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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御纂周易述义卷一

乾下乾上「乾」:元亨利贞。

「乾」,健也。纯阳之性,生生不已,故曰「乾」,所谓至诚无息也。诚通诚复,故有「元亨利、贞」之四德焉。生意初萌,浑然太和,「乾」之元也。气动理呈,元必「亨」也。气成形而理成性,亨之利也。太和保合,利乃「贞」也。贞则元复而又亨利矣。循环无端,「乾」之所以为「乾」也。在天为命,春夏秋冬其著也。在人为性,仁义礼智其施也。率性为道,而天下之理得矣。其体之立,无物不有。其用之行,无时不然。故善体「乾」者,必以元仁为本,而礼以亨之,义以利之,智以贞之,则与天合德,而「自天祐之」矣。此学易之通例也。初九:潜龙勿用。

纯阳善变,故「象」。龙位在下,故「潜」。阳性动,急于有为,故戒「勿用」,安于「潜」也。静以养德,密以洗心,斯见飞之本立焉。其「勿用」也,乃所以善其用也。

九二: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。

出潜故「见」。地上为田,二为人位,九阳,大也。龙之既见,必行雨以生五谷,故贵「在田」也。九二刚中,变离文明,又为同人,是行乎中庸,阐明斯道以教人者也。圣人在世,道著于人伦,如神龙在田,功及于稼穑。天下之人见之,而闻大道之要,其利普于一时,而传于万世,此作师之大人也。

九三,君子终日乾乾,夕惕若,厉无咎。

诸爻皆龙,而三称「君子」,明易之立象,皆人事也。龙者,物之君子;君子者,人之龙也。下体之终为终日,变兑当酉为夕,变履知惧,故「惕」也。三以重刚之姿,当重乾之交,故「终日乾乾」,法其健也。「夕惕若」,「终夜乾乾」也。「日夜乾乾」者,自强不息,纯其天德之刚,而不以人欲间之也。夫三居上而远五,位有危焉。重刚而不中,德有危焉。以其乾惕,能素位以求中,故履危而寡过。惧以终始,其要无咎,此之谓也。

九四,或跃在渊,无咎。

将飞故跃,变巽不果应初,偕潜故在渊也。方跃而忽止,人之进而又退者似之。养晦俟时,如神龙之在渊,其宅也至深,其出也至便,则退可安身,而进不后时矣。系以无咎,难之也。

九五,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。六画之卦,五上为天。龙飞乘云,变化乃神,故贵在天也。五刚居尊,建中表正,变离向明,是圣人而为天子也。以其天德,居天位以敷化,有如神龙行天衢以施膏。天下之人见之,而得蒙至治之泽,其利始于一方而及于万国,乃不愧为作君之大人也。上九,亢龙,有悔。

九在卦上,龙飞过高,故「亢」也。以高致危,以满招损,故「悔」也。繋以「有悔」,欲其知有悔也。亢龙剥体,穷上返下,有复道焉。如因悔而思改,复初而再潜,则不惟救目前之亢,并可基异日之飞。此时「乘六龙」,所以为「御天」也。

用九,见群龙无首,吉。

用九、用六,先儒以阳变阴、阴变阳为说,固属观象玩辞。然乾阳以元为用,上亢几无元矣,用九所以复之于元,故曰「乾元用九」。坤阴以贞为体,上战几非贞矣,用六所以永之于贞,故曰「利永贞」。盖无极而太极,太极动而生阳,静而生阴。太极无形,阴阳有气,相资迭运,循环始终。乾元无所不统,坤贞无所不利。爻止上九、上六,而复繋以用九、用六者,正以明贞下起元之义。如子为十二辰之首,而子初则仍属之前夜,是「无首」也。辰终于亥,而夜分直至子半,是大终也。春始寅初,岁终丑末,无首大终之义。推之万事万物,莫不皆然。此用九、用六所以为乾坤之妙蕴,非于六爻之外更有所加也。䷁坤下坤上

坤,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君子有攸往,先迷后得,主利。西南得朋,东北丧朋。安贞吉。

「坤」,顺也。纯阴至柔,顺以承乾,故曰「坤」。「乾」为马,故「坤」为「牝马」。后天卦位,三女从母于西南,故坤得朋;三男从父于东北,故坤「丧朋」也。凡阴无元,以阳为元。「坤元」即「乾元」也。「坤」含乾元,顺而亨之,其利普焉。是以顺乾为贞,故曰「牝马」,言顺健也。人有形质,「坤」之属也。故君子所行,皆法乎「坤」。「乾」者,「坤」之主也。天者,人之主也。「坤」顺「乾」,人顺天。逆天而动,如「坤」先乎「乾」,必迷于所往矣。顺天而行,如「坤」从乾后,则得所主也。得主则无往不利矣。「西南得朋」以佐「乾」,固利也。「东北丧朋」以从「乾」,亦利也。「得朋」「丧朋」,皆以顺「乾」,此所谓「牝马之贞」也。能安于此,则与「坤」同功,即与「乾」合德,其为吉孰大焉?故君子之道无他,法「坤」之顺而已矣。初六,履霜,坚冰至。六在坤初,阴始生也。变震为足,有「履」象焉。五阴戌而霜降,六阴亥而冰坚。初阴生午未,有霜也。然阴气既萌,君子履之,而知地之下有霜兆焉,此即坚冰所由至也。未至而先忧之,见几早而防患预也。豳风「十月陨萚」,而叙所由来,以为始于「五月之鸣蜩」,即此意也。

六二,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。

二柔中正,全有坤德者也。「乾」动也直,坤顺其直,直达必方,方积则大矣。人身坤也,其性乾也。性动必直,心顺其直,达于万事,咸宜各正,所谓方也。内直德崇,外方业广,则大矣。此率性之道也。性本无为,因形有习,耳声目色,物交而引,则性蔽而道不行,故曰「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」。克其人心,去其物累,顺性之动,而不染于习,则无往而不利矣。此复性之学也。

六三,含章可贞,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。

坤文为章,变艮止,故「含」也。乾为王,坤从之,顺极故「无成」;变谦,故「有终」也。君子之学,患其务外而近名,敛心晦迹,暗然为己,惟此道为可久,终身守之可也。然君子固无干进之心,而亦有见用之日,如或出而从王之事,则仍含其章,不可自有成见,从君之令,以终君之事而已。此则所谓「牝马之贞」,顺而能健者也。

六四,括囊,无咎无誉。

坤中虚,故为「囊」。四入上坤,重阴凝闭,有括象焉。君子见几,故取其所有而尽藏之,如括囊之口也。默足以容,故无咎。然君子之处世也,避害易,逃名难,如或自智其计,而以囊括得誉,则誉即咎也。四以多惧,善于自藏,不惟无咎,并其誉而无之,是必有忘其囊之富,并不露其括之迹者矣,慎之至也。六五,黄裳,元吉。

「坤」为文,五居尊,是以文为治者也。致饰虑其过侈,故欲得中也;增华或至逾分,故欲善下也。坤土色黄,能得中矣;坤体为裳,能下人矣。然又虑其文胜也。五在坤中,守虚涵乾,故亦有元德焉。「黄裳」而本之于「元」,则三千三百,无一事而非仁矣。履中蹈和,而体信达顺,则文质彬彬,而天下化成矣,故「吉」也。

上六,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。

初六履霜至上而坚冰矣。阴极而不容阳,阳忿而与之争,故战也。阴内而阳外,其力屈;阳君而阴臣,其理绌。故血「元黄」,两伤也。驯致其道而至于穷,不复于内而战于外,宜其伤也。战于外,阴皆敌也。复于内,阴皆民也。是故善为学者克己,善为治者修身。救亢以潜,息战以复,天人之道尽于此矣。用六:利永贞。

说见用九节。「贞」即「牝马之贞」,要终于贞,所谓「永贞」也。䷂震下坎上

屯,元亨,利贞。勿用有攸往,利建侯。

内震外坎,动而遇险,故为屯。中互艮、坤,震阳始,坤顺之,故「元亨」。坎润下,艮止之,故「贞」也。坤为众,震帅之,故「有攸往」。遇艮而止,故「勿用」。初得民,故为侯。五与同德,故「建之」也。多难之世,安民为先,必以仁心达为仁政,因民所宜而静养之,慎勿急功好大,兴役行师,用民以有所往,又陷之于险也。区画山川,建邦设都,简亲贤以为侯,使各子其民,则兵革不动,而王道四达矣。此治屯之利也。诗曰:「载戢干戈,载櫜弓矢。我求懿德,肆于时夏,允王保之。」此之谓也。

初九,磐桓,利居贞,利建侯。

「震」木为「桓」,刚下为「磐」。「磐桓」,柱石也。大材在下而不动,「元贞」也。初本能贞,犹戒以居者,震性好动,故欲其静,申「勿往」之义也。得斯人而建之为侯,则息乱以静,化暴以谦,而其屯亨矣,故「利」也。彖「建侯」,其事也;爻,「建侯」,其人也。初「居贞」,五建之。士不求君,而君求士,各尽其道也。

六二,屯如,邅如,乘马班如,匪寇婚媾。女子贞不字,十年乃字。

六二中正,比初应五,欲去初而为所制,故「屯如」;欲就五而有所阻,故「邅如」。「乘马」者,九五也。震为马,「坎」乘之,故上三爻皆「乘马」也。「班如」,退也。左传曰:「有班马之声」是也。变「兑」为「女」,柔正,故「贞」。「十年」,「坤」数也。「多难」之世,群雄并起,不独君择臣也,臣亦择君。初近而强,五远而弱,二之从违难决矣。圣人从义不从势,故谓「乘马班如者,非寇乃媾」,明五之为正应也。二以重柔,过于谨守,初既匪媾,五亦屯膏,均有疑焉,故「宁不字,居贞」也。「期以十年」,久居之也。事久则定,心久则明,深信五之「匪寇」,而后字焉,难之也。此出处之正也。

六三,即鹿无虞,惟入于林中,君子几,不如舍,往吝。三躁动,坎象鹿,故「即」也。初五两阳,三不比应,故「无虞」。震坎皆木,聚于艮山,故为林。坎陷,故「入」也。三非君子,言君子者,尚变也。变九则与乾三同德矣。变离明,故「几」。互艮止,故「舍」也。三不中正,当屯之时,不思济民,而因以求利,又无正人以导之,如「即鹿而无虞」,徒陷于险而已,不得鹿也。如是,则小人之技穷矣。「易穷则变」,故望其变君子也。夫林中之险,非必入而后知也。当无虞即鹿之初,其几已兆,利令智昏,故不觉也。君子喻义,故能见几,以为不如舍焉,舍与入林,均不得鹿。然舍者自为君子,入者枉为小人,以此较之,洵不如也。若不舍而往,举足即为羞吝,岂待入林而后可耻哉?故君子小人之分,义与利之间也。舍利则为君子,舍义则为小人。知几无他,义利明,取舍决而已。

六四,乘马班如,求婚媾,往吉,无不利。四居上位,重柔才弱,幸与初应,乃「婚媾」也。自知不足,而望助于人,故「乘马班如」,退求初也。大臣不患无才,患不能用人之才。四屈己求初,与之偕往,则得人共济,而屯可亨矣,故「吉」也。「无不利」者,言不止济屯而已。凡天下之事,但得人而任之,则无往不利焉,劝求贤也。

九五,屯其膏,小贞吉,大贞凶。

九五坎体,能润万物,是其膏也。陷阴互艮,止而不动。六二「不」字,佐理无人,故屯其膏而不施,是二居贞,而五亦不求之也。夫六二,阴也,九五阳也。阳大阴小,易之例也。小者受人之膏,守其贞静,不往求人,则身屯而道亨,故可以得吉。大者施膏于人,亦守贞静,不求而往,则屯其道,因以屯其民,而险无由济矣。故繋以「凶」,深惜五之不能元亨,并贞而亦失之也。

上六:乘马班如,泣血涟如。

上入于险,才柔不济。「乘马班如」,退求三也。四应初,「建侯」者也,故劝之以「往」。五应二,「不字」者也,故戒之以「贞」。上应三,即鹿者也,则不可共事矣。坎为血卦,又为加忧,故「泣血」也。「泣血涟如」,非策也,然犹幸其能泣也。境有穷而道无穷,如因忧而思奋,或旁求而得人,尚可转祸为福焉,故不言占,望之也。忧劳可以兴国,在人自勉而已。六爻之辞,上下互异。下遇险,故贵居;上入险,故贵往。随其时位以拯民也。震动,故贵静。艮止,故贵动。坎陷,故贵奋。变其气质以从道也。䷃坎下艮上

蒙,亨。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。初筮告,再三渎,渎则不告。利贞。

坎智艮止,情识未开,故曰「蒙」。艮少男,故为童。九二蒙师,故称「我」。初筮贞,再筮悔。贞,刚中,故告。悔,刚止,故不告也。蒙性本善,真明内含,因其所明而导之,则良知良能,如泉之达矣,故贵「亨」也。亨有其机,不可强求。诱掖劝化,使发其心而自求师,则其机动矣。迎其机而察之,其求我也,发于初心,一而不杂,是性之动也,则告之,亨其道心也。若初心不专,二三其念,则欲动而性渎矣,故不告,不亨其人心也。亨亦多术,总归于贞,使之见正人,闻正言,行正事,所谓以正学复其正性也。天下皆复其性而教之,能事毕矣。

初六,发蒙,利用刑人,用说桎梏,以往吝。

刑,型也。坎为桎梏,变兑毁折,故「说」也。蒙有天性,而气拘物蔽,锢而不出,故贵发。发其心,所以亨其性也。发之道,利用刑人。刑人者,可为仪型之人也。不怒而严惮,不言而观摩。严惮则邪念息,观摩则善心生。于是拘者开,蔽者撤,桎梏用说,而固有之天良,油然而不能已矣。此发蒙之利也。然必当其初而用之,及其时而发之。过初以往,习染既深,则于桎梏有吝而不说者矣。故教贵豫也。

九二,包蒙吉,纳妇吉,子克家。

九二刚中,发蒙者也。蒙有易发,亦有难发,故贵包。包者,囿之使不轶其范,宽之使不苦其难,则悦而入之矣。书曰「敬敷五教在宽」是也。又有率教,有不率教,必如纳妇。妇虽异姓,可以同室,礼以接之,诚以感之,则异同渐化矣。子曰「有教无类」是也。所以如是者,何也?二之于五,以道则二师也;以位则五君也。臣之事君,如子事父。一家皆成材,而后子职无愧;天下皆向道,而后臣职无忝。故人臣之敷教,如人子之克家,分所当然,而谊所不能已也。六三,勿用取女,见金夫,不有躬,无攸利。

三变互兑,故为女。「坎」中男,故为夫。二,「坎」中金,故为金夫。九二纳妇而不取三者,以六三之有隐慝也。三本应上,见二金多而悦之,是嗜利而不自有其躬也。人性皆善,无不可教,惟见利禄而忘身心者,必不可纳之门墙。彼将以其所学,为悦人求富之资,教之适以长伪,终无利焉,故勿取,不屑教也。孟子曰:「不屑之教诲也者,是亦教诲之也。」六四,困蒙,吝。

六四重柔,又与二阳不比不应,故「困」也。有困于天,有困于人。质之不敏,天困之也。困而学之,则不困矣。四与阳远,不能亲师取友以成其德,是自困也。故系以「吝」,耻之也。冀其知耻而自奋,则犹可以不困也。六五,童蒙,吉。

六五柔中,质之美也。下应九二,能求师也。变巽互坤,顺而善入,是有「初筮」之诚,而无「再三」之渎也。彖之「童蒙」,五当之矣。夫天下之蒙,未有善于童者也。纯一无伪,充其爱敬而达於伦常,则道由性生矣。柔顺无忤,因其中和而导以礼乐,则德若性成矣。「蒙」当其童而求师,师用其蒙以养正,达之可以成材,熟之可以作圣,其为吉孰大焉。后之为人师者,不知「童蒙」之吉,舍其良知良能,而益以外至之照,于是乎强求渎告,亨贞之道胥失,并蒙之元而亦凿之矣。圣教不明而人才皆坏,可胜叹哉!上九:击蒙,不利为寇,利御寇。

三不顺教,上刚不中,故击也。夫三之不顺,非三之性也,物交而引,有寇之者也。击之不中其节,则苦而不入,或激而甚焉,是又以击为寇也。以寇易寇,何利之有?审其致寇之由,明征其过而重惩之,以遏嗜欲而保其天良,斯不为寇而御寇,蒙与师俱利焉,故击不可不慎也。贵包纳而慎击,犹是尚德礼而缓刑。屯作之君,蒙作之师,其道一也。䷄乾下坎上

需,有孚,光亨,贞吉,利涉大川。

乾遇坎险,待而不进,故曰「需」。坎实,故「孚」。离明,故「光」。兑说,故「亨」。阳正,故「贞」。坎为大川,乾健不陷,故「利涉」也。然「需」非徒「需」而已,故贵「有孚」。「有孚」者,真知时命之当安,实有道义之可守也。「需」而「有孚」,则躁消妄息,静以生明,而其性光矣。神宁体泰,安以能虑,而其心「亨」矣。然遇险之道,「光亨」不足尽,必贵贞。「贞」者,持守坚固,不息「有孚」之功,并不露「光亨」之迹也。以其「孚贞」者相时,以其「光亨」者度义。时义不失,事无不济而「吉」,虽「涉大川」可也。圣学之深造,以俟其自得,王政之久道,以俟其化成,亦若是矣。

初九:需于郊,利用恒,无咎。

坎险在上,初刚在下,守正远险,故「需于郊」,隐居者也。躬耕田野,无求于世,可以保身。然所守不固,恐其久而改节,故「利用恒」。「恒」者,有孚而能贞也。守其初心,一而不变,则不易乎世,而并无闷于心,身不进而其德进矣。许以「无咎」,贵潜确也。

九二,需于沙,小有言,终吉。

二五同德,有志济险,刚而得中,不肯轻进。其于险也,在不远不近之间,故「需于沙」,涉世者也。互兑口,故「有言」。退而隐者,言其不能高蹈;进而仕者,言其不能匡时。然其言皆局于一偏,所见者小也。九二守中,不激不随,相时而动,故不失其身,而亦未尝无济于世。久而论定,向之有言者亦服矣。系以「无咎」,贵中行也。

九三,需于泥,致寇至。

三不中而近险,互兑而有所悦焉,故「需于泥」,干禄者也。争名者毁,争利者夺,故「寇至」。然此非寇之过也,「需于泥」者,有以自致之耳,劝知止也。

六四,需于血,出自穴。

坎为血卦,其窞为穴。六四才弱,入险受伤,下应初九,求与共济,故「需于血」,拯灾者也。求人于忧伤之地,则心诚而礼卑,其所需者必至矣。贤才汇进,大难自平,故血可去而穴可出,教求贤也。

九五,需于酒食,贞吉。

坎水兑口,故曰「酒食」。五在险中,需人共济。六四出穴,三乾同进,是所需者皆来矣。未得人,所需者人也。既得人,所需者治也。治不可欲速,需不可多事。五为需主,当速客之位,故「需于酒食」,养贤者也。笙簧酒醴,娱我嘉宾,以俟治化之成也。然而安乐者,怠荒之渐也。怠荒者,小人之阶也。故戒以贞,欲其常守正道,而不至于骄泰也。欲其常亲正人,而不间以佥壬也。如是,则王心正,而天下咸蒙休养之福,故「吉」也。四「需于血」,劳于求贤也,先天下之忧而忧也。五「需酒食」,逸于得人也,后天下之乐而乐也。

上六,入于穴,有不速之客三人来,敬之终吉。

位高险深,不需而进,故「入于穴」,犯难者也。幸与三为正应,三与初二同德,故三人偕来焉。客为五来,非由上速,故为不速之客。变巽能恭,故「敬之」也。凡人之不期而遇者,皆当敬之,理所当然,非求福也。然不敢失人之心,终必得人之力。虽「入于穴」,而所敬之客,能拯之使出焉,故「终吉」也。三「需泥」,以敬慎而不败。上「入穴」,以敬客而终吉。不敬则成险阻,能敬则为坦途。修身涉世者,当知所从矣。凡临险者,贵其不陷,故乾之三爻,皆需而不进,教守身也。入险者,贵其能出,故坎之三爻,皆需乾而进,教用人也。䷅坎下乾上

讼,有孚,窒,惕,中吉,终凶。利见大人,不利涉大川。

险健善争,故曰「讼」。坎孚巽窒乾惕。二中、上终五为大人。坎,大川也。生民之患,多起于讼,亦不能无讼,故贵「有孚」,不可为无情之词也。有孚矣,犹窒而忍之,欲其不讼也。将讼矣,犹惕而戒之,不可遽讼也。不得已而讼矣,必半讼而中止,庶足释怨而得吉。若终讼以求胜,是结怨以阶祸也,其凶必矣。「利见大人」者,仰其中正,可以化其争心。「不利涉大川」者,争而不和,不可以造大事也。盖圣人之意,始终劝人无讼而已。

初六,不永所事,小有言,终吉。

阴柔无才,居下无势,不能终讼,故事不永。或见以为懦,然与人释怨保身,其吉在终也,事不永而其福永矣。

九二,不克讼,归而逋,其邑人三百户,无眚。

二自遁来,不讼复遁,是归逋也。坎、坤体,故为邑。又互离,户象也。三百,离数也。刚为险主,二阴附之,恃其邑人而上讼五。五刚居尊,二不能敌,幸其得中,不敢怙终,故归而逋,不有其邑也。不有其邑,则二之累去,五之怒解,并邑人且因之以免祸矣。

六三:食旧德,贞厉,终吉。或从王事,无成。

「坤」之中爻,变坎为险,初三未变,犹然「坤」顺,是「旧德」也。「坤」为邑,二「讼」而「逋」,故「丧」之。三顺不讼,保其邑而食焉。以旧德而得食,故曰「食旧德」也。固守其顺,或受人侮,故虽「贞」而有「厉」。要其终而计之,二「逋」、四「渝」、上「褫」而已。「食德」,其吉可知也。当是时,饮食之后,下有讼起;建侯之后,上有讼兴。三有禄位,从王者也。如或从王以理天下之讼事,则欲其「无成」。「旡成」者,屏去偏私,不立意见,惟顺理以断之,而无成心也。「从王」、「无成」,皆「坤」三之旧词。不言「有终」者,讼不可终也。

九四,不克讼,复即命,渝,安贞吉。

乾初复体,互巽为命,变艮为「渝」。艮止,贞也。四与初「讼」,初不永,四亦自反焉,故「不克」。非力不敌,理不足也。既能以理自反,必将敛其好胜之气,而即于命,亦且变其好争之心,而安于贞。至于「安贞」,则理得而命又不足言矣。改过迁善,故「吉」也。二不克,不伺上以险也。四不克,不制下以健也。「即命」,则知分之有定,永无讼事矣。「安贞」,则知善之可乐,并无讼心矣。九五,讼,元吉。

九五听讼者,所谓大人也。以刚居尊,恐其治狱过严,而鲜钦恤之心,故系以「元」,用其长人之仁也。慈祥恺悌得其情,而哀矜好生之德洽于民心,则不犯于有司矣。天下之无讼,人君之吉也。初不永,三不讼,二、四不克讼,五以元化讼。卦以讼名,非教讼也,教无讼也。

上九:或锡之鞶带,终朝三褫之。

乾圜为带,巽命或锡。离为朝,又为三,坎为曳,故「褫」也。上与三讼,三守其顺,上健而终,势能胜之,故或锡之命服,是以告讦得禄也。天道好还,众怒难犯,不崇朝而三褫,所谓「终凶」也。夫讼以求胜也,不永、不克者皆吉,而胜者凶,则不如不讼之为愈也。圣人喜需而恶讼,乐比而忧师,必也使无讼乎,情见乎词矣。䷆坎下坤上师,贞,丈人吉,无咎。

震帅坤众以行坎险,故曰「师」。「贞」,坤德也,坤以顺为贞也。兵凶战危,非民所愿,以义而动,众心乃顺。众之顺,师之贞也。丈人,九二也。震为长子,二刚得中,坎水内明,震雷外威,是齿德俱尊,智勇兼至者也。国之元老,故曰丈人。师,贞矣。又以丈人将之,则有胜残止杀之吉,而无劳民伤财之咎矣。吉而后无咎,难之也。

初六,师出以律,否臧凶。

坎为法律,出师之初,申严法令,所为纪律也。师贵律,律贵臧,令顺人心,简而易行,斯善矣。若立法不善,而以法滋扰,则律亦足以致凶,故法不可不慎也。

九二,在师中,吉,无咎,王三锡命。九二刚中,所谓丈人也。师错同人,乾王巽命,离三也。军行之法,大将居中,故曰中军。以九二之丈人,而使在师中,则命将得人,吉而无咎,可预卜矣。然将兵者,将也;将将者,君也。老成持重,谗谤易生,必为君者三锡宠命,使其威望足以镇服三军,且自信不疑,乃能益壮其猷也。战胜于庙堂,此之谓也。六三,师或舆尸,凶。

三居刚而外比坤众,敢于自主军事者也。程子曰:「舆尸,众主也。军旅之事,令不专一,则必覆败。」是也。抑三之「舆尸」,二亦与有责焉。春秋传曰:「子为元帅,师不用命,谁之咎也?」故为大将者,不可不尽人之议,而究不可假人以权。六四,师左次,无咎。

军行之法,右前左后。四应初,故左次。次而观变,可进则进,否则完师以退耳。师固贵进,然轻进以致败,又不如退之为愈矣。许以无咎,嘉其不杀人以邀功也。六五,田有禽,利执言,无咎。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贞凶。坤田坎禽。变艮为执。震为长子,坎其弟也。五,大君命将者也。蛮夷猾夏,寇贼奸宄,则宜兴师为民除害。如禽入田而执之,民之利也。利执而又利言者,明出师之义,修威让之辞,申儆戒之令也。如是,则虽兴师而无咎,所谓「贞」也。然师贞矣,必用丈人而乃吉。若使长子帅师,而又使弟子舆尸以挠之,则虽贞而亦凶。故为人君者,择将不可不审,而任之不可不专。上六,大君有命,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

师复、同人,乾申巽命,故「大君有命」也。坤为国邑,爻多阴,小人之象也。师终凯旋,颁爵定封,或开国而为诸侯,或承家而为大夫,所以赏功也。「小人勿用」,大君之命词也。凡师之兴,皆由于小人。内忧由小人之嗜利,外患由小人之邀功。幸用丈人,师克终矣。若又用小人,则前师终而后师复起,故君臣相戒,所以杜师之原也。「不永所事」,息讼之端于初。「小人勿用」,杜师之原于终。圣人之忧天下来世,其至矣。䷇坤下坎上

比,吉。原筮,元永贞,无咎。不宁方来,后夫凶。

水附地,阴从阳,故曰「比」。「原」,再筮问也。刚在外卦,故曰「原筮」。五乾中,故为「元」。坤永贞也。初远而三应上,故「不宁」。成卦之次,上在五后,是「后夫」也。九五一阳居尊,众阴从之,是一人首出而天下归心,吉可知也。欲保人比之吉,宜有比人之道。「民罔常怀」,怀于有仁,必再三自问吾之元仁。存于中者,能不息而「永贞」;发于外者,能执中而「无咎」,则天德纯而王道备,疑贰之方,自革心而向化,顽梗之夫,亦势孤而自穷矣。来者自宁,后者自凶,吾惟筮吾之元,期于「永贞无咎」而已。此王者比人之道也。

初六,有孚比之,无咎。有孚盈缶,终来有他吉。

变震,刚来故「有孚」。「震」,缶象。坎水注之,故「盈」也。卦之诸阴,皆上比五,初最先比,而发于诚心,是「有孚」也。比人之道,诚信为先,能「有孚」则「无咎」矣。若能积其忠信,至于充盈,则至诚感通,不惟「无咎」,终「有他吉」焉。吉言「他」者,初与二邻,二与五应,名位之来,皆由二致,初之意中,实不计及此也。

六二,比之自内,贞吉。

「内」者,内卦也。二本应五,不外从五而比之自内者,以道致君也。积德于身,敦行于家,由是以信友而获上,得出处之正,故「吉」。六三,比之匪人。

三不中正,而应上六之「后夫」,虽亦比五,而有二心焉,不孚不贞,故曰「匪人」。「否之匪人」,害君子者也。「比之匪人」,党小人者也。不言占者,不为匪人谋也。六四,外比之,贞吉。

外者,外卦也。四本应初,不内顾初而外比五者,绝系累之私也。忘其身家,离其党类,以致身而敬事,得臣道之正,故「吉」也。二偕初以内比,坤之「得朋」也。四舍初而外比,坤之「丧朋」也。

九五,显比,王用三驱,失前禽,邑人不诫,吉。

艮辉光,故为「显」。五,君位,故为「王」。坎车、坤马,驱象也。坎为禽,坤为邑。互艮止,故「不诫」也。阳刚居尊,建中表正,以为民极,而无邀结之私,其道光明,故曰「显比」。大公之心,廓然无外,比者亲之,不比者任之。如合三驱之围,而纵失前禽,邑人亦不警戒,以求必得也。上下相忘于顺逆,大同之世也,故「吉」。师、比皆有禽。师禽在内,境内之寇也,故执之。比禽在外,化外之民也,故失之。师执言,犹诫也。比不诫,并其言而无之矣。上六:比之无首,凶。

阳者,阴之首也。卦之四阴皆上比五,是为有首。上在五上,不下从五,而其上无阳,是「无首」也。当比之时,人皆得主,己独无君,「凶」可知矣。乾「无首」而吉者,阳不自以为首,得君道也。比无首而凶者,阴不以阳为首,失臣道也。䷈乾下巽上

小畜,亨。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。

以阴止阳曰「小畜」。乾气升,故为云。巽风离日,故「不雨」。兑在西,乾为郊。凡云自东而西者多雨,自西而东者多不雨。「我」,文王自谓也。巽阴得位,止乾之进,小人当路以阻君子,似不亨矣。然阳众而得中,君子道胜,若能孚小人而用之,犹可以志行,譬之阴阳和则能成雨也。今三乾气盛,足为密云,以不受阴畜,不能成雨。文王推原不雨之故,不责阴而责阳,故曰「自我西郊」。其心以为,民不被泽,皆由己之德薄,不能孚化小人。盖引咎责躬,终欲积诚以动之也。

初九,复自道,何其咎,吉。

乾初复体,刚而得正,虽与四应,而进不求荣,退而自守,是忘人之势,而复己之道也。何、荷通,受也。应而不相得,四将咎之矣。初宁受其咎,而不肯贬其道,身名俱全,故「吉」也。九二,牵复,吉。

二五同德,宜上进也。以四当路,故惕而不出,为初所牵而复焉。与初同道,故「吉」也。彖欲其受畜,爻欲其不受。必有所不受,然后足以有受。受之所以济世,不受所以守身,义固各有当也。

九三,舆说辐,夫妻反目。

乾圜「舆轮」,互兑毁折,故「说辐」。阴阳相比,有夫妻之象焉。互离为目,三视下,四视上,故「反」也。九三究属乾体,亦欲「牵复」,比四阴而受其畜,遂为所制,有说其辐而不能率复之象焉。然三虽受四畜,而性情不合,故夫妻「反目」,不安处也。始而与之比,既而与之争,进退俱失之矣,故君子不可以失身也。

六四,有孚,血去惕出,无咎。

四柔得位,畜「乾」者也。三「反目」,四不宁,故有「血」焉。初、二「牵复」,「惕」而不出,四亦无如何矣。夫四之畜「乾」,非欲害之,亦欲用之也。故圣人教之以「有孚」。「有孚」者,实不害君子也,实为其君用君子也。不害君子,则君子亦不害之,而其血去矣。实为其君用君子,君子不为小人用,而未尝不为其君用,则「惕」者出矣。此圣人扶阳抑阴之义。教小人使用君子,正欲使小人为君子用也。

九五,有孚挛如,富以其邻。

四「有孚」,阴虚也。五「有孚」,阳实也。程子曰:「中虚信之本,中实信之质」是也。变艮手,故「挛如」。「以」,用也。小人难化,惟有积诚以孚之,使其疑惧皆忘,则渐为我用,如富者之能以其邻也。君子孚小人而用之,小畜之所以「亨」也。初二「复道」,不过洁身。九三「反目」,或致激变。必如五之以邻,乃可转乱为治焉。此圣人之所以易天下也。

上九,既雨既处,尚德载,妇贞厉。月几望,君子征凶。德,孚也。载,满也。月望于乾卦,互兑,上弦也,故几望。此承上二爻而言,阴阳相孚,则畜成矣。不雨者「既雨」矣,尚往者既处矣。由彼此皆尚孚德,积久而满,故至于此。然四,阴也,妇也。五,阳也,君子也。以阴畜阳,一时之权宜。若妇以此为常,则「厉」矣。征,往也。孚小人而用之,可也。忘君子而往从,则必凶矣。䷉兑下乾上履虎尾,不咥人,亨。

人行地上曰「履」。初、二为地,三、四人位,互巽为股,故「履」也。互离为虎,上为首,初为尾。上口不开,故「不咥」也。人行于世,动多险阻。书曰:「心之忧危,若蹈虎尾」是也。履之为卦,乾惕、巽逊、兑悦,是敬慎恭让而和顺也。以此行礼,则虽遇强暴,不为所害。如履虎尾而不被咥,乃可通行而无阻,言处世之难也。故曰:「作易者,其有忧患乎?」初九:素履,往,无咎。

素者,无文之谓。初阳在内,未为物牵,率其天真而不加缘饰,如物之素而不绚也。以此而往,则简易坦白,而人皆谅之,故「无咎」。胡炳文曰:履初言素,质先于文也。贲上言「白」,文反于质也。

九二,履道坦坦,幽人贞吉。

以刚居柔而得中,是用其柔中以行礼,其所履者,皆道也。天下惟道为平安,故曰「坦坦」。然患人之行险以侥幸也。二刚中在下,无应于上,淡泊宁静,以道自守,得幽人之贞矣。如是则「终身坦坦」,故「吉」也。「履道」,素位而行也。「幽人」,不愿乎外也。其「吉」,则无入而不自得也。

六三,眇能视,跛能履,履虎尾,咥人凶。武人为于大君。互离为目,互巽为股,遇兑毁折,故「眇」、「跛」也。三本柔悦,以居阳而志刚,故眇而自谓能视,跛而自谓能履。又与上应,「履虎尾」而首回,故被咥也。然刚柔无常,惟人所用。「离」为甲胄,「乾」为大君,设「武人为于大君」之事,而身履行阵,则「致命遂志」,宜也。其「凶」也,乃所以「吉」也。是故处常用二之幽,遇变用三之武,道非一端,随时履之可矣。

九四,履虎尾,诉诉,终吉。三、四人位,同「履虎尾」。三志刚而应上,四居柔而应初,履尾之末,故「诉诉」也。乾本能「惕」,四又多惧,防患周密,可以免害,故「终吉」也。易之为道,惧以终始,此之谓也。九五,夬履,贞厉。

程子曰:「夬,刚决也。五以阳刚居至尊之位,任其刚决而行者也。」古之圣人,居天下之尊,明足以照,刚足以决,势足以专,然而未尝不尽天下之议,乃所以为圣也。若自任刚明,决行不顾,虽使得正,亦危道也。上九,视履考祥,其旋元吉。

上九天位,故能降祥。互离在下,而上亦视者,天视自我民视也。天视人之所履,以考其祥之大小,故履成则祥定也。「旋」,返也。初往而上旋,履之始终也。「元」,仁也。三千三百,无一事而非仁也。返于初之素,则得其心之仁。人心仁则与天心合,而降祥必矣,故「吉」也。初率其素,上旋于「元」。三用其「武」,五戒其「夬」。二坦而能「贞」。四危而知惧,亦可以得履道之大凡矣。䷊乾下坤上「泰」,小往大来,吉,亨。

天地之化,阳为大,主生也;阴为小,主杀也。人之性情,阳者为大人,以其光明而慈祥也。阴者为小人,以其晦昧而惨刻也。一阳生子,三阳至寅,阳内阴外,生气发而为春,天时之泰也。大人用事于内,小人服役于外,仁政行而为治,世运之泰也。世运既泰,则小人往而各安其生,大人来而得行其道,故「吉」而且「亨」也。时之「泰」,天为之。世之「泰」,人为之。然则君子小人之进退,盖可忽乎哉?

初九:拔茅茹以其汇,征吉。

变巽为「茅」,在下为「茹」,互震故「拔」。三阳同起,是以「汇」也。开泰之初,一君子进而众君子同升,有拔茅连茹之象焉。然君子在内,不可怀安,必往而治小人,使同归于正,斯泰运无阻,故「吉」也。

九二:包荒,用冯河,不遐遗。朋亡,得尚于中行。坤为大荒,变坎为「河」。三在坎内而互震足,是「冯河」也。上远而非应,故为「遐」。四近而同功,故为「朋」。五柔中,故「中行」也。二刚中而应五,治泰者也。治泰之道,不难于用君子,而难于安小人。小人在外,如草荒芜,治之过严,激则生变,故贵包宽以容之,使反侧自安也。然非一于宽之谓,设有疑贰,则用「冯河」,不事猜防,推心置腹,如徒步涉河,以通间阻也。虽在幽遐,不敢遗弃,不忘远也。虽在近习,不敢朋比,不泄迩也。诚以通之,明以照之,公以化之,用此道以「包荒」,则宽严得中,乃与「中行」之主相合矣。君臣一德,协于大中,所以保泰也。

九三,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,艰贞无咎。勿恤其孚,于食有福。

「平、陂」,坤势,「往复」,乾行。乾惕故「艰」,坤德贞也。阳实故「孚」,兑口食也。三当乾坤之际,「无平不陂」,而不可任其陂也。「无往不复」,而不可听其复也。必克艰其心,忧盛危明,贞固其守,防微杜渐,惟求君子之无咎,不必忧小人也。夫阴者,养阳者也;小人者,食君子者也。恤而思防,转起猜忌,开诚布公,孚而化之,则小人受治而食人,君子治人而食于人,上下相安,而彼此受福矣。「艰贞」能留君子之往,其孚不忧小人之来,圣人所以平天地之憾也。

六四,翩翩,不富以其邻,不戒以孚。

翩翩,鸟群飞而下集之貌。诗曰「翩翩者隼,载飞载下」是也。三阴内复,故「翩翩」。又忘势以下交,有不富以邻之象焉。富以邻者,用其实也;不富以邻者,用其虚也。虚心求人,人必助之也。阴能以邻,则不必疑阳而有戒心,用其虚以孚之可矣。「勿恤其孚」,教君子孚小人也。「不戒以孚」,教小人孚君子也。彼此相孚,则往来之迹,亦可以相忘矣。小畜五、四以相孚而畜成,泰之三、四以相孚而泰定,故易贵孚也。

六五:帝乙归妹,以祉元吉。

帝出震,「坤」纳乙,三、四易位,则成归妹也。五以中行之君,下应尚中之臣,降其尊以从阳,有「帝乙归妹」之象焉。用此道以受天之祉,则大善而吉矣。治以好善为优,德以下贤为盛。好善下贤,则君子不往而小人不来,故「元吉」也。

上六:城复于隍,勿用师,自邑告命,贞吝。

「坤」土外高,有「城」象焉。三阴下复,入于隍也。「坤」为众,「震」帅之用师也。「坤」为文,「兑」言之告命也。「坤」为邑,「乾」君之自邑也。又顺乾无成,「坤」之贞也。圣人观象,以为「城复于隍」,世运方否,而又以兵争,益之乱耳,故「勿用师」,为「自邑告命」焉。盖奋武不如修文,勤远不如治近,守其国邑,明其政教,所以得民,即所以回天也。若安于顺乾之贞,不能有所转移,则可羞矣。泰否之际,虽曰天命,圣人终欲以人事挽之也。䷋坤下乾上

「否」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。

「否」者,「泰」之反也。「无往不复」,固天之数。「先否后喜」,系人之为。君子者,尽人道者也。小人之心与君子反,故曰「匪人」。「泰」之「匪人」在外,「否」之「匪人」在内。匪人在内,不利于君子之贞,而谋去之,于是乎大者往而小者来矣。君子进,小人退,世之所以常「泰」也。小人进,君子退,世之所以常「否」也。抑乾坤之后,历十卦,乃阳爻三十,阴爻三十,适相均而后「泰」,见「泰」之难也。方「泰」而即「否」,见否之易也。然则人之所以开「泰」而防「否」者,宜何如哉?

初六:拔茅茹,以其汇,贞吉,亨。初阴巽体,故为「茅」。应四艮手,故为「拔」。三阴同起,亦以「汇」也。小人偕来,其事可忧。然初恶未形,又与四应,有变为君子之象焉。故圣人教之以贞,如能翻然悔悟,改邪而从正,则受四之祉,身可得吉。承五之休,世可复「亨」。是君子之贞,未尝无利也。为小人者,可以返矣。

六二:包承,小人吉,大人否亨。

二以重柔上应九五,慕其势而承之,又以得中包其承而不露小人之巧者也。工为容悦,不害君子,故可得「吉」。谄谀者进,则方正者退,是小人之吉,即大人之否也。然大人但当固守其否,不可慕其吉而效其「承」,于举世波靡之中,独留乾坤之正气,此吾道之亨,即世运之所由以「亨」也。以「泰」而亨易,以否而亨难。「泰」「否」反复,而君子之亨自如。道能通,天之穷也。六三,包羞。

三不中正,与四近而不相得,为所辱而羞焉。以互「艮」止包其羞,而不发小人之险者也。知耻而能改则吉,含怒而思逞则凶矣。故不言占,听其自择也。

九四,有命,无咎,畴离祉。

互巽,故「有命」也。「泰」之将否,自邑告命,至于既否,则「无命」矣。今「否」过中而将「泰」,故五出命而四行之,盖告命于天下,不止自邑已也。九四以阳居阴,刚柔相济,故其命顺人心而无咎,天下皆从其命,此转否为泰之实政也。三阳同心以出命,阳祉阴也。三阴相率以从命,阴祉阳也。阴阳之畴,相丽以受祉,则小人虽来,而君子不往矣。泰三无咎而有福,否四无咎而离祉,盛衰之际,虽曰天命,岂非人事哉?

九五,休否,大人吉。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

互艮止,故为「休」。艮木坚多节,故为「苞桑」。巽绳,故系也。九五刚健而变离明,凡二之承三之羞,明能察之,而健能止之,小人止则否亦止,故曰「休否」。否之「休」,大人之吉也。然大人虽吉,小人犹在,一不慎防,危亡立至。故必日有其亡之惧,而后国家乂安,有如「系于苞桑」也。泰三能艰,否五知惧,皆用乾之「惕」也。

上九,倾否,先否后喜。

否终成泰,反其类也。上下易位,有倾象焉。取其所以否者而尽倾之,今而后喜可知也。然今虽喜,先之否也久矣。追念先否,则悼往失而图先事之防。否而后喜,则戒骄盈而毖后日之患。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也。君切其亡之戒,臣存先否之思,否终泰来,而忧危愈甚,深知平陂往复之可畏也。诗曰:「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」此之谓也。䷌离下乾上

同人于野,亨。利涉大川,利君子贞。

同人,与人同也。乾覆坤,故为「野」。健行,故「利涉」。二五中正,君子也。乾,天也。离虚明,人心也。乾在离上,人心之天也。人不同而其心之天同,故欲同人者,贵同于野。地与天际曰野,人与天际曰「于野」。不设藩篱,亦无畛域,吾心之天与天下之人合而为一,则廓然四通,而事无不济矣。亨而利涉,天同故也。天本同而有不同者,心为之也。心生于天而具于人,故有天心,有人心。天心,理也,理公则一。人心,意也,意私则万殊矣。君子者,以人合天者也。明以察理,健以去私,无我得正己之尽,则人心之异去,而天心之同复矣。故同人之道,「利君子贞」也。圣人之治,至于大同,用此道也。

初九,同人于门,无咎。

六二偶虚,初之门也。世本大同。因门有异,我在门内,人在门外,无由通也。初动遇二,其门开矣。二中而正,是可同之人即在门也。「同人于门」,则但见人之同,而渐忘门之异,虽未至于大公,而其私少矣,故「无咎」。六二,同人于宗,吝。

坎自坤变,离丽于乾,故坤为坎。旧乾,离,宗也。二本中正,以与初、三为宗,故近而同之,所以类族,非有私也。然五居尊,其应也。既上应五,则当「丧朋」以从「乾」,而内比于宗,虽无私而不当于理矣。中正而不应,非君子之贞也,故「吝」。

九三,伏戎于莽,升其高陵,三岁不兴。

「离」,甲兵,故为「戎」。互「巽」隐,故为「伏」。「巽」为木,又为茅,是「莽」也。变「艮」为「高陵」。「三岁」,「离」数也。卦惟一阴,五阳同之。三为二宗,心欲同二,而惧五之争之也,故「伏戎」,卫二也。又「升陵」,望五也。攘二理不直,敌五力不胜,故「三岁不兴」,畏五也。终不兴戎,故不言凶,然多事矣。所以同人欲无争也,以戎争同,则不如其不同也。九四,乘其墉,弗克攻,吉。

「离」为「墉」,四在上,故「乘」也。四欲同二,而三隔之,故「乘其墉」而「攻」焉。然三之同二,固为不正,四亦未尝正也,故「不克攻」。非力不敌,理不胜也,能自反而循理,吉莫大于是矣。故同人以理不以情。情胜而争其同也,乃所以为异也;理胜而不争其异也,乃所以为同也。君子之贞无他,循理而已矣。

九五,

同人,先号啕而后笑,大师克相遇。「乾」金有声,「巽」风善鸣,故「号啕」。变「兑」为悦,故「笑」也。卦综大有,「大有」,众也。同人五阳,名曰「大师」,众之义也。「离」为目,故「相遇」。九五刚健中正,应二文明,全乎君子之贞者也。以贞通天下之志,非一日之积也。当其未通,人心各异,虽大声疾呼,而不能合也,故「先号啕」。积而通矣,天下一心,不言而喻,故笑也。其志既通,则不特二之正应,舍宗从上,而且初出其门,三戎不兴,四墉弗乘,举一卦之大众,皆能与五以心相遇,此所谓于野之同,与天同大者也。「亨」而「利涉」,岂待言哉?故同人之道,惟五足以尽之。

上九:同人于郊,无悔。

「乾」为野,又为郊。野无畛域,尽人与同之象也。郊远城市,无人与同之象也。卦之大师,皆与五遇,上又在五之上矣。无人与同,故于郊也。于郊无人而言「同人」者,有所以同也。人不同而其心之天同,上居「乾」终,合于天也。处宽闲寂寞之地,以守其尽人合天之道,虽无人与同,而所以「同人」者得其贞矣,故「于郊」而「无悔」,所谓「遁世不见知而不悔」者乎!不同于上而同于下,不同于一时而同于万世,孔子以之。䷍乾下离上「大有」,元亨。

「大有」,有者大也。「同人」之「离」在下,人心也。「大有」之「离」在上,君心也。日光下照,庶类繁昌。君心下交,贤才汇出。物之大与人之大者,君皆有之,故曰「大有」也。所有者大,必以大道治之。五柔而虚,虚则虑其不诚,柔则虑其不行。夫「离」之中虚,原以含「乾元」也。元善在心,积而能诚,又以「乾」健亨之,使天德实于中,王道行于外,则物之大者,常保其丰,人之大者,皆为我用矣。此治有之道也。

初九:无交害,匪咎,艰则无咎。

刚正在下,当「大有」之初,上无系应,故「无交」。不与其富盛,故亦无交之害也。夫六五交如,而初无交者,时位当然,匪初之咎也。然或不安于无交,而有求心,自以为无害,而有易心,则咎生焉。故教之以「艰」,淡泊自矢,刻苦自励,固守无交之穷,常切有害之惧,斯可以「无咎」矣。

九二:大车以载,有攸往,无咎。

「乾」为轮,又为马。大车,攸往之象也。「大有」之时,诸阳上交,二与五应,则群贤遇合,二之责也。夫天下之人才,必大臣能容之,乃得进于君;又必能用之,乃可行于世。二以刚中之德,恢有容之量,多士汇征,皆包于度内,而又器使之,如大车以载物而「有攸往」也。任重致远而不危,故「无咎」。不言「吉」者,归功于五也。

九三,公用亨于天子,小人弗克。

「离」为王公,上卦「离」,天子也。三变离,其公也。乾为金玉良马,用,享也。变兑为睽,小人弗克之象也。三当大有之时,居下之上,公侯有国而富盛也。不善用之,则有适足以为累。三刚正而上交,用所有以享于天子,不私其富盛,故所有者不为害也。小人自私而不以与人,则不知其所终矣,言用有之难也。九四,匪其彭,无咎。

彭,盛也。四居乾上而近五,势过盛矣。过盛则危,其彭也,乃其害也。离体能明,居柔善逊,故让而不有,以为非己之彭也。群策众力,「匪其彭」也。一归诸贤,嘉谟伟绩,「匪其彭」也,一归诸君。则功高不忌,权重不疑,可以「无咎」矣。三「用享」,持富厚以奉君也;四「匪彭」,解功名使去己也。可谓善处有矣。

六五,厥孚交如,威如,吉。

一柔得位,众刚应之,是大者皆为所有也。柔能有刚者,用其虚以孚之也。以虚而孚五之所独,故曰「厥孚」。上下相孚,君臣一德,如良朋之互益,故曰「交如」。既与君子交,必不使小人间其交,则遏恶扬善,而君威自振。故「交如」者,又「威如」也。初远其有,二积其有,三通其有,四忘其有。五能孚之,使各怀其交而畏其威,则诸爻之无咎,即五之吉矣。「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」,此之谓也。

上九,自天祐之,吉,无不利。

五下诸阳,皆臣也,待以友道,故「交之」。上在五上,无位者也,待以师道,故「尚之」。是五之孚,至上而愈笃矣。贤人者,天之心也。能尚贤则顺乎天,故「自天祐之」也。祐君使常用贤,吉孰大焉。祐诸贤,使常为君用,则无往不利矣。君德贵于得天,得天本于用人。故「同人」者,尽性之量;「大有」者,至命之符也。䷎艮下坤上「谦」,亨,君子有终。

有而不居曰「谦」。「艮」内止,坤外顺,谦之意。山高而屈于地,「谦」之象也。乾三入「坤」而成「谦」,故「谦」三亦为君子。「坤」大终,「艮」成终,故「有终」也。持身涉世,莫善于谦。虑以下人,行无不达,故「亨」也。凡为君子者,才刚则易满,功高则易骄,故「克终」难也。虚心逊志,有而不居,斯不显而德日崇,不伐而业弥广矣。程子曰:「君子达理,故乐天而不竞。内克,故退让而不矜。自卑而人尊之,自晦而德益光,故有终也。」

初六:谦谦君子,用涉大川,吉。

以柔居下,「谦」而又谦,故曰「谦谦」。变「离」,文明君子也。「坎」,大川。「离」,虚舟,故「利涉」也。心不厌小,行不厌恭,卑以下人,人乐与之。用以涉险,亦可得吉,况其他乎?极言谦之「亨」也。六二:鸣谦,贞吉。

变巽为鸡,故「鸣」。柔正,故「贞」也。二承三而应五,深知三之劳也,而心服之,且欲五之知其劳也,且欲三知己之服也,故「鸣谦」,乐道人之善,而亟言己之服善也。自言其谦,近于谄谀,二以得正,为国下贤,其中心好之,不啻其口出也。诚于好善,天必祐之,故「吉」也。

九三,劳谦,君子有终,吉。

卦惟一阳,五阴赖之。坎水艮山,坤车震马,而三处其间,是上致君,下泽民,车马驰驱于山川,劳苦而功高者也。主柔臣刚,功名太盛,君子忧之。艮体能止,互震知惧,故辞其劳而不居,所谓德盛礼恭,厚之至也。彖之「君子有终」,三当之矣,故「吉」也。六四,无不利,㧑谦。

㧑与麾同,以手示也。四重柔,能谦者也。乘三刚,宜谦者也。艮上止极,坤下顺极。变互兑悦,又互巽伏,举手动足,皆有谦象,故曰「㧑谦」。处圣主贤臣之间,德不及五,而功不及三,故无往而不「㧑谦」,亦无往而不利于「㧑谦」也。下济而光明,卑而上行,兼有之矣。

六五,不富以其邻,利用侵伐,无不利。

五,阴虚,故不富。坤为众,震帅之「侵伐」也。五以虚中之德,统群阴而任九三,不富以邻之象也。夫谦不可作而致也。自以为富而外为谦,是伪也;不敢自富而强为谦,是矫也。不富者,实不自知其富,忘其所有,则不期谦而自谦,故人皆为用也。「侵伐」用三也。三互震为长子,「丈人」也。师贞而用「丈人」,「侵伐」之利也。抑不止用三而已,用㧑以制礼,用鸣以作乐,用卑牧以劝学,既有武功,又有文德,皆「以邻」之「利」也。大有六五,以不自有,故能有人;谦之六五,以不自用,故能用人。谦之为用大矣哉!

上六,鸣谦,利用行师,征邑国。

三,震雷,上应之,故「鸣」也。「邑国」,坤象也。上居顺极,内服于三,欲降以从之,而位反居上,故「鸣谦」,所以表己之心也。身为坤众,而从震帅,亦有「行师」之象。五君位,侵伐及于天下;上臣位,故所征止于「邑国」也。柔不用刚,故用「鸣谦」。夫师之行也,原非满以招损,不得已而后用也。今既行矣,尚欲以谦受益,但可已而即已也。宣此意以明告之,则邑国之人不烦征而自服,故利也。豫利行师,用其顺而动也;「谦利行师」,用其顺而止也。夫谦之亨吉,人皆信之,独疑其不利行师。乃伯益赞禹,于「行师」发「谦」义;周公系易,又于谦卦言「行师」。五不富而以邻,上「鸣谦」以「征邑」。然则圣人之行师,其别有道矣。御纂周易述义卷一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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