明道之书也。道不可见,见之于阴阳之气之可状。可状则有象,象莫著于天地。然有天而后有地,有天地而后有万物,皆道为之也。是惟天以统之,故羲皇一画开天,而生生不息之机自无容遏。倍而为三,以象三才;重而为六,以象天、地人,各得夫一阴一阳之谓道,此大略也。其于六画纯阳之卦,而仍不异夫三画卦之名者,何也?上下皆「乾」,以见夫上下皆天也。何莫非天,则何莫非道之所为乎?然则以天而谓之「乾」者,何也?天以形体言,「乾」以功用言也。文王演易而彖之,于以知「乾」之所以为「乾」,即以知天之所以为天矣。自河图以四象示,而天地万物之理数无非四也。天之道尽于四时,「乾」之道不尽于四德乎?太和之气,一始无不始,何其大也,是以谓之「元」。一畅无不畅,何其通也,是以谓之「亨」。一遂无不遂,物各得其宜矣,是以谓之「利」。一成无不成,物各得其正而固矣,是以谓之「贞」。贞下起元,元而复贞,变化无穷,循环无端。天之道尽于春夏秋冬,「乾」之道尽于「元亨利贞」矣。是其纯阳刚健而然也。刚为体而健为用,刚则无私,健则无息,否则不足以当之,故于占者为戒辞焉。圣人教人卜筮,即数以明理,亦即理以明数,而后开物成务之精意乃见。顺性命而穷神知化,人也,而进乎天矣。
初九「潜龙勿用」之姤,
物之纯阳而至健,变化而不测者,莫如龙,故「乾」六爻皆取象于龙。初则太极生两仪之第一画也。天道显诸仁,必先藏诸用。
「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」,存一不用,所以为用之本也。兹以「乾」为「巽」,入也,伏也,非潜龙乎?备四德而姤女壮,勿用取女,潜龙宁可用乎?「勿用」者,将以善其用也,正恐其不当见而见,当惕而不惕,不当跃而跃,不当飞而飞,以至于亢也。故用九曰「群龙无首」,犹之乎用而勿用也。
九二「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」之「同人」,
二则两仪生四象之第二画也。太阳未有不昭然而见者,而况以「乾」为「离」,「离」为火,为日,天下孰不仰其文明之德施?然而犹于野也,非在田乎?「君子贞」则九二之为「大人」也,「涉大川」则龙之不终于田也。勉占者以「利见」,亦同人之义也。
九三君子终日乾乾,夕惕若,厉无咎。之履
三不称「龙」而称「君子」者,人道也。「履虎尾」,不亦危乎?三何以处此哉?三则四象生八卦之第三画也,本所谓「乾」也,而又为六画之「乾」之「乾」,非「乾乾」乎?乾乾者,「惕」也。「乾」为天,天行健,天之行健,无分日夕,则见其「终日乾乾」而夕惕若矣。然非「终日乾乾,夕惕若」,而能「不咥人」乎?君子如此,故虽「厉」而可「无咎」。
九四,或跃在渊,无咎。之「小畜」
之「小畜」,互离为火,火炎上而无定,「跃」之义也。互兑为泽,泽深昧而不测,渊之象也。四则横图所谓八生十六之第四画也,于六画为天之下,而中爻已处乎人之上矣。故虽晦其龙之名,而龙之用有见端者焉。然而犹「小畜」也,「密云不雨」,龙岂能「飞在天」乎?跃而已矣。以「乾」而为「巽」。「巽」,伏也,跃犹在渊而已矣,时为之也,于四乎何尤?故「无咎」。
「九五,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」之「大有」,
五则横图所谓十六生三十二之第五画也。于六画固已在天矣,而况备四德而当「大有」,「离」为雉,有飞象,不谓之「飞龙在天」乎?光天化日,元善亨嘉,惟大人所以能大其所有。外王化以为高,便非「顺天休命」之君子。盖有大人之德者,未有不利见者也。
「上九:亢龙有悔」之「夬」上,则横图所谓三十二生六十四之第六画也。六画皆阳,固已进之极而盈且穷矣,非「亢」乎?炎炎者灭,隆隆者蹶,势极时穷,孚号告邑者,扬于王庭矣,殊可畏也,不亦动而有悔乎?故天下有亢时,圣人无亢心。亢龙且有悔,而况不为龙者乎?
用九,见群龙无首,吉。之「坤
乾」,六爻皆九而为龙,非群龙乎?龙之刚猛在首,合一卦而言,固以上为首;分六阳而言,则亦各为首。筮得此卦,而六爻皆变者,为纯「坤」矣,非群龙无首乎?夫龙亦何尝无首哉?用之者不以之为首也。所见如比,自无不合乎潜、见、惕、跃之宜矣。而当飞则飞,应亢不亢,未有不吉者也。附余:
易以乾坤九六为例,「乾」用九而交于「坤」,「坤」用六而交于「乾」。凡六十四卦之用九者,皆交于「坤」,其用六者,皆交于「乾」,故六十二卦皆「乾」「坤」也。易有交动,遂生变化,非谓九能变八,六能变七也。六十二卦皆归乾「坤」,故十八变中小象得乾坤者,是为交动。父母动而六子不动,如六子交动,则皆为父母矣。易以乾坤两用该六十二卦之用,不复各为用,以系于各卦之终,所以明一卦之通得六十四卦,而乾坤两用实为纲纪。故曰:「乾坤毁则无以见易。」
彖曰:「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。」
「乾」备四德,而首元者,何也?「乾」之四德,大莫大于元也。剥尽纯坤,天心几不可见,而七日来复,一元之气,万物出乎震,齐乎巽,无不资之以为始。始必有终,终而复始,是亨即元之亨也,利即元之利也,贞亦元之贞也。天之所以为天者,统而贯之矣。始物而统天,乾元顾不大哉。
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,
乾元统天,何必更言亨哉?乾主气,坤主形,言气而不征诸形,不足以见元之大。雷风相薄而不相悖,资始之元气为云为雨,流通于形质之中,而品物无遗者,所谓「相见乎离,致役乎坤」也。
大明终始,六位时成,时乘六龙以御天。
然则圣人之法之也,何以亦如乾道之统乎天道哉?乾道之始而终,终而始,圣人极深研几而大明之。初之潜,二之见,三之惕,四之跃,五之飞,上之亢,无非因时而成之至理,在天在易,总不外此,圣人亦时乘六龙而已矣。乾道在我,天道不在我乎?御即统也,是乃圣人之元亨也。
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乃利贞。
乾元而亨,又何必更言利贞哉?乾道之变化无穷,资始流形不足以尽之。化有其渐,变有其成,则说言乎「兑」,战乎「乾」,各正其流形之性命;而劳乎坎,成言乎艮,保合其资始之太和;利无不利,贞无不贞,变化之妙乃如此。
首出庶物,万国咸宁。然则圣人之利贞何如乎?天道无心而成化,圣人有心而无为。非不为也,为于乘龙御天时矣。夫何为哉?「首出庶物」而已矣。变者自变,化者自化,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,「万国咸宁」,不亦犹乾道之变化而各正保合乎?是乃圣人之「利贞」也。
象曰: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「乾」,天也。天一也,何以二哉?非二也,「乾」上乾下者,天包乎地,地有昼夜,天无昼夜,彻上彻下,循环无息之运用然也。其「天行」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「乾」之「健」也。君子观象而知所以法之矣。为龙不徒其刚,为马必先其良。不息之道,厥唯自强。自强不息,其究也,厚德载物。
「潜龙勿用」,阳在下也。
「乾」卦六爻皆阳,而独于初言阳,何也?正以明此一阳为太极生两仪之阳也。此一阳为两仪之阳,自应潜而勿用,以为大用之本,而况为初而在下卦之下乎?德位如此,时占可知矣。
「见龙在田」,德施普也。
「乾」六爻皆「龙」,而独于二之见也,象其德于在田也,象其德之施且普,何也?二之为龙,中德也。圣人重中德,而况为乾之中乎?故见虽不同于飞,在田虽不同于在天,龙德既中,未有见而不施,施而不普者也。二与五应,所由利见之也。
「终日乾乾」,反复道也。于初言阳,于二言德,而于三则言「道」,何也?阳者,有气而无形,处乎德之先者也。德者,得也。或性生而得之于天,或躬行而得之于心,皆得乎道之中者也。若九三,虽九得正位,而三则不中。得正,故知其不离乎道;不中,故知其必当反复乎其道。不然,则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矣,岂乾乾君子乎?反而复之,求无失夫道也,然非「乾」之九三不能。
「或跃在渊」,进无咎也。知进退而后善出处,故可进可退,圣人之大器识;能进能退,圣人之大本领。四之「或跃」,欲进也;而犹「在渊」,仍退也。进退未定,持疑两端而已乎?因位而度时也。出于内卦之上,似当进;处于外卦之下,又似不当轻进。苟度时而不失其时,虽进亦无咎也,何况不遽进乎?爻故就其见在而许之,象则逆计其将来而信之。
「飞龙在天」,大人造也。
乾五以龙德居天位,人知其自然而然也,殊不知亦非偶然而致者也。盖生知性率,亦有恭己之修,而过化存神,岂无同流之业?大人之德位俱隆,皆大人之所造有然也。可以知自古无任天不尽人之圣人。
「亢龙有悔」,盈不可久也。
之夬以天而为泽,泽居上,有盈象焉。盛极则衰,时势之所必然。天道人事,同是一理,亢于外者,盈于内也。老子曰:「满而持之,不如其已。」言既满则未有不溢者也。盈不可久,至于亢而悔亦晚矣,而欲无悔,得乎?用九,天德不可为首也。
九皆龙德,乾之九非天德乎?用之者何以见无首而吉也?盖九虽天德,龙之刚猛在首,苟不善其用,而即以之为首,触物未有不伤,赴事未有不偾者也。天德且不可为首,而况不为天德者乎?附余
以上皆兼德、位、时、占而言。然则孔子释爻象,而独乾卦不加「象曰」,何也?乾之爻义,不可以一言而尽其象也。故文言以后,复分德、位、时、占而申明之。若坤卦,文言以后,则又自明其所言未尽之意也。
文言曰:元者善之长也,亨者嘉之会也,利者义之和也,贞者,事之干也。
君子体仁足以长人,嘉会足以合礼,利物足以和义,贞固足以干事。
君子行此四德者,故曰:「乾,元亨利贞。」
文言者,申卦所已言,而文之有次序而无杂乱也。朱注详矣。然既有彖传而复有文言,何也?彖传明天道,文言明人道也。「乾」有「元亨利贞」,天有春夏秋冬,人有仁义礼知,故圣人同天道以臻人道之极,君子尽人道以合天道之符。第犹是法乾之君子也,又何以与大象异?大象之君子,法乾之心;文言之君子,法乾之理。法心者,先天之学也。法理者,后天之学也。其实理外无心,心外无理,合自强不息,行此四德而观之,及其成功一也。初九曰「潜龙勿用」,何谓也?子曰:龙德而隐者也。不易乎世,不成乎名,遁世无闷,不见是而无闷,乐则行之,忧则违之,确乎其不可拔,潜龙也。
初之「姤」为巽木,拔摇树木而连根取之也。四之「跃」,易世也。五之「飞」,成名也。二之「见」,入世也。上之「亢」,见以为是也。三之「惕厉」,忧而不乐也。皆非所论于「潜龙勿用」之初也。盖乾六爻皆龙,六龙各有其德,初之为龙,其德则太极动而生阳之始,如圣人处于人所不见之地而隐者乎?真正隐者,身外无可移其志,世间不得知为谁,独善自怡,是非何涉?即忧乐为人情之常,而若人则有乐而无忧,故可以天下之乐而乐,不可以天下之忧而忧。天下有如是之坚深而莫能摇动者哉?确乎其不可拔矣。必如是而后谓之潜龙,顾安得而用之哉?
九二曰:「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。」何谓也?子曰:「龙,德而正中者也。庸言之信,庸行之谨,闲邪存其诚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。」易曰:「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。」君德也。
不伐者,离中虚也。离为日,无所不照,故博。万物之生长成实者,日以晅之也,故曰「化」。五大人,二亦大人。大人之称同,所以成其为大人者不同。五以德符位,二以学全德也。何也?二固中德也,而九则以阳居阴,非其正不能正其中,岂得为大人乎?龙德而正中者也。然正中之功莫过于存诚,存诚莫先于闲邪。闲邪须从言行著力,庸言信而庸行谨,邪自闲而诚自存矣。二本两仪生四象之太阳也,非其诚乎?存诚始见其能正中,正中方显其为龙德。故既见而善世不伐,何其正也。在田之德博而化,何其中也。则二之正中与五之中正无异矣。虽不得与五同位,而学之所全德,岂让夫五哉?君德也,安得不亦谓之大人而利见哉?附余
正中,朱注谓「不潜而未跃之时也」,接解殊难贯串。盖九二以阳居阴,虽中不正,赖有龙德能自正中耳。所以说到「闲邪存其诚」。「邪」字正是「正」字之对。不然,既为君德之大人,但言其言信行谨,善世博化可也。闲邪存诚句殊属无谓。
九三曰「君子终日乾乾,夕惕若,厉,无咎」,何谓也?子曰:「君子进德修业。忠信所以进德也。修辞立其诚,所以居业也。知至至之,可与几也。知终终之,可与存义也。是故居上位而不骄,在下位而不忧,故乾乾因其时而惕,虽危无咎矣。」君子之德业无穷。何以见乾三之进修,犹从忠信修辞立诚著力?盖三之履,以「乾」为「兑」,「兑」为口,口多虚则心少实矣。辞之不修,皆由于内不忠信,以致于外不立诚,败德隳业,莫此为甚。然德必有其至,业必有其终。德至业终,而后安危之几与功过之义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矣。虽居内卦之上位,而在外卦之下位,夫何骄何忧也哉?乾惕因时,宜乎无咎。
九四曰「或跃在渊,无咎」,何谓也?子曰:「上下无常,非为邪也。进退无恒,非离群也。君子进德修业,欲及时也,故无咎。」
四居下卦之上,而处于上卦之下,非上下无常乎?而且阳居阴位,似乎有不正之嫌,不正则邪矣。然乾体安得不正?故知其非为邪也。又变乾而为巽,巽为进退,为不果,非进退无恒乎?而且巽之性情主于伏,若有不似乎龙之嫌,不似龙则不得与龙为群矣。然乾德何爻非龙,故知其非离群也。可以知或跃而犹在渊者之心矣,心欲何为乎?君子之德业,先时而失之躁,后时而失之缩,欲及时也,庶不负所学耳,夫复何咎之有?
九五曰:「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。」何谓也?子曰:「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,水流湿,火就燥,云从龙,风从虎,圣人作而万物睹。本乎天者亲上,本乎地者亲下,则各从其类也。」文义耑释「利见大人」。五二同变离,离为雉,雉之鸣也,声相应。又离为火,火之炎也气相求。声应气求,理固然也,亦情有必至,水火风云,亦因其象之情而明其理也。盖二应五而为天火,同人,火也。同人之辞曰「利涉大川」,水也。二于同人反易为大有,五之大有反易亦同人,故曰「水流湿,火就燥」。又四近五而为风天小畜,风也。小畜之辞曰:「密云不雨」,云也。九五在天为飞龙,小畜反易履虎尾,故曰:「云从龙,风从虎。」可以知圣作物睹,断断然矣。亲上亲下者,又因「亢龙」之不与乎三,「潜龙」之无与乎四也。「利见大人」,信矣哉。上九曰:「亢龙有悔」,何谓也?子曰:「贵而无位,高而无民,贤人在下位而无辅,是以动而有悔也。」
以九居上,贵矣,高矣。然前无进步,故「无位」。后无阴爻,故「无民」。以乾惕之三而非正应,故「贤人在下位而无辅」。动而之「夬」,安得无悔?
以上申言爻象之德。「潜龙勿用」,下也。
前即其德而言之,固隐者也,是于已明勿用。今即其位而言之,下莫下于初矣,是于人亦勿用。「见龙在田」,时舍也。
「在田」者,草莽之间也。既见而犹在田,是虽有君德,尚未及时耳。为时所舍,圣人其奈时何?「终日乾乾」,行事也。
「乾」之所以为「乾」,本以功用言也。君子之「乾」而又「乾」,终日如是,岂内而忠信,外而立诚者,但期于辞之修而已乎?何以德至而业终也?行事也。「或跃在渊」,自试也。
既非为邪,又非离群,其上下而进退,或跃而在渊者何为乎?吾斯之未能信,从来为圣贤所戒勉。人试我,则功过未可知。我自试,夫何得而咎之哉?「飞龙在天」,上治也。
圣人作而万物睹,其上古郅隆之治乎?舍五帝而思三王,未易言也。
「亢龙有悔」,穷之灾也。天道反时为灾,人事尽头为穷。无位无民无辅,可不谓之穷乎?动而有悔,可不谓之灾乎?虽曰天道有然,其实人事致之也。
以上申言爻象之位。
乾元「用九」,天下治也。
天德不可为首,九固不可以不善其用也。凡九皆乾,乾元统天。试观夫剥尽纯坤以后,贞下起元,自一阳而复,二阳而临,三阳而泰,四阳而大壮,五阳而夬,以至于六阳而「乾乾。一阴而姤,二阴而遁,三阴而否,四阴而观,五阴而剥,以至于六阴而坤。坤而乾,乾而坤,长则云长,消则云消,刚而能柔,何莫非乾之九?何莫非元之用乎?君道能然,则不必有无为之名,亦不必无有为之迹。恭己正南面,而天下自无不治矣。前申言爻象之德之后何以不文用九,而兹复文之?爻象之德有定,用九之德无定,亦如其占而已。故但可于爻象之位与爻象之时,同列而共文之耳。
潜龙勿用」,阳气潜藏。
潜者藏之伏,藏者潜之深。初为「潜龙」,其德隐而位下,固宜乎俱勿用矣。冉即其时观之,初虽阳也,为太极动而所生之阳。此时但有气而无形,无形之气有不潜伏而深藏者乎?是于时亦宜乎其勿用也。
见龙在田,天下文明。
二之「同人」为「离」,同人「类族辨物」,而离有文明之象。故君德虽为时舍,既在田矣,圣人之存神过化,天下有不文明者乎?
「终日乾乾」,与时偕行。
三固不徒修辞而行事矣,其行也,非若今日然而明日或不然者。「终日乾乾」,亦如天道之健而无息,与时偕行者也。
「或跃在渊」,乾道乃革。
天道成于四时,乾道成于四德。然天之四时,今年如此,明年则未必如此,以其革也。革则四时同,而所以为四时者不同,「乾」之四德亦然也。故六龙皆得乎乾道,惟四欲及时而自试者,其以之「小畜」,而中爻互体当革也。乾元亨利贞,革亦「元亨利贞」,当革而革之,亦乾道之顺天应人也。是自四而乾道乃革矣。可以知尧舜不同于羲农,汤武不同于虞夏,而元亨利贞则同也。四安得不欲及时而自试也哉!
「飞龙在天,乃位乎天德。前言天德不可为首」,是天德即龙也,龙即圣人也。朱注谓天德即天位,若解作「天位」,则是「乃位乎天位」,文义不亦复乎?圣人之大宝曰位,有天德而不得位,圣人虽龙无能为也。夫安得圣作物睹而臻上治乎?「乃」者,为飞而在天者幸之之词也,时为之也。故孔子「不怨天,不尤人」。
「亢龙有悔」,与时偕极。
时之有极者,天运也。变而通之者,人力也。与时偕极,不任理而任数者也。何怪乎穷而得灾?尧舜之揖让,其有见于中天之极运乎?
以上申言爻象之时。
乾元「用九」,乃见天则。
天之则未易见也。乾元用九而天下治。用之者,用其阴阳消长之宜,而得夫刚柔变化之法也。阳生于子,极于午。阴生于午,极于子。自复而乾,自姤而坤,坎离尽于卯酉,而随蛊启否泰之先。寒暑之往来,昼夜之推迁,四立四季,二分二至。其间雷动而风散,雨润而日晅,艮止而兑说,乾君而坤藏,无非天则也,无非其刚而能柔也,皆「乾」之九为之也,皆元之用为之也。天之所以为则者,不于此乃见乎?君道如此,岂特天下治而已哉?
「乾元」者,始而亨者也。「利贞」者,性情也。
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,不言所利,大矣哉!朱注详矣,第忽然又释「元亨利贞」,何也?因上文「乾元」而推及「亨利贞」,无非元之能也,故复申言之而赞其大。「大矣哉」与「大哉」不同,犹云果然大也。
大哉乾乎!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;六爻发挥,旁通情也;
时乘六龙,以御天也;云行雨施,天下平也。
朱注详矣。第文言至此,而乃赞乾道之大,何也?圣人于彖象之义,反复申明,而知彖之所以系「元亨利贞」者,乾有刚健中正之德,既纯且粹而至精,非文王之私意也,其性体自然而然也。性体具而情状自著,而知象之所以系「潜」「见」「惕」「跃」「飞」「亢」者,六爻为发而挥乎其状,旁而通乎其情也,非周公之私意也,其情状亦自然而然也。故法乾之圣人,但「时乘六龙」而已矣。天道在我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
君子以成德为行,日可见之行也。「潜」之为言也,隐而未见,行而未成,是以君子弗用也。「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」,是占者,必即其所占已成之德,或吉或凶,或悔,或吝,或利贞,或无咎,而日用之以见于其行事也。乃初之占曰「勿用」,则何以说也?「潜」之所以为「潜」者,德隐而位未见,气行而时未成,是德、位、时俱不可用,占者何所用之哉?
君子学以聚之,问以辨之,宽以居之,仁以行之。易曰「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」,君德也。二时舍而天下犹被文明之化,以成其为君德者,何也?君子得占而即以用其占,二之同人,则同人之彖、象不可用乎?故同人而「类族」,学以聚之矣;「类族」而「辨物」,问以辨之矣;同人而「于野」,宽以居之矣;「于野」而「涉川」,仁以行之矣。学、问、居、行如此,非大人而何哉!大人而同人,非君德而何哉!
九三重刚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故乾乾因其时而「惕」,虽危无咎矣。三、四于六画皆人道,而三则处于人之下,故重刚。虽云同五,自不若飞龙之在天而尊。不中且既让二,又不若见龙之在田而安。占者得之,未有不危者也。犹幸其重刚得正也,可以勉不中以为中,「乾」「惕」因时,庶几「无咎」。
九四刚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中不在人,故或之。或之者,疑之也,故「无咎」。
四则处乎人之上矣,然以九居四,非正也,而系之以刚,明乎其为「乾」德耳,其奈不中何哉?故不特亦为三之「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」,而阳居阴位且中,不得与三同在人之中,而乾乾「惕若」,尽其所以为人矣,不亦殊可自或乎?人亦第恐不自或耳。或之者,疑之也。苟能自或,必求自信,故无咎。附余。
此释占,而独称九三、九四者,何也?固所以明人道也,亦所以示占者,当即爻而玩其占也。盖词之所示者有限,而象之所示者无尽,大要圣人贵中道,重刚而不中与重柔而不中者相类。刚而不中与柔而不中者亦相类。德位与时尽在占中,如其占辞「无咎」,则亦应得「无咎」。他若吉凶悔吝之词,于此可以类推矣。
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。天且弗违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
不直曰「大人」者,而曰「夫大人」者,「夫」字之义承上文而发语之词也。以明上文言人道,此言天道,而天道则与人道迥异矣。大人以九居五,刚健中正,天之德也。地承天之德以为德,不与天地合德乎?大人以乾之大有,火在天上,日之明也,月借日之明以为明,不与日月合明乎?天地之运行,日月之推代,四时所以成序,不与四时合序乎?四时行而百物生成,变化而行鬼神,有吉不能无凶,不与鬼神合吉凶乎?再即一卦而统观之,下乾先天也,上乾后天也。二见龙而利五见,五飞龙而利二见,非「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」乎?天且弗违,而况人与鬼神?人者,指三四言也。鬼神者,指初上而言也。初上有往来屈伸之义焉,统论一卦而不得独遗之也。不然,既言鬼神合吉凶,止于况人可也,又况鬼神不亦复乎?于以知易道尽于乾道,合乎乾道,则范围天地而无不合。天弗违,奉天时,五故俨然一天矣。占者值之,惟恐不足以当之。
「亢」之为言也,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。其唯圣人乎?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圣人乎!
人世之道,进退而已,而存亡得丧即见焉。故圣人于易,
刚柔相推而生变化。
变化者,进退之象也。知进知退,何致有悔?于以知「亢」之为言之义矣。卦至第六画,进到极处,自无可退,是知进而不知退者也。则知存而不知亡,亦知得而不知丧矣。然而知之者,亦难乎其人也,其唯圣人乎?圣人当进而进,当退则退,存不幸,存亡不苟七,知之而不失其正,得丧又不足道矣。非圣人而能若是乎?其唯圣人乎!尧舜不揖让,天下必乱于朱均。老子「其犹龙乎」,止善用得一个「退」字。以上申言爻象之占。附余
彖传、象传、文言,所谓孔子之易也。然孔子则以但言理而不言象与数,殊不知象亦言其理,数亦言其理也。学者欲明其理,因其言而求其象与数可也。若谓孔子之言未尝本诸象数,即本诸象数,亦当存而不论,则并所明之理,未必非私智之所凿,与邪说之所障也。䷁坤坤下坤上
坤,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君子有攸往,先迷后得,主利。西南得朋,东北丧朋。安贞吉。
「坤」,地也,纯阴也,柔也,顺也。柔为体而顺为用也。自两仪而四象,四象而八卦,八而十六,十六而三十二,三十二而六十四,皆以配「乾」者也。配「乾」则乾「元亨利贞」,「坤」亦「元亨利贞」可也。何以同「元亨」而「利贞」?则「利牝马之贞」。盖地之道不及于天者三之一,则「坤」之德亦不及于「乾」者三之一也。然牝马何也?乾为马,「坤」配乾,非牝马乎?龙变化而自用,马驯服而用于人,为人用而又牝焉,顺之至也,所以配乾之健也。「君子有攸往」,可以知先后得丧矣。地不敢先于天,天为地之主也。矫而先之,所往必迷,顺而后焉,乃得其主,亦配乾之义也。于「六子」何如乎?「坤」,西南也,前巽入离丽而后兑说,朋也。若东北,则艮止震动,而坎陷非其朋矣。应得而得,应丧而丧,皆君子之所利也。君子知先后者如此,得丧者如此,能安此而贞之,其何往而不吉乎?附余
从来「主利」作句读,以朱注「阳主义,阴主利也」。阴阳利义,固有是理,第于彖中文义似乎无属。而且彖传文言并不及「主利」之义。即程传于文言「后得主而有常」句「主」字下硬添「利」字,朱子从之,文义亦似牵连不达。今以「先迷后得主」作句读,「利」字贯西南东北一气读,未知是否?无可就正,姑以云然,尚俟质之高明。
彖曰: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。
「乾元」、「坤元」分之为二,合之本为一。何以「大哉」赞「乾元」,而以「至哉」赞「坤元」,天地岂有两元之异乎?非也。「至」即至善至诚之「至」,无过不及之谓也。自方图「乾」以君之,万物当资始于「乾元」,则无不资「坤元」,而雷动风散以生焉。有其「至」者,所以「承」其大也。故「资生」者,虽地生之,而非地竟能生之也。天未施,地无以生;天既施,地无不生,乃顺承天而已矣。资生而承天,「坤元」顾不至哉。
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。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。
「乾元」始而亨,「坤元」亦生而亨也。「坤亨」何如乎?亦顺承天而已矣。天高则地厚,天覆则地载。厚而能载,天无疆,地亦无疆,「坤」德所以配「乾」也。盖自方图「坤」以藏之,则所含者弘,雷动风散以来,雨润日晅,既光且大,而流形之品物,有不咸亨者乎。若文义,则是第一句起第二句,下二句足上二句法也。
牝马地类,行地无疆,柔顺利贞,君子攸行。
「坤」之「利贞」,所谓「艮」止之而兑说之,「乾」君之而坤藏之也。于「牝马」何取乎?「牝」,柔也,马,顺也,地之类也。坤顺承天,自资始流形,直至「各正保合」,始而终,终而复始。「牝马」者,取其行地而无疆也。其柔顺何如乎?所以「利牝马之贞」也。君子攸行,亦唯柔顺如「坤」可也。先迷失道,后顺得常。西南得朋,乃与类行。东北丧朋,乃终有庆。
「乾」道有进退存亡,「坤」道有先后得丧,君子可不知之乎?地有承天之功,而无先天之理。「先迷」者,失其为「坤」之道也。后则顺天而天主之,得其「坤」道之常矣。「西南得朋」,「巽」、「离」、「兑」为「坤」柔之三女。「东北丧朋」,「震」、「坎」、「艮」为「乾」刚之三男。「乃与类行」,西南之朋宜得也;「乃终有庆」,东北之朋宜丧也。朱注反之西南,似多一转矣。安贞之吉,应地无疆。
地以「安贞」配天,君子以安贞应地,所以吉也。
象曰: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
「坤」,地也。地亦一也,而何以二哉?非二也,「坤」上坤下者,地承乎天。天无高卑,地有高卑,随上随下,形胜相因之体质然也。其地势之象乎?是明明示人以「坤」之道也。君子观象,而知所以法之矣。为釜而不泄,为舆而不败。德唯其厚,物可以载。厚德载物,其究也自强不息。
初六「履霜,坚冰至」之复。
易尊阳而抑阴,何也?阳贵而阴贱,阳善而阴恶也。始不防之,终将乱焉。「坤」之初,则太极生两仪之第一阴也。一阴无谓其甚微,六阴由此而旋盛。即之复而观之,「复」,十一月之卦也。是时冰霜满地,霜自今日,履冰不自今日,而知其坚之必至乎?乃动而顺也,虽出入犹无疾,朋来犹无咎,而坚冰之至,则断断可逆计矣。安贞之君子,可不早为之戒哉!「履」之象,变震为足也。
象曰:「初六履霜」,阴始凝也。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。
「乾」之初九,阳在下;「坤」之初六,阴始凝。一阳一阴,确是两仪相峙。然阳藏而阴凝,岂可以始而忽之乎?「坤」德固以顺为贞,有不当顺者,此类是也。若以为「霜」,不妨于「履」而习焉,「履」之驯致其小人之道,未有不至「坚冰」者也。
六二,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。之师。二则两仪生四,象之所谓太阴者也。太阴者,阴之正也。正则「直」,又以「坤」为「坎」,而得「乾」之中爻,诚「直」矣。太阴者,地之象也。地则「方」,又以六居二,而得「坤」之正体,诚「方」矣。「直」而「方」,则不独为「坤」之广,抑且如「乾」之大矣。而况之「师」,既曰「丈人」,犹待习乎?「吉」而「无咎」,有不利乎?柔顺中正,自然而然者也,「坤」道之纯者也。
象曰:六二之动,直以方也。「不习无不利」,地道光也。天圆而地方,天地之妙尽此矣。二言「方」可也,而言「直方」,何也?「坤」主静,人但知其静,而不知其静而动也。然「坤」之动也辟,乾之动也直,不言「辟」而言「直」,又何以说也?静体而动用,静别而动交,交而为用,「乾」亦得「坤」之「辟」,「坤」不得「乾」之直乎?故有见于其动者,动不离乎静,「直」亦不外乎「方」也。则所谓「大」者,即于其动之「不习无不利」,而知地道之「光被无疆」矣。
六三,含章可贞,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。之「谦」。
三则四象生八卦而成其为「坤」者也。「坤」为文,非「章」乎?「坤」主「翕」,非「含章」乎?亦之「谦」之德也,不可贞乎?然「坤」道为臣道也,虽不即从王事,不有时而从王事乎?先迷故「无成」,后得主故「有终」,亦「君子有终」之义也。
象曰:「含章可贞」,以时发也。「或从王事」,知光大也。
「含章」,未有不发者。「可贞」者,贞其时也。三之谦德然也。苟时发而从王事,既劳谦而得艮刚之明,复承顺而本坤柔之量,则非徒以才自见者矣。「知光大也」,「知」之象,三变互为坎水也。六四,括囊,无咎无誉。之豫。
「坤」虚而能容,翕而善藏,有囊象焉。又为吝啬,有「括囊」之象焉。然何独于四取之?四则横图所谓八生十六之第四阴也。三阴已成「坤」矣,而又加一阴,且以六居四,重阴过于收敛,非「括囊」乎?然「建侯行师」而「括囊」者,何也?以非其时也。不得其时,三在内,已「含章」,四在外,安得不「括囊」?时不当出而不出,亦「豫」而顺动之义也。使非然者,虽有德有才,求誉适以致咎,岂安贞之君子哉?附余。
凡爻象之辞,周公固以文王之两彖,发仰思之独志。然先天后天,各有所取,取其重者而已。盖本彖本象者,主也;之彖之象者,客也。故主客俱重者合取之。或主重而客轻,或客重而主轻,则又有舍客取主、舍主取客之不同。如「坤」四不取建侯行师者,舍客而取主者也。其他可以类推。象曰:「括囊无咎」,慎不害也。
四之「括囊」,慎之至也。人或疑其太过,徒以一身旡咎,其如天下何哉?似乎慎而害矣,而不知非然也。苟一身不能自慎,安能慎天下?与其不及也,宁过。慎之慎之!世但有不慎而害者,正未有过慎而害者也。
六五,黄裳,元吉。之比。
五,则横图所谓「十六生三十二」之第五阴也。「乾」之五在天矣,「坤」之五岂非地之所以配天乎?兹六五又适得天地之中数,六顺而五中,中以为顺,不犹黄以为裳乎?「乾」为衣,「坤」为裳。「黄裳」者,所以明「坤」之为文而配「乾」者,文之色得其中,文之饰得其下也,亦「比」之义也。「坤元」而比「吉」,故占者如之。不如是,则后夫矣。
象曰:「黄裳元吉」,文在中也。
「坤」六段中虚而成文,本不在外也。「黄裳」则几乎无文矣,而得「元吉」,何哉?非无文也,的然者日亡,暗然者日章,文不在外而在中也。附余:
「乾」有两君德,「坤」有两臣道。「乾」之九五,君也;九二则臣而君者也,虞帝之「玄德」当之。「坤」之六二,臣也;六五则君而臣者也,文王之「徽柔」当之。
上六,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。之「剥」
上,则横图所谓三十二生六十四之第六阴也。六画皆阴,已无阳矣,岂有龙乎?之「剥」,「剥」穷上反下,是未尝无阳也,然不利有攸往。而君子攸往,阴盛已极,畴惧其为龙也,而不与之战。龙战于山地之间,非野乎?战必伤,伤必有辨也。玄者自玄,黄者自黄。
象曰:「龙战于野」,其道穷也。
小人恃势而无忌惮,敢与君子战,君子则何以便轻身与小人战哉?盖小人之道长极矣,君子之道消极矣。至此不一战,则天道人道俱泯矣,其道穷也。所以明龙之不能「战于朝」,自不容不「战于野」。附余。初之「坚冰至」者,防「龙战于野」之祸于其始。上之「龙战于野」者,著「坚冰至」之势于其终。君子知其终,可不戒之于其始哉!用六,利永贞。之「乾」。
易之用皆乾坤,乾坤之用惟阴阳,阴阳之用为六九,乾用九,坤不用六乎?然乾之用九,刚而能柔,浑沦之元也。坤之用六,何以柔而能刚,「起元」以配乾哉?曰「贞」而已矣。「贞」则所以起「元」也,「永贞」而已矣,「永贞」则何其刚也?故筮得此卦,而六爻皆变者为纯乾。乾「元亨利贞」,是「元亨」而犹「利贞」也,岂不「利永贞」乎?「永」而「贞」焉,则冰霜知戒,必不至于「龙战」,含括咸宜,亦各得其时位,而且为直为方,为黄为裳,无有不利,正无有不贞者矣。
象曰:用六「永贞」,以大终也。
自剥尽而纯坤,乾之「贞」为坤之「贞」矣。贞下起元,复而临、而泰、而大壮、而夬,夬去而纯乾,亦永此「贞」而已矣。故姤、遁、否、观而又剥而为坤,其间之雷动风散,雨润日晅,止之说之「君之藏之」,虽「乾知大始」有然也,亦「坤作成物」有然也。坤作成物,贞何如其「永」乎?是乾大始而坤大终矣。用六「永贞」,非以此哉?天道如此,而况人事乎?附余:
易者,交易变易之谓也。观乾之用九以「元」,坤之用六以「贞」,乾元坤贞互相为用,始终终始,循环变化,乾坤两用之妙如此,即此可以穷易之理矣。
文言曰:坤至柔而动也刚,至静而德方,后得主而有常,含万物而化光。
坤道其顺乎,承天而时行。
乾坤两卦,乾道总是一个健,坤道总是一个顺。顺者,正以顺乎乾之健也。顺乎乾之健,则所谓「牝马之贞」也。故于其体言之,虽至柔而至静;于其用言之,则动刚而德方。然则于何见之?见之于其利矣。乾始而坤代之终,后得主而有常,有常如菽者自菽,粟者自粟也,又见之于其亨矣。乾施而坤作之成,含万物而化光。化光如花者自花,秀者自秀也。不特此也,当其资生而元也,时未至不敢先,时已至不敢后,惟顺乎乾之健也,承天而时行者乎?于时行见刚方,于承天时行,益见其至柔而动刚,至静而德方,此之谓坤之道也。然乾文言自「元」而至于「贞」,坤文言自「贞」而至于「元」,何也?自「元」至「贞」者,「乾」以君之,所主在元,元则所以贯贞也。自「贞」至元者,「坤」以藏之,所主在贞,贞则所以起元也。乾元坤贞,天地之道尽之矣。
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,由辨之不早辨也。易曰:「履霜坚冰至。」盖言顺也。
从来乱臣贼子,原非无故而生,为君父者,既不能积善于前,又不能防恶于后,未有不至悖逆不道者。由辨,辨字是善恶分别之介。顺字,朱注作慎。愚谓应如字,不应作慎。何也?顺字正是「驯致其道」之「驯」字注脚,犹云「听其为不善而不之禁,履霜必至于坚冰。」附余。
吾儒往往谓孔子不言报应,此独于坤卦言之者,何也?坤,阴也。阴善阴恶,其为德最厚,其为害亦最毒。祸福无门,一切心造,报应岂爽也哉?
直其正也,方其义也。君子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,敬义立而德不孤。「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」,则不疑其所行也。六二纯阴,阳信而阴疑。又以坤为坎,坎为狐,狐多疑,何以「不习无不利」,而能不疑其所行?天中地正,直非其正耶?天仁地义,方非其义耶?敬以直内,守于此而不易;义以方外,施于彼而咸宜。内直外方,坤德斯盛,可以容民,可以畜众,利复何习?行复何疑?君子哉!「丈人」之吉而「无咎」者也。
阴虽有美,含之以从王事,弗敢成也。地道也,妻道也,臣道也。地道无成,而代有终也。
此补释爻辞无成有终之义也。「弗敢成,代有终」,立万古臣道、妻道之准则。
天地变化,草木蕃。天地闭,贤人隐。易曰:「括囊,无咎无誉」,盖言谨也。
言不出口曰谨,过于慎也。四于三才为人道,处于天地之间,而居乎人之上,是贤人也。复于其之「豫」者而观之,天地人物,无非此顺动之理。故天地当变化则变化,虽草木亦蕃矣;天地不当变化则闭矣,虽贤人不当隐乎!于以知四之「括囊」,而咎誉两无所涉者,是不得不如是之过于慎也,盖言谨也。君子黄中通理,正位居体,
美在其中,而畅于四支,发于事业,美之至也。
二称「君子」,五亦称「君子」,故知其为两臣道。「通」者,文之虚而能达也。「理」者,文之序而不乱也。「正位」者,以其有为君之德也。「居体」者,不失其为臣之道也。「畅」者,不期然而昭著也。「四支」者,以一人之身论比四支,皆其辅也。「黄裳元吉」。何以见其文在中也哉?盖黄固中德,而文则通且理也。裳虽下饰,正君位而居臣体也。如是之美,无不在中焉。诚中形外,有不畅于四支者乎?其发见于事为功业之间者,自无有不美,而或可加尚者也。「黄裳」之所以「元吉」也,非文王不足以当之。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,周之德其可谓之至德也已矣,是以谓之「文」也。
阴疑于阳必战,为其嫌于无阳也,故称「龙」焉。犹未离其类也,故称「血」焉。夫玄黄者,天地之杂也,天玄而地黄。天地之道,原是阴阳相配,不可阴阳相胜。阳且不可胜阴,而况阴可胜阳乎?若小人自信其为小人,必不敢凌君子;若君子不碍其为君子,亦必不肯迫小人。唯阴疑于阳矣。小人有似乎君子,君子反不若小人。势大力强,阴必战阳;道穷理极,阳必战阴。圣人有忧之,而称龙称血,皆非无故也。玄黄虽杂,而天地终不改,亦扶阳抑阴之义也。附余:
羲皇画卦,本自乾至坤,以见天上地下,天南地北,天左旋而地右转,兑、离、震、巽、坎、艮居其中,而万物生生无穷焉。此先天之体,序之正也。乃夏有连山,商有归藏。连山首艮,归藏首坤。首艮者,万物之成终而成始也,首坤者亦万物皆致养焉之义也。文王以为万物虽生于坤、艮之土,而六子各有妙用,其所以妙万物,皆乾、坤之神为之也,自当首乾而次坤。乾、坤者,万物之父母,故变而为后天之用。乾用九,坤用六,而三男三女即见之于两卦之中矣。何物不生于乾、坤,亦何事不备于乾、坤,何理不尽于乾、坤哉!易原就正卷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