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易精蕴大义卷八
元解蒙撰下经四丰至未济䷶离下震上
「丰」:亨,王假之。勿忧,宜日中。
蒙谓:极盛大之势,虽在于王道,而彰盛大之治,尤赖于王明。盖非王道之大,固无以致其丰;然非王明之盛,又何以治其丰哉?彖曰:「丰」,大也。明以动,故丰。「王假之」,尚大也。「勿忧,宜日中」,宜照天下也。
明盛大之义,必原其所以致之之由;推盛大之势,必思其所以治之之道。盖圣人之意,不徒善其有以致丰,尤欲其有以保其丰也。
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而况于人乎?况于鬼神乎?
物理盛必衰,故圣人举其大者,以明持盈之道也。先儒曰:「不明则察之未至,而失之遗物;不动则为之不果而失之废事。」故明者,动之体;动者,明之用。二者相资,然后能成丰大之功。举天地,以见亏盈、变盈也;言人,以见恶盈也;言鬼神,以见害盈也。前言「日中」,以德之不偏言;后言「日中」,以时之已盛言。盖「宜日中」之不可常,是处丰之所以为可忧也。
蒙谓:既言致丰大之道,又言处丰大之难,而欲其守中,不欲其过盛也。象曰:雷电皆至,「丰」;君子以折狱致刑。
先儒曰:「苟用吾明而威不至,则不无失罚矣;苟用吾威而明不至,则不无滥刑矣。」象曰皆至,见其不可偏废也。噬嗑明在上,其明广也,故象言「先王以明罚敕法」,示人主事也。丰离在下,其明狭也,象故言「君子以折狱致刑,示有司事」也。明罚敕法,是防于未然;折狱致刑,是制于已然。折狱,离明象;致刑,震动象。
蒙谓:观明动相资之象,得威照并行之用,而后有以当事理而服人心。
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,往有尚。
象曰:「虽旬无咎」,过旬灾也。
蒙谓:资明动之用,以成丰大之治,在于恊力以相求,不可怀私以失己,圣人之诫深矣。
六二,丰其蔀,日中见斗,往得疑疾。有孚发若,吉。
象曰:「有孚发若」,信以发志也。
先儒曰:「文王于系辞明盛极必衰之理,故曰宜日中。周公于爻辞明明极必昏之理,故曰日中见斗,日中见沬。孔子赞易,遂曰:
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。是三圣之意一也。」
蒙谓:有至明之用,其明不可往求以致其感,但当积诚以通其意。
九三,丰其沛,日中见沬,折其右肱,无咎。
象曰:「丰其沛」,不可大事也;「折其右肱」,终不可用也。蒙谓:明而无所资,固足以养其明;用而无所赖,又何足以成其用?故圣人重为「丰」九三惜也。
九四,丰其蔀,日中见斗,遇其夷主,吉。
象曰:「丰其蔀」,位不当也;「日中见斗」,幽不明也;「遇其夷主」,吉行也。
先儒曰:初以下从上谓之配,四以平等交初,故言夷。不期而会曰遇。初、四本非正应,偶以同德相交,故皆曰遇,而皆称主。
蒙谓:爻既失其明,必当资于明,故圣人于丰之九四,虽言其所处之未善,复美其应初以从吉也。
六五,来章,有庆誉,吉。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先儒曰:坤之六三,姤之九五,皆自畜其美,故曰含章;丰之六五,乃资人之美,故曰来章。五阴暗,则往而疑;二文明,则来而章。章者,离体文明之象。
蒙谓:以阴柔之主来贤明之才,则天下蒙其福矣。
上六,丰其屋,蔀其家,𬮭其户,阒其无人,三岁不觌,凶。象曰:「丰其屋」,天际翔也;「𬮭其户,阒其无人」,自藏也。先儒曰:致丰易,守丰难,丰极必衰,所以致凶。至丰之上六,而旅之义形矣。盖丰与旅反对,夫盛大之时,一变而有羁旅之态,天地消息盈虚之数然也。
蒙谓:盛之极者衰之始,此穷大之所以失其居也。䷷艮下离上旅:小亨,旅贞吉。
先儒曰:入而丽乎内,所以为家人;止而丽乎外,所以为旅。旅不足以全夫贞吉之道,唯足以为旅之贞吉,故特重曰「旅贞吉」也。
蒙谓:于亲寡之时,犹有亨通之理,非处之得其正者不能也。
彖曰:「旅,小亨」,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,是以「小亨,旅贞吉」也。旅之时义大矣哉!
先儒曰:一柔在外,处二刚之中,是旅而得其强交者也。苟非善处,卑则取辱,高则招祸,鲜不失矣。唯知其所止而无私交暗事而后可也。故柔之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则明在而外不失人;止而丽乎明,则明在而内不失己。外不失人,内不失己,虽在旅,固亦可小亨贞吉也。夫旅之时不一,而义者时措之宜。时非君子所能为,义则君子当自尽,故遭其时而不知其宜,不可也。故曰:「旅之时义大矣哉。」
蒙谓:无矫亢之失,而有文明之善,则不失时宜,而得处旅之道矣。故圣人深赞之。象曰:山上有火,旅。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。
先儒曰:明,离象;慎,艮象。不留狱,旅不处象。君子之用刑也,虽明而止,故明而慎;虽止而不处,故亦「不留狱」。明者或不慎,慎者或留狱,失旅之义也。噬嗑之「利用狱」,丰之「折狱致刑」,皆以其有震之威、离之明故也。噬嗑继之以贲,丰继之以旅,则离明如故,而震动为艮止矣。明无时而不然,威有时而当止,故贲曰「无敢折狱」,旅曰「明慎用刑而不留狱」。知「无敢」之辞,又知「明慎」之意,则知震变为艮之义矣。
蒙谓:明照虽祥刑之本,然不可恃其明;果断乃决狱之用,故又当致其果。此非有得于明而止,止而不处之义者不能也。
初六,旅琐琐,斯其所取灾。
象曰:「旅琐琐」,志穷灾也。
先儒曰:穷而益坚,处旅之道也。
蒙谓:柔弱而居下,失处旅之道也。六二,旅即次,怀其资,得童仆贞。
象曰:「得童仆贞」,终无尤也。
蒙谓:处旅而得中,宜其有资而亲也。
九三,旅焚其次,丧其童仆,贞厉。
象曰:「旅焚其次」,亦以伤矣。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
先儒曰:「九三与上九义同,皆以刚居上也。三与二反,二柔顺得中,三过刚不中也。」
蒙谓:处旅而以刚居下之上,宜其无所容也。九四,旅于处,得其资斧,我心不快。
象曰:「旅于处」,未得位也。「得其资斧」,心未快也。
蒙谓:柔而能下,虽善处于旅,失位而无助,安得行其志?故圣人于旅之四,善其事而忧其心也。
六五,射雉,一矢亡,终以誉命。
象曰:「终以誉命」,上逮也。
先儒曰:旅五不取君位,人君无旅也。然五实君位,故在五独不言旅,亦示王者无外之意,而又重未然之防也。六五,君子之旅也。众人之旅,以得其利为善,故以资斧为象;君子之旅,以得其道为善,故以射雉为象。誉在人,命在天。
蒙谓:处旅而得在外之中,故能合文明之道,为得上下之心,圣人所以深期乎五也。
上九:鸟焚其巢,旅人先笑后号啕,丧牛于易,凶。
象曰:以旅在上,其义焚也;「丧牛于易」,终莫之闻也。先儒曰:同人,亲也,故先号啕而后笑;亲寡旅也,故先笑后号啕。
蒙谓:处旅过刚而自高,故失其顺德而莫知也。䷸巽下巽上
巽: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
先儒曰:巽,柔体在内,其用特小亨耳。圣人又恐人之一于巽而安于小,则继之曰「利有攸往」,使之果于进,勿疑于退。「利见大人」,使人睹其大而无安于小。蒙谓:圣人以是卦德巽顺而体阴柔,虽不可大有所为,犹可以进而有为也。
彖曰:重巽以申命。刚巽乎中正而志行,柔皆顺乎刚,是以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。
先儒曰:内巽者,命之始;重巽者,巽之达乎外,申前之命也。「重巽」之象,唯可施于申命,于他则已甚,故曰「重巽以申命也」。若刚不巽乎中正,则将𥚹隘而为邪;柔不顺乎阳刚,则将邪媚而为謟。故柔顺乎刚,刚巽乎中正,所以为巽之体也。或曰:「巽以刚为本,观此两句,则圣人于此卦欲其尚刚可知。」其义亦通。
蒙谓:观上下之皆巽乎理,故其出令必欲致其详;观阴阳之皆顺乎道,故其有为不徒安于小。此圣人赞易之旨也。
象曰:随风,巽;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先儒曰:「巽者,入也。前后相随,而至于岁事行矣。传曰:八风之至,各以四十五日而成一岁是也。夫天之风以时而播,不曰频;君之命以时而申,不为渎。天播其风以成岁事;君申其命以行国事。故四时之律,随其风而不逆,则年岁之时可成矣。天下之心随其命而不违,则国家之事可行矣。申命者,所以致其戒于行事之先;行事者,所以践其言于申命之后。申命须先事方可行事,不然则墙壁之文耳。」
蒙谓:观风之被物,必以先后而相继,知君子行令,贵乎上下之皆顺,此申命之象所以有取于「重巽」也。初六,进退,利武人之贞。
象曰:「进退」,志疑也。「利武人之贞」,志治也。
先儒曰:贞字尤当深玩,过刚非贞也。
蒙谓:圣人以其失于柔,故欲其济以刚,所以约其过,勉其不及,而得乎中也。
九二,巽在床下,用史巫纷若吉无咎。
象曰:「纷若」之「吉」,得中也。
先儒曰:以阳处阴,过于巽也。故九二、上九皆有床下之象。然上九「贞凶」,而九二「吉无咎」者,中与不中之异也。
蒙谓:过于巽而能用其诚,乃补过者也。九三,频巽,吝。
象曰:「频巽」之「吝」,志穷也。
蒙谓:以刚亢之质,居巽顺之时,所以勉为而屡失也。
六四,悔亡,田获三品。象曰:「田获三品」,有功也。
先儒曰:柔以巽而后有功,刚以直而后贞吉。有功则无不及,贞吉则无太过,是以四五皆得巽道而悔亡也。
蒙谓:以阴柔无援而间于阳,宜其有悔;以阴柔居正而巽于阳,故能成其功。盖四之地本有悔,以处之善,故悔亡而后有功也。
九五,贞吉,悔亡,无不利。无初有终。先庚三日,后庚三日,吉。
象曰:九五之「吉」,位正中也。
先儒曰:一巽见乎蛊,故于卦辞曰「先甲」、后甲。重巽申命者,主重在上巽,故于五曰先庚、「后庚」。
蒙谓:「处无过之地,以为出命之主,新天下之治,以精吾心之思,盖出命更改之道当如是也。」
上九,巽在床下,丧其资斧,贞凶。
象曰:「巽在床下」,上穷也。「丧其资斧」,正乎凶也。先儒曰:巽以德为顺,顺得其正,乃德之吉。顺失其正,乃德之凶。六爻中惟九五居尊位,命令之所由出,在巽体之中,能以刚巽乎中正,又守之以正,顺得其贞者也。初与四以柔为巽之主,初居下卦之上,有进退之志,未知顺者也。四居上卦之下,能得乎上下,善处顺者也。三过刚不中,勉而不中,非能顺者也。二与上皆失其所安,二居中不失其正,上巽极失正,吉凶之所以判也。蒙谓:「过于巽而失其正,断必凶之道也。」䷹兑下兑上兑:亨,利贞。
先儒曰:有君子之说,有小人之说。阳为君子,阴为小人。卦中阳爻吉而阴爻凶,君子小人之说固不同也。蒙谓:和而不流,君子说之道也。
彖曰:兑,说也。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,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;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说之大,民劝矣哉!
先儒曰:「刚中故贞,柔外故说。刚中而柔外,则立己者正,而说人者非邪也。」说以利贞,则至公无私,而上有以顺乎天;欢欣浃洽,而下有以应乎人。至于民相劝以从上,何事不可成哉?圣人所以大之也。抑尝观巽、兑皆二阳一阴之卦也,一阴居内而自处卑巽,一阴居外而以柔说人。巽、兑之一阴,虽分上下内外,而以刚中为主,则同一意也。巽有卑顺之义,不有刚中则失之为足恭;兑有和说之义,不有刚中则失之为佞谀。刚中者,「巽兑」之主也。
蒙谓:圣人守正而能和,故未尝违道以干百姓之誉,亦未尝咈百姓以从己之欲,宜夫子极言以赞之也。
象曰:丽泽,兑,君子以朋友讲习。
先儒曰:义理之说无穷,况朋友讲习乎?从容论说以讲之于先,又必切实体验以习之于后,则心与理相得,而所知者益精;身与事相安,而所能者益固。志气之浃洽,疑殆之切磋,体丽泽之益,为相滋之实,而其说在我矣。彖之言王者之事,象之言学者之事,然学者之事,王者之事,其义实相通欤!
蒙谓义理之说人无穷,而圣人尤取其互相滋益也。初九,和兑,吉。
象曰:「和兑」之「吉」,行未疑也。先儒曰:兑自有和义,独于初言者,以其得刚阳之正,具和说之体,故首言之。「疑」,谓疑于阴也。卦唯四阳,独初与阴无所系,故未疑。二、四则疑于三,五则疑于上。蒙谓以刚居正而无系累之私,则不妄说人矣。九二,孚兑,吉,悔亡。
象曰:「孚兑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先儒曰:二孚兑之有悔,虽不若初和兑之吉,视五之孚于剥,则有间矣。蒙谓:刚实居中而处悦,乃和而不同者也。六三,来兑,凶。
象曰:「来兑」之「凶」,位不当也。
蒙谓:无与而说,以阴柔而居不中正故也。
九四,商兑未宁,介疾有喜。
象曰:「九四」之「喜」,有庆也。
先儒曰:以其失位,故昧于决去就;以其性刚,故恶邪而喜正。蒙谓:圣人以其承阳而比阴,故戒之守正以闲邪。然而夫子独言从正之喜者,守正之意长也。九五:孚于剥,有厉。
象曰:「孚于剥」,位正当也。
蒙谓既以刚而居尊,虽若无所失,然处说而比阴,故又在于知戒。知此则不惑于小人以致危矣。上六:引兑。
象曰:「上六引兑」,未光也。先儒曰:兑六爻以柔为说,以刚为贞,故遇刚爻说无不善。三与上皆以柔在外为说之至,非道以为说,非说之正。初与四居相应之地,一无私系之嫌,一以同类相说,故初吉而四则有喜也。唯二五有刚中之德,然二失位,不如五当位;五有厉,不如二之孚吉也。蒙谓:说既极而强引之长,阴柔之常态也。䷺坎下巽上
「涣」:亨。王假有庙,利涉大川,利贞。先儒曰:说极则离散,「涣」所以次兑。「涣」有二义,卦有因民涣散而萃之意,「假庙」是也。又有涣天下患难之意,「涉川」是也。
蒙谓广大孝以合人心,济大难以成治道,然非正固之守,又安能不离哉?
彖曰:「涣亨」,刚来而不穷,柔得位乎外而上同。「王假有庙」,王乃在中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乘木有功也。
先儒曰:「假有庙」一也。「涣」曰「王乃在中」,而萃曰「致孝享」者,盖「涣」者治之始,萃者治之成,始则假庙,致亨而已。备物尽礼,惟「萃」为然。此「涣」之所以言「王乃在中」,而「萃」之所以言「致孝享」欤?「涉大川」一也。「涣」曰「乘木有功」,而「中孚」曰「乘木舟虚」者,盖「涣」所以济险也,「中孚」所以涉险也。君子虚己以游世,能涉险矣。若夫持危扶衰,惟「涣」为然。此「涣」之所以谓之「乘木有功」,「中孚」所以谓之「乘木舟虚」欤?卦辞言「利贞」,而彖释不及者,言在中有功,则「利贞」之义可见矣。蒙谓:当离散之时,而能约归于中,则得拯涣之道,而成济涣之功矣。
象曰:风行水上,「涣」。先王以享于帝,立庙。
先儒曰:「享帝,尊尊也;立庙,亲亲也。」尊尊亲亲,王道尽在是矣。盖吾能涣天下之难,则所以事天者尽矣,故可以享帝,以一天下之趋向。吾能得天下之心,则所以宁亲者至矣,故可以立庙以来天下之爱敬。收其散而合其离,其道孰有大于此哉!蒙谓:气之遇夫物者无所受,所以成离散之象。圣人之聚夫人者有其机,故当尽诚敬之心。此祭祀之报,乃合人心之道也。初六,用拯马壮,吉。
象曰:初六之吉,顺也。
蒙谓:当涣之始,而能济乎险者,以其顺刚中之才而能得其助也。
九二,涣奔其机,悔亡。象曰:「涣奔其机」,得愿也。
蒙谓:当涣散之时,而急就其所安,斯可以合其离矣。六三,涣其躬,无悔。
象曰:「涣其躬」,志在外也。
先儒曰:三上两爻,阴阳相应者也。然三则欲其应上,上则不欲其应三者,盖三应上则有出险之理,上应三则入险矣。且易中大抵阳应阴多凶,阴应阳多吉。蒙谓:当涣之时而独得其应,虽可以独善,而未足以兼善也。欲拯天下之涣,先散一己之私,非志在济时者不能也。
六四,涣其群,元吉。涣有丘,匪夷所思。
象曰:「涣其群元吉」,光大也。
蒙谓:散朝廷之群,以大天下之萃,非有高世之智,安能成不世之功哉!
九五,涣汗其大号。涣,王居无咎。象曰:「王居无咎」,正位也。
先儒曰:涣之一卦,大要有三:一曰正君位,二曰立宗庙,三曰君臣上下协力以救涣为心也。涣王居无咎,所以正位一已散之民。萃有位无咎,所以正位聚万方之众。圣人君临天下,可不先正其位乎?
蒙谓人君能顺天命以治民,则能聚大众以守天位矣。
上九,涣其血,去逖出,无咎。象曰:「涣其血」,远害也。
先儒曰:涣内三爻在险之中,而求以出险,故初言拯马,二言奔机,三言涣躬,皆出险之道也。外三爻在险之外,而求以济险,故四言「涣其群」,五言「涣大号」,上言「涣其血」,皆济险之道也。故涣六爻有吉而无凶。
蒙谓处涣之极,而能济乎涣,其无所伤矣。䷻兑下坎上节,亨,苦节不可贞。蒙谓:满而不溢,固有可通之理。俭不适中,又非可常之道。盖道之所贵者中,故圣人常欲人之得乎中也。
彖曰:「节亨」,刚柔分而刚得中。「苦节不可贞」,其道穷也。节而可以通,固有以适其中。节而至于极,斯有以裁其过。吾于节而得制中之道矣。
说以行险,当位以节,中正以通。
和而节,严而泰,此所以能节而不至于苦也。天地节而四时成,节以制度,不伤财,不害民。
阴阳顺序而不乖,所以成生物之功。法度得宜而不乱,所以施仁民之政。盖莫非因自然之节,而为当然之节也。
先儒曰:「当位以节,则人不敢违;中正以通,则人不能违。」盖以说而不至于流,俭而不至于苦,于无过不及之中,立为中正之制,万世通行之道,是谓「中正以通」。蒙谓节之为道,贵乎得中。故圣人既言卦才之善,而又深明夫天人之节,同一理也。
象曰:泽上有水,节。君子以制数度,议德行。
先儒曰:「数度」就事物而言,故曰「制」。制者,一定而不可易也,遵行而已。「德行」就身心而言,故曰「议」,「议」者,商度以求中也,随时为义,合乎中而已。「制数度」者,坎法律象;「议德行」者,兑口象。
蒙谓观容物之量,既能得其节;知处事之方,必求中乎节。此圣人示人用易之道也。初九,不出户庭,无咎。
象曰:「不出户庭」,知通塞也。
先儒曰:初四有应,宜出者也。然前有阳爻蔽塞,不可出也。此知塞者也。而象兼通言,知塞则知通矣。通塞在时,出处由己。
蒙谓于节之初而能节于行,虽可以无过,尤贵于知时。圣人教人之意深矣。九二,不出门庭,凶。象曰:「不出门庭,凶」,失时极也。
先儒曰:前阳奇,故称户;前阴偶,故称门。
蒙谓在当为之时,而无可行之道,知节而不知通者也。
六三:不节若,则嗟若,无咎。
象曰:「不节」之「嗟」,又谁咎也。
先儒曰:节以中为贵,三说极而过中,故不节若则嗟若。上险极而过中,故苦节不可贞。蒙谓三不中正而处节,非能节者,凶咎之至,将谁任乎?六四:安节,亨。
象曰:「安节」之「亨」,承上道也。
蒙谓人能承上之道以为节,斯无矫拂之患矣。
九五:甘节,吉。往有尚。
象曰:「甘节」之吉,居位中也。
蒙谓以刚居尊而为节之主,守中居正以为节之道,以此而行,其功大矣。
上六:苦节,贞凶,悔亡。
象曰:「苦节贞凶」,其道穷也。
先儒曰:三之不节,不及乎中者也。上之苦节,过乎中者也。心有不足,故嗟,故「悔」。节之彖辞所谓「位中正」者,唯五当之。
蒙谓处节之极而终于节,不可固守以为常,所宜损过以就中。圣人示人之意切矣。䷼兑下巽上
「中孚」:豚鱼吉。利涉大川,利贞。
彖曰:「中孚」,柔在内而刚得中。说而巽,孚乃化邦也。「豚鱼吉」,信及豚鱼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乘木舟虚也。中孚以「利贞」,乃应乎天也。
象曰:泽上有风,中孚,君子以议狱缓死。
初九:虞吉,有他不燕。
象曰:「初九虞吉」,志未变也。九二:
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。我有好爵,吾与尔靡之。象曰:「其子和之」,中心愿也。
六三:得敌,或鼓或罢,或泣或歌。
象曰:「或鼓或罢」,位不当也。
六四:月几望,马匹亡,无咎。
象曰:「马匹亡」,绝类上也。
九五:有孚挛如,无咎。
象曰:「有孚挛如」,位正当也。上九:翰音登于天,贞凶。
象曰:「翰音登于天」,何可长也。䷽艮下震上
小过亨,利贞。可小事,不可大事。飞鸟遗之音,不宜上宜下,大吉。
先儒曰:中孚有豚鱼之象,变为小过,乃有飞鸟之象。二刚为体,四柔为翼,其象横直,故为「飞鸟」。「翰音登于天」,振其声于上也;「飞鸟遗之音」,坠其声于下也。不宜上而凶,宜下而大吉,理之必然也。上经将终,受以颐、大过;下经将终,受以中孚、小过。四卦皆不反对,所以明风雷山泽之互用也。
蒙谓小过而不失夫常,则虽过而不害矣。
彖曰:「小过」,小者过而亨也。过以「利贞」,与时行也。柔得中,是以小事吉也。刚失位而不中,是以不可大事也。有飞鸟之象焉,「飞鸟遗之音,不宜上,宜下,大吉」,上逆而下顺也。先儒曰:得其时,则柔足以有为,故柔得中,是以可小事。非其时,则刚不能以有为,故刚失位而不中,是以不可大事。上则乘刚,逆也;下则承阳,顺也。施过于不顺,凶莫大焉;施过于顺,过更变而为吉也。
蒙谓事有所当过,唯应时顺理则吉矣。
象曰:山上有雷,小过。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。
先儒曰:行、丧、用,皆见乎动,以象震也。恭、哀、俭,皆当止之节,以象艮也。山上之雷,其声已发而未壮,以复、豫、大壮推之,可见恭过则伪,哀过则毁,俭过则陋,而君子以之者,时也。
蒙谓:观夫理之过常,而行其事之当过,则无害于过矣。初六,飞鸟以凶。
象曰:「飞鸟以凶」,不可如何也。
蒙谓:阴柔而上应,宜其过之甚速而莫救也。六二,过其祖,遇其妣;不及其君,遇其臣,无咎。
象曰:「不及其君」,臣不可过也。
蒙谓:以柔顺而居中,故虽过而不过也。
九三,弗过防之,从或戕之,凶。
象曰:「从或戕之」,凶如何也。
蒙谓:当阴盛之时而不为之备,终必遗其患矣。
九四,无咎,弗过遇之,往厉必戒,勿用永贞。
象曰:「弗过遇之」,位不当也。往厉必戒,终不可长也。蒙谓:圣人以其阳而居阴,故善其过乎宜;以其任刚而好进,故又戒其守之坚。盖当阴过之时,圣人扶阳之意深矣。
六五,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,公弋取彼在穴。
象曰:「密云不雨」,已上也。
先儒曰:小畜彖辞与小过六五同。盖小畜所畜者小,小过则所过者小,皆不可以大事。二卦虽殊,而大者为小者所畜,则一而已。正犹蛊之彖应巽五之象。盖五位乎君,足以主一卦,故象或应他卦之彖。
蒙谓以柔居尊,乃阴之过者也,其能成大功乎?
上六:弗遇过之,飞鸟离之,凶,是谓灾眚。
象曰:「弗遇过之」,已亢也。
先儒曰:初、上二爻为鸟翼,故皆有飞鸟象。初自下而上,圣人犹戒之,而况上六已极乎亢,离之已远乎?在六爻,四柔二刚,柔过乎刚者也。柔爻惟二、五得中,二无咎,五无凶咎之辞。初、上不中,故凶。三、四俱刚,当柔盛之时,刚德不足,故位刚者或凶,位柔者或厉。圣人抑柔之意严,然得中得位,处之合宜者,亦不得而却,圣人扶刚之意显矣。若失位不中者,亦末如之何也已。䷾离下坎上
既济:亨小,利贞。初吉终乱。
蒙谓:圣人于治功之成,其致治之意固无限,而保治之心尤无穷,其垂戒之义精矣。彖曰:「既济,亨」,小者亨也。「利贞」,刚柔正而位当也。「初吉」,柔得中也。「终」止则「乱」,其道穷也。
蒙谓:致治之虑欲其周,然必尽乎理之常;济治之功贵乎中,然又惧其时之过。盖致治非难,而保治尤难。故圣人于时之既济而深致其戒也。
象曰:水在火上,「既济」,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
先儒曰:坤上乾下为泰,天地之交也;坎上离下为既济,水火之交也。虽然,水火相资,固以致用为利;水火相息,亦宜预防。岂可以时之既济而忘其所可戒哉!以象言之,则坎险在前,思患于豫;离明在内,见几于早。
蒙谓:观物理以相克而成功,推人事以备患而保治,以此为防,斯无终止之乱矣。
初九,曳其轮,濡其尾,无咎。
象曰:「曳其轮」,义无咎也。
先儒曰:九,刚动之才也,故有轮象。初,一卦之后也,故有尾象。卦言终乱,象言预防,爻有濡尾,其义一也。此爻有先难后易之象。
蒙谓既济之初而能止其进,不至于极矣。
六二,妇丧其茀,勿逐,七日得。
象曰:「七日得」,以中道也。
先儒曰:离为雉,为文明,有翟茀之象。此爻有先丧后得之象。
蒙谓中正自守者,虽不得于今,必能行于后。圣人示人劝戒之意深矣。
九三,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,小人勿用。
象曰:「三年克之」,惫也。
先儒曰:此爻有惫而后克之象。
蒙谓王者惩夷狄之阴类,而无轻肆之心;去中国之阴类,而无顾虑之意。明乎此义,则可以成既济之功,而保治于无穷矣。
六四,𦈡有衣,□终日戒。象曰:「终日戒」,有所疑也。
先儒曰:坎为加忧,四为多惧,故能戒。思患豫防,此爻当之。
蒙谓当既济之时,既已过中而涉险,所宜思患而豫防。圣人之戒深矣。
九五,东邻杀牛,不如西邻之礿祭,实受其福。
象曰:「东邻杀牛」,不如西邻之时也。「实受其福」,吉大来也。先儒曰:既济,初曳轮而无咎,未济也。二虽丧而后得,将济也。三伐远而克之,既济也。三与四,其既济、未济之交乎?四言「戒」,五言「不如」,上言厉,既济而豫防之,不然,道穷而终乱矣。
蒙谓唯其所遇之时不同,故其获福之实亦异。既济之时大矣哉,故圣人即二五深明之。盖五之才德非不善,然以时之过,是以反不如二之吉也。上六:濡其首,厉。
象曰:「濡其首,厉」,何可久也。按关氏易以既济终焉,与今易不同。盖未济者,屯之首,天地未变,坎离未交,又以一太极起来,吉凶大业从此而生,循环不已,变通无穷,斯谓之易。易终未济,圣人有深意矣。故先正有云:「既济是易之死法,未济是易之生法。」
蒙谓居既济之极,而无出险之才,其败坏可立而待也。䷿坎下离上未济,亨。小狐汔济,濡其尾,无攸利。
蒙谓:当患难之时,虽有可通之道,忘戒备之心,必无能济之理。圣人之戒深矣。
彖曰:「未济,亨」,柔得中也;「小狐汔济」,未出中也;「濡其尾无攸利」,不续终也。虽不当位,刚柔应也。
先儒曰:「既之为言尽也,已往之辞也;未之为言有所待也,方来之辞也。」是以未济非终于不济,欲济而未耳。故夫子释彖,申言可济之理。蒙谓:当未济之时,处之善则有时而可通;进之勇则无自而能济。然圣人思治之意深,故又申言可济之理以示人也。
象曰:火在水上,未济;君子以慎辨物居方。
先儒曰:乾坤坎离,六十四卦之枢纽也,三极之道皆出于此。故易上经始于乾坤,终于坎离;下经终于既济未济。既济未济,其实亦坎离也。乾坤以坎离为用,而坎离即乾坤之交也。故乾坤为大父母,坎离为中父母。既济成卦,水火相及而相用,火性炎上而居下,水性润下而居上,方成既济。若未济,则火炎上而在上,水润下而在下,二者不相为用,未济之义也。夫水火二物,南北二方,君子用此之象,必慎而明之,以辨其物性之异,使之各居其方也。盖有辨而后有交,辨以正其体,交以致其用,不辨则不交。有未济而后有既济,而未济含既济之象。思患预防,就卦名取义;辨物居方,就卦象取义。六十四卦大象不出此义。或曰:「辨物如火之明,居方如水之聚,犹天与火同。人亦以类族辨物言之,其义可见。」亦通。
蒙谓:观物性之异,而处事理之宜,圣人示人观象之意深矣。初六,濡其尾,吝。
象曰:「濡其尾」,亦不知极也。
蒙谓:才未足以济,而欲以强济,是不度势之甚也。九二,曳其轮,贞吉。象曰:「九二贞吉」,中以行正也。
先儒曰:「曳轮濡尾,在既济初爻为无咎,在未济初濡尾,二曳轮,而初吝二吉,何也?」曰:处既济不忘未济,不汲汲于进用,善矣。未济之时,义主乎济,而初才之阴柔不足以济,急于济则为吝道。二为刚中,上当应五,济君之难,可以进矣。然以刚应柔,恐其失于恭顺也,故曳以缓其进为「吉」。君子之道,所处不同,能识时宜,可以知易矣。蒙谓:于未济之时,当既济之任,唯尽其恭顺之心,斯得为臣之正矣。
六三,未济,征凶,利涉大川。
象曰:「未济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
蒙谓:在未济之时,当济物之任,而无能济之才,然处险之极,斯有出险之理。故圣人虽言其才之不足济,而又言其时之可济也。
九四,贞吉,悔亡。震用伐鬼方,三年有赏于大国。象曰:「贞吉悔亡」,志行也。
先儒曰:既济九三言高宗,称其人也。未济九四言震,称其德也。既济伐鬼方,忧其惫者,既济之世,利用静也。未济伐鬼方而行其赏者,未济之世,利用动也。蒙谓:九四虽以阳刚济天下之难,然质本阴柔,非极其刚贞之久不能也。
六五,贞吉,无悔。君子之光,有孚,吉。
象曰:「君子之光」,其晖吉也。先儒曰:六五文明之主,故称君子之光。五以中虚为孚,上以刚实为孚。九四之贞,戒之也;六五之贞,固有也。未济之君,非中正文明而体之以实者,不足以济也。此未济之时,所以有终济之理欤!
蒙谓:唯其德盛而功溥,故能充实而辉光。以此而济,无不济矣。
上九,有孚于饮酒,无咎。濡其首,有孚失是。
象曰:「饮酒」濡首,亦不知节也。先儒曰:于既、未二济之终,益寓其倦倦忧患之意。既济吉少凶多,未济吉多凶少,然其吉皆未尝无戒,泰、否亦然。六十四卦之互体不离乎本卦者,唯既济、未济为然。既济则藏未济,未济则藏既济。而圣人又以为六十四卦之终者,盖易穷则变,变则通,有终则有始,终之以未济,又易之所始也。易凡三百八十四爻,阴阳相半,必以乾之初九始焉,未济之上九终焉。始终为君子谋,此之谓易之道。学者当求于象辞之外。蒙谓:有可济之才,而无得致之位,则为自信自乐而已。然从欲而不反,则不可也,故圣人深戒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