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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易经存疑卷十

明林希元撰

系辞上传

天一、地二,天三地四,天五地六,天七地八,天九地十。此章本言天地大衍之数,揲蓍求卦之法。先言河图者,数之宗祖也。伏羲之时,龙马出河,背上旋毛圈子有自一至十之数,而其位则一、六居北,二、七居南,三、八居东,四、九居西,五、十居中。此天地精粹之气,聚于一物之身,以显造化之迹者也。然人知龙马之负图,不知河图之有数。知河图之有数,不知其为天地之数。知河图为天地之数,不知何者为天,何者为地。故夫子即是图而指出以示人曰:「某是天数,某是地数。」盖天属阳,阳之数奇,图数之奇者,皆属乎天。地属阴,阴之数偶,图数之偶者,皆属乎地。故天之数则一,地之数则二。天之数则三,地之数则四。若五、若七、若九,是皆奇数,而属乎天也。若六、若八、若十,是皆偶数,而属乎地也。此是直指点图数之属天属地者以示人,未有意义。

天数五,地数五,

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。天数二十有五,地数三十,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,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。

上既据图指点出天地之数以示人,此乃解释其义。天数五,地数五,是据其大槩而计之。天数二十有五,地数三十。天地之数五十有五,是积其全数而计之。

「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」,是略解其义。「成变化,行鬼神」,是尽发其义。意谓河图之数,奇者属天,偶者属地。即是观之,一三五七九,皆奇数,而属乎天,是天之数有五也。二四六八十,皆偶数,而属乎地,是地之数有五也。是五位也,一与二,三与四,五与六,七与八,九与十,各以奇偶为类,而自相得。盖从一至十,一变一化,以序而生出水火木金土,如兄弟第一第二之相与也。一与六,二与七,三与八,四与九,五与十,一奇一偶,各以两相合,而奇偶之相为生成。盖以五合五,一生一成,相与而生水火木金土,如夫妇之配合而生育也。天之数五,积而计之,一与九为一十,三与七为一十,而单一个五,是天之数二十有五也。地之数五,积而计之,二与八为一十,四与六为一十,又单一个十,是地之数三十也。二者合计之,天地之数共五十有五,此天地之全数,乃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。盖天以一变生水,地以六化成之。地以二化生火,天以七变成之。天以三变生木,地以八化成之。地以四化生金,天以九变成之。天以五变生土,地以十化成之。一奇一偶,相为次第,一变一化,相为生成。五行之生,莫非阴阳变合之妙,所谓成变化者如此。鬼神只在变化生成上。天一生水,是来而伸,神也。地六成之,则生者往而屈,而地六之成水者,又为来而伸矣。地六成水,神也。及地二生火,则地六又为往而屈,而地二之生火,又为来而伸矣。地二生火,神也。及天七成之,则地二又为往而屈;而天七之成火者,又为来而伸矣。天七之成火,神也,及天三生木,则天七又为往而屈;而天三之生木,又为来而伸矣。以至地八之成木,地四之生金,天九之成,天五之生土,地十之成,其往来屈伸皆是如此,皆鬼神之所在,故曰「行鬼神」。

五位相得而各有合,正是成变化、行鬼神处。五位即五数,不曰数而曰位者,位数之所居也。五数不过水火木金土之生成尔。五行之生,自微至著,自一至十,乃微著之节次,而其迹见于龙马之身也。此五行与太极图阳变阴合之五行不同。太极图说造化初生之五行,此就万物之生成言。蒙引曰:「凡物资始时属水,流行时属火。向于实则木矣,实之成则金矣。」又曰:「水质微,故居先。火渐著,故次水。木则著而实矣,故次火。金则实而固矣,故次木。土则以全体而言,故居中。」五行各有生成,其生成则分属乎天地。生于天者成于地,生于地者成于天。故水生于天一,成于地六。火生于地二,成于天七。木生于天三,成于地八。金生于地四,成于天九。土生于天五,成于地十。然水生于天一,越二三四五凡四位,而后地六成之,不亦缓乎?盖五行之生成,实相连接,只在一时。方其水之生也,而成即接之,固无天一生水,又间五位,待地六然后成之之理。特五行之生数止于五,除一二三四五生数之外,自六至十,皆是成数,而为生数之副。以五成数循序而配五生数,则六当配一,七当配二,八当配三,九当配四,十当配五。以其相配而数之,则「一变生水,六化成之」云云,本义之所云尔。然是数之在马图也,一与六居北,二与七居南,三与八居东,四与九居西,五与十居中,一生一成,恰同一位,似有人力布置之所为者,而实天地所生之自然。此所以为造化之妙,非人之所可知也。勉斋黄氏曰:造化之初,天一生水,而三生木;地二生火,而四生金。盖以阴阳之气,一湿一燥而为水火,湿极燥极而为木金也。

「五位相得」,一二三生数相连,谓之相得是也。如六则是成数,乃接五而谓之「相得」,似乎难说。蒙引曰:「一至五生数已备,至此则成数当继之矣。故五后即继以六,总是五行一气也。」今按,此说似乎可通,不然则无说矣。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,分而为二,以象两,挂一以象三,揲之以四以象四时,归奇于扐以象闰,五岁再闰,故再扐而后挂。

上言河图之数,正为易数张本尔。故此承言「大衍之数」,盖易之用也。本义谓「河图中宫之数,天五乘地十而得之」者,盖河图一个五乘一个十,便成五个十,以五个十乘一个五,便成十个五。圣人有见于此,故就中宫之数而衍之。盖一者数之始,十者数之终,但是一便含个十,数始必有终之义也。河图中数是五个一,取一个一衍之而成十,取五个一而各衍之,则成五个十矣,故曰「大衍之数五十」。程子曰:「数始于一,备于五,小衍之而成十,大衍之则为五十。」朱子曰:中数五,衍之而各极其数以至于十者,一个衍成十个,五个衍便是五十,即此可见大衍之说。

玉斋胡氏本身是一、是二、是三之数,恐未是。

朱子曰:河图五十五,是天地自然之数。大衍五十,是圣人去这河图里面取那天五地十衍出这个数。大槩河图是自然底,大衍是用意以揲蓍求卦底。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本是变化之物,然无蓍策,则其变化亦无自而显。故圣人作易,生蓍倚数,教人揲蓍求卦。「大衍之数五十」,此蓍策之全数也。蓍一百茎,可当大衍之数者,故至用以筮,则止用四十有九,其一置之不用。此五十数若全用之,则其数不行,而无以成易。必置一不用,而后其数始行,始可以成易。此则神不可知处。故本义谓出于理势之自然,非人智力之所能损益也。启蒙谓「虚一以象太极」,本义削去「不用」。蒙引谓「气有为而理无为,故虚其一以象太极之无为」。愚按,太极动静而分阴阳,太极非无为者也。况太极虽不杂乎阴阳,亦不离乎阴阳。今虚一不用,以象太极,却把太极与阴阳判而为二,尤为未稳。愚意启蒙之说非本义,所以不用,其或以此也欤?以分而为二,以象两仪观之,则四十九策未用之先,太极浑沦,阴阳未判之象也。但圣人不言尔。

群书考索曰:「揲蓍之法四十九蓍,聚之则一,而四十九隐于一中;散之则四十九,而一隐于四十九中。一者道也,谓之无则一在,谓之有则不可取;四十九者用也,静则归于一,动则惟睹其用,一在其间而不可取。此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也。

以四十有九之策,信手中分而为二,左右二手各得其一,以置之左右一大刻之间,此所以象两仪也;以右手取右大刻之策,挂于左手小指之间,此所以象人而参三才也;以左右两手之策,各四数而楪之,此以象岁之有四时也;以所揲四数之余,或一、或二、或三、或四,扐于左手中三指之两间,此以象岁之有闰月也。历法三岁一闰,五岁再闰。故揲蓍之法,左挂左揲,左归奇,右揲右归奇,凡有五节,五节之中凡有再扐,然后别起一挂,正以象五岁之再闰尔。

挂一当一岁,揲左当二岁,扐左则三岁一闰矣。又揲右当四岁,扐右则五岁再闰也,故再扐而后挂。」西山蔡氏曰:「天地之数三百六十,每岁气盈六日,朔虚六日,一岁余十二日,三岁余三十六日,以三十日为一月,更余六日,又二岁余二十四日,合前所余六日为三十日,为再闰。」

「气盈者,天之数;朔虚者,月之数。」

朱子曰:「岁有十二月,月有三十日,凡三百六十者,一岁之常数也。故日与天会而多五日二百三十五分者为气盈,月与日会而少五日五百九十二分者为朔虚,合气盈、朔虚而闰生焉。」据此,气盈、朔虚俱不至六日。蔡氏云:「六日者,举成数也。」按:此其大略者尔,其详当观。书:「帝命羲和,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,以闰月定四时成岁。」蔡传。

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

坤之策百四十有四,凡三百有六十,当期之日。

上言揲蓍求卦之法,于造化既有所象;此言过揲之策,于造化亦有所象。乾坤之策,二篇之策,皆过揲之策也。朱子大传所谓乾、坤二篇之策者,正以其挂扐之外见存蓍数为言尔。盖揲蓍之法,凡三揲挂扐通十三策,而见存三十六策,则为老阳之爻;三揲挂扐通十七策,而见存三十二策,则为少阴之爻;三揲挂扐通二十一策,而见存二十八策,则为少阳之爻;三揲挂扐通二十五策,而见存二十四策,则为老阴之爻。大传专以六爻乘二老而言,故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。书命羲和曰: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。」本义曰:凡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,又不彀六日。本文曰: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者,举成数而言也。

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一爻三十六,二爻七十二,三爻一百单八,四爻一百四十四,五爻一百八十,六爻则二百一十有六也;

坤之策百四十有四:一爻二十四,二爻四十八,三爻七十二,四爻九十六,五爻百二十,六爻则百四十有四矣。

又曰:

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者,以老阳之数计之也。坤策亦然,故承此而言。

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者,皆老数也。本义曰:凡阳爻百九十二,得六千九百一十二,策重老阳之数也。阴爻亦然。

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当万物之数也。

朱子曰:二篇之策当万物之数,亦是取象之辞,不是万物恰有此数。二篇之爻,总有三百八十四爻,阴阳各半。阳爻一百九十二,一爻三十六,策总得六千九百一十二,策阴爻一百九十二,一爻二十四,策总得四千六百八,策阴阳总合。万有一千五百二十。此当万物之数。

当万物之数,盖万物之数至多也,而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亦多之至也,故以为当万物之数。

是故四营而成易,十有八变而成卦。分二挂一条,正是揲蓍求卦之法。此四营而成易也。其成内外卦,只是自此而积之尔,故曰「四营而成易」。十有八变而成卦,易即变也。故「四营成易」之下,即继之十八变方成卦也。八卦而小成。

上言十有八变而成卦,此言八卦而小成,明卦之有内外体、大小成也。盖四营而成一变,三变则成一爻,九变则有三爻。此时既成八卦,于六画之卦则为小成也。蒙引曰:上言一变,遂乘势说到十有八变而成卦处,中间内体一节未及发,故翻足之以此句

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

引伸是自十八变成卦之后而引伸之,不是自八卦小成而引伸之。此与易学启蒙之说不同,蒙引有辨。言既十八变而成卦,由是引而伸之,视其爻之变不变以为动静,则一卦可变而为六十四卦。又以一卦为准,触其类而长之,则六十四卦每卦皆可变为六十四卦,凡有四千九十又六卦也。变而至是,不可复加矣,故曰「天下之能事毕矣」。

显道神德行,是故可与酬酢,可与祐神矣。

上言揲蓍求卦之法,成于十有八变,极于引伸触类,则其法已尽矣。此则语其功效以示人也。道是易中之所具者,如所谓吉凶消长之理,进退存亡之道是也。当夫十有八变之后,引伸触类之余,观其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则此理昭然于卦爻之辞,是道因辞而显也。德行是民生日用之所行,如建侯、行师、婚媾、祭祀、涉川、攸往是也。万民疑于吉凶之途,而莫知趋避,则民行无由济,其德行滞而不通。及以蓍问易,十有八变之后,引伸触类之余,则见其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而吉凶之理,皆具于卦爻之间。由是用之以作事,则吉以之趋,凶以之避,民皆亹亹忘倦,勉勉不怠,而民行以济,德行以通,有若神明之所为者,故曰「神德行」。后章「变而通之以尽利,鼓之舞之以尽神」,即是此意。

道是吉凶之理。德行是趋吉避凶之事。问易者,必因数而得辞,因辞而见道,见道而后德行可成,此其序也。本义以「显道」属之辞,「神德行」属之数,似失其序矣。况此章专指蓍卦,未及乎辞,若去「辞」字,不道显道、神德行俱归之蓍,尤似洁净。但不知朱子当时为何似?此分释。

酬酢祐神,总承「显道」、「神德行」,不必分属上文。子曰:知变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为乎?

变化之道,皆神之所为也。故能知变化之道,则知神之所为。此夫子有见于易数而重致叹,颇似中庸「苟不固聪明圣智达天德者,孰能知」之意思。右第九章

「易有圣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」

凡人用易有两样,卜筮是一样,所谓「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」是也。有不用卜筮是一样,所谓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是也。如孔子曰:「假我数年,五十以学易,可以无大过。」又如先儒所谓孟子善用易,此不用卜筮者。此章「以言者尚其辞」,是不用卜筮;「以动者尚其变」,是用卜筮;「以制器者尚其象」,亦有不用卜筮者。此须兼动静言。

以言不是空言,是欲断事也,如隽不疑引经断狱是也。南人有言曰:「人而无恒,不可以作巫医。」子曰:「善夫!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,不占而已矣。」此尚辞以发言也。盖易辞该天下之事理。子曰:

「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系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。」其该天下之事理可见。故曰「所乐而玩者,爻之辞也」。尚其辞以发言断事,则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矣,故曰「以发言者尚其辞。」事物交接,念虑初起,经营筹度其应接之方,是之谓「动」。凡人揲蓍求卦,四营而为一变,其所余之策,或一或二、或三、或四,随其所趋而无一定。三变之后,所余之策,或七、或八、或九、或六,随其所趋而无一定。是之谓「变」。应接之初,不可执定要如何,惟视蓍策之变,看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然后以之应接。如得卦爻事理无失,是可作也,可作则作,无专主焉。如是卦爻事理有失,是不可作也,不可作则止,无定执焉。是之谓「尚变」。盖动者事之未成,变则象之未定者也。旧说人之举动不可执滞,当如蓍策七、八、九、六之变之无定。愚按:依此说,则以动尚变为空虚,初不粘蓍策卦爻之变化,恐尚有碍。如愚说,于不可固滞之意自在也。学者细思,当自得之。象是变之已定,如六画纯阳为乾之象,六画纯阴为坤之象;一阳动于五阴之下为复之象;一阴伏于五阳之下为姤之象。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皆然。器是动之已成,如「建侯」、「行师」、「婚媾」、「祭祀」、「涉川」、「攸往」之类是也。凡此等事,皆具之易,易之所具,自有其象。如屯初九,则有建侯之象;师贞丈人吉,无咎,则有行师之象;屯之六二,则有婚媾之象;随之上九、升之六四,则有祭祀之象;需卦,坎水在前,乾健临之,则有利涉之象。人之制器,取其象而法之,则不愆不忘,而事以之济矣。故曰「以制器者尚其象」。以动尚变,以制器尚象,只是一事而分始末尔。占不外乎辞,系于卦爻之下则为辞。揲蓍求卦,看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其辞之或吉或凶,在所当用,则谓之占。用易卜筮以知吉凶者,则当考其占也;考乾「元亨利贞」之辞,可知其吉也;考乾上九「亢龙」之辞,可知其凶也。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然,故曰「以卜筮者尚其占」。蒙引曰:「不可泥卜筮字,泥卜筮字,则须卜筮后方得占,如何乃取占以用之于卜筮?」愚谓依愚说,用易以卜筮者,则当考其占、其辞,未为不顺。若依蒙引,谓泥卜筮字是取占以用于卜筮,乃拘上三句,欲一例观之,恐圣人之言不若是之拘。况卜筮明是实事,乃作假借字说,不惟失了本来面目,且又多事。学者细思,当自得之。是以君子将有为也,将有行也,问焉而以言。其受命也如响,

无有远近幽深,遂知来物。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与于此?

本文「问焉而以言」,本义曰:「发言处事。」又是添字,恐不是圣人本意,亦无揲蓍求卦去发言者。依愚见,以言当作问易之言。朱子小注曰:「言是命龟受命如响,龟受命也。」此说当从。若作发言去处事,则少有处事而必用言者。若发言处事平重,则不应本文遗了「事」字,故以言作问易者之言为当。远近幽深,如事在千里之外,百年之久,远也;在几席之下,旦夕之间,近也。事有在幽暗之中,如汉、唐诸臣之谋诛宦官,宋太祖、太宗之谋代周,是幽也。事有祸几之所伏,如曹、刘割地基于天下英雄,使君与操之一言,武后在唐太宗时为才人,李淳风谓其人已在陛下宫中,是深也。通典以造化气数之推迁为幽,人心念虑之发动为深,似未是。盖来物吉凶也,人事方有之。若造化气数之推迁,远了人心念虑之发动,则是「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」者,又安得为深?

无有远近幽深,遂知将来之吉凶。于此见易辞为天下之至精。盖当初圣人系辞,是看得卦爻中义理是如此,然后设个虚象来说,于万事无不该。如乾初九设个「潜龙」之象,其占曰「勿用」,看随甚样人皆用得,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皆如此,所以曰「天下之至精」。若说得执杀,不能该天下之理,便是粗底事,理不为精矣。朱子学易篇:理定既实,事来尚虚。用应始有,体该本无。稽实待虚,存体应用,可味至精之意。

云庄刘氏曰:「筮法,占卦爻之辞,然其辞或有不相应者,吉凶何自而决?盖人于辞上会者浅,于象上会者深。伏羲教人卜筮,亦有卦而已,随其所遇求之,卦体、卦象、卦变,无不应矣。文王、周公之辞,所该终有限,故有时而不应。必如左传、国语所载卦体、卦象、卦变而推互体,始足以济辞之所不及,而为吉凶之前知尔。读易者不可不察也。」

愚按,圣人至精之言,只是大纲,且据易辞而赞之尔。要之,于辞上会者浅,于象上会者深。信如刘氏之说。予于虚斋易蒙引序云:「易可象而不可言,可言而不可尽。」意正如此,学者不可不知。

参伍以变,错综其数。通其变,遂成天地之文;极其数,遂定天下之象。非天下之至变,其孰能与于此?

「参伍以变」,是一个数目。既以三数之,复以五数之。如三十个钱,以三数之,得十个三,是三十也;以五数之,得六个五,五六三十也。揲蓍之法,自四营而三变,只是一下数去,无一数而复重参伍以数之事。曰「参伍以变」,亦是借其字样以显一先一后,更相考核,以审多寡之实之意尔。

「错综其数」,朱子语录谓六对九,七对八,便是东西相对为错;六上生七为阳,九下生八为阴,便是上下为综。愚谓若只得七、八,则无上下矣。谓六便对九,七便对八,亦是揲时所无,只是寻个九、七来与六、八对尔。依愚见,「错综」二字,只是三变之际分布蓍策,三变之后总挈蓍策尔。如一变之后,置挂扐之策于格上第二小刻,二变之后置挂扐之策于格上第三小刻,此所谓「交而互之」,一左一右之谓也。三变之后,将所置三刻之策总取起来计算,看是九是六、是七八,此所谓「总而挈之」,一低一昂之谓也。

一变之中就有参伍,如左挂、左揲、左归奇,参也;右揲、右归奇,伍也。

文者,阴阳老少之称。方其一变之余,所得之策,非一、二则三、四未知其为七、八、九、六,阴阳老少之文未成也。及三揲两手之策,是之谓「通其变」。其所得之策,非七、八则九、六,七为少阳,八为少阴,九为老阳,六为老阴,是天地之文于是乎成矣。

三变之后,方见错综,如三变之策,布而为三错也,挈而为一综也。其所得之策,非七、八则九、六,未见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动静之象未定也。自三变而十八变,是之谓极其数。是时所得之卦,如六画皆七则为纯乾,六画皆九则乾变而之坤;六画皆八则为纯坤,六画皆六则坤变而之乾;是卦爻动静之象于是乎定矣。蒙引曰:「通其变」,谓变到极处,而天下之文已成;极其数,谓数到完处,而天下之象已定。又曰:动与变不同,如九、六变也,七、八不变。至于动,则或九、六为动,又或五爻为九、六,则一爻得七、八为动者矣。动则不分九、六与七、八。

「天下之至变」,谓圆神不倚,变化无方也。惟其如是,故能为多为寡,为奇为偶,为老为少,为动为静,莫知其方,惟变所适,故曰:「非天下之至变,孰能与于此。」参伍错综、通变极数,均是尚变、尚象之事。

易无思也,无为也,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。非天下之至神,其孰能与于此?

上言尚辞、尚变、尚象、尚占之事,以至精、「至变」赞之。此则推本于至神,即本义所谓四者,易之体所以立,而用所以行也。要不过前章「神无方而易无体」之意尔。神其体,变其用也。

易只蓍卦,蓍卦本是个无商度底事物,故曰「无思无为」。「寂然不动」,是言人未揲蓍求卦之时。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」,即是上文「遂成天地之文」,遂定天下之象,「受命如响,遂知来物」之意。盖即上文而再滕说,以归于至神也。言易不外蓍卦尔,蓍虽有象变,然其未动也,只是四十九之枯茎而已。卦虽有辞占,然其未显也,只是六十四卦之形画而已。思出于心,易则无心也,何思之有?为起于思,易既无思也,何为之有?方人之未问易也,蓍在椟,卦在册,如洪蒙之未判,如朕兆之未形尔,此其寂然不动者也。及人之问易也,象变辞占因之而得,吉凶悔吝因之以报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焉。若此者,是其至神之妙,无有方所,故能有感即通之如是也。使非天下之至神,孰能与于此哉?

夫易,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。

上言尚辞尚变尚象尚占既毕,此欲明上文所为圣人之道也。故曰:

夫易,圣人所以极深而研几也。要之,极深研几,只是上文之至精至变尔。言辞占为天下之至精,而受命如响,遂知来物,则辞占也者,是圣人之所以极深者也。象变为天下之至变,而参伍错综,成文定象,则象变也者,是圣人之所以研几者也。盖天下之事,随其得失,莫不有吉凶之报。然当其作事之始,吉凶未见而其理隐于未形,所谓深也。辞占则受命如响,遂知来物于吉凶未形之几,而预先穷究出其理以告人,是有以极其深也。蓍策未动之先,阴阳老少、卦爻动静未知其所分,事之吉凶悔吝未知其所判,其理最是微妙难见,所谓几也。象变则因蓍而形,因揲而得,卦爻之阴阳、老少动静,事之吉凶悔吝,无不研究出来示人,是有以研其几也。惟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;惟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。易惟圣人所以极深也,则天下之人迷于吉凶之途而莫知所趋避者,今则知其孰为吉而在所当趋,孰为凶而在所当避,天下之心志于是乎通矣。易惟圣人所以研几也,则天下之人眩于趋避之故,而莫知所为者。今则以之而成文定象,以之而用动制器,天下之事务于是乎成矣。

惟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此又即上文之意而归之神,与上文「易无思无为」一条意思相似。言几深之所在,即神之所在也。惟神也,故其所以通志成务者,皆不待疾而自速,不待行而自至。言其不用人力也,方是神之所为。

子曰:

「易有圣人之道四焉」者,此之谓也。

此承上文之意,而用首章之句以结之。

夫易,圣人之所以极深研几,通志成务如此。故曰「易有圣人之道四」者,此也。此章是尽上章未尽之意,蒙引说亦明白。右第十章。

子曰:夫易何为者也?夫易,开物成务,冒天下之道,如斯而已者也。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,以定天下之业,以断天下之疑。

此承上章言卜筮之事,亦尽前章未尽之意也。「开物成务」,知行之意。示人以吉凶之途,使知所趋避,而迷惑以之开,是「开物」也。既知吉凶之所在,而吉以之趋,凶以之避,事务以之成,是成务也。「冒天下之道」,言天下道理,皆在其罩冒之中,无所遗漏。盖举凡天下之事,小而涉川攸往,大而建侯行师,精及无形,粗及有象,其吉凶悔吝之理,而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无不包括。随人以事问易,而易皆有以开物成务,所以说「冒天下之道」。语类曰:易之为书,因卜筮以设戒,逐爻开示吉凶,包括无遗。如将天下许多道理包藏在中,故曰冒天下之道。如「利用为大作」一爻,象只曰「下不厚事也」。自此推之,则凡居下者,不当厚事,如子于父、臣于君,僚属于官长,皆不可以逾分越职。纵可为,亦须是尽善,方能无过,所以有「元吉无咎」之戒。愚按,必依此说,方说得「冒天下之道」。若一爻只管一事,则爻只三百八十四,何足以尽天下之事变而冒天下之道哉?

「圣人以通天下之志」三句,承上文「开物成务」言。易以开物,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;易以成务,故圣人以定天下之业。圣人用易,通志定业,则天下之疑惑于是乎断矣,故曰「以断天下之疑」。「是故」字轻,若依愚此说亦通,但系辞传中此类甚多,如

「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」,

「是故列贵贱者存乎位」,

「是故蓍之德圆而神」之类可见,

是故蓍之德圆而神,卦之德方以知,六爻之义易以贡。圣人以此洗心,退藏于密,吉凶与民同患。神以知来,知以藏往,其孰能与于此哉?

古之聪明睿知,神武而不杀者夫!

此言圣人无卜筮而知吉凶,必先有此,然后作易以前民用。故语类谓「此言圣人作易之本。」

凡物圆则流动,流动则神;方则止定,止定则知。蓍方其四营之时,初莫知其为一、为二、为三、为四。及三变之时,又莫知其为七、为八、为九、为六,是圆转而不定,变化而无方也。故曰「其德圆而神」。卦是揲蓍得者。方其始揲之时,未知其为何卦何爻,吉凶之理茫然未知。及夫十有八变之后,看所得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而卦爻所具之理,或为吉,或为凶,皆一定而不可易,故曰「方以知」。方者,一定而不转移也。知者,中藏是非之理也。

六爻之义,变易以告人。如乾之六爻,则有潜、见、惕、跃、飞、亢之殊;渐之六爻,则有干、磐、陆、木、陵、逵之异。此其变易告人处。贡曰「告」是即书「冒贡于非几」之「贡」字。圣人体具三者之德,而无一尘之累,便似把他来洗濯自家心一般。语类曰:「是以那易之理来洗自家心了,更没些私意小知在里许。」

清明在躬,志气如神,此圣人圆神之德也。来是吉凶之朕兆已萌而将来者也。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;国家将亡,必有妖孽。是以圣人清明在躬,志气如神,祸福将至,善必先知之,不善必先知之。故曰「神以知来」。文理密察,足以有别,此圣人方知之德也。「往」,是吉凶虽未有朕兆,而其理已一定者也。书曰:「惠迪吉,从逆凶」,惟影响是矣。圣人文理密察,足以有别。何者为吉?何者为凶,其理都藏在胸中了,故曰「知以藏往」。梅福曰:「方今君命犯而主威陵,外戚之权日以益隆。陛下不见其形,愿察其影,是知其藏往之德者也。」

「吉凶与民同患」,言吉凶之来,不知趋避,民以为患,圣人亦与人同也。趋吉避凶,圣人与民同;藏往知来,圣人与民异。此其所以为圣人欤!

「古之聪明睿知」与「神武不杀」,是二项,盖承上文「神以知来,知以藏往」而言。此惟古之聪明睿知,不假卜筮而知吉凶,亦犹神武有以服人,而不假杀伐之威者也。故本义曰:「得其理而不假其物之谓。」

是以明于天之道,而察于民之故,是兴神物,以前民用。圣人以此斋戒,以神明其德夫。

上言圣人无卜筮而自知吉凶,已具作易之本。此承言圣人作为卜筮,教人知吉凶,以终上文之意也。是「以」字是承上文,言圣人聪明睿知,具圆伸方知之德,不假卜筮而知吉凶。是以上而天道则明之,下而民故则察之。明天道如何切于作易?盖天道不外太极阴阳变化之理而已。自太极而两仪,两仪而四象,四象而八卦,八卦而六十四卦,莫非天道之自然,圣人固已默会于心。而龙马负图出河,自一至十之数,具天地变化生成之理,又有以启圣人之独知。蓍茎之生,其茎丈长,其丛满百即其半,又有以合天地大衍之数。神龟之生,戴九履一,左三右七,二四为肩,六八为足,五十居中之文,又有以合乎阴阳之数。凡此皆天之道,而圣人之所明也。察民故如何切于作易。爱恶相攻而吉凶生,

远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伪相感而利害生,必然之理也。然斯民之生,蚩蠢无知,方迷于吉凶悔吝利害之途,而莫知所趋避,此则生民之故,而圣人之所察也。圣人明于天之道,则知易卦之可作,而蓍龟可用之卜筮。察于民之故,则知民迷于吉凶之途,不可不有以开其先。于是兴蓍之神物以教民筮,兴龟之神物以教民卜,使民用有以开其先,而民行因之以济。此圣人作易教人卜筮之事也。圣人既作卜筮,教人知吉凶,自家亦斋戒以考其占,使其心神明不测,如鬼神之能知来,此又圣人之用易也。盖卜筮未作,圣人固不假之以知来;卜筮既作,圣人亦假之以知来,不以己之能知吉凶而不用,此圣不自圣,乃圣人所以为圣,非若夫人之侮慢自贤也。

是故阖户谓之坤,辟户谓之乾。一阖一辟谓之变,往来不穷谓之通。见乃谓之象,形乃谓之器,制而用之谓之法,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谓之神。

此发明上文「兴神物以前民用」之意。乾坤变通,言化育之功,蓍龟之所由生也。见、象形器,言生物之序,蓍龟之所生也。制用之法,民用之神,正是兴神物、前民用之事,盖原始要终而言之也。天道流行,发育万物,方其利贞之时,气机自外而收敛于内,如户之阖,则谓之坤。及其元亨之时,气机自内而发泄于外,如户之辟,则谓之乾。阖之后继之以辟,辟之后继之以阖,则谓之变。阖往而辟来,辟往而阖来,来而复往,往而复来,而无终穷,则谓之通。乾坤变通,此造化之功,所以发育万物者也。万物之生于造化也,当资始资生之时,朕兆方萌,而形容未著,胚胎初露,而体质未成,特依稀仿佛之可见而已,是故谓之象。及其各正保合之时,形容已著,而各成物宜,体质已成,而各适其用,已有规矩法度之可观,是故谓之器。见形象、器,生物之序也,而蓍龟已生于其间矣。

万物生于造化,同具阴阳之理,皆可以取用,然不若蓍龟独得其理尤全也。故圣人取蓍而制之,用之以卜,取百茎而用其半,以合于大衍之数,以四十有九之茎为分揲挂扐之法,积其归奇之策,以为七、八、九、六之数,以成天下之文,定天下之象。此制蓍而用之也。太卜掌三兆之法,曰玉兆,曰瓦兆,曰原兆;卜师掌开龟之四兆,曰方兆,曰功兆,曰义兆,曰弓兆。龟人以其方之色与体辨六龟之属,占人明火𦶟燋,依四时以灼龟之四足,以体、色、墨、坼辨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之兆,察其体之吉凶,色之善恶,墨之大小,坼之微明,以知吉凶。此制龟而用之也。

圣人既制卜筮之法,民用之以出而利,用之以入而利。斯民见其利,咸相率而用之,欢欣鼓舞,亹亹忘倦,莫知其然,此则谓之神也。神者,妙而不测之名。民之趋吉避凶,出于心欢意肯,莫知谁之所使,有不可得而测度,所以谓之神。故本义曰:「百姓自然之日用。」言自然而然,莫使之然也。

是故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。上言圣人制蓍以筮,此言圣人画卦。盖蓍之体也,非蓍则卦不行,然非卦则蓍不立,所以圣人言蓍而必及卦也。

谓制蓍筮之法为民用之神,固圣人兴神物以前民用也。然使易卦不作,此蓍亦何由而立哉?以圣人之作易言之,夫易不过一阴一阳之变化而已。自两仪而四象,自四象而八卦,皆阴阳之变,谓之「易」也。然阴阳之所以变化者,有个理为之主宰。理即太极也。是太极也,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。阴阳之分,本于太极之动静。易卦之初,左一阳画,右一阴画,则两仪由此而立,是太极生两仪也。然阴阳生生不已,太极动静随在而分。两仪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,而为画者四,则为太阳、少阴、太阴、少阳,而四象于是乎成矣。四象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,而为画者八,则为乾兑离震巽坎艮坤,而八卦于是乎成矣。八卦已成,则六十四卦亦不过因此而重之,而蓍策之用自此起矣。

八卦定吉凶,吉凶生大业。

此八卦该六十四卦,盖六十四卦不过八卦之加重尔,故能定吉凶。

八卦既成,则阴阳往来交错于其间,时有消长之不同,事有当否之或异。时之长,事之当者则得吉;时之消,事之不当者,则得凶。是吉凶于是乎定矣。吉凶既定,则吉以之趋,凶以之避,而大业于是乎生矣。蒙引曰:如乾卦纯阳至健,其道大通而至正,此其时之长也。而「至正」二字,又含有事之当焉,则其占为「元亨」而「利贞」矣。如屯卦以震遇坎,乾坤始交而遇险陷,此其时之消也。能动虽可以亨,而在险则宜守正而未可遽进。不遽进则无害,若遽进则事不当而有害矣。此可见八卦定吉凶处。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,变通莫大乎四时,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,崇高莫大乎富贵。备物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莫大乎圣人。探赜索隐,钩深致远,以定天下之吉凶,成天下之亹亹者,莫大乎蓍龟。

此节是赞蓍龟功用之大,举天地、四时、日月、富贵,圣人不过引起以归于蓍龟尔。大意谓易卦之作,吉凶虽由之而定,大业虽由之而生,然无蓍龟,则易卦之用何自而行哉?故遂承而赞之曰:

「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」云云,而终之曰「探赜索隐,钩深致远,莫大乎蓍龟。

成象」。天地之间,皆法象也,而天地为尤大;日月星辰之上下,昼夜之往来,万物之始终,皆变通也,而四时为尤大。星辰之灿烂,云汉之昭回,皆悬象著明也,而日月为尤大。凡居乎民上,自士以至于公卿,皆崇高也,而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为尤大。百工技艺之人,皆能创物以利用也,而备物以致用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,则圣人为尤大。一说,「立成器以为天下利」,只是足上文「备物致用」意,然必如蒙引说,然后义理始备。盖圣人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撙节爱养之事尚多,不止「立成器以为天下利」也。

赜隐、深、远,依上文「远、近、幽、深」例,当作四项说,皆以作事说。徐氏以「赜隐」为物象,亦不是。

赜,杂乱也。如众论纷纭不一,说这样吉,或说那样吉。如曹操南下,吴诸将或欲纳降,或欲击之,众论纷纭不一,则当用蓍龟以决之,此「探赜」也。大舜「执两端而用中」,即此意,但彼不用蓍龟尔。隐是幽暗之中,如李训、郑注之谋诛宦官,宋太祖、太宗之谋代周是也。「深」是事有吉凶之理,其几则伏而未形。如李淳风所谓「女子昌杀唐子孙殆尽,其人已在陛下宫中」,可谓深矣。又如王安石变法,其祸至于基宋之乱,亦是深处。推此类可见也。

「远」是事在千里之外、百年之后者。「定天下之吉凶」,使天下之人作事,孰为吉,孰为凶,其理皆自此而定也。「成天下之亹亹」,使天下之人趋吉避凶,勉勉不怠,自此而成也。

莫大乎蓍龟,言术数之学、谶纬之书,皆足以前知,若求其精者,则莫大于此也。

是故天生神物,圣人则之;天地变化,圣人效之。天垂象,见吉凶,圣人象之。

此言圣人作易之所由。神物,蓍龟也,圣人则之,而立卜筮之法。日月星辰,昼夜寒暑之往来、人物之生死荣悴,天地变化也,圣人效之,而为蓍策卦爻,阴变为阳,阳化为阴之变化。日月星辰,顺度则吉,逆度则凶。风寒雨旸,顺时则吉,不时则凶。此天垂象见吉凶也。圣人象之而为卦爻之吉凶,盖顺理则吉,逆理则凶也。

「河出图,洛出书,圣人则之」,

从来皆祖汉儒孔安国、刘向、刘歆诸儒之说,谓伏羲则河图以作易,大禹则洛书以祖范。本朝大儒王祎谓洛书与河图并出于伏羲之世,圣人则之,并则图、书,以汉儒之说为非议,其可疑六。其三云:先儒有言,河图之自一至十,即洪范之五行;而河图五十有五之数,乃九畴之子目。夫河图固五行之数,而五行特九畴之一尔。信如斯,则是复有八河图,而后九畴乃畴也。若九畴之子目,虽合河图五十有五之数,而洛书之数乃止于四十有五。使以洛书为九畴,则其子目已缺其十矣。六疑俱有理,而此尤为精切。今子因其说,复为之说云:

「昔伏羲继天而王,正人文当兴之时,龙马负图而出于河,有天一地二、天三地四、天五地六、天七地八、天九地十之数。神龟负文而出于洛,有戴九履一、左三右七、二四为肩、六八为足之数。圣人则之于河图也,虚其中十五以象太极,则阳数只有一三七九,合之为二十,阴数只有二四六八,合之亦二十,两仪之象也。太阳居一而连九,少阴居二而连八,少阳居三而连七,太阴居四而连六,四象之象也。其于洛书也,虚其中五以象太极,则一九三七合为二十而居四正之位,二八四六亦合为二十而居四隅之位,两仪之象也。四正以一含九、三含七,四隅以二含八、四含六,四象之象也。于河图也,析四方之合以为乾、坤、坎、离,补四隅之空以为兑、震、巽、艮。于洛书也,四方之正以为乾、坤、坎、离,四隅之偏以为兑、震、巽、艮,八卦之象也。河图以五生数合五成数而同处其方,盖揭其全而道其常,数之体也。洛书以五奇数统四偶数,而各居其所,盖主阳以统阴,而肇其变,数之用也。中为主而外为客,故河图以生居中而成居外;正为君而侧为臣,故洛书以奇居正而偶居侧。洛书之奇偶相对,即河图之数散而未合者也;河图之生成相配,即洛书之数合而有属者也。二者名异而实同。谓之实同者,皆本于天一至地十之数;谓之名异者,河图之十,洛书之九,其指各有在也。」

愚按:圣人则河图、洛书之说,自孔子而后,经邵康节、程伊川、朱紫阳、真西山、蔡九峰、胡玉斋等诸儒,如出一口。更五百余年,至王华川先生,独以为非。今取其说,与诸儒较论,果无得而易。予尝谓义理之微,非一人所能知,而天地之秘,不一时而尽泄者,正以此尔。乃更为之说,从前之说,俱因诸儒尽行削去,仍列河、洛二图于后,以待学者之详考云。易有四象,所以示也。系辞焉,所以告也。定之以吉凶,所以断也。

上言圣人作卜筮之法,尽矣。此言象变辞占,所以终卜筮之事也。易有四象,虽只言象变,就在象中;定之以吉凶,亦只在系辞内。易中有老阴、老阳、少阴、少阳之四象,随其所趋,而卦爻以之成,故曰「所以示」。如六爻皆老阳,则为「乾」变之坤;皆老阴,则为「坤」变之乾。余仿此。圣人逐卦逐爻各系以辞,乃阐卦爻所具之理以告人。如「乾,元亨利贞」之辞,则阐乾大通至正之理以告人;「坤,利牝马」之辞,则阐坤柔顺中正之理以告人。故曰「所以告」。卦爻有吉凶,圣人系辞,于吉者则定其为吉,如曰亨,曰利,曰无悔无咎,皆吉之类也。于凶者则断其为凶,如曰悔,曰吝厉,皆凶之类也。若此者,正缘人疑于吉凶之途,而莫知趋避,故从而判断之,使人不疑于所往尔,故曰「所以断」。右第十一章。易曰:「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」子曰:「祐者,助也。天之所助者,顺也。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履信思乎顺,又以尚贤也。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也。」

履信思顺,就上九本身说,不云履九五之信,思九五之顺。尚贤,方作尚九五之贤。盖自己信顺,而又能用贤,所以受祐于天,吉无不利也。

子曰:「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」然则圣人之意,其不可见乎?子曰:「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,系辞焉以尽其言,变而通之以尽利,鼓之舞之以尽神。」

前章言卜筮之事,此言象卦变通,备卜筮之本末也。盖易非象卦无以立本,非变通无以达用,故如此立言。后面节节发明此意。第二节,「乾坤成列」,乾坤字指卦象。「易立乎其中」,「易」字指变通。「形而上之道,形而下之器」,又是言卦象。化裁之变,推行之通,又是言变通。「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」,是答「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」,即是下系传。「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观鸟兽之文,与地之宜,于是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类万物之情」,意天下物理,不外阴阳、消息两端而已。如所谓「幽明之故,死生之说,鬼神之情状」,以至雨风雷露之聚散,羽毛鳞甲之生死,百谷草木之荣悴,是皆阴阳之消息也。圣人只设一阴一阳两画以象之,而天下许多物理皆尽于两画之中矣,故曰立象以尽意。

天下之人,循性而动者谓之情,拂性而动者谓之伪。其情伪千变万化,难得穷尽。

圣人设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则天下之情伪,皆有以包括之而无余矣。如乾九二刚健中正,九五阳刚中正,是情也。九三重刚不中,上九过于上而不能下,是伪也。又如蒙九二以可亨之道发人之蒙,又得其时之中,情也。六三见金夫不有躬,伪也。自此推之,不能尽书。

圣人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尽天下之事理,则卦爻之辞,能尽天下之言,可见也。如乾初九:「潜龙勿用」,未仕者得之,则当隐约以待时。在仕者得之,则当引身而退避。在庶民得之,则不利有所往。在商贾得之,则宜深藏而不市。若以天子之尊而得此爻,亦或时当主静,事当谨密。即乾初九一爻之辞,而天下之人皆可用。如此则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辞,足以尽天下之言也,可见矣。故曰:「系辞焉以尽言。」变是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之变,即七、八、九、六之数也。阳数九为老,而七为少。阴数六为老,而八为少。老变而少不变,若六爻变至四爻,则以不变者为主,是又以七、八为变也。圣人制揲蓍求卦之法,为七、八、九、六之变,则所成者何卦?所值者何爻,而吉凶之理皆有一定矣。由是以卦爻所具之理,见于行事,吉以之趋,凶以之避,则事变以之而通矣,故曰「变而通之」。变而通之,则民行以济,有吉利而无凶害,凡可以为生民利者,无所不尽矣,故曰「以尽利」。

鼓舞,是以通变之利,鼓舞天下之人。盖既变通以尽利,人见其利,皆乐为之,而亹亹忘倦,便似有以鼓舞之也。上章「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,谓之神」,亦是此意。

乾坤,其易之缊耶?乾坤成列,而易立乎其中矣。乾坤毁,则无以见易。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。

此与下一节,是明上文「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」意。此节专言象卦,下节方言尽意、尽情伪。所谓「乾坤」,即象卦也。所谓形而上之道,即为情伪也。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,要不外阴阳、奇偶二画而已,故曰「乾坤两画,其易之缊」。「乾坤成列」以下,皆发明其意。本义:缊,所包蓄者,犹云衣之著。盖丝绵为衣之著,乾坤两画为易之著,亦犹衣之有著也。「易之缊」,犹云易之体骨。

「易之缊」与「易立乎其中」之「易」字不同。「易之缊」之「易」是易书,「易立乎其中」之「易」是易之变。

言「乾坤两画,其易之缊」耶?何也?盖圣人画卦,自太极而两仪,自两仪而四象,自四象而八卦,乾坤二画随在对峙,陈布于方策之上,而其位不容以易置,是「乾坤成列」也。是虽未及乎蓍策卦爻之变化也,然蓍策卦爻之变化,阴阳之两画已为之本也。设若无此阴阳之两画,则蓍策卦爻之变化者谁为之乎?故曰:「乾坤毁,则无以见易」。夫阴阳之两画,全赖蓍策卦爻之变化以行也,若无个蓍策卦爻之变化,则彼图中之阴阳卦画亦徒设而已,何所用之?故曰:「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」。此是言蓍策卦爻之交相为用。「乾坤毁,则无以见易」,见卦爻阴阳二画不可无也。「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。」见蓍策卦爻之变化不可无也。易不可见,本因乾坤毁,是本无乾坤也。乃曰「乾坤或几乎息」,似无自来。盖此是圣人两举卦爻蓍策来说,见其不可相无,不可执泥首尾之相因,执泥则难通矣,得意忘言可也。

阴阳奇偶二画乃易之体蓍策变化乃易之用。下节「形而上之道」「形而下之器」是明易之体,「化裁之变」至「措之天下之事业」是明易之用。

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。

化而裁之谓之变,推而行之谓之通,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。「乾坤成列」,即卦爻阴阳也。阴阳二画成列于方策之上,显然而可见,是有形之物也。形可见也。若夫卦爻阴阳所具之理隐于卦爻阴阳之中,不可以形见,此「形而上」也。「形而上」则「谓之道」焉。盖凡象中所尽之意,卦中所尽之情伪,是皆「形而上」「之道」也。别无个「形而下」,只卦爻阴阳对「形而上者」言,故谓之「下」尔。「器」者,有用之成材。卦爻、阴阳皆是有用之物,故谓之「器」。

「化而裁之谓之变,推而行之谓之通。」是明上文「变而通之以尽利」句,言变而通之固足以尽利矣。然何以谓之「变」?「化而裁之谓之变」也。何以谓之通?「推而行之谓之通」也。

化是蓍策之化,四营而成易,三变而成爻,皆是此化。盖初变之后所得之策不五则九,再变之后所得之策非四则八,三变之后,所得之策与二变同,此皆自然之化也。凡四为奇,凡八为偶,奇圆围三,偶方围四,三用其全,四用其半。通三变计之,若所得皆奇,则三三而得九;所得皆偶,则三二而得六;二偶一奇,则二二、一三而得七;二奇一偶,则二三、一二而得八。此因其「化而裁之」也。

「化而裁之」,自三变而十八变皆化裁也,则所成者何卦,所值者何爻,而皆有一定之象矣。由是以卦爻所著之理,推而行之于事为之间,其吉者吾得而趋之,固通也;其凶者,吾从而避之,亦通也。故曰:「推而行之谓之通。」举此道之行于变通者,而措之天下之民,使天下之民咸用之以趋吉避凶,则何事不成?何功不立?故曰:「举而措之天下之民,谓之事业。」

是故夫象,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而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

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,而观其会通,以行其典礼,系辞焉以断其吉凶,是故谓之爻。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,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。

象因天下之赜而立,是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也。爻因天下之动而立,是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也。爻辞既立,自有以鼓舞天下之人,使之亹亹然趋吉避凶而忘倦,故曰:「鼓天下之动。」

「化而裁之存乎变,推而行之存乎通,神而明之存乎其人,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存乎德行。」均一。化裁推行也。上曰「谓之变」、「谓之通」,此曰「存乎变」、「存乎通」,何也?上之化裁推行,作易也;此之化裁推行,用易也。谓化而裁之,固谓之变矣。人之所以化而裁之者,则存乎圣人化裁之变焉。盖不是卦爻具有如是之变,人何自而化裁之?推而行之,固谓之通矣,人之所以推而行之者,则存乎圣人推行之通焉。盖不是卦爻具有如是之通,人何自而推行之?

变通固在乎易,人之所以神明乎变通者,则在乎人。盖卦爻所著事理,岂不昭然明白?然人不善用之,亦不见其妙矣。如左传所载陈敬仲奔齐、南蒯将乱,所占之事,皆有得于卦爻之外者,虽其间不无虚饰,然亦必有个巴鼻,于此可见神明处。

「不言而信」是足上「默而成之」句。德行是得于心而见之行事也。有是德行,自然能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矣。言人之用易而推到德行处,可谓探本之论矣。后世术数之学,焉有此等议论。右第十二章。易经存疑卷十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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