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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易经存疑卷六

明林希元撰䷧坎下震上

解,利西南。无所往,其来复吉。有攸往,夙吉。

解,难之散也。为卦,下体坎也,其德为险;上体震也,其德为动。震动在坎险之上,是在险能动也。居险能动,则出乎险之外矣,故为难之既散,解之象也。难之既散,斯民方离汤火残伤之为灾,乃元气复还之始,正当培养调息之时也。若以烦苛严急治之,则人情弗堪,而元气必为之损,故利于平易也。若无所往而不安静,则自启事端,自作祸孽,必害平宁之治,故利于安静。若有所为而不疾夙,则迁延岁月,养衅酿祸,或生意外之事,故不利久为烦扰也。成汤放桀之暴,而以宽治,武王伐纣之暴,而反商旧政,有得于西南之义矣。汉光武陇蜀平后,不复言兵,颍川盗起,即日讨平,有得于「无所往,其来复吉」,「有攸往,夙吉」之义矣。

天下之难方解,病者未瘳,伤者未起,必在安全培养,而后生意复完。故无所往,则宜来复其所而安静,有所往,则宜早往早复,不久为烦扰,然后斯民无生离死别之忧,而有室家之乐。闾阎无差调供输之苦,而遂生息之天,是以吉也。不然,无聊困苦之余,又从而促之,一脉生意,其存几何?未有不激变生灾,而至于覆国也。

天下之难既解,国家之元气方复,闾阎之生意方苏,正当培养之时也。必当埽去烦苛严急,而存宽大简易之政,然后人心怀而安之,故利于西南也。若方隅宁谧,而无意外之警,是「无所往」也。即当来复其所而安静,归将于朝,归兵于野,与斯民相安于无事之天。如是则不激变生灾,苍生蒙福,而吉可得矣。如或事变生于意外,风波起于旦夕,是有所往也,则宜早往早复,兵不再籍,役不三载,速收平定之功。如是,则不养衅酿祸,国家治安,而吉可得矣。

程传谓:「无所往,是天下之难已解;有攸往,是当解而未尽者。」蒙引谓:「只当泛说难后,安得尽无事。」看来蒙引为是,当从。彖

曰:「解,险以动,动而免乎险,解。」说见卦辞。

「解,利西南」,往得众也。坤之象为众,其义为平易。此卦自升而来,三往居四,入于坤体,是为得众,有平易之义,故其占利于西南。

「其来复吉」,乃得中也。「有攸往,夙吉」,往有功也。

「其来复吉」者,盖三往居四,入于坤体,二居其所而得其中,是即所安也,有安静之义,故来复其所而安静。「有攸往夙吉」者,亦以九二得中,能即所安,有不久为烦扰之义,故能早往早复而有功也。

卦变只是三往居四,二得其中。亦谓之卦变者,盖二之得中,是因三而得也。蒙引说见蹇彖传下。

「乃得中」,蒙引有二说:一说,二居其中而得中,是即所安之意,故以释「无所往,其来复」之象;一说,九二得中,能审时宜,故能来复,夙往而得「吉」。二说不同。今以解「利西南」,蹇「利西南,往得中」之例观之,从前说为是。盖均有是义,故其占如之也。

天地「解」而雷雨作,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。「解」之时大矣哉!「解」之道,极而言之。穷冬闭塞之时,天气不下交,地气不上腾,其气郁结而不开舒。既而天道下降,地气上腾,天地之气𬘡缊和畅,于是乎舒「解」。由是奋而为雷,沛而为雨,雷以动之,雨以润之,而百果草木皆于是乎甲坼矣。夫天地一「解」,而功用至于如此。「解」之时其大矣哉!

「甲」者,生意含于中;「坼」者,生意达于外。

象曰:雷雨作,「解」;君子以赦过宥罪。「震」之象为「雷」,「坎」之象为「雨」。「震」「坎」合体,是雷雨交作也。雷雨交作,雷以动之,雨以润之,万物之勾者萌,甲者坼,为「解」之象,故其卦为「解」。君子以之,有过者赦之而不问,有罪者宥之而从轻,而民之郁者舒,困者通,亦犹天地之解万物也。过是小过,出于无心,故赦之。今诏书云「尽行赦除」是也。罪是重罪者,宥而从轻,今之两京热审,差官审录,有减等之恩是也。初六,无咎。天下之难既散,初六以柔在下,则能安静,而不生事以自疲。上有九四正应,则能主事,足为吾倚仗以自安。但见上善作而下善守,政令无纷更之失,斯民戴宁一之治,何咎之有?占者如是,则「无咎」矣。「无咎」是占,象在占中。

象曰:刚柔之际,义「无咎」也。

天下之难既解,初六与九四以刚柔相交际,初之柔既足为彼之承顺,四之刚又足为此之倚仗,彼此相承,何事不济?故于义当得「无咎」也。

九二,田𫉬三狐,得黄矢,贞吉。

卦凡四阴,除六五一爻是君位,其余三阴便是三个阴柔邪媚之小人,故云「三狐」之象。夫邪正不两立,邪媚不去,则中直不得进。九二当解之时,而能解之,则三个邪媚俱去,而正直之君子并进矣。故其象为田猎而「𫉬三狐得黄矢」也。然必己正而后可以正人,自为邪行,欲去小人之邪,难矣。故占者必所行合于道义之正,而固守焉,则一正可以服千邪,然后邪媚可去,而中直可得矣,吉之道也。

蒙引曰:「贞吉」二字是占。田𫉬三狐得黄矢,自是二之贞也。占者能守其正,则无不吉矣。卜田固吉,去邪媚亦吉也。

此爻本义既曰「大抵卜田之吉占,亦为去邪媚而得中直之象。」以卜田为先,去邪媚为后,曰「大抵」,曰「亦」,又皆未定之说,难以命题。今亦姑依本义为之说,欲求一定之说,未也。

象曰:九二「贞吉」,得中道也。

「得道中」,不是「得中直」,尚在「得中直」之前。言九二「去邪媚,得中直」,能贞而吉者,由其居下体之中,得中道也。己得中道,然后已正而物可缺。

六三,负且乘,致寇至,贞吝。

六三阴柔,居下之上,则不中;以阴居阳,则不正。以是而居下之上,是无才德而窃据高位者也。处非其位,终必失之,故其象为「负且乘,致寇至」。虽云得之以正,而非诡道,然其德不称,毕竟可羞,故其占为「贞吝」,避而可免。此朱子教人之意也。在三恐未必能然。「负且乘」,言肩负之人而且乘车也。故大传曰:

「小人而乘君子之器。」

象曰:负且乘,亦可丑也。自我致戎,又谁咎也?

此夫子以义言之,爻辞未有此意。需九二:「自我致寇,敬慎不败」,亦是此意。九四,解而拇,朋至斯孚。

四与初相应,初则以阴居阳,四则以阳居阴,而皆不得其位,是其相应不以正者也。但四阳初阴,其类不同:四终是善类,初非其类也。道不同,是初固所当解,而四亦庶几其能解之矣。故圣人戒之曰:若能解去乎初,则同德之朋至而相信矣。此爻取义是不可晓。初与四应,则取其刚柔际而得无咎;四与初应,则为不善而能解之。他卦初四相应,亦未有为不善者,此独为不善,何耶?愚意四居近五,乃大臣之位,大臣之义无私交,四位大臣,与初相应而皆不正,有私交之嫌,故圣人因而致戒,盖教人散私党而上结于君者欤!

象曰:「解而拇」,未当位也。

蒙引曰:「未当位」,兼初与四,所谓皆不得其位而相应者也。故在四之阳,当解初之阴。

六五,君子维有解,吉,有孚于小人。

五当君位,乃与三阴同类,则「蛊」心志,蔽主聪,妨正害治,无所不至,奚可哉?故占此爻之君子,维能「解」而去之,则社稷生灵之福也,何吉如之?然君子之解,将何以验之?验诸小人之退而已。小人若退,则吾能为解也。若曰吾欲去小人,而小人尚在侧,则实未尝解也。盖庸君世主,固有外迫公议,必欲去小人,而内牵私爱,姑饰辞以掩天下之耳目者,故圣人如此立言,其旨深矣。

六五本与三阴同类,未必其能解也。圣人为社稷生灵计,故如此开导之尔。九四:解而拇。意亦如此。

象曰:君子有解,小人退也。

言君子有解,以小人之退为验也。象传之意与爻辞同。

上六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𫉬之,无不利。

上六以一阴居一卦之上,是小人而居高位,若隼之在高墉之上也。王公得此,必射而𫉬之,则子孙黎民均蒙其利矣,故曰「无不利」。象曰:「公用射隼」,以解悖也。

小人妨政害治,故谓之「悖」。䷩兑下艮上

损: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

下卦本乾,上卦本坤,今乾之上画变阴,坤之上画变阳,是损下卦上画之阳,益上卦上画之阴也。此是圣人名卦时,看得有此象,非真乾上画阳变阴,坤上画阴变阳也。损兑泽之深,益艮山之高。程传有二义:气通上润是一义,深下以增高是一义。泽在山下,其气上通,润及万物百木,固损兑泽之深,益艮山之高也。下深则上益高,下面只管深去,上面只管高起来,亦损兑泽之深,益艮山之高也。

损下益上,以上下言。损内益外,以内外言。剥民奉君之象,总承上四句。

「有孚」,信实也。谓损其所当损而不妄也。盖国家或不幸天灾流行,饥馑瀳臻,或兼之师旅之兴,取民常数之内,有不足用,其势不得不于常数之外,取诸民以自益。是损所当损而不妄,乃「有孚」也。若非天灾流行,师旅之兴,或营作土木,或穷兵黩武,以致仓廪空虚,乃于常数之外,立名色以取诸民,则不当损。其损也妄,非有孚也。

何谓损所当损?后非民不食,

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。上不足用,义当取之于民,民见上之不足,义当供给之,故为当损也。

损所当损而不妄,则民知上之取于下也非得已,咸乐供输而事易济,故为大善之吉也。若妄损于民,民不乐输,严刑峻法以促之,或生意外之变,如吕秦驱民筑阿房,随炀驱民伐辽,不惟不足以济事,而反害事矣,其得为「元吉」乎?

损所当损而不妄,则揆之于理而无亏,求之于心而无愧,上无悖入之货,民无非上之心,何咎之有?若妄损于民,揆之于理则有亏,反之于心则有愧,上有悖入之货,民有非上之心矣,其能免咎乎?

损下本非常法,权时用之则可,守以为常法不可也。「损有孚」而「元吉无咎」,则不但权时可用,虽常用之可也,故曰「可贞」,言可守以为常法也。故国家不幸遇有此事,则此法可用也。

损本拂人情之事,行之未免伤民,君德治道皆有所损,本不利于有往也。「损,有孚」而「元吉无咎」,则不伤民,不累德,不害治,决然可行,故曰「利有攸往,元吉」。要看得与「利有攸往」不相犯,方是

「元吉无咎」本于「有孚可贞,有攸往」,人本于「元吉无咎」。

「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」

既言损下之道,复言自损之道以终义。盖既以乏用而损于民,必当损己而俭于用。不然,则用于己也易竭,取于民也不可继。若又从而取之,所谓「有孚」者将转为妄,所谓「元吉无咎,可贞」、「利有攸往」者,俱不可得矣。故言「有孚」,须说到此,其义始备。言损而「有孚」,故有四者之应矣。然取之于民,既非得已,用之于己也,又可已而不已,殆非处损之道也。当损之时,将如何其为用哉?虽「二簋」之薄,亦可用以享焉。夫祭祀宜丰不宜啬,鬼神无常享,享于克诚。当损之时,财用不充,欲备物致丰以祭鬼神,则不可得。苟积其诚意,则虽二簋之薄,以致享鬼神,鬼神鉴其诚而略其物,亦从而享之矣。夫祭祀犹在所损,其他用费,在所损也无疑矣。若用度无节,用之不继,不免复取诸民。民财有限,而己之用,恒见其不充,上下俱困,而国非其国矣,其可乎?

象曰:「损」,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

「损下益上」,下损则上亦损,故曰「其道上行」。道者,损之道也,如此方「道」字说得去。程传、小注、蒙引俱作「利归于上」说。愚谓卦以损下取名,所重不在于利,人难以道为利,故不用其说。

损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只添一「而」字,而其义自明,圣人之笔也。

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。

夫子恐人泥「二簋可用享」之辞,而失之固也,故解之曰:「祭祀贵丰,

曷之用?二簋可用享。」何哉?盖凡物皆有其时,当损之时,财用不足,凡百用费,皆当减省,鬼神之祀,亦从与杀焉。是二簋之享,应有其时尔,非谓寻常皆可用也。且以卦言之,刚岂在所损?柔岂在所益?今而损刚益柔,亦以其时尔。又以造化人物言之,其日消月蚀者,损也;日升月长者,益也。益之不已而至于极者,盈也;损之不已而至于尽者,虚也。损益盈虚,一与时偕行尔。时之未至,不能先,时之既至,不能后,皆不能于时而独违也。然则二簋之用享,亦时焉而已,使非其时,宁可损乎?

象曰:山下有泽,损,君子以惩忿窒欲。

忿,怒也。惩,治也。人情易发而难制者,惟怒为甚,故遇忿心之发,须有以治之,使其不发。欲,人欲也。窒,塞也。欲生子心,易炽而难止,故遇人欲之发,须有以塞之,使其不流。惩忿如止火,窒欲如止水。

明道定性书曰:「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,而观理之是非。」朱子曰:「忘怒则公,观理则顺。」此惩忿工夫。

窒欲工夫,不过省察克治。人心隐微之间,动而未形之际,天理固当发见,人欲亦萌乎其间矣,故于是加察焉。但是人欲则窒塞之,不使其充长。大学、中庸之谨独者,窒欲之事也。

初九,已事遄往,无咎,酌损之。

初九当损下益上之时,上应六四之阴,悯其阴柔之疾,辍所为之事,而速往以应之。此其意急于济君,而不遑顾其私者也,于义得矣,故无咎。然居下而益上,上下之交尚浅,而君上之事无穷。在初济君之志虽急,亦当酌其浅深之宜以益之,则其为有渐,其言可入,而其功易成。若不量浅深,相与之初,尽举其平生之所有者,以益其君,如汉贾谊见文帝,就为之痛哭流涕,举平生所见,尽以献之,不惟一时君父不能尽用,向后亦无得说矣,岂非不能酌损而无继者乎?此爻如广文难继,及蒙引有限无穷之说,则「已事遄往」,似以利言,如旧时卜式助边之说。以愚鄙见,焉有臣下有财可助国,而责其长久者?其说不通,亦不待辨矣。如不以利言,则下之力有限,上之需无穷,又说不去。故愚为此说,虽人之所未闻,而于理有可通者,因书之以俟知者评焉。

象曰:「已事遄往」,尚合志也。

上应六四,其志与之相合也。

九二,利贞,征凶,弗损益之。

九二在爻则为刚中;在人事则为志在自守,不肯妄进。志在自守,不肯妄进,九二之贞也,故占者利于守贞。若征行,则是变其所守,而得凶矣。夫自守而不妄进,宜若无益于上矣。然由是而启时君尊德乐道之心,止士大夫奔竞之习,其益于上也不少,是弗损乃所以益之也。桐江一丝,系汉九鼎,清风高节,披拂士习,可当此爻之义。

象曰:「九二利贞」,中以为志也。

此解「利贞」。自守而不妄进,二之中也。而二以是为志,所以为「利贞」。总是本义「志在自守,不肯妄进」意。

六三,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

下体本「乾」,「乾」,三阳也。上体本「坤」,「坤」,三阴也。如此则所谓「三则杂而乱」,不得为两相与矣。惟「乾」之一阳上往,「坤」之一阴下来,则初与二两相与,四与五两相与,三与上两相与,不至「杂而乱」矣。初二四五,以相比而相与也。三与上九相去隔越,以相应而相与也。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」。二句紧紧相接说,言「三人行」,则损去一人,一人既损去,则得其友矣。此纯是象,占者必当致一也。

此爻之辞,兼举六爻,以三正是当损之爻,乃卦之所以为损者,故于此言之。

象曰:「一人行」,三则疑也。

只举「一人行」而「得其友」,兼举之矣,即本义「杂而乱」意。「三则疑」,所以必损一人也。

六四,损其疾,使遄有喜,无咎。

六四阴柔无位,是其疾也。下应初九之阳刚,则是个贤者,资之切磨箴规以自益,而损其阴柔之疾,以友辅仁,从善克己之道也。然救过之道,当如救焚拯溺,若因循怠惰,终不能矫偏而归之正。必也昼而有为,夜而计过,孜孜汲汲,敏速以为之,则虽柔必强,疾可去而有喜矣。占者能如是,则亦可以有喜而无咎。

象曰:「损其疾」,亦可喜也。

「损其疾」,则其疾可瘳矣,故可喜也。

六五,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元吉。

柔顺,尧之克让,舜之温恭,文王之徽柔懿恭也。虚中,小心翼翼,不自满假,文王望道如未见之心也。以是而居尊位,则履帝位而不疚,凡有血气,莫不尊亲者矣。当损下益上之时,或遇水旱凶荒,或有兵革之事,不得已取之于民,将见民皆乐于供输,争出财以给供上之需,惟恐上之不受,虽欲违之,有不可得而违者焉。故其象为「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」。「或」者,众无定主之辞,言人人皆益之,不知其所自来也。六五如是,大善之吉也。占者有柔顺虚中之君德,亦当受天下之益,而「元吉」矣。本义既曰当损之时,受天下之益,便是惟正之供之外者。蒙引以任土作贡为说,恐未是。盖若非柔顺虚中之君,正赋之供,亦不可已,故难从。

「十朋之龟」,龟之直十朋也。两贝为朋,十朋为二十贝。朋直二百一十六十,朋直二千一百六十。古人有三宝,为天用莫如龙;地用莫如马;人用莫如龟。故以龟为宝,盖用之占卜也。此名「元龟」,天子所用。又有公龟、侯龟、子龟等,此诸侯以下用之也。象曰:六五「元吉」,自上祐也。

六五「元吉」,受天下之益者也。所以然者,由其行合于天,「自天祐之」也。盖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。五之得人者,天也。

上九,弗损益之,无咎,贞吉,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。

上九居卦之首,受益之极,始则损人以自益,终则自损以益人,盖报施之道也。然居上而益下,必损己之财以益人,则天下之人欲得益者何限,亦不能给矣。惟夫弗损诸己而益之,则其出无穷,于人有济,可以塞益人之责而无咎也。然弗损之益,亦或有不正者。如梁惠王所移,特民间之粟,汉桓帝令民铸钱以赈饥,宋王安石散青苗钱之类。如是则虽云惠而不费,然于民不见实惠,君人之德所损亦多矣,何由能吉?故必讲求善道,必于己不损,于民有济,而于君德无伤,乃得「吉」而「利有攸往」。如汉文帝当富庶之后,屡下蠲租之诏;我太祖既定天下,以应天等府及山东、河南各省频年供给之劳,屡蠲田租,可以「弗损」之益而得其正者矣。

得臣无家,谓人心归服,无远近内外之限也,以惠而不费故也。惠而不费,则其惠广矣,故有此效。

贞吉,利有攸往:与卦辞「元吉,利有攸往」一般,可以参看。

象曰:「弗损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

只曰「弗损益之」一句,下文「贞吉,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」兼举之矣。如比九五、泰九二象传一例,言「弗损益之,贞吉,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」,则人君之志于是乎大得矣。或以孟子「其道大行,无一夫不被其泽,君子乐之」为说,似稍差。䷼震下巽上

益: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。

损上卦初画之阳,益下卦初画之阴,重在损上益下。上自上卦而下于下卦之下,重在下下上,申言其损上益下,实自上卦而下于下卦之下,谓其益之究于下,无所不利也。故曰「自上下下,其道大光」。

损上益下,自上下下,下益则上亦益矣,故其卦为益。蒙引曰:「损则上下通,一损也;益则上下通,一益也。」要也。要之,关于上者为多。

当益之时,无所不益。又卦之九五、六二皆得中正,下震上巽,皆木之象。是以其占「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」。「利有攸往」,凡事之益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一事之益也。损上益下,亦不是常事。在上安得有许多财物可以益下?故「利有攸往」、「利涉大川」,俱泛说为是。

彖曰:「益」,损上益下,民说无疆。自上下下,其道大光。以卦体释卦名义。

损上卦初画之阳,益下卦初画之阴。在人事,是损上以益下也。损上以益下,下之受益者,感其惠而「说无疆」矣。且其所以益下者,实自上卦而下于下卦之下,是其泽无不周徧,海隅苍生罔弗丕冒也。如是,则「其道大光」矣。下二句申上二句,皆见其卦所以为益也。

「损上益下」,看来与损上九一般,皆在制民常产之外,如山林川泽之利,捐以予民,蠲民田租之类。不然,说不得损上。蒙引「损上益下」,是人君薄于自奉,专务富民意。然薄于自奉,只是不伤府库之财,而下之供,自有惟正之常数,分毫不得减少者,安见得能益下?而制民常产,又不见自损。故愚作制民常产外之说,不为无见。「利有攸往」,中正有庆。

以卦体言,卦之九五,在上体之中,以阳爻居阳位,而得其正。六二在下体之中,以阴爻居阴位,而得其正,是中正也。惟其中正,故有为有行,无往不利。

「利涉大川」,木道乃行。

此卦之象,下震之象为木,上巽之象亦为木,皆木道也。是为舟楫之象,故「利涉大川」。

益,动而巽,日进无疆。「动」,进为也。「巽」,入也。「动而巽」,是有所进为,而潜心恳到以入之,必当于理而后已。如是则理为吾得,日增月益,而不可量矣,故「日进无疆」。

「巽」,顺以入之也。不顺则不能入,入则无不顺者。「顺以入」,乃「巽」也。顺不足言「巽」,「入」字重。

「日进无疆」,人事之益也。

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。

以卦体言,

损上卦初画之阳,益下卦初画之阴,天之施也。以下卦初画之阴,受上卦初画之阳,地之生也。「天施地生」,举万物而并育之,「其益无方」也。

凡益之道,与时偕行。

「益动而巽」,时当得益也,则「日进无疆」矣。「天施地生」,时当得益也,则「其益无方」矣。以此推之,凡一切益道,咸「与时偕行」,大而造化,小而人事,凡时当得益者,无不益也。

象曰:风雷,益,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。寻常风多有无雷者,雷多有无风者,自有风雷相益之,风雷,不是雷之风也。

「见善则迁」,未必有过也,特见彼之善有胜于此,则迁徙而从之尔。「有过」,则是有过失了,直须更改也。「见善则迁」,是未甚善者,徙而甚善也。「有过则改」,是有不善改而善也。朱子语录曰:「迁善如渗淡之物,要使之白;改过如黑物,要使之白。」用力自是不同。

迁善则可以尽天下之善,有过能改,则无过矣。益于人者,莫大于是。速于迁善,则过当益寡;速于改过,则善当益纯,而其交相助益,亦犹风雷之交相益也。

初凡利用为大作,「元吉,无咎」,

此爻极难看。若以受禄于君,为受上之益,则抱关击柝,皆有常职以食于上,如何教人利用大作?必是常禄之外,有受上之赐,若魏征之受金瓮,受绢帛于太宗之类。然大事亦必上之人付托之,方可有为。若无上之人付托,则非其分之所当为,亦岂能越分以有为意?是以事关国家生民大利病者,建白于上,若汉贾谊治安策之类。但其一见君父之初,就为人痛哭流涕,又举其生平所为而尽陈之,未免不量浅深之失,以致绛、灌之徒不悦而生谗谤,其事遂为所阻,是未能「元吉」,故不免于有咎也。

象曰:「元吉无咎」,下不厚事也。

此是发明「元吉无咎」之意。盖居下而任厚事,已有越分之嫌,而所作又不善,其咎大矣。故必其所大作者大善而吉,然后其咎可免尔。

六二,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永贞吉。王用享于帝,吉。六二虚中不自满假,处下则卑以自牧而不矜高,皆臣德之极其盛者也,若禹之不矜不伐,周公之公孙硕肤是已。惟有是德,故名位宠禄群然而并至,多福毕集,百禄是遒,有「或益之十朋之龟」之象。然爻位皆阴,而不足于阳刚,恐不能固守,故占者必固守其虚中处下之德而「永贞」焉,则能受上益而吉矣。然六二以下受上益者,若在王者,则上帝又在上,王者又为下矣。故王者占之,若有虚中之德,用之以享于帝,则实受其福而吉也。

「或」者,不知何人之辞,言人皆得益之,不知其所自来也。

象曰: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也。

曰「或益之十朋之龟」,是益之者众,不但「十朋之龟」;曰「十朋之龟」,是就中偶举一件言也。本义曰:「或者,众无定主之辞」,正是释「自外来」之旨。言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龟,益之者众,莫可定主是何物,是皆自意料之外而来也。

蒙引曰:「本义云或者众无定主之辞,盖带十朋之龟而取象之辞尔。若受上之益,安得有许多人众耶?」窃谓此说未得本义之旨。

六三,益之用凶事,无咎。有孚中行,告公用圭。

六三阴柔则才弱,不中正则德劣,本不当得益。然当益之时,槩当得益,而居下之上,又立乎多凶多惧之地者,以是,故亦有以益之。然以是才德而居是位,故不益之以好事,而益之以凶事。盖虽益之而以凶事,虽凶事而实益之也。盖投之险阻艰难之中,置之利害忧患之途,使之劳筋苦骨,困心衡虑,于以动其心而忍其性,成其德而达其才也。爻辞如此,占者得之,而受上「凶事」之益也,则可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,而「无咎」矣。然此岂易能哉?盖上之益我以凶事者,责望之意有在也。三之所以应上,责望之意者,当如何哉?必也存诸心者至诚无妄,而外之所行者皆合于中道,则能动心忍性,增益不能,而不负上所以责望于吾之意,而「告公用圭」矣。「益用凶事」是象。「无咎」是占。「有孚中行」以下,乃为之计也。蒙引可看。

象曰:「益用凶事」,固有之也。

「固有」,言固守其本心之德。盖秉彝之德,乃人之所自有,或不能不因物而迁。「益用凶事」,乃所以动心忍性,固有其德也。

六四,中行,告公从,利用为依迁国。

以益下为心,而合于中行,其所以益下者,合于中道也。如是则真足以利民矣,故告于公而公从之。告公从,上之人信之也;「利用为依迁国」,下之人信之也,皆以益下中行故也。

四,居大臣之位者也。大臣能以益下为心,则凡献纳陈谋于君,为君者必谅其志在于为国为民,而无不信从者矣。虽用为依以迁国,亦利也。盖国者,宗庙社稷之所在,百官万民之所居,一欲改迁,许多动摇,其利害所关不少,宜乎不可迁矣。苟于民物有利,则虽用之为依迁国,民亦信之矣,是无不利也。盘庚迁殷以避水患,太王迁邠以避狄人,从之者如归市矣,何不利之有?

古者迁国必有所依,如周、秦、汉依山河之险,迁都关中是也。亦有依大国者,如晋、郑之依周,邢之依晋是也。

象曰:「告公从」,以益志也。

四告于公而公从之者,由其志在于益下也。夫苟其志在于益下,则图事揆策,而君必用其言;陈见悃诚,而上必然其信。未信而谏,则人未免以为病己也。

九五,有孚惠心,勿问元吉。有孚,惠我德。

「惠心」,上惠下之心也。「惠我德」,下以上之德为惠也。上「惠」字死,下「惠」字活,而皆「有孚」焉。上以诚感,下亦以诚应也。

九五以阳刚中正居尊位,而当益下之时,是有诚实惠下之心也。占者「勿问」,而「元吉」可知矣。盖下之人必诚实惠我之德也。

象曰:「有孚惠心」,勿问之矣;「惠我德」,大得志也。

程传曰:人君有至诚惠益天下之心,其元吉不假言也,故曰勿问之矣。天下至诚怀吾德以为惠,是其道大行,人君之志得矣。

上九: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

阳性务进,居益之极,求益不已,贪心无厌,终必为人所贱,故有「莫益之,或击之」之象。求益不已,正「立心勿恒」者,故占者「立心勿恒」则凶,即是「莫益之,或击之」也。

象曰:「莫益之」,偏辞也。「或击之」,自外来也。

求益不已,岂特「莫益之」而已哉?其「莫益之」者,犹从其求益之偏辞而言也。若究而言之,则又有「击之」者矣,岂但「莫益之」而已哉?䷪乾下兑上

夬:扬于王庭,孚号有厉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「夬」,决也。决者,必然之辞,不止于去,言去之决也。以五阳之盛,而去一阴之微,决然是去之不遗余力矣,故曰「决之」而已。以盛阳而去衰阴,其必胜者,势也。圣人繋辞,拳拳于决之之道者,理不可忽,而𫝑不可恃也。卦辞五句,当作五项说。「扬于王庭」,正名其罪也。原来君子之去小人,必正名其罪者,岂徒欲情真罪当,使欲无辞而心服哉?实欲暴扬其罪于天下,使奸人无所掩其恶,无所逃其罪尔。如唐高祖伐隋炀,后世犹恨不正其弑父之罪;唐中宗去武后,后世犹恨不正其革唐之罪。是岂虑无以服其心哉?正为罪大恶极,无以暴扬于天下尔。苏轼作贬吕惠卿制词曰:「惠卿以斗筲之才,穿窬之知,首建青苖,次行助商。均输之政,自同商贾;手实之法,下及鸡豚」云云。天下传诵称快。正得扬于王庭之义。决小人非众力不克,众力非孚号不齐。若陈平交欢周勃以诛诸吕,狄仁杰密结五王,以去二张,得孚号之义也。

君子之防小人也常疏,小人之谋君子也常巧。彼罪虽著,吾力虽齐,若安然自肆,以为无事,而忘危惧之心,未有不生意外之事者。若诸吕得志,陈平燕居深念,陆贾直入坐而平不见。陆生曰:「何念之深也?」平曰:「生揣我何念?」生曰:「足下极富贵,无欲矣,不过患诸吕尔。」平曰:「然。」因请教谋诸吕之事。若陈平者,可谓能有厉者矣。五王既诛二张,薛季昶谓张柬之、敬晖曰:「二凶虽诛,产、禄犹在。去草不除根,终当复生。」二人曰:「大事已定,彼犹机上肉尔,夫何能为?所诛已多,不可复益也。」季昶叹曰:「吾不知死所矣。」刘幽求谓桓彦范、敬晖曰:「武三思尚存,公辈终无葬地。若不早图,噬脐无及。」不从,故不久而祸作。是不知圣人有厉之义也。邑是私邑,告自邑,告命自其私邑也。自其私邑告命,所以治私邑也。故曰:「先治其私,只是躬自治耳。」唐文宗与李训、郑注谋诛宦官,二人相挟,朝多计议,言无不从,声𫝑烜赫,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。训又出注于凤翔,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,其所为如此,宜其不能诛宦官,反自取灭亡也。唐宦官曰:「南衙文臣,赃动数十万,谓我曹乱天下,不亦过乎?」是失自治之义,无以服小人之心也。汉张猛、周堪、萧望之辈亦是如此。

「不利即戎」,言当有深谋秘计,不可专尚威武也。夫五阳强盛之时,威武其素有也。若无深谋秘计,而专尚威武以胜之,则必不能胜,而适足以取祸。惟不专尚威武,而有深沈之思,若汉诸吕为患,陈平燕居深念,纳陆贾之计,而结欢平、勃,卒能诛诸吕而成安刘之功,可谓得「不利即戎」之义矣。「利有攸往」,是许其决之也。言有是五者,则可以决矣。盖以是决小人,小人必无不去也。彖

曰:夬,决也,刚决柔也。

分明是以卦体释卦名义,本义不言,不知何故。健而说,决而和。

蒙引曰:健而说,以德言;决而和,以事言。惟健而说,则决而和矣。言卦有「健而说之德,故见于人事,决而和也。」然观彖传解易之例,人事就在卦体德中,无有就卦体德上体贴人事如此卦者。依愚见,「健而说」,以卦德言,而人事在其中。「决而和」,是赞美之辞。「决」字指卦名,「和」字通指健说。盖「健」则有发强刚毅之气,而无逡巡畏缩之心,其「决」也,不失之不及。说则有宽缓详密之为,而无忿躁急迫之病,其「决」也,不伤于过。无过不及,而得其中;无所乖戾,而得其「和」也。周子曰「和也者,中节也」,即此「和」字意。

「扬于王庭」,柔乘五刚也。

以一小人加于众君子之上,匪德而据高位也,故为小人之罪,而当「扬于王庭」。不知本义为何不取此义?

「孚号有厉」,其危乃光也。

「其危乃光」,危者使平也,解「有厉」意。「孚号」,带言

「告自邑」。「不利即戎」,所尚乃穷也。

谓尚威武乃困穷也,故「不利即戎」。

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乃终也。

此卦五刚一柔,刚复长去,则柔尽去而为纯乾矣。此见小人有垂尽之势,「攸往」之所以「利」也。象曰:泽上于天,「夬」;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
泽上于天,岂有是理?只是雨泽之气积于上,则下决为雨尔。雨泽之气,上积于天,其势必下,沛决之象也,故其卦为「夬」。施禄及于下,犹泽上于天而溃决也。此君子体易之事也。若居其德惠而不流及于下,则非溃决之意矣,故忌。

本义未详。蒙引曰:「夫传例无仄辞,此卦之象,辞有仄戒,故曰未详。不然,义至明也,何未详之有?」初九,壮于前趾,往不胜为咎。

「壮于前趾」,兼当决之时、居下、任壮三意。盖当决之时,志锐于决者,

趾在下而进动之物。初居下当趾之处,则有趾之象。居下本欲上进,又以阳居之,则益锐于进,是为任壮也,故为「壮于前趾」之象。居下而壮于进,势既有所不足,而事又有未善,其不胜也宜矣。君子之去小人,事成则以为功,不成则祸及身,而国亦随之,适足以为过而已。若杜乔、李固之于汉,李训、郑注之于唐是也。初之不胜,不足哀其志之不就,直当咎其事之不臧也,故曰「往不胜为咎」。蒙引曰:「其不胜者,自为不胜也,故曰为咎」。

象曰:「不胜」而「往」,咎也。

初九居下而任壮,其𫝑不可胜也。势不可胜,乃往而不顾,直是可咎。知时识𫝑,君子所尚,见险而止,是乃为知不胜而往,咎将谁诿?

九二: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。九二刚而居柔,不过乎刚也。况又得中道,故能内怀兢惕,外严号呼,以自戒备,有备无患。故虽暮夜之间,卒有兵戎之变,亦自有防御之道,不必恤倾危之患矣。

「惕」,心惧也;「号」,事惧也。「暮夜」,意外之祸也。心惧事惧,虽有意外之祸,亦可无患,有备故也。

象曰:「有戎」勿恤,得中道也。

凡自防之疏者,良由中道之有疚,遇事而不能酌其宜尔。令九二居下体之中,得乎中道也。得中道,故不任壮而戒备,故虽有戎,亦可「勿恤」也。

本义只用象传「得中」一意。

九三,壮于𬱓,有凶;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,若濡,有愠,无咎。九三当决之时,则其势有所恃;以刚,则其资足以挺;过乎中,则所以用刚者,又不得其当,是欲决小人,而刚壮见于面目也。夫小人之倾险,无所不至。君子无深长之思,而徒挺刚忿之气,将见吾未能有加于彼,而彼先有加于吾矣,凶之道也,故其占「凶」。要之,君子何必然哉?顾其本心何如尔。本心果是要去小人,则虽与之合,如独行「遇雨」,至于「若濡」,而为君子所「愠」,终必能决去小人而「无咎」也。

「壮于𬱓」,九三也;「遇雨若濡」,亦九三也。胡一爻而两象邪?盖九三本与上六为应,然其性体之刚,则能果决,其决而不牵于私者也,但其决之过于暴尔。圣人以其过于暴也,故为之危曰「壮于𬱓,凶」,以其不牵私爱,故为之谋曰:「君子夬夬独行,遇雨若濡,有愠,无咎。」

象曰:「君子夬夬」,终无咎也。

曰「终无咎」,则知暂时不免有咎也,所谓「遇雨若濡有愠」是也,说者当有此意。

九四,臀无肤,其行次且,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。

九四以阳居阴,不足于刚也。不中不正,才与德俱劣也。惟其如是,故其心不能自静,其才不足有为也。惟其心不能自静也,故居则不安,必与众阳俱进,而为「臀无肤」。惟其才不足有为也,故虽与众阳竞进,而竟不能遂其进,故为「其行次且」。为九四计者,当何如哉?若能自知自屈,以己不足有为也,不与众阳竞进,而安出其后,凡其出谋吐虑,一一听从于人,吾在君子党中,惟因人成事尔。如是则能遂其进而「悔亡」矣。然以四如是之性行,而当如是之时,𫝑肯但已乎?故虽闻「牵羊悔亡」之言,而亦不必信也。蒙引曰:「臀无肤,其行次且」,危之之辞也。「牵羊悔亡」,教之之辞也。闻言不信,所以激厉之使必信也。

象曰:「其行次且」,位不当也。

以阳居阴,位不当也。

「闻言不信」,聪不明也。

刚则明,柔则暗,居柔则暗而聪不明,是以闻言不信也。

九五,苋陆夬夬,中行无咎。

九五当决之时,为决之主,而切近上六之阴,其入于小人也深矣,故有「苋陆」之象。盖「苋陆」,感阴气之多者。五既入小人之深,其𫝑似难于决者,然为决之主,其义不可不决,而五为阳爻,又庶几其能决者。故圣人教之曰:占者若决而决之,不为过暴而合于中行,则小人可去而「无咎」矣。夫「决」,志之坚也;「中行」,事之善也。「不壮于趾,不壮于𬱓」,「中行」之理也。

象曰:「中行无咎」,中未光也。

此夫子诛心之论也。五心有所比,以义之不可而决之,虽行于外,不失中正之义而「无咎」。然于中道未为光大也。宋神宗以人言而罢王安石,是「中未光」也,故不久复用。上六:无号,终有凶。

自一阳之复,此时阴已渐消,积至五阳之夬,则众阴之消已尽,仅有一阴,而无复有党类矣,故曰党类已尽。夫以五阳之盛而决一阴,其势岂能存?故终有凶。而象传曰:不可长也。

象曰:「无号之凶,终不可长也。」䷫巽下乾上「姤」,女壮,勿用取女。

「姤」之义,遇也。遇之义,不期而遇也。此卦一阴之生,本非所望,而卒然值之,是不期而遇也,故其卦为「姤」。春秋隐公四年:「夏,公及宋公遇于清。」胡传曰:「遇者,草次之期。吉有遇礼。不期而会,明造次亦有恭肃之心。」观此,则遇之义得矣。

自五阳决一阴,决尽而为纯乾之卦,方喜小人之尽去,君子之满朝也。而一阴忽然生于积阳之下,实出于意料之外者,故曰「本非所望,而卒然值之」。

一阳复生于下,其卦为「复」。

一阴复生于下,其卦为「姤」。阴阳之复同,而名卦不同,何也?「复」者,复其旧也,有喜幸之意。「姤」者,不期而遇也,有忧骇之意。阳复则喜,阴复则忧,圣人之情见矣。

本义云:「遇已非正」,又以一阴而遇五阳,是两意,看「已」字可见,然皆自「姤」字内取。「女德不贞而壮之甚」,本是承上两句说。本义曰:「壮之甚,实自下句而生。」盖遇已非正,固可见女之壮矣。又以一阴而遇五阳,则女德不贞而壮之甚也。

夫「姤」之象为「遇」,是不期而遇也。不期而遇,是非六礼所聘,所钻穴隙相窥、逾墙相从者,故为不正。遇已非正,况又以一阴而遇五阳,则女德不贞而壮之甚也,故其象为「女壮」。若是娶以自配,必害乎阳,故其占「勿用取女」。诚齐。杨氏曰:阴阳之相为消长,如循环然。剥者,阳之消,然剥极为复,不旋踵而一阳生。夬者,阴之消,然夬极为姤,不旋踵而一阴生。邵子曰:复次剥,明治生于乱乎?姤次夬,明乱生于治乎?时哉时哉!未有剥而不复,夬而不姤者。防乎其防,邦家其长,子孙其昌,是以圣人贵未然之防,是谓易之大纲。

彖曰:「姤」,遇也,柔遇刚也。

本以卦体释卦名,本义不言者,亦以此类易中言之已详,故止曰释卦名,而卦体之义自见尔。依本义是阳遇阴,依彖传是阴遇阳。彖傅乃本义以一阴而遇五阳意。盖彖传是为下文

「勿用取女,不可与长」而设也。

「勿用取女」,不可与长也,

取女将与成家,为长久之计也。此卦之象为「女壮」,取以自配,必害乎阳矣,何可与为长久哉?曰:「勿用取女」,

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也。

此是就阴阳相遇上取象,不重在一与五。上。言此卦之体,以五阳而遇一阴,以一阴而遇五阳,则是天气下降以交于地,地气上腾以交于天,「天地相遇」也。天地相遇,则乾元资始,坤元资生,万物出乎震,齐乎巽,相见乎离,形形色色,咸章著而不可掩矣。名卦为「姤」,以淑慝之阴阳言;「天地相遇」,以不可相无之阴阳言。

刚遇中正,天下大行也。

「刚」以德言,「中正」以位言,亦是卦体。又以卦体言之,以九之阳画,居五之阳位,九为刚,五在上体之中,以阳居阳为正,是「刚遇中正」也。「刚遇中正」,所谓「圣人在天子之位」也。由是举三重之道,兴礼乐之教,礼乐刑政,四达不悖,天下车同轨,书同文,行同伦矣,是其道大行于天下也。「姤」本是不好卦,曰「天地相遇,刚遇中正」,是就不好中取个好处说,与睽彖傅「天地睽而其事同」同旨。姤之时义大矣哉!本义云:「几微之际,圣人所谨,是以姤之本义言。」依愚见,只是承上文

「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,

刚遇中正,天下大行」,而叹其时义之大,与睽之「时用大矣哉」同意。但朱子既为此说,谁敢更作主张?姑记之以俟后圣尔。

象曰:天下有风,姤,后以施命诰四方。

风行天下,无物不遇。后以施命诰四方,无人不遇,是亦人君之风行也。只是命与民相遇,如风与物遇相类,不必用中溪君臣之心相遇意。初六,系于金柅,贞吉。有攸往,见凶。羸豕孚蹢躅。

初六一阴始生于下,其终必盛,其𫝑可畏,故圣人因为之戒曰:若能坚于自止而不进,以害于阳,如系其车以金柅然,如是而正则吉,若「有攸往」以害乎阳,则必立见其凶。盖自古小人害君子,未有能独存者,况五阳之盛,在初六未必胜之,故圣人豫为之戒。虽为君子谋,亦所以为小人谋也。然初阴在下而方进,其势必不可止,如羸弱之豕,必「蹢躅」而进。剥床之灾,只在于目下。为君子者,宜深为之备,不可以其微而忽之也。程传「繋于金柅」作君子止小人说,未是,还依本义为是。

象曰:「繋于金柅」,柔道牵也。

言所以「繋于金柅」者,以柔道方进也,故用「金柅」以止之。人之进必相牵,故以进为牵。

九二,包有鱼,无咎,不利宾。

「鱼」,阴物也。初阴爻,故为鱼象。九二位在上,与之相遇,是时初阴之𫝑尚微,犹在二管辖之中,如包中有鱼者。然当此之时,二犹得制之,故曰制之在己。若能有以制之,则小人不得肆,君子之福也,故「吉」。若失此不制,使进而遇众阳,则受其害者多矣,故曰「不利宾」。丁谓为寇准拂须时,「包有鱼」也。寇准不能制,反从而进之焉,卒之其身自不能保,是昩于「不利宾」之义也。蒙引曰:宾谓他人自主,身外皆为宾也。缺。九五,以把包瓜,含章,有陨自天。

瓜在地上蔓生之物,故曰阴物之在下者,其味甚美,其实最容易溃烂,故曰甘美而善溃。此以象初阴,亦有不能久之意。把之为木,高大而又坚实,以象九五阳刚中正,主卦于上。主卦于上,犹杞木之高大也。阳刚中正,犹把木之坚实也。九五不主君位,说为「含章」,「有陨自天」说不去,岂有为君而不能胜小人者耶?蒙引谓是众君子之领袖,亦是九五以阳刚中正主卦于上,而下防始生必溃之阴,其象如以把包瓜然,此其志直欲以力胜之矣。然阴阳相胜,时运之常,阴之胜阳者,时也,命也,力能如之何哉?若能含晦章美,静以制之,则阴有时而往,阳有时而复,而「有陨自天」矣。

「有陨自天」,不期之辞,谓忽然如从天而降下也。以高大坚实之把,而包甘美善溃之瓜,岂有不胜之理?然而必「含章」者,所谓时也,命也。东邻杀牛,不如西邻之礿祭,亦时焉而已。

含章不是全无所事,是用意周密,不动声色,而自有以消患于方萌也。

象曰:九五「含章」,中正也。「有陨自天」,志不舍命也。

以其中正,故能「含章」。不然,则为九三之「臀无肤,其行次且」矣。不舍命,顺乎天命也。即是含章其志。能顺乎天命,故阴有时去,而「有陨自天」。

上九:姤其角,吝,无咎。「姤其角」,言其遇以角也。角,刚而在上之物。以角求遇,安能遇哉?故曰:「不得其遇,为可羞吝。」然阴邪之伤,由是可免,故「无咎」。

象曰:「姤其角」,上穷吝也。

言上之象为「姤其角」,是居姤之上而无所遇,其𫝑穷促也,故可羞吝。䷬坤下兑上

萃亨。王假有庙。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。

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。坤顺兑说。我顺而从乎彼,彼说而乐乎我,彼此之情聚也。九五刚中诚实而下交,六二柔中诚实而上应,上下之情聚也。泽上于地。何谓万物萃聚之象?凡百果草木,发荣滋长,皆水泽上行,故能如此。使水泽不上行,则枯死矣。今人伐柯,其树已断,根头在地上,水犹上出,可见泽上于地之义。

「王假有庙」,承萃字说来,谓萃则可至于庙,以享祖考也。其萃者,精神萃也。所谓人必能萃己之精神,然后可至于庙以假祖考也。

大人兼德位说。万物萃聚,若不得人治之,则散而无统,欲得亨不能也。然无位则威不行,无德则才不足,二者缺一皆不可。大人有德有位,则法立而能行,所以能治萃。当「萃」而占是卦者,必「见大人」,然后可以得「亨」也。

「见大人」虽可以得亨,然所萃不正,亦非大人之所与也。故必利于正,然后可以得「亨」。「萃」不以正,则人聚为苟合,财聚为悖入,学聚为伪学,皆非大人之所与也,故不足以致「亨」。

「利贞」与「利见大人」只是一事,观彖傅合解可见。祭祀贵诚贵丰,丰所以致其诚也。当萃聚之时,若不用大牲,是以天下俭其亲也,而诚有不至矣。惟诚不至,故物不腆而神不之享,故必用大牲然后「吉」。「损用二簋」,非薄乎神也,时乎无也。萃「用大牲」,非厚乎神也,时乎有也。无则俭,有则丰,丰俭惟时,非诚有至不至也。

兴工举事,必相其时。时屈时嬴,古人所戒。当萃之时,财力丰足,兴工举事,必然饶裕,而无匮乏之忧矣,故「利有攸往」。

「王假有庙」,占之吉也,必萃而后可戒也。「利见大人亨」,占之吉也,必萃而后可戒也。「用大牲吉」,占之吉也,必萃而后可用大牲戒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占之吉也,必萃而后可攸往戒也。故曰:「皆占吉,而有戒之之意。」详见蒙引。彖

曰:「萃」,聚也。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说见卦辞。彖傅只用卦德、卦体,不用卦象。

王假有庙,致孝享也。

「致孝享」,是补卦辞意。「王假有庙」,意含糊不明,故补足其意,言王者至于「有庙」,所以致其「孝享」也。「孝享」是一串说。人之享祖考,皆是孝心所形,故谓享为「孝享」,犹书曰「孝思」也。「致」即致敬之致,犹云行孝享

聚己之精神,尚在「孝享」前。蒙引说:

「利见大人,亨,聚以正也。」

此是举「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」二句而合解之。言聚之时,必见大人,而后可以得亨者,由其聚以正也。其聚以正,故为大人所与,为之解纷息争,而亨可得矣。

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,顺天命也。

天命,即理也。大牲必聚而后有,有则用,乃理也。聚则可以有所往,可往而往,亦理也,故曰「顺天命」。若非萃而用大牲,所谓约而为泰矣,岂顺理乎?非聚而往,则为时屈时嬴矣,岂顺理乎?

蒙引曰:「顺天命,朱子之说,与伊川不同。伊川之说,谓聚则宜用大牲,不然不可也。聚则宜于所往,不然亦不可也。以此为顺天命。朱子之说,是谓大牲必聚而后可用,不然不可用也。」聚则可以有为,不然不可往也。以此为顺天命。伊川之说,未悖于此,亦有同于此,但语意轻重,所指不同。

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
此拆开说,与上文不相蒙。言即其所聚而观之,天地万物之情,皆可得而见矣。盖天地万物之情,无有散而不聚者。天地交而二气通,天地之情聚也。父子、兄弟、夫妇聚于家,君臣朋友聚于外,农聚于野,商贾聚于市,蛟龙鱼鳖聚于渊,鸟兽草木聚于山。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,是皆其情然也,岂有不聚者乎?

象曰:泽上于地,萃;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。

众聚则争,物聚则乱,不虞之患,所不能免也。弛而无备,祸斯至矣。故君子修治戎器,以戒不虞,所谓制治于未乱,保邦于未危也。

费誓言:「善𢿰乃甲胄,敿乃干,无敢不吊。备乃弓矢,锻乃戈矛,砺乃锋刃,无敢不善。」皆除戎器之事。𢿰,连条仄注,缝完也。敿,举夭反,注犹繋也。吊,音的,注精至也。锻,淬砺磨也。

「除」是修治,程传简治即此意。盖去其旧弊而更新之也。本义添一「聚」字,是欲说聚萃之义。戎器既修,则治而藏以备用,自实事也。

初六,有孚不终,乃乱乃萃,若号,一握为笑,勿恤,往无咎。初六上应九四,是其当与「萃」者,而隔于二阴,一时不得遂其「萃」。然此在柔正之女,处之,必能自守,以「需」正应,如屯之六二也。初六阴爻,又居阳位,不正,以是当「萃」之时,急于求「萃」,不能自守以有待,而苟从二阴,是「有孚不终」,志乱妄萃之象。「不终」者,不终于四也。「乃乱乃萃」者,「萃」于二阴也。虽然,九四正应二阴,非正也。为初计者,义当舍二阴而从九四。四虽正而在远,二阴虽邪而在近,初若舍二阴而从九四,在二阴必笑其舍近就远矣。要之,美既当然,虽笑何恤?苟不之恤,而直往以从正应,则非惟无妄聚之嫌,而又得所聚之正矣,可以「无咎」也。初从九四,而二阴笑之者,邪人指正人为邪,固有是事也。

象曰:「乃乱乃萃」,其志乱也。

志乱则自乱,本是为人所乱,故因之自乱尔。初六既远四而近二阴,为二阴所惑,其志不能自守而为乱也。此惟初六以阴居阳,阴柔不正故也。若是阳爻,则知明守固志不为乱,当如屯之六二女子贞不字矣。

六二,引吉,无咎,孚乃利用礿。

二应五而杂于二阴之间,若繋于二阴,则失乎九五;若从于九五,则失乎二阴,是皆未吉,不免有咎。惟牵二阴以「萃」于五,则既得所萃之正,又无离群为邪之嫌,「吉」而「无咎」矣。又六二柔顺中正,虚中以上应;九五刚健中正,诚实以下交,是吾之孚诚,有以感在彼之孚诚也。故卜祭者若有孚信,则至诚足以感神,虽用薄物以祭,亦受福矣。

「吉、无咎」,不必分,与小畜「何其咎」同。

象曰:「引吉无咎」,中未变也。「中未变」,犹云中未亡也。惟其中未变,故能牵引以萃。不然,其不为初之「乃乱乃萃」者几希。

六三,萃如嗟如,无攸利;往无咎,小吝。

六三阴柔不中不正,上无应与,兼是二者,故欲求「萃」于近而不得。若使有应与,虽阴柔不中正,亦不求萃于近矣。惟阴柔不中正,上无应与,自家既无持守之操,在外复无气义之交,故见二四比近,不暇审择,随从而求「萃」焉。三虽求「萃」于二四,为二四者,以三既无平生之交,而其人又无可取之善,三虽求萃而不与之「萃」,故为三者「嗟如」而无所利。然三之与上,彼此俱六,虽无相偶之几,而位居相应,实有故交之好。为三之计,惟舍二四而往从上六,为上六者必相纳而不至见拒,可得其「萃」而「无咎」矣。然不得其「萃」,困然后往,则是以穷来归,出于不得已,而非其夙心,复得阴极无位之爻,纵与之「萃」,亦不足以伸其志,故「小吝」。然以义理论之,上六毕竟是吾应,「小吝」所不恤也。象曰:「往无咎」,上巽也。

「上巽」,谓上从上六也。夫子言此,正缘六三与上既无正应,恐人不知所往为谁,故言此,以明六三之往,即上六而非他也。九四:大吉,无咎。

程传:非理枉道而得君,若阿意为容,逢迎为悦,以至神仙土木、声色游畋、聚敛羡余之类,皆是也。非理枉道而得民,若乃别播敷,造民大誉之类,以至陈恒之厚施于民,子产之惠而不知为政,皆是也。孟子所谓「长君之恶其罪小,逢君之恶其罪大」,枉道得君之咎也。枉道得民之咎,不必说到陈恒之无君处,只背上行私便是。积诚以动上意,而非容悦之为;仁义以结主知,而非功利之说,则所以「萃」于上者,「大吉」矣。以义使民,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;以惠养民,罔徇私以市一己之恩,则所以「萃」于下者,「大吉」矣。

象曰:「大吉无咎」,位不当也。即本义以阳居阴不正意。

九五:萃有位,无咎,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。

九五以阳刚中正之德,当人心萃聚之时,而居尊位,是「萃有位」也。有是德,当是时,而居是位,则动而民莫不悦,言而民莫不信,行而民莫不敬,故可以「无咎」。若居是位,而人未见信,则是己得之未至也,则修其元善长永贞固之德,而人自信之矣,故其「悔」可「亡」。九五本无「匪孚」,曰「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」,戒占者之辞。象曰:「萃有位」,志未光也。

举一句以包其余。君泰九二象传。程传曰:「王者之志,必欲诚信著于天下,有感必通,含生之类,莫不怀归。若尚有未孚,是其志之未光大也。」

蒙引曰:朱子以为不可晓,是诚不可晓。盖爻辞「萃有位」与匪孚,元永贞,悔亡,元不是一个人也。愚谓,夫子是据九五之辞而论其理如此,非指九五也。依此未尝不通,故本义曰「未详」,字意亦是无可复疑。上六,赍咨涕洟,无咎。

处萃之终,「萃」极终散之时,阴柔则才弱,虽有求而人不之与;无位则望轻,虽有求而人莫之应。故必忧危之甚,至于「赍咨涕洟」,然后可以安其位而免于祸,故曰「无咎」。

象曰:「赍咨涕洟」,未安上也。

未安上,故必「赍咨涕洟」,然后可安于上。味此,可见爻辞「无咎」,只是危而𫉬安意。䷭巽下坤上

「升」:元亨。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。

升之义,进而上也。此卦自解而来,柔本居三,今进而上居于四,柔以时升也,故其卦曰「升」。繋辞圣人谓此卦之变,既以柔时升,且卦德内巽而外顺,是其德之利于升也。此卦之体,九二刚中,而五应之,是其𫝑之利于升也,故其占当得「元亨」。「元亨」如何?「用见大人」则「勿恤」,「南征」则「吉」也。本义:卦变下不贴卦名,连卦德、卦体直归于卦辞者,卦辞之「元亨」,实兼卦变之义。本义恐烦于再举,故并归于卦辞,而名卦之意,待观者自悟,亦以下面彖傅有释,此不待言,而其意自可见也。「见大人」,泛说,如讼者见之而𫉬伸,蹇者见之而𫉬济,萃者见之而得亨是也。「南征吉」,则就仕进一事说。凡人见大人,或恐其不见接纳,自有许多忧虑。「升」而「元亨」,必见接纳,不用忧虑矣,故曰「勿恤」。「南征吉」,只是其志得行,说见彖傅。彖曰:柔以时升。

柔在解卦,本居于三,今进而居四,时焉而已,故曰「时升」。居三,是以阴居阳,不得其位。居四,是以阴居阴,得其位也。柔进得位,如人之仕进得官也,故曰「升」。

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。

内巽,则内能极深研几,以酌乎事理;外顺,则外能因时顺理,不拂乎时宜,是其德之利于升也。刚中,则才德之茂,有可升之具;而应则汲援有人,有可升之机,是其势之利于升也,故曰「是以大亨」。

「用见大人,勿恤」,有庆也。

「见大人」,得遂其所图,便是福庆。「南征吉」,志行也。

南征得遂其仕进,便是志行。志行不必说到行道处。

象曰:地中生木,升,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

木自地中而生,由萌芽而拱把,由拱把而合抱干霄,有升之象也,故其卦为升。君子以慎德,积小以高大,由善信而美大,由美大而圣神,亦犹地中生木,日长而上升也。此君子之所以法升也。德者,人之所得乎天,具众理而应万事,本自高大也,不能不坏于气禀物欲。人欲复其本然之善,要在于慎之而已。然其慎之也,勿以善小而不为,自其微小而积累之。暗室屋漏必谨也,动静语默必谨也,一颦一笑,衣服饮食,以至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,皆必谨也。铢铢而积之,寸寸而累之,至于无一理之或遗,无一善之不备,则天之与我具众理而应万事者,无不复全于我矣。慎德积小以高大,则德于是乎升矣,亦犹地中之生木,长而上升也。云峰「念念谨审,事事谨审」二句最切。积小以高大,俱在慎德内,非是慎德,又从而「积小以高大」。曾子于圣人用处,随事精察而力行之,至于一贯之地,「积小以高大」也。自洒扫应对,到圣人事,由孝弟而通神明之德,亦「积小以高大」也。初六:允升,大吉。

本义:柔顺居下,「巽」之主。重在柔顺,上「巽」之主。初六,「巽」之所以为「巽」也。居下只在「巽」之主,内以柔顺之德,又居下为「巽」之主,以是而当升之时,「巽」于二阳,故二阳助之。夫有「巽」顺之德,则有可升之具;当升之时,「巽」于二阳而得其助,则有可升之机。故其占信能升而「大吉」也。「允升」,就是「大吉」也。

象曰:「允升大吉」,上合志也。「上」,指二阳言。初六之「允升,大吉」,由能「巽」于二阳,与之合志也。二阳合志,则与之同升,而其升也不难矣。

九二:孚乃利用礿,无咎。

九二刚中诚实以上交,而致六五柔顺虚中而下应,至诚感神之象也。占者若有孚信,则虽用礿以祭,神亦享之,而无不利矣,何咎之有?诚不足享神,其咎大矣。

象曰:九二之「孚」,有喜也。至诚而得神之享,实受其福,是「有喜」也。九三,升虚邑。

「升虚邑」之义,只是象传无所疑也。而爻之所取,则自进临于「坤」来。要之,此义亦轻,紧要则在阳刚当升时。上若非以阳刚当升时,虽进临于「坤」,亦不取「升虚邑」之象矣。

当升之时,既利于升,阳刚之才,又足以遂其升,以是而升,固无所阻矣。而所临者「坤」,则又国邑之象也,故其象为「升虚邑」。

象曰:「升虚邑」,无所疑也。

无所疑,是解「升虚邑」意,言得遂其进,更无阻碍也。然本于刚阳,当升时进临于「坤」,言九三之得遂其升,若「升虚邑」然者,由三以阳刚之才,而当升时,又进临于「坤」,故得遂其升,惟意所欲,而无所阻碍也。

六四,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

蒙引云:本义云义见随卦。随

上六曰:「拘繋之,乃从维之,王用亨于西山。」其本义云:居随之极,随之固结而不可解者也。诚意之极,可通神明。则此爻以柔居柔,柔顺之至也。亦诚意之极,可通神明。其义与随卦同,故其辞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」

言六四以柔居柔,柔顺之至,当升之时,是极其诚意,通于神明者也。王者得此占,若用之「亨于岐山」,则神必亨之而吉矣,又何咎之有?

象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顺事也。六四一爻,王者可用之「亨于岐山」者,果何所取哉?盖六四以柔居柔,柔顺之至,而当升之时,以顺而升者也。以顺而升,即积其诚意以通神明之义,登祭于岐山之象也,故王者可用之以亨于岐山。

顺事,言以顺有事也,故本义解曰「以顺而升」。六五,贞吉,升阶。

此爻蒙引、通典俱说是人君升居尊位,依愚见似未通。盖五君位,已是升居君位了,何待贞正而后能升?其云「贞吉升阶」者,是言治道之升尔。书曰:「治道允升于大猷」,此之谓也。

言六五以阴爻居阳位,有不正之嫌,当升之时,而居五之尊位,则治道未必其能升者。占者必于正而固守之,则君德日新,治道日进,其得吉也,有若升阶之易矣。如太甲继汤之后,正当修文德以臻至治之时也,而嗣王不惠,其能升乎?既受伊尹之训,令德克终,则治道允升,而商家六百年之治所由成矣。冏命曰:「出入起居,罔有不钦,发号施令,罔有不臧。」可见六五之贞处。

象曰:「贞吉升阶」,大得志也。

「治道允升于大猷」,人君之得志可知矣。

蒙引说五爻得志,俱引孟子「广土众民,君子欲之」来说,似未是。盖孟子所云,乃士者之事,易之五爻是人君事,不可用也。此云「中天下而立,定四海之民」,亦未是。盖依此是以位升言也。上六,冥升,利于不息之贞。

「冥升」,是志在于升,昏迷而不知止者也。占者遇此,何所利哉?若反其不已之心,施之于不息之正,则道明德立而无不利矣。汲汲于升者,未必其能升,而或因之以致败者有之。尝见同僚有因要求迁职不得而气死者,真无益矣。

象曰:「冥升」在上,消不富也。

消者,损也。富者,益也。「消不富」,言徒有损而无益也。䷮坎下兑上

困亨,贞,大人吉,无咎。有言不信。

刚为柔掩,君子为小人掩也。合二体言,则坎刚为兑柔所掩。分二体言,则九二为上下二阴所掩,四、五二爻为上六所掩,是皆君子为小人所掩也。兑之掩坎,上六之掩四、五,小人在上,如绛、灌之掩贾谊,公孙弘之掩仲舒是也。二阴之掩九二,前后左右皆小人,如曹节、侯览辈之掩党锢诸贤,王安石、吕惠卿、蔡京辈之掩元祐诸贤是也。卦德坎险兑说。兑在坎上,是处险而说。处险不为险所困。身虽在险之中,其心则超乎险之外,所谓乐天知命,自得其安乐。故本义曰:身虽困而道则亨,若文王幽于羑里而演易,夫子厄于陈蔡而弦歌,是处困能亨,所谓「素患难行乎患难」也,故为得正。若处困而不能亨,则是不能素位而行,而失其道矣,其得为正乎?圣人既发亨贞之旨,复曰「大人吉,无咎」者,盖处困而亨,非小人所能。此卦刚中又有大人之象,故又曰「大人吉,无咎」。言必「大人」然后能「亨」而得其正也。「吉」即「亨」,「无咎」即「贞」。

「困」而有言,何也?当困之时,欲资口舌以求免,或既困之后,欲因言以自见也。不知时当在困,其谁见信?人情世态,往往而然,圣人亦见之审矣。彖曰:「困」,刚掩也。说见卦辞下。

险以说,困而不失其所,「亨」,其惟君子乎?「险」,说,说见卦辞。处困不失其所亨,即本义「身虽困而道则亨也,其惟君子乎?」亦惟「君子」然后能之也。君子即大人,不曰「大人」而曰「君子」,为下文欲以卦体释「大人」也。盖言「困而不失其所亨」,不言其为「大人」乎,则无归著。欲言之,下文以卦体刚中解「贞大人」,又举「大人」,似赘,故以「君子」易「大人」,则上文「困而不失其所亨」有归著。下文以卦体解贞而举「大人」,不为赘,非圣人无此主张。贞大人吉,以刚中也。

言处困而能「贞」,又必「大人」然后「吉」者,盖以此卦九二、九五皆以刚而得中也。刚中则有贞之义,又有「大人」之象,故曰「贞」,曰「大人」。

「有言不信」,尚口乃穷也。彖傅此,是以卦象释「有言不信」。盖「困」之时,言固不见信于人。「兑为口舌」,此爻乃「兑」之上,又当口之处也,故其占为「尚口乃穷」。但本义不取此义,予说本小注。吴张氏

象曰:「泽无水,困,君子以致命遂志。」

兑泽在上,坎水在下,是水下漏也。水下漏则泽上枯,故曰「泽无水」。水如何下漏?只是隄岸崩决,而水漏泄耳。

君子平生所志在于忠义,而躯命吾所爱惜者,使安常无事,吾志可以直遂,固所愿也。不幸遭流离变故,二者不可得兼。行志则妨命,完命则失志,此则困之时也。这时直须致命以行吾志而已。盖命,吾所欲也,所欲有甚于命者,故不敢爱命也。孔子曰:「杀身成仁。」孟子曰:「舍生取义。」文天祥曰:「我为纲常谋,有身不得顾。」皆是事也。

初六,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,凶。

「臀困于株木」,就全卦上取;「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」,就下卦上取。「臀困于株木」,本义曰:「处困之底是矣。」曰暗之甚,尚未见得。愚谓,初六处困之底,「臀」之象也。以阴柔处之,不能自拔于困,是臀困于株木也。此卦下体坎也,坎为险,初在坎之下,所谓坎陷也,有幽谷之象。以阴柔处之,则不能自拔于坎陷,为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之象。此说与本义异,明者其择焉。

象曰:「入于幽谷」,幽不明也。

象传只解「入于幽谷」,遗了「困于株木」。

九二,困于酒食,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。征凶,无咎。

此爻本义极难看。其云有刚中之德,以处困时,虽无凶害,而反困于得其所欲之多,故其象如此。其文势似皆以「困于酒食,朱绂方来」,只云「上应之也」,不为之困,且以朱绂方来为困,未免牵强。故今只逐句讲解,于本义之文势,姑且略之耳。

九二刚中之德,以处困时,亦不免有困处。然其困也,不以凶事而以好事。其困于好事也,为「困于酒食」之象。然有刚中之德,而上应之,故有「朱绂方来」之象。其占「利用亨祀」,盖至诚亨神,神之亨之,锡以多福也。时当困处,故「征行」则有「凶」。然乃时之不偶,非其才之不足也,故「元咎」。

二,「困于酒食」,实事如何?如周公亲遭大变,破斧缺析之时,曲折调𫉬,心劳力瘁。杜诗咏诸葛孔明云:「运移汉祚难恢复,志决身歼军务劳。」可见其困处。

「困于酒食」,就困上说。「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」,泛说,不带困。「征凶,无咎」,又就困上说。

九二爻辞,可与益六三反对看。六三当得益,以其阴柔不中正,故不益以好事,而益以凶事。虽益之而以凶事,虽凶事而实益之也。九二在困之时,槩当有困,以其有刚中之德,故不困以凶事,而困以好事。虽困之以好事,虽好事而实困之也。九二朱绂方来,如文王遇太公于渭水,刘先主见孔明于隆中,是也。

象曰:「困于酒食」,中有庆也。

此传当与泰九二象传同看,只举「困于酒食」一句,「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」二句,俱兼举,故曰「中有庆也」。「庆」指「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」说。

六三,困于石,据于蒺藜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

六三上无正应,而处二、四二阳之间,其德阴柔而不中正,若求上进,则四之刚在其上,为所压而不好进,是「困于石」也。九二之阳刚在下,而三居其上,则不能以自安,如「据于蒺藜」也。上六本居相应之位,犹吾妻也,然彼此俱阴,不为吾应,如「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」也。占者如此,必无所利,故「凶」。「石」,坚重难胜之物,以比九四之刚也。三以阴柔不中不正,居四之下,而欲推乎四,则四坚不可动,是「困于石」也。「蒺藜」,刺不可据之物,以比九二之刚也。三以阴柔不中不正,居二之上,而欲藉二以为安,则二岂能承伏于其下乎?是「据于蒺藜」也。夫四固石不可犯,二固蒺藜不可据,然何以知六三之欲犯四,而前欲据二以安?三阴柔而不中正,理固应然,程传所谓「不善处困,而益以困」耳。象曰:「据于蒺藜」,乘刚也。「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」,不祥也。乘刚指九二,「不祥」明其凶也。只解「据于蒺藜」、「入于其宫」二句。「困于石」,不解。

九四,来徐徐,困于金车,吝,有终。

初六是九四正应,其来从四也,乃徐徐然而不能进,为何益?九二之刚,间乎其中,其才足以制初,而九四之不中正,其才不足为之援,故初、四相应,其理虽正,而二强四弱,其𫝑不敌,故不免为之困,是「于车金」也。夫以正应,隔于豪强而己,之才不足以相援,在四者亦可羞矣。然邪不胜正,道不终屈,卒之妄求者去,正应者合,是「有终」也。

象曰:「来徐徐」,志在下也。

言九四虽才不足以拯初,而致其「来徐徐」,然其志则在于初,而必欲拯之也。虽不当位,有与也。

言虽以不当位而不能相遇,然邪不胜正,终相得遇也。

九五,劓刖,困于赤绂,乃徐有说,利用祭祀。

九五当困之时,上为阴掩,则见伤于上,是「劓其鼻」也;其下乘刚,则见伤于外,是刖其足也。夫赤绂,蔽膝以行之物也。足既受伤,则不能行,而赤绂之服于膝,反为之困矣。如崇高莫大乎富贵,本所以荣身也,一受制于权臣,而不能自振,则富贵适足为身累。如汉献之迁于曹操,高贵乡公之受制于司马是也。夫五之被困,时命使然也。然其刚而得中,又居说体,刚中则有善处之术,说则有困亨之义,故一时虽未有出困之功,终久有出困之效,故曰「乃徐有说」。占者有刚中之德,是能积诚意,上交于神,而神必锡以多福矣,故「利用祭祀」。

他卦刚中有应,不取祭祀之占,独于升、困取之者,升之说既明,意刚中有应,在困,他无所利,独于祭祀犹宜与。然曰久当获福,则一时亦有未通者矣。象曰:「劓刖」,志未得也。「乃徐有说」,以中直也。

本刚中也。不曰刚中,而曰中直,何也?中以心言,直以理言。语曰:「人之生也直,是以理言也。」惟其中直,故终能济困而出乎困。「利用祭祀」,受福也。解「利」字。

上六,困于葛藟,于臲卼,曰动悔,有悔,征吉。

上六以阴柔处困极,终不能出于困,故有「困于葛藟,于臲卼」之象。「困于葛藟」,缠缚而不得解也。「于臲卼」,危动而不能安也。若此者,动辄有悔,故曰「动悔」。然物穷则变,故其占若能「有悔」焉,则可以征而吉矣。

象曰:「困于葛藟」,未当也。「动悔有悔」,吉行也。

以阴柔处困极,故曰「未当」。䷺巽下坎上

井,改邑不改井,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。汔至,亦未繘井,羸其瓶,凶。井者,穴地出水之处。言是成穴之地,出水之处,而其所以成穴,则人凿之也。不曰凿地掘地,而曰穴地者,就既凿掘成穴之后言,不是初凿掘也。

以巽木入乎坎水之下,而上出其水,先儒多作水桶汲水说。今不用者,以卦辞「羸其瓶」,是古人以瓦器汲水,未尝用木桶也。

以巽木入乎坎水之下,而上出其水,是水气乘木而升,出于木末,此犹井水本在下,被人汲而上出也,故其卦为井。大象传「木上有水,津润上行」,即是此象。木根着地,非水气上升,则无以润其枝叶,而木枯矣。凡栽种树木,必根本着地而活,方能引水。若根不着地,不生活,亦不能引水也。

邑可改而之他,而井则不可改。邑可迁改,则有得丧;井不可迁改,则「无得丧」。「往来井井」,井之用也。此三句就「井」上说。

「繘」,绠也,汲水之索也。汲水几至,亦未尽其绠于井,由是而羸败其瓶,则水不及物,人不得用,是「凶」也。此四句就人之汲井上说。

卦辞只就「井」上说,道理、人事在言外。本义曰:「其占为事,仍旧无得丧,而又当敬勉,不可几成而败。」是其义也。彖

曰:「巽乎水而上水,井。井养而不穷也。」

「巽乎水而上水」,说见卦辞。养而不穷,是言「井」之功用。盖既为「井」,便养物而「不穷」也。

「改邑不改井」,乃以刚中也。

「改邑不改井」,当就人事上说,不可只就「井」上说。不刚则无立,过则又难久,是不能居其所而不变也。此卦二、五皆阳,各居一卦之中,是「刚中」也。刚则不懦,中则不过,故能卓然立于斯道之中,而不为事物之所摇夺,所谓「居天下之广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,富贵不能□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」者是矣。故曰

「改邑不改井,乃以刚中也」。

「汔至亦未繘井」,未有功也;「羸其瓶」,是以凶也。

「未有功」,未有成功也。「羸其瓶」,则不但未有功也。故㓙象曰:「木上有水,井。君子以劳民劝相。」「木上有水」,即彖傅「巽乎水而上水」之义。本义:津润上行。蒙引曰:本义不解于彖傅而解于象传者,以巽乎水而上水,于井之义已明;木上有水,于井之义有稍晦尔。

「劳民」者,以君劳民。「劝相」者,使民相养。自家既又以养民,又劝之使以其类而相食,养之道始尽矣。不然,犹未也。「劳民」者,慰劳安存之意,制田里,教树畜,老者衣帛食内,黎民不饥不寒是也。「劝相」者,使民相养,出入相友,守望相助,疾病相扶持之类是也。

初六,井泥不食,旧井无禽。

井以阳刚为泉,初六阴柔则「不泉」。井以上出为功,初六居下,则功不上出,其「不泉」也,则是淤泥而已,故其象为「井泥」。其功不上出,则无以养人矣,故其象为「不食」。其井既泥,则为「旧井」矣。人既不食,则禽鸟亦莫之顾矣。

此爻纯是象占,在象中,

此是德不足以及物,而为所弃者。

象曰:「井泥不食」,下也。

象传只取居下意,不见阴柔不泉意。此是孔子之易,但得依之。「旧井无禽,时舍也」,

只是解「无禽」,略了「旧井」。「时舍」,只就井上说,如比九五

「舍逆取顺,失前禽也」例。九二,井谷射鲋,瓮敝漏。

九二阳刚,本有泉也。上无正应,下比初六,则上无当路为之汲引,下与鸟兽同群而已。故以井言,则为「井谷射鲋」;以汲井言,则为「瓮敝漏」。

「井谷」之泉,仅下射于「鲋」,无能及人也。「井谷」者,井旁穴出之水也。「鲋」是鱼属,吹沫相即曰「鲫」,相附曰「鲋」。详蒙引。

象曰:「井谷射鲋」,无与也。

只言上无正应,不兼下比初六、九三,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,可用汲。王明,并受其福。井以阳刚为泉,九三以阳居阳,乃泉之不停,污而洁者也。不幸居下之上,未离乎下,而未为时用,故虽「井渫」,不为人之食。夫以有用之才,而放弃于无用之地,在人宁无伤痛之心乎?故虽行道之人见之,亦曰:「斯井也,功不上行,泽不及物,实使我心恻。」夫此井可汲矣,而莫有汲之者,何耶?汲之者其王明乎?王明则汲井以及物,而施者受者「并受其福」矣。此爻纯是象占。在象中,「我」者,行人自我也,非指九三也。乐则行之,忧则违之。在九三本无恻,特他人见之而恻尔,故曰「行恻也」。

象曰:「井渫不食」,行恻也。

明非三自恻也。若三自恻,则鄙矣。求「王明」,受福也。

言求之而得王明,则受福也。见贤人君子,若不遇明君,未必能行其志也,圣人之意深矣。六四,井甃无咎。

以六居四而得其正,故能甃治其井。以阴柔无泉,故虽能甃治其井,而无及物之功。以其但能甃治而无及物之功,故其象为「井甃」。以其虽无及物之,而犹能修治,故其占为「无咎」。六四所谓「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弟焉」,抑亦其次者也。

凿井九仞而不及泉,犹为弃井。「井甃」而得「旡咎」,何也?要在得意而忘象。若就井而观之,则有不通者矣。象曰:「井甃无咎」,修井也。

修井是解「无咎」,言六四之柔顺得正,但能修治其井也。即无及物之功,而亦不至于自弃矣,此其所以「无咎」也与。九五,井冽寒泉食。

凡才德足以养人,皆井之有泉者也。九五阳刚中正,则才德兼茂,故为「井冽寒泉食」。

蒙引欲以中正当时位,盖欲见上出「食」字意,如此则「井冽寒泉」之义反晦。盖其所以为「井冽寒泉」者,以阳刚又且中正尔。若专就阳刚说,则与九三之「井渫」何异?意本义不言者,岂以九五自是得时位者,无待于言耶?且既以中正当时位,又以小象「中正」为兼德位,益纽捏破碎矣。

蒙引曰:「不取君位,是贤人非君人。」是矣。但不当以中正当时位尔。今当为之说云:九五一爻是得时得位者,阳刚中正,功及于物。以养道言之,是道成于己,而功覆斯民;德修于身,而泽被天下。其象为「井冽」,而其「寒泉」为人之食也,纯以象言。

象曰:「寒泉」之食,中正也。

但言「寒泉」,则「井冽」在其中;但言中正,则阳刚在其中。言五之为「井冽寒泉食」,由其阳刚而得中正也。阳刚中正,则道足以济苍生,功足以覆斯民,故为「井冽寒泉食」之象。

上六,井收勿幕,有孚,元吉。「井收勿幕」,言井为人汲取而无覆蔽也。盖井以上出为功,上六居卦之上,「井收」之象也。坎口不揜,上六适居坎口,「勿幕」之象也。夫上六之「井收勿幕」,是「有孚」也,是井之有源而出不穷也。占者若有其德,而其施不穷,则物无不济,天下之匹夫匹妇皆被其泽矣,大善之吉也。

象曰:「元吉」在上,大成也。

在上,即上出为功之象。以在上释「元吉」,如「元吉在上,大有庆也」。例言:「井之元吉者,以其在上也。」盖井以上出为功,上六在卦之上,是有上出之功也。夫在上而得元吉,则泽无不被,而物无不济,井道之大成也。易经存疑卷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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