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大易缉说卷二
元王申子撰问成卦之主。
或问曰:「子于六十四卦专论成卦之主,何也?」
曰:先天八卦,后天重为六十四卦。先天后天皆以乾坤为首。盖世间物物自天地生,故圣人设卦,卦卦自乾坤出。乾坤二体之变,即成卦之主。文王主之以成卦体,周公主之以取爻义,夫子亦主之以为彖传。故圣人所系卦辞、爻辞,无一字不在六画上取来。而诸贤之说则曰:易者,变易也,变易以从道也。以为系易之辞,圣人但据理而言,多是设辞,多是泛说。果尔,则是圣人率己意以系易而可乎?然愚所谓成卦之主,有以二体取者,有互全体取者,有通六爻取者,有专取上爻者,有不取上爻者,然各主之以成卦则一也。○以二体取者,䷂
屯主初与五,故彖以「元亨利贞」言五,以「勿用有攸往,利建侯」言初,而彖传曰「刚柔始交」。䷃
蒙主二不主上,以上居一卦之外也,故彖专言五之求二,而彖传曰「时中」,曰「刚中也」。䷄
需主五,故彖专言五。「孚,光亨,贞吉」,而彖传曰「位乎天位,以正中也」。䷅
讼主二,故彖言「有孚,窒惕,中吉,不利涉大川」,而彖传曰「刚来而得中也」。䷆
师主二,故彖言「贞丈人吉,无咎」,而彖传曰「刚中而应,行险而顺」。䷇
比主五,故彖以「吉,元永贞,无咎,不宁方来」言五,而彖传曰「以刚中也」。䷈
小畜主四,故彖以「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」言四,而彖传曰「柔得位而上下应之」。䷉
履主三,故彖以「履虎尾,不咥人,亨」言三,而彖传曰「柔履刚也,说而应乎乾」。䷌
同人主二,故彖曰「利君子贞」,而彖传曰「柔得位得中而应乎乾」。䷍
大有主五,故彖曰「元亨」,而彖传曰「柔得尊位,大中,而上下应之」。䷎
谦主三,故彖曰「亨君子有终」,而彖传曰「天道下济而光明,尊而光,卑而不可逾」。䷏
豫主四,故彖曰「利建侯行师」,而彖传
曰「刚应而志行,顺以动」。䷐
随主初与上,故彖以「元亨利贞,无咎」言初,而彖传曰刚来而下柔,言上与初。䷑
蛊主初与上,故彖曰「先甲」「后甲」,而彖传曰「刚上而柔下,终则有始」。䷒
临主三,故彖曰「至于八月有凶」,而彖传曰「说而顺,至于八月有凶,消不久也」。䷕
贲主二与上,故彖以「亨」言二,以「小利有攸往」言上,而彖传曰「柔来而文刚,分刚上而文柔」。䷗
复主初,故彖曰「亨,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」;而彖传曰「刚反」。䷘
无妄主初,故彖以「元亨利贞」言初,而彖传曰「刚自外来,而为主于内」。䷚
颐主初与上,故彖以「观颐」言上。以自求口实言初,而彖传曰「观其所养」,「观其自养」。䷛
大过主初与上,故彖以「栋桡」言初上之弱,而彖传曰「本末弱也」。䷜
坎主二与五,故彖曰「有孚维心亨」,而彖传曰「乃以刚中也」。䷝
离主二与五,故彖曰「利贞亨」,「畜牝牛吉」,而彖传曰「离,丽也,柔丽乎中正」。䷞
咸主三与上,故彖以「利贞」,言三上皆得其正,而彖传曰「柔上而刚下」。䷟
恒主初与四,故彖以利贞戒初四皆失其正,而彖传曰「刚上而柔下」。䷠
遁主三,故彖曰「亨,小利贞」,而彖传曰「遁而亨,刚当位而应」。䷡
大壮主四,故彖以利贞戒四之失其正,而彖传曰「刚以动」。䷢
晋主五,故彖曰「康侯昼日三接」,而彖传曰「顺而丽乎大明,柔进而上行」。䷣
明夷主二,故彖曰「利艰贞」,而彖传曰「晦其明也,内难而能正其志」。䷤
家人主二与四,故彖曰「利女贞」,而彖传曰「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」,以言二五也。䷥
睽主三与五,故彖曰「小事吉」,言三五柔而不正也,而彖传曰「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」,专言五也。䷦
蹇主三与五,故彖曰「利西南,不利东北,贞吉」,而彖传曰「往得中」,曰「其道穷也」。䷧
解主二与四,故彖曰「无所往,其来复吉,有攸往,夙吉」,而彖传曰「乃得中也,往有功也」。䷨
损主三与上,故彖曰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」;而彖传
曰「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」。䷩
益主初与四,故彖曰「利有攸往」;而彖传曰「损上益下,自上下下」。䷫
「姤」主初,故彖曰「女壮,勿用取女」;而彖传
曰「姤,遇也,柔遇刚也」。䷭
升主初,故彖曰「元亨,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」;而彖传曰「柔以时升」。䷮
「困」主二与上,故彖以「贞,大人吉,无咎」言二,以有言不信言上,而彖传曰「以刚中也,尚口乃穷也」。䷯
井主初与五,故彖曰「改邑不改井」,而彖传曰「乃以刚中也」。䷰
「革」主二与上,故彖以「巳日乃孚」言二,「元亨利贞,悔亡」言二与上,而彖传曰「大亨以正,革而当,其悔乃亡」。䷱
鼎主初与五,故彖虽止以象言,而彖传犹曰「柔进而上行,得中而应乎刚」。䷲
震主初与四,故彖以「震来虩虩」言初之惧,以笑言哑哑言四之则,故彖传曰「恐致福,曰后有则也」。䷳
「艮」主三与上,故彖以「艮其背」言「上行其庭」言三,而彖传曰「止其所也」。䷴
渐主三与四,故彖曰「女归吉,利贞」,而彖传曰「进得位,进以正」。䷵
归妹主三与四,故彖以「征凶,无攸利」言三与四皆不得其正,而三又以柔乘刚,故彖传曰「位不当,柔乘刚也」。䷶
丰主二与四,故彖曰「亨」,曰「宜」,曰「中」,而彖传曰「明以动」,曰「尚大也」。䷷
旅主三与五,故彖以「小亨」言五,以贞吉言三,而彖传曰「柔得中乎外而顺乎刚,止而丽乎明」。䷸
巽主初与四,故彖曰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,而彖传曰「柔皆顺乎刚」。䷹
兑主三与上,故彖曰「亨」,而又戒曰「利贞」,而彖传曰「刚中而柔外」。䷺
涣主二与四,故彖曰「利涉大川,利贞」,而彖传曰「刚来而不穷,柔得位乎外而上同」。䷻
节主三与五,故彖曰「亨」,而彖传曰「刚柔分而刚得中,当位以节,中正以通」。䷼
中孚主三与四,故彖曰「利贞」,以言四戒三也,而彖传曰「柔在内而刚得中」。䷽
小过主三与四,故彖曰「可小事,不可大事」,以言三四二阳皆失位而不中也。不宜上宜下,上逆而下顺也。○互全体取者,䷊
泰乾下坤上,故彖止言「小往大来」,而彖传曰「内阳而外阴,内健而外顺」。䷋
否坤下乾上,故彖止言「大往小来」,而彖传曰「内阴而外阳,内柔而外刚」。○通六爻取者,䷓
观二阳之大者在上,观示下之四阴,故彖传止曰「大观在上」。䷔
噬嗑二阳居上,下三阴居中,颐齿之象也,四以一刚梗于中,故彖传止曰「颐中有物」。䷬
萃通六爻而不取上爻,谓三阴聚于下,二阳聚于中,而上六不得聚,故彖传止曰「萃聚也,顺以说故聚」。䷾
既济通一卦而言,阴上阳下,故彖曰「亨小」,曰「初吉终乱」,而彖传曰「小者亨也」,曰「刚柔正而位当也」。䷿
未济通一卦而言,故彖曰「小狐汔济,濡其尾」,而彖传止曰「未出中也,不续终也」。○专取上爻者,䷖
剥主上九,故彖曰「不利有攸往」,而彖传曰「柔变刚也,小人长也」;䷙
大畜主上九,故彖以利贞戒上,而曰「不家食吉」,彖传曰「刚上而尚贤」;䷪
夬主上六,故彖曰「扬于王庭,孚号有厉,告自邑」,而彖传曰「刚决柔也,柔乘五刚也,刚长乃终也」。问辞象变占。
或问曰:「子之说易,卦卦爻爻,必兼辞象变占四者而言之,何也?」
曰:愚反复大传,详玩圣人之训,既曰「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」,又曰
「易有圣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」。一再言此四者以示人,是诚作易之要,亦求易之要也。何以见之?天下至尊至大者莫若乾,乾之初爻只四个字,「潜龙勿用」,其辞也;龙,其象也;潜,其变也,而必曰勿用其占也。卦卦爻爻,备此四者,而伊川易传止「尚其辞」,康节数学止「尚其象」,汉上易说止「尚其变」,晦庵本义止「尚其占」,谓非说易不可,谓说之全,则恐犹有所遗也。问错简、脱简、羡文。
或问曰:「古今诸儒皆以为九经,惟易不经秦火,独为全经。今子乃云易中错简、脱简、羡文凡二十有四,无乃疑其所不当疑乎?」
曰:「先儒只缘混文王彖辞与夫子彖传为一而说之,是以错脱处隐而不见。今愚分文王之彖自为一节,夫子逐句传文王之彖自为一节,由是文意了然,有不得不疑者。学者试以予之所疑,质之经旨,则自可见矣。」错简十二,
乾彖传「大明」至「御天」十五字,当在「乃利贞」下。坤初六「象曰履霜坚冰」,当依魏志作「初六履霜」。随彖传「天下随时」,当依王肃本作「天下随之」。
随彖传「随时之义大矣哉」,当依王肃本作「随之时义」。噬嗑大象「雷电噬嗑」,当作「电雷噬嗑」。
无妄彖传「无妄之往,何之矣。」上下必有错简。
夬九三「君子夬夬」,当在「若濡有愠」下。
井彖传「井养而不穷也」,当在脱简「往来井井」下。系辞上「天一至地十」,当在「天数五,地数五」上。系辞下「易者使倾」,当作「倾者使易」。
杂卦大过以下八卦。
系辞上「易曰自天祐之」一节,当在「盗之招也」下。脱简六。
坤文言「主」字下,脱一「利」字。
屯彖传脱「勿用有攸往」一句。
井彖传脱「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」两句。
震彖传脱「不丧匕鬯」一句。涣彖传脱「利贞」一节。
解六三,脱「无咎」二字。羡文六。
同人彖传羡「同人曰」三字。
大壮上六,羡「羝」字一字。
鼎彖「元吉亨」,羡「吉」字一字。
萃彖「萃亨」,羡「亨」字一字。
渐彖传「渐之进也」,羡「之」字一字。系辞下「能研诸侯之虑」,羡「侯之」二字。问「周易」之名。
或问曰:「易经四圣人手,而独称周易,何也?」
曰:案周礼言三易,其经卦皆八,其别皆六十四。夏曰归藏,以坤为首;殷曰连山,以艮为首。意者文王重易,更以乾、坤为首,始系以六十四卦之名而为之彖,故称周易,以别夏殷之易欤?或者谓取周普周遍之义以名书,则非也。况夫子大传有曰:
易之兴也,其当殷之末世,周之盛德邪?则称周易不亦宜乎?问「六易」之说。
或问曰:「古今说易者七百余家,而子独取河图洛书为天地之易,并伏羲之画、文王之重、周公之爻,孔子之系、周子之图为六易。所谓七百余家,与先贤所集七易皆不与焉,敢问何说?」
曰:「易与诸经不同,乃天地之文,圣人节节因而成之,有不容但已者。盖自无极而太极,太极判而一阴一阳相为枢纽,大而天地,微而万汇,生生化化,所以无穷,皆自然而然。至易至简,圣人不过因而发明之,以诏万世,初未尝加毫末作为于其间。而古今诸家之说,往往求之太过,各务新奇,或以性理,或以气候,或以步占,或以老庄,虽切近如太玄潜虚经世犹各得其一偏。故予不得不摘出,以见易之本旨在此而不在彼也。」问「日月为易」之说。或问曰:「易道不过一阴一阳而已,故郑厚云:易字从日从月,一日也,一月也。此说如何?」
曰:「易者,生生化化不穷之理也。太极未判,两仪未分,已具此理。故大传曰:生生之谓易。而后言成象之谓乾,效法之谓坤。又曰: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是未有太极、两仪之先,已有此易。然则易岂有日月而后有者?诸家只因认此字不分晓,故节节差了。如陆象山兄弟论无极曰:易言有,今乃言无。是指易字只作一。本书所以不识周子之无极,皆此类也。」问彖。
或问曰:「先儒言夫子作十翼,彖居其一。是夫子作彖,而子乃以为文王之辞,彖曰下则以为夫子之彖传,何也?」曰:「文王重易后,卦既有名,名各有义。」六画下或取卦德,或取卦象,或取卦体,或取卦义,或取卦变,而系之以辞,以断一卦之义。此文王之辞,夫子所谓彖也。今经中「彖曰」,乃夫子举文王之辞而传之,犹今人举书曰、诗云之类。若谓夫子作彖,则夫子作系辞,不合自云「智者观其彖辞,则思过半矣」。问彖传。
或问曰:「子谓彖曰以下,乃夫子举文王之彖辞,逐句释之,故曰彖传,其为义例如何?」
曰:夫子彖传之例,先释文王所重六画之象,及所以名是卦之义,如「蒙,山下有险,险而止蒙」是也。既举卦象以释卦名,然后逐句举文王彖辞而释之,如
蒙,亨,以亨行时中也以下一句释蒙亨二字之类是也。先儒之说,皆混文王、夫子之辞而释之。今愚分为两节,后盖有不待释而明白者矣。其间夫子亦有不释卦名而止释彖辞者,然亦未尝不兼名义而传之也,故愚谓之彖传。问文言。
或问曰:「文言独乾、坤有之,何也?」
曰:「文言所以申彖传之义,独乾、坤有之者,盖卦卦自乾、坤出,乾、坤德业至广至大,而圣凡分量有等有差,故详传之以为之训。」问大象
或问曰:「诸卦大象取义,与本卦之义不同,何也?」
曰:愚观文王重卦六画上取象义、立卦名,往往不尽依伏羲先天卦象以取义。夫子大象则取先天八卦本象,而又取其善者用之。如剥之为卦,全卦以剥阳取义,而大象乃取厚下安宅之类。于此亦可见易之为道也屡迁,用之吉凶,则存乎其人也。问:爻辞
或问曰:圣人系爻辞之义例如何?
曰:此周公取名卦之义与成卦之主,即其刚柔远近之殊,以乘六虚,以求其时用之宜与不宜、当与不当,而系之以吉凶悔吝之辞以示人。初爻之辞,犹拟之而后定,自二爻至上爻,则成其初辞所拟而已,未尝如诸说一爻各一义也。问:小象
或问曰:夫子释周公爻辞,而不称「爻曰」、「初九曰」,而称「象曰」者,何也?
曰:此因周公于逐爻初九、六二两字上取象取义,故夫子称「象曰」。独乾五见,坤两见,且称「子曰」、「易曰」。意者韦编三绝,非一日之言,而门人记之也。其间有逐句释者,有止释一句者,有举一句并下文释之者,有上二句举爻辞以下二句释之者,学者毋一例观之。问系辞
或问曰:系辞之文,先贤多疑其错乱,以为非夫子所作,而子独以为非圣人莫能道,何也?
曰:文王、周公卦下爻下之辞,皆系辞也。「今子所问,则上系、下系,夫子之辞也。」愚尝即上下系与卦爻之辞参互演绎,见其间发明作易之要,示人用易之法,委曲详尽,有条有理,非胸中自有全易者不能道,特诸贤章分句解,自为错乱耳。上系止合分为十七节,自未画前,圣人因天地自然之易,画而为卦说起;次言圣人设卦观象系辞以明吉凶之变;次言易道至大,圣人用之亦极其大,所以配天地,成德业,皆易之功;次释六爻,示人以用易之法;次即举大衍揲蓍辞象变占用易之要者以示人;次乃赞圣人作易以为天下用之极功;卒也言圣人虽竭其旨意以示人,学易者又不可徒泥夫卦象爻辞而不求诸心也。起结甚明。下系止合分为十一节,自重卦说起,至「功业见乎变」,情见乎辞,便有忧患之意;次即举十三卦圣人功业见乎变之事;次言卦爻之变例,且释十一爻示人以用易处变之法;次述衰世之意与作易者其有忧患之辞;次三陈九卦,皆处变之事;次论六爻之变;次即明以文王与纣之事言之;卒也推明乾坤至易至简,而知至险至阻者,示人且以知言之情伪结之,与上系言乾坤易简之道,而及于可久可大之气象大不侔矣。愚故曰:系辞上,夫子发明先天易用易处常之道;系辞下,夫子发明后天易用易处变之道也。整整如是,何错乱之有?问序卦。
或问曰:「序卦之文,伊川易传卦卦引之,而子乃以为非圣人所作,然则卦果无序乎?」
曰:「上经三十卦,以反对观之,止十八卦,首乾、坤者,万物父母也。十变为泰、否,泰、否,乾、坤二体之交也。又十变为剥、复,剥、复,乾阳坤阴之终始也。又四变为坎、离,坎、离,乾阳坤阴交之极也。下经三十四卦,以反对观之,亦止十八卦,首咸、恒者,山泽通气,雷风相薄,万物男女也。十变为损、益,损、益,咸、恒二体之交也。又十变为渐、归妹,渐、归妹,阳男阴女之终始也。又八变为既济、未济,既济、未济,亦坎、离之互,阳男阴女交之极也。大略如此,岂得无序?但莫晓其间诸卦次第如何安排耳。若夫经中序卦之文,义乖理浅,决非圣人所作,愚正不晓伊川何所取而卦卦引之以作传也。」问「象数」二字。
或问曰:「案玉井难子之说云:王氏谓河图数耦而象奇,耦谓数至十,奇谓一六之类。洛书数奇而象耦,奇谓数至九,耦谓一九之类。」不思一六、一九皆数也,而谓之象,审尔,则十与九亦可言象也,而可乎?奈何?
曰:易中自一至十,其字虽同,而所以取象取数则异,此易之大本旨也。盖天地间数无耦,象无奇,人皆曰二四六八十,耦数也。不思二之前已有一,则已成三矣。自二至十,数之皆然,故曰数无耦,非奇不行。故才耦止可以言象,而不可以言数。天地间事事物物,有对有待而后成象,如有父斯有子之象,有子斯有父之象,有阴斯有阳之象,有阳斯有阴之象,独则不成象矣。故曰「象无奇」,非耦不立,故才奇止可以言数,而不可以言象。必以一配九,以九配一,以一配六,以六配一,然后成象。所以朱子之言四象,不但只曰「六七八九者,四象也」,而必曰以一、二、三、四为六、七、八、九者,四象也。所以周公系三百八十四爻之辞,必于初九、六二之类两字上取象义,而夫子释之亦云「象曰」。所以易言蓍,则曰「大衍之数」,曰「天地之数」。言蓍惟言数者,蓍七七而奇故也。易言卦,则曰「设卦以观象」,曰「八卦以象告」。言卦惟言象者,卦八八而耦故也。易之为易,象数而已,理与气时寓乎其中。学易者若不识得这两字分晓,何以言易?问五行之说。或问曰:「玉井难子之说云:王氏两仪生四象图与说,指水为老阴,火为少阳,木为少阴,金为老阳,先儒未尝如此说。周子太极图,朱子注曰:火阳盛,故居左;水阴盛,故居右;木阳稚,故次火;金阴稚,故次水。盖五行生成之数,与四象太少之数,各自为说,不可强通。又邵子经世书,水、火、土、石、地之四象,太柔为水,太刚为火,前亦未闻水是老阴,火是少阳也。子以为如何?」
曰:天地间只一个五行,彼有所谓大五行之说,则不经。愚案:洪范五行之次,一曰水,二曰火,三曰木,四曰金,五曰土。周子太极图说亦曰:
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,皆从河图生数。顺数起,则以六七八九十五成数配为五行,一六成水,二七成火,三八成木,四九成金,五十成土也明矣。六七八九非阴阳老少之数乎?此固或者未之前闻,然盛阳盛阴之于火水,稚阳稚阴之于木金,太柔太刚之于水火,朱邵未生之前,诸人其亦有如是之前闻乎?且天下惟金为至刚,火虽阳而有阴者存,故易灭,非老阳少阳之象乎?天下惟水为至柔,木虽柔而有刚者存,故易折,非老阴少阴之象乎?先儒虽不如此说,然天地之文,圣人之经,则说之甚详,善学者其何择?且周子太极图所画,特见五行相生之序云耳。盖左之阳变而生水,即乾交于坤之中而为坎之水也。水生木,木生火,火生土,土生金,金复生水。右之阴合而生火,即坤交于乾之中而为离之火也。火生土,土生金,金生水,水生木,木复生火。其余四画则聚于下小圈者也,又安有所谓木次火、金次水之次乎?借曰有次,则木于水,金于土,土于火三画将如何次邪?学者案图而观,即自可见,不可坚执先贤一时之言,而失先贤所望于后学之意。若曰五行生成之数与四象太少之数,各自为说,不可强通。案易曰:「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。」太极图说曰:「太极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,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
阳变阴合,而生水火木金土。」是易之四象,即洪范、太极图之五行;洪范、太极图之五行,即易之四象。特易取河图象数之生者言之,犹未离乎气也,故止言四象。二书取河图象数之成者言之,则已具其质矣,故言五行。谓之各自为说,不可强通,得乎?问:拟诸物象。
或问曰:
「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,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谓之象。」然乾健行,故为马,胡为坤亦为牝马?震、坎之于马也,亦为美脊,为善鸣。大畜有乾,而爻称马,宜也。屯、贲、睽、涣、明夷、中孚卦无乾,而爻亦称马?坤顺从,故为牛,胡为离亦畜牝牛?大畜、无妄、遁、革卦无坤,而爻亦称牛?兑为羊,外柔而内刚也。夬、归妹有兑,而爻称羊,宜也。大壮无兑,而三、五上亦皆称羊。坎为豕,刚躁藏于内也,睽、大畜无坎,而爻辞亦称豕。如旅、如鼎卦有离,而爻称雉,如中孚卦有巽,而爻称翰音,宜也。胡为乾称龙,而震亦称龙?将使学者何所执以为依据邪?
曰:昔亦尝疑之,及观王辅嗣略例,然后厘然有当于心。其辞曰:爻苟合顺,何必坤乃为牛?义苟应健,何必乾乃为马?而或者定马于乾,案文责卦,有马无乾,则伪说滋蔓,难可纪矣。互体不足,遂及卦变,变又不足,推致五行。一失其原,巧愈弥甚,纵复或值,而义无所取,盖存象忘意之由也。忘象以求其意,义斯见矣。问辞同义异
或问曰:经曰「生生之谓易」,曰「易有太极」,则是太极未判之先,元有之易,以理言之也。曰「四营而成易」,曰「六爻之动易以贡」,则又变易之易也。曰「易之为书也」,曰「易之兴也」,则又指有卦有爻之书言之也。如曰「无咎」,有本无咎,有可以免咎,有必如此而后无咎,有不可咎于人,有言其自取而又谁咎,曰无咎则同,而义不同。如「利见大人」,不拘上下,如「利涉大川」,不拘坎体。如泰「大来」,否「小来」,是来于内也。而困之四「来徐徐」,需之上「不速之客三人来」,则又据所居之地言其来也。如归妹之五曰「帝乙归妹」,是从归妹卦上取义,泰之五亦曰「帝乙归妹」,则又以阴柔顺从在下之阳刚取义,则初无一妹可归也。如革之初九曰「黄牛之革」,则革乃名卦之革。遁之六二亦曰「黄牛之革」,则革乃皮革之革矣。辞虽同而义则异,将使学者何所准邪?
曰:「经不云乎,易之为道也屡迁,变动不居,周流六虚,上下无常,刚柔相易,不可为典要,唯变所适,故于辞也亦然。此圣人于系易之际,便示人以用易之法,且曰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也。」问称岁年月日。
或问曰:「经中称岁称年诸说,不曰终,则曰久,而子独以爻变言之,其说可得闻欤?」
曰:「圣人系易,无一字不在六画上取来。若卦无此象,爻无此义,圣人不凿空着个字。」如处事变之稍艰者称「年」,案字义,禾千为年,比岁字有远意。处事变之稍易者称「岁」,案字义,步成为岁,比年字有近意。其曰「三」,其曰「十」,以爻变求其情,方为的当。此因复之七日,临之八月,革之已日,触类而得之也。
问「称阴阳」,称刚柔动静。
或问曰:「古今只称阴阳,不称阳阴,而称刚柔动静,何也?」曰:「厥初无极而太极,太极具体之初,必须先静而后动,是阴阳以体言之也。及太极肇判,又必先动而后静,是刚柔、动静以用言之也。」问「彖象二物之说」。
或问曰:「说易者有以彖之鼻向上,象之鼻向下,谓圣人取此二物以配阴阳,故有彖曰、象曰,其说如何?」
曰:「若以彖象为二物,不知文言其状何如?此穿凿好奇之论,不足述也。」问「参伍以变之说」。
或问曰:「玉井难子之说云:案朱子本义及语录,即未尝指定此是参以变,此是伍以变,不过谓参以数之,又伍以数之,更相考核,以审其实而已。所谓欲伍以参者,盖参差不齐之中,便有个当然之理也。若曰三而参之为九,五而参之为十五,以至十而参之为三十,三而伍之为十五,五而伍之为二十五,以至十而伍之为五十,虽不指定为何数,其于字义亦可粗通。」又三伍五为十五,亦河图中宫洛书纵横十五之数也。引而伸之,以至百千万亿之无穷。故朱子语录云:三个两是六,以五计之,多一个;三个三是九,以十计之,少一个;又三个四只是十二。必三个五,五个三,方成十五。亦此意也。以子之说为拘泥不通,奈何?曰:愚初于此两字莫得其说,反复诸家,至朱子之言,尤所致思,为于下文「遂成天地之文,遂定天下之象」两句上说不去,反复思之,然后见得参者,参也,参三为参;五者,伍也,伍五为伍,故以为三参乾坤而成八卦,三参八卦而成六十四,是遂成天下刚柔相杂之文也。一六、二七、三八、四九、五十各相伍,而遂定天下五行生成相配之象。如玉井所说,又何以成天下之文,定天下之象乎?天官「设其参,傅其伍」,参亦谓卿三人,伍亦谓大夫五人。经中是「参」「伍」字,诸说以「参其伍」及「三」与「五」字释之,可乎?
问「复、姤小父母」之说。
或问曰:康节云:「乾、坤大父母,复、姤小父母。」说之者曰:乾一变,姤止于剥而受之以复;坤一变,复止于夬,而受之以姤。故乾、坤是大父母。一阳来复,变而终于归妹,成十六阳。一阴始姤,变而终于随,成十六阴,是小父母。玉井亦难。子曰:上坤下震为复,上乾下巽为姤,此邵子所谓「母孕长男,父生长女者也。以子之说为不然,奈何?」曰:此易中大节目,虽是先贤之说,有不安者,不可置而不问。以愚观之,既云复、姤,则是后天六画之卦。若以后天论,乾、坤是大父母,咸、恒是小父母。一阳生于复,由子至午而后为六阳之乾;一阴生于姤,由午至子而后为六阴之坤,是复、姤乃六画卦中乾阳坤阴所自生,而谓之小父母,可乎?若以生卦论,则无一卦不生于乾坤,今若以乾坤对复姤为言,则不可谓之小父母矣。问「古今占卜之学」。
或问曰:「自古以易为卜筮之书,如左传所占及鬼谷、孙膑、严君平、司马季主、京房、郭璞、魏炤、管辂、袁李之流,与近世麻衣、希夷、康节诸人,占卜如神,而子皆不取其说,何也?」
曰:「此易之流,非易之道。天地间有理而后有气,有气而后有象,有象而后有数,象有定气,数有变,惟理无穷,故圣人取其象以设卦,以明夫微而不可见之理;即其数以察变,以御夫见而不可执之气。」其卦也,藏已往吉凶之理以示人,使人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先审其吉凶之几,尽其所当为之道。及其动而疑,疑而未断也,则命诸蓍。其蓍也,探未来吉凶之变以示人,使人趋之避之,以归于性命而已。如子所说占卜如神者,则曰某日当有某祸,某日当获某福。某数合,主兄弟阋墙;某数合,主夫妇参商。言之于数年之前,验之于数年之后,遂使为帝为王者,委天道于气数之适然,而不知恐惧修省;为子为弟者,委人道于命分之当然,而不修孝悌忠信。如是,则不复有舜、曾之为子,伊、周之为臣矣。甚而如射复,如遁甲,如风角,启大恶不道之心,皆是术有以致之。易之为书,「和顺道德而理于义,穷理尽性以至于命」,果若是乎?二程不受康节数学之传,其亦有见于此矣。不然,昔者夫子答子张「十世可知」之问,未尝一语及前知之事,岂诸人生知之圣,用易之道过于孔圣乎?学易者先审乎此,然后可以言易。
问:「扬子云太玄准易,如何?」
曰:太玄取数,以一加二为三,为三方;三三而九,为九州;三九而二十七,为二十七部;九九而八十一,为八十一家。纯乎取洛书数而用奇。其所谓准易者,玄之家准易之卦,玄之首准易之彖,故八十一家有八十一首;玄之赞准易之爻,故有七百二十九赞;玄之赞有测,准易爻之小象;玄之文准易之文言,玄之摊、莹、捏、图、告准易之上系、下系,玄之数以论九赞所象准易之说卦;玄有冲以序八十一首阴阳之相对,准易之序卦;玄有错以错杂八十一首,而说之准易之杂卦。自首以下为十一篇。然以愚观之,名曰准易,而大不同者,易之彖所以断是卦之全体,而玄之首四重方、州、部、家,而赞则不以四重为赞;易之爻所以乘六虚之时用,宜与不宜,当与不当;玄则初一、次二、次三、次四、次五、次六、次七、次八、次九而无位,且无刚柔上下远近之分,则何以辨其时用宜不宜、当不当邪?易文言惟乾坤有之,晬,玄之乾也,而玄之文不加之晬,而加之中。中者,玄之中孚也,其意专主交成卦气,以中孚为阳贞建子之月,起于中孚,故独加以文而详说之也。是以司马君实潜虚拟太玄,专以气候说易。
问易太玄潜虚取数。
曰:「易兼取河图、洛书之数,故奇耦亭当,体用兼备,其数无欠亦无余。」太玄纯取洛书之数,一六、二七、三八、四九、五五而无十,自一至九亦无十,故欠而增踦赢二赞。潜虚纯取河图之数,而用十为五十五行,故余而退元齐余三者,元,始也;齐、中也;余,终也。退此三者而无变。愚故曰太玄、潜虚各得易之一偏者,此也。
问易太玄潜虚揲蓍。
曰:「易之揲蓍也,以天地真元之数一二三四五,小衍之为十五,大衍之为五十,故四营之,以求老少阴阳之策。其五十之中,又虚其一者,天地之数皆生于一。一,太极也。是所虚之一,在七七四十九策之外。是数也,皆倚天地圆奇方耦而用之,故能成变化而行鬼神。太玄之数则起于三而终于九。九者,三其三也,故玄之蓍用六。六者,两其三也。六而六之,故玄用三十六策而揲。以数起于三,故又虚其三而用三十三而揲,是所虚之三,乃在六六三十六之内,与易异矣。以三搜之,至三而止,得七为一,得八为二,得九为三,是再合余而以三搜之也。故有旦筮昼筮夜筮之不同,奇奇而欠故也。潜虚之数起于十。十者,两其五也,故潜虚之蓍用五。五而五之,合用二十五策,而揲乃三倍而用七十五策。」以其起于五,故虚五而用七十策,是于五行数内各虚其一也。揲之以十,谓可以得名而未可以得变,故再揲以七,耦,耦而余故也。
问:易、太玄、潜虚反对。
曰:易之先天八卦,后天重为六十四卦。以反对反易观之,止三十六卦。三十六乃自一至八之积也。太玄以一加二成三为三方,三三而九为九州,三九而二十七,为二十七部,九九而八十一,为八十一家,其不易者九:中、增、争、毅、迎、度、吟、瞢、勤。其反易者七十二,合而观之,止四十五家,四十五乃自一至九之积也。潜虚以十十而十之,其行当一百,乃退而用五十五行,是专用河图五行之数,故潜虚数有正有屈,五十五亦自一至十之积也。
问:太玄、潜虚直日之说。曰:愚尝谓太玄准易,潜虚拟玄,得易之余而不见易道之大,谓此类也。何也?易以乾坤二篇之策三百有六十,当周天之度,以归余象闰,正其赢缩,以见易道之变化,即天道之流行,初不以是拟其度而推测之也。后之说者,有以一卦直六日七分,而坎、离、震、兑四正卦各守其方。至太玄则直以一首管九赞,每一首直四日半,以二赞管八策当一日,以二万六千二百四十四策当三百六十四日半。又设踦、赢二赞,踦赞当一日四之二,赢赞当一日四之一,以当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,而无赢缩。至潜虚拟玄,则遂以冬至之气起于元,转而周天三百六十四变,一变主一日,乃授于余而终之,以一行当七日,元齐当半,余当余分,以合周天之度。是四圣人之易,止为历数之书耳。问邵康节经世书。
曰:「此书程明道以为加倍法是也。谓一生二,二生四,四生八,八生十六,十六生三十二,三十二生六十四,由是推而为万物之数,皆纯乎用耦而无奇。其为元会运世也,则以日经日,为元之元,其数一,谓日甲之数一也。以日经月,为元之会,其数十二,谓月之数十二也。以日经星,为元之运,其数三百六十,谓日之数三百六十也。以日经辰,为元之世,其数四千三百二十,谓时之数四千三百二十也。是日为元,月为会,星为运,辰为世也。一元象一年,十二会象十二月,三百六十运象三百六十日,四千三百二十世象四千三百二十时。此一元之经,即一年之数也。」一世三十年,是为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。自元之元更相变而至于辰之元,自元之辰更相变而至于辰之辰,故名经世。著一元之数,使人引而伸之,终而复始,起帝尧甲辰,终显德己未,纪世之治乱,以符其说。故自显德后,人皆可以续之。易之道不止于是,故不免谓之数学。此愚所以于古今说易七百余家之中,独取周子太极图以附天地及四圣人之易为六易者,此也。无极而太极。
无极者,厥初未有太极,两仪之先已具个生生不穷之理,虽无象可象,无名可名,然其理则至极而无以加也,故曰无极。太极者,理、气、象、数所以为万化之根本者,全体已具,浑然而未分也。虽浑然未分,然举天地万物生生化化,尽无以出于此,亦无以加于此,故曰太极。无极而太极者,谓有是理而后有是气也。然太极之名,何所始乎?其始于夫子大传「易有太极」之言乎?夫子之言本于伏羲之易,伏羲之易本于河图,河图中宫,天五地十,太极也。盖中宫之五,其一、其三、其五,总之则成九,天数也。其二、其四,总之则成六,地数也。合九与六,已具太极十五之全数矣。故天地真元之数止此五者,其六则五上加一,其七则五上加二,其八则五上加三,其九则五上加四,其十则五上加五,是各因五而得数,以配上一二三四五而已。十与五为太极者,谓五为阳,十为阴,阴阳气也。五为奇,十为耦,奇耦象也。其五、其十,则数也。析而言之,三二之合,则天地也。三个五,则三才各一极也。九与六,则老阳老阴也。七与八,则少阳少阴也。十与五,则五行生成之数也。以五乘十,以十乘五,则又大衍之数也。是天地间曰理、曰气、曰象、曰数,浑然为一而未分,故为太极。此伏羲因之以画易,夫子取之以立言,周子得之以为图也。愚观周子之图,其上止有一圈,图之名止曰「太极」,而图之说则曰「无极而太极」。是周子分明于太极上说出「无极」以示人,谓凡物之有,不生于有,必生于无。况既曰无,又曰极,与下「太极」字并言,是虽无一物,而有个至极底道理在也。晦庵乃曰:○「此所谓无极而太极。」混无极、太极于一圈,已非周子图意。而象山则曰:易言有,今乃言无。是指「易」字只作一本书所以皆不能见周子之无极。愚谓周子所谓「无极」,即夫子所谓「易」也。夫子曰:「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」。是未有太极、两仪之先,已有个易。易者,生生化化不穷之理,非一本书也。今欲求周子之说,当以夫子之言为本,以河图之象为证,则无极太极之义了然矣。
太极动而生阳,动极而静,静而生阴,静极复动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
理气象数之全体浑然已具而未分者,太极也。其全体既具,则不能不动,才动便是阳。动极而静,才静便是阴。静极复动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其阳之轻清者上而为天,其阴之重浊者下而为地。故曰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
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。五气顺布,四时行焉。阳动阴静,互为其根。阳得阴则变,阴得阳则合。一变一合,则必有阳中之阳,阳中之阴,阴中之阳,阴中之阴,老少四象,相生相成,而冲气居中。故曰
「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」。盖此五者,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。其布于两间以行四时者,气也。故在易以图象之生者言之,曰四象。在此图以图象之成者言之,曰五行。故周子复曰:「五气顺布,四时行焉」。
五行,一阴阳也。阴阳,一太极也。太极,本无极也。
此又沿流而溯其源以示人,见五行即阴阳之变,阴阳即太极之分,太极,本无极之理也。
五行之生,各一其性。
五行,物之成形者也。性,则理也。此言物物各具一太极之理也。
无极之真,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。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真者,理之实。精者,气之粹。此言太极既判,两仪既分,此理此气,妙合而凝于天地间为六子,所以化生万物而无穷也。「妙合而凝」者,谓乾交于坤之初,得震而为长男。坤交于乾之初,得巽而为长女。乾交于坤之中,得坎而为中男。坤交于乾之中,得离而为中女。乾交于坤之上,得艮而为少男。坤交于乾之上,得兑而为少女。此图之第四层,在易则生八卦之位次,故周子于此止言无极、二气、五行,而不言太极,岂非太极既判,惟理与气运行天地间,以造化万物乎?而先贤乃以为人道之男女,非也。何也?其下文即曰「化生万物」,是人之男女而化生万物,岂理也哉?况下文万物生生之后,方曰惟人也,得其秀而最灵乎。
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。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。
乾坤六子,老少阴阳,相交相感,化生万物。万物又各相交感,而生生化化无穷焉。此其所以为易。惟人也,得其秀而最灵。形既生矣,神发知矣,五性感动,而善恶分,万事出矣。
此言人人各一极也。
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。人于万物中独秀而灵。形之生也,其体固静,静则必动,故神发知焉。然形之生也,不能无清浊之殊;神之发也,不能无理欲之异。故五性感动而善恶分,万事出矣。主日月合明,四时凶小人。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,而主静,立人极焉。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时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凶。君子修之吉,小人悖之凶。故曰:「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。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。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。」又曰:「原始反终,故知死生之说。」
此又言圣人立三才之极也。盖万物之中,得理之全、气之正者,人也。人之中,与太极合德者,圣人也。人之所以为人者,中正仁义而已。唯圣人独能尽之。其主静者,极之体;其与合者,极之用。故「与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时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凶」。其有修此中正仁义,惟皇作极者,君子也,故吉。其有悖此中正仁义,不恊于极者,小人也,故凶。是以三极皆赖圣人而后能立,故周子总三才之道,归之圣人。盖三才一理也,阴阳以气言,刚柔以质言,仁义以理言,其实一也。三才之内,凡盈虚消长、进退屈伸,即死生之说。原其始,反其终,则知生生化化无穷之理焉。然则易之道在圣人,圣人用之以立三才之极。三极既立,则易之道为天下用矣。
大哉易也,斯其至矣。易大传曰:「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八卦定吉凶,吉凶生大业。」此言先天易也,此图实尽之,故曰「大哉易也」。此愚所以于古今说易七百余家之中,独取河图洛书之易,并羲之画、文之重、周公之爻、孔子之繋及此图为六易者,此也。先贤论无极太极,
晦庵之说曰:「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,而实造化之枢纽,品汇之根柢也。故曰无极而太极,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。」又曰:「不言无极,则太极同于一物,而不足以为万化之根本;不言太极,则无极沦于空寂,而不能为万化之根本。」又曰:「濂溪恐人错认太极别为一物,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。」又曰:「无极只是说这道理,当初元无一物,只是有此理而已。此个道理便会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。」又曰:「濂溪恐人道太极有形,故曰无极而太极,是无之中有个至极之理。」又曰:太极只是极至,更无去处了。至言至高至妙,至精至神,更没去处。又曰:太极只是极好至善底道理。又曰:太极非是别为一物,即阴阳而在阴阳,即五行而在五行,即万物而在万物,只是一个理而已。又曰:人人有一太极,物物有一太极。象山曰:易言有,今乃言无。又曰:通书言中焉止矣,未尝一及无极字。又曰:太极二字,圣人发明道之本原,微妙中正。今于其上又加无极二字,是头上安头,过为虚无好高之论也。太极图或问
或问曰:玉井难子之说云:周子太极图自上而下第一圈,无极而太极也。朱子曰:无极者,理之极至而无以复加,非太极之上别有无极也。其次左阳动而中根阴,右阴静而中根阳,其中又有一小圈,则阴阳一太极也。其次五行而水火之交系乎阴阳,谓火阳根阴,水阴根阳也,又系以相生之序次,以水火金木各系于一小圈,言五行各具一太极也,亦犹阳动阴静之中又有一小圈也。其次一大圈傍注「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」,则男女各一太极也。王氏说既与先贤异矣,又于「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」下乃曰「此言乾坤之六子,非人道之男女也」。其下即曰「化生万物」。若以为人道之男女而化生万物,岂理也哉!愚谓天地始判之初,未有人也,忽然而人生其间,则凡为男者,岂非乾道之所成,为女者,岂非坤道之所成邪?此气化也,亦犹人着新衣裳,忽然而生虮虱也,及至生生化化之后,始有人道之感,而生生不穷,此形生也。凡为男者,亦乾道之成,为女者,亦坤道之成也。故周子特作一圈,以明男女各具一太极也。若止以乾坤生六子言之,则拘矣。况周子立言自为两节,既曰「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」,以结上文,又更端曰
「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」,其文意亦不谓男女生万物也。若周子之意,止以乾坤生六子言之,则其上已有阴阳五行,亦不应重作一圈,以象乾坤之六子也。王氏又曰:犹恨周子多阴阳内太极一小圈。愚谓此图先贤说者已多,朱子又有详注,反复辨论,无以复加。其曰中圈者,有其本体也,谓一阴一阳各具一太极也。既恨其多此一圈,曷不删而去之,为辞甚厉。子闻过而不知改,其可乎?
曰:玉井赐教,诚非后学浅见所及,然窃自守其固陋,未敢轻舍其故步者盖详周子名图止曰太极,其上止有一圈,而其说则曰「无极而太极」。于图名「太极」字上着「无极」二字,又着个「而」字,是所谓太极者,毕竟先无而后有。况易大传有曰「生生之谓易」,而后言「成象之谓乾,效法之谓坤」。又曰:「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」是未有太极、两仪之先,已有个生生之理在,是即周子之所谓「无极」也。陆象山乃曰:「易言有,今乃言无,指易字只作一本书。」果如象山所云,今易书中指何者为太极邪?以夫子之言,观周子之图,是不可以第一圈合「无极而太极」也。若谓第一圈为「无极而太极」,是「无极」「太极」共此一圈,则周子不着个「而」字矣。盖无极止是有其理,无象可象,无名可名,初无形影可状。然天地万化,至极之理具焉,故曰「无极」。太极则所以为万化之根本者,全体已具。所谓万化之根本者,即愚于「先天太极」下所论理气、象数之全体浑然未分者是也。虽浑然未分,然举天地万物之至极,尽无以出于此,亦无以加于此,故曰「太极」。周子「无极而太极」云者,谓厥初有其理,而无可象、无可名者,今其体已具也。其体既具,则不能不动,才动便是阳,才静便是阴,故图阳动阴静于第二圈,而为之说曰,太极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,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,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动静互根,则必有阳中之阳,阳中之阴,阴中之阳,阴中之阴。故图水火木金老少四象,土居其中,而为之说曰,
阳变阴合,而生水火木金土,五气顺布,四时行焉。其曰
「五行一阴阳,阴阳一太极,太极本无极」者,则又沿流而溯其源以示人,非谓阴阳内又具一太极也。况周子止说五行一阴阳,阴阳一太极,即不曾说五行一太极,且必曰太极本无极,则是太极与无极亦有间矣。盖太极本于理,正所谓有理而后有气,亦非谓第一圈为无极而太极也。若谓阴阳内合有阴阳,各具一太极底圈,则合有阴一圈,阳一圈,五行各具一太极。既有五圈,则男女各具一太极,合有两圈。至于物物各具一太极,又合有几圈邪?则各具一太极之说,岂周子图意哉?其曰
「五行之生,各一其性」者,于此方言气以成形之后,物物各具一太极之理,以结上文而起下文乾坤六子化生万物之序也。故下图一小圈而说曰
「无极之真,二五之精,妙合而凝」,是再从无极上说起,即不在二气交感上更端谓太极既判,两仪既分,惟理与气之真精者,妙合而凝于天地间为六子,以化生万物。故周子于此不说太极,而止说无极二气五行也。此下一大圈傍注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。朱子本图注水火木金下各系一画于小圈上□而曰此无极二五所以妙合而无间也。果如是,其画不三则八,今止四画,是著四象之生八卦也。然则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,非人道之男女也明矣。况此下方说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,是乾坤六子,阴阳老少相交相感而化生万物也。万物之中人为最灵,盖人亦物中之一耳,岂有忽然而人生其间,如新衣生虮虱之理?况下文始曰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,
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,方从人道上说去。愚见如此,故敢以河图五与十为太极,敢谓无极为无,太极为有?敢谓图之五行即易之四象,敢谓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非人道之男女,敢谓周子多阴阳内太极一小圈也。玉井又曰:若周子之意,止以乾坤生六子言之,则其上已有阴阳五行,亦不应重作一圈,以象乾坤之生六子也。不思其上阴阳自是两仪,其上五行自是四象,于乾坤六子之八卦何与焉?昔先子龙溪常举魏鹤山答友人书训申子曰:「须从诸经字字看过,思所以自得,不可只从前贤言语上做工夫。」又曰:「近时讲性理者,几于舍六经而观语录,甚者将程朱语录而编之,若策括策套,此其于吾身心不知果何益乎?」又曰:「要做穷理格物工夫,须将三代以前规模在胸次,若只在汉、晋诸儒脚迹下盘旋,终不济事。」又曰:「向来多看先儒解说,近思之,不如一一自圣经看来,盖不到地头亲自涉历一番,终是见得不真,又非一一精体实践,则徒为谈辨文采之资耳。」又曰:「学者不求之周、程、张、朱固不可,徒求之周、程、张、朱而不本之六经,是舍祢而宗兄也。不求之六经固不可,徒求之六经而不反之吾心,是买椟而弃珠也。」又曰:「来书乃谓只须祖述朱文公诸书。文公诸书读之久矣,政缘不欲于卖花担上看桃李,须树头枝底方见活精神。愚之浅识陋闻,病多坐此。兹承玉井不鄙,极口垂教,故亦不敢不尽其愚,以俟夫学者之自择。」大易缉说卷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