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丰川易说卷六
鄠县王心敬撰
下经
咸䷞艮下兑上。
下经之首咸,何也?序卦传曰:「有天地,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,然后有男女,有男女,然后有夫妇,有夫妇,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,然后有君臣,有君臣,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,然后礼义有所错。」盖天地者,人物之本,上经所以首乾、坤;夫妇者,人伦之始,下经所以首咸、恒也。咸:亨,利贞,取女吉。
文王之彖「咸」云云,何也?曰:咸之为卦,山泽通气,感应以无心之谓也。凡物不感则不通,咸则此往彼来,相与偕适,自有亨道,故占有「亨」象。然利于得正,不然,非道之悦,不可亨矣,故占又有「利贞」象。卦以少男下少女,相得以正,佳耦之合,故象占又为「取女吉」耳。为卦六爻皆应,有咸和通畅、元气昕合,自然而然之义。其在人心,则无欲之感应乎!
咸本自亨自正,故象占取于「亨」以赞之,取于「利贞」以戒之。然恒为夫妇之常经,不先恒而先「咸」,何也?男女惟少则感之真,而为卦二五相得,男下女,尤感之真也。且天地感而万物生,男女感而子女生。易生道,取其气通而行变化耳。惟少男女感则生,生则相感于无穷,故首咸,又所以明生生之道,行变化之义也。而取于艮兑,何也?女应以悦,男止以感,乃能恩义以笃,倡随以辨,节宣以时,往来以中,虽感而不失其正。不然,悦而不止,即六气淫而灾沴生,非其道矣。圣人取象明义,真是于天道人事,观会通以行典礼,至矣哉!非明于天地人物之情者,其孰与于斯?
彖曰:咸,感也。柔上而刚下,二气感应以相与,止而说,男下女,是以「亨利贞,取女吉」也。天地感而万物化生,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观其所感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孔子之传咸彖云云,何也?曰:言感者,谓其男女相感也。兑柔上而艮刚下,二气感应以相与,兑女上乎男,而艮男下乎女,是以「亨利贞,取女吉」也。而又推之「天地感万物」云云者,则孔子观咸之象,会咸之旨,而见得此以正相感之义,虽天地化生万物,圣人和平天下,皆不外此。故终之曰「观其所感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」云尔也。观咸彖传,可知霸者𬴐虞之感,人心系应之感,皆非其正。故王者过化存神,君子大公顺应也。
象曰:山上有泽,咸;君子以虚受人。
孔子之传咸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卦艮下兑上,是山上有泽。泽通气于山,而山受泽润以生物,交感为咸耳。君子体此,知人心惟虚,乃能容物受善,于是大公无我,虚以待感,亦如山泽之通气也。呜呼!非大舜之舍己从人,乐取为善,孰能当之?「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」,可作咸义。底本注脚:廓然大公,物来顺应,乃为人心自然之感通。初六,咸其拇,
周公之象。咸初六云云,何也?曰:咸以人身取象,初六感于最下,咸拇之象,是感之尚浅,进不由己者也。故卦不言吉凶,以吉凶在人自取耳。
艮为指,拇乃足之大指。初以柔居下,其动甚微,故为「咸其拇」
象。象曰:「咸其拇」,志在外也。
孔子之传咸初六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咸其拇」者,拇原非有心,独以上与四应,而四为心志,乃拇所受命,故曰志在外耳。大扺感以无心为正,初之志在外,亦未合无心虚受之义。但吉凶悔吝生乎动,咸初感志,尚未及动,故吉凶悔吝尚不可见。孔子亦只以志在外释之耳。
六二,咸其腓,凶,居吉。周公之象咸六二云云,何也?曰:人身在下,动莫若足,其不动而动者,惟拇与腓股。二在足上,正腓之地也,自宜听命于心,以为行止。故徒「咸其腓」,则感而成凶;能止不动,则吉无不利。盖爻中原具此义,故象占一一拈出也。
二与五应,故有「咸腓」之凶;而居正柔中,故亦有「居贞」之吉。象义多通,俱如此类。总之,教人知所以随处寡过耳。象曰:虽「凶」「居吉」,顺不害也。
孔子之传咸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虽凶居吉者,腓顺股止,不自专行,故不害也。
九三,咸其股,执其随,往吝。
周公之象咸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三于人身当股地,处咸之时,下乘腓拇,故为「咸其股」象。股不能行,随足以运,故为「执其随」象。又三居止体而为止主,原以静为正。若往而从人,则吝之道耳,故象占皆取之。象曰:「咸其股」,亦不处也;志在随人,所执下也。
孔子之传咸九三云云,何也?曰:「咸其股者,处感之时,股亦欲动而不处也。志在随人,所执者下,所以往而见吝耳。」呜呼!今之不能自立而志在随人者,吾不知其所执何如也。
九四:贞吉,悔亡。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
周公之象咸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居股之上,脢之下,又当三阳之中,心之象,咸之主也。然不言心者,心无形,不可以象言耳。心之感物,当正而固,乃得其理。而九四以阳居阴,为失其正,故因设戒,以为能正而固,则吉而悔亡。若憧憧往来,不能正固,而累于私感,则亦徒朋从尔思而至耳。呜呼!周公之于此爻,既示以得吉免悔之道,又戒以往来朋从之思,圣人之为后世人心计者,真详且周,而其明于此心贞悔之机者,亦至精且明。几希之统,信乎!周公接四圣人,后学亦可于此知操心养心之道矣。孟子养心莫善于寡欲,心之官则思,先立其大,则小者不能夺。可作此爻义疏。而虞廷「危微精一」四语,尤此爻之渊源会合。欲读易者,要须先明二帝、三王、周公、孔、孟之心传,乃可耳。
象曰:「贞吉悔亡」,未感害也。「憧憧往来」,未光大也。
孔子之传咸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贞吉悔亡者,以静正顺应,而不以汨乱其本静之体,虽感未有感之害也。憧憧往来者,谓以念虑之纷纭,汨其虚灵之宅舍,而不能廓然大公,以遂其光明正大之体,所以为害也。呜呼!心之为体,岂能不感?亦以静正顺应为光大耳。谈心学者,尚其于主静立极求之。九五,咸其脢,无悔。
周公之象咸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居心之上,口之下,为喉骨之地,乃动而上行,食息所必由者也。然亦不能为主,而悦体倚成于上,故象取「咸脢」,而占取「无悔」耳。然益可知感以无心而善也。「脢」以取于喉骨之在口下心上者为近实,故从之。
象曰:「咸其脢」,志末也。
孔子之传咸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咸其脢」者,志欲悦而宣乎口,必由脢达于上之末耳,故曰「志末也」。上于象象末,大过之上云「末弱」,亦其证也。
上六:咸其辅颊舌。颊舌协反。
周公之象咸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当感之终,居兑之口,有咸其辅颊舌象,是以言感人者也。呜呼!感人以言,不亦浅乎?象虽不言凶,而悔吝所不免矣。
象曰:「咸其辅颊舌」,滕口说也。「滕」、「腾」通用。
孔子之传咸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咸其辅颊舌者,谓感人以言,徒腾口说以悦人,在我为感非其实,在人亦徒听而心不感也。」呜呼!其末世之文诰,御人之口给乎?庸何贵焉!恒䷟巽下震上
咸:而受之以「恒」,何也?序卦传曰:「夫妇之道,不可不久也,故受之以恒。恒者,久也。」
恒:亨,无咎,利贞,利有攸往。
文王之彖「恒」云云,何也?曰:「恒」乃常久之义,卦中自具亨通之道,而亦自具无咎、利贞、「利有攸往」之义。盖有咎则不亨,而恒则循理无咎。不利安贞则不亨,而「恒」则自正而固。「不利攸往」则不亨,而「恒」则不穷而「利有攸往」。故「恒」有亨道,而彖占备取于「无咎、利贞」、「利有攸往」也。「恒」,固天下最善之事乎!彖曰:「恒」,久也。刚上而柔下,雷风相与,「巽」而动,刚柔皆应,「恒」。「恒亨,无咎,利贞」,久于其道也。天地之道,恒久而不已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终则有始也。日月得天而能久照,四时变化而能久成,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。观其所「恒」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
孔子之传恒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恒」者,久也。震刚以长男居上,「巽」柔以长女居下,男尊女卑,分得常也。一阳初动乎阴,为「震」;一阴初入于阳为「巽」。阳动阴入,相与得常也。卦以「巽」承「震」,动而能顺;爻以柔应刚,倡而有和,感应得常也。兼此数常久之道,故谓之「恒」也。而其所以「亨无咎利贞」者,亦只是取义于恒久之得其道耳。盖虽天地之道,亦不过此恒久之得道,况人而有「恒」,有不亨通利贞乎?故「恒」则「亨无咎」而「利贞」也。所谓「利有攸往」者,亦以「恒」则能随时变通,终而复始耳。盖天地间万物万事,惟此「恒」之之道,无为不成。故「日月得天终始而能久照,四时变化终始而能久成。」圣人久于终始之道,而天下化成,恒所以利攸往也。观天地日月圣人所为恒,而知天地万物惟是屈伸往来,终始相循不已耳。天地万物之情不可见乎?甚矣,恒之为贵也。
象曰:雷风,恒,君子以立不易方。
孔子之传恒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卦乃震雷动而在上,巽风入而在下,二气得常不易之理,所以谓之恒也。君子体此以常久其德,自立于大中常久之道,而不变其方所,如雷风之有常焉。呜乎!恒之君子,其即中庸和而不流,中立不倚,有道不变塞,无道至死不变之君子乎?而亦可知易理即中庸之理也。
初六,浚恒,贞凶,无攸利。浚,荀润反。
周公之象恒初六云云,何也?曰:初六巽体主入,初又居巽最下,而与四正应,所谓不量其浅深而浚恒者乎?以此望人,凶终衅末,所不免矣,故象占取此。
象曰:「浚恒」之「凶」,始求深也。孔子之传恒初六云云,何也?曰:言常久之道,取其宽裕,如天地不能遽春,而必历秋冬以至春;月魄不能遽盈,而必历朔弦以至盈;圣人不能遽仁天下,而必世后仁。今初六始即求恒,是乃始即求深,而浚恒之凶必不免耳。呜呼!学者之入世交人,亦可推此而知恒之之道矣。九二,悔亡。
周公之象恒九二云云,何也?曰:九二以阳居阴,本当有悔,而以其得中,自得「悔亡」,故象占取此。
象曰:九二「悔亡」,能久中也。
孔子之传恒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九二悔亡者,以其阳刚居中,是能久于执中者也。执中能久,尚何悔乎?
九三,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,贞吝。
周公之象恒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位虽得正,而过刚不中,志从乎上,是为不恒其德之象。德而不恒,则人皆得笑之、薄之、慢之,而承之以羞矣。虽居位得正,吝所不免,故象占取于「或承之羞,贞吝」也。九三在雷风之交,躁极热中,故为不恒其德之象。
象曰:「不恒其德」,无所容也。
孔子之传恒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之不恒其德而「或承之羞」者,躁极热中,行无所往,此身无所容于天地之间也。呜呼!世之不恒其德而不为人容者,亦无致怨于人可矣。九四,田无禽。周公之象恒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以阳居阴,既非正位,又应初六之阴虚,是田而无禽者也。象取于此,而占即可知。
象曰:久非其位,安得禽也?
孔子之传恒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九四之「田无禽」者,久非其位,安得禽乎?呜呼!世之久非其道而欲有求者,其尚鉴于此。
六五:恒其德,贞,妇人吉,夫子凶。周公之象恒六五云云,何也?曰:六五以柔中应刚中,是亦能恒其德者。然以柔中应人为恒,虽得贞恒之义,却是妇人之道,而非夫子之宜也,故象占为「妇人吉,夫子凶」。
象取「妇人吉,夫子凶」者,五以柔中居震男之动体,而下应九二巽女之刚中,于义取不能自立而从妇之象,是恒所不当恒者也,故占为在「妇人吉」,而在「夫子凶」。象曰:「妇人贞吉」,从一而终也;「夫子制义」,从妇凶也。
孔子之传恒六五云云,何也?曰:「言妇人贞吉者,不自主而从一以终,乃妇人之道也。言夫子凶者,惟义所在者,夫子之道也。而但执柔中以应刚中,是从妇矣。夫子而从妇,凶也,何如?」呜呼!唐之高宗,其明鉴也。而凡不能制义,而但以从人得吉者,亦皆妇人之吉耳。「夫子制义」,「制」字下得极好。盖义无常主,惟变所适,惟精义入神者,始能制之。犹礼惟达于礼义者,始能制之耳。夫子宜以精义制义为道,岂宜执中无权乎?故孔子以无适莫而比义为君子,以硁硁信果为小人,而孟子亦以为大人惟义所在也。呜呼!孔、孟之所谓大人君子,其即易恒之君子;而孔子之所谓小人,其即恒五之妇人乎?学者尚知所以从事哉!上六:振恒,凶。
周公之象恒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以阴柔居动终,不能以阳刚立不易方,而但以阴柔矜持为恒,是虚而为盈,约而为泰,难乎有恒者也,终归于凶耳。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振恒」在上,大无功也。
孔子之传恒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以阴柔矜持为恒,岂能有恒乎?徒无功耳,安得不凶?呜呼!恒固以久于其道而亨,非其道而求恒,皆大无功者耳。遁䷠艮下乾上
恒而受之以遁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不可以久居其所,故受之以遁。遁者,退也。遁,亨,小利贞。」
文王之彖遁云云,何也?曰:遁,退避也,谓四阳应时而退避也。应时而退,是为宜遁,而遁有亨道,故占取于亨。又二阴浸长不止,则否观剥坤将至,故占象又戒以「小利贞」。呜呼!文王之彖遁以利贞,其犹周公象「否」,初六以贞吉之旨乎?圣人惧阴柔小人之浸长既深,而教阴柔小人之以正亦至矣。教之以正,即所以导之以利,孰谓易不为小人谋乎?然惟是教之,知趋乎正,以为利宜之路,则圣人仁育义正,曲成万物之大造洪𬙎,原不徒为小人区区之利谋耳。
彖曰:「遁亨」,遁而亨也。刚当位而应,与时行也。「小利贞」,浸而长也。遁之时义大矣哉!
孔子之传遁彖云云,何也?曰:言遁而亦亨者,宜遁而遁,自得亨也。向使宜遁而不遁,可望亨乎?而遁之所以亨者,则以九五刚当位而二相应,是乃与时偕行耳。与时偕行,何不亨之有?「小利贞」,谓二阴浸长,虽尚未如否、剥之凌抗,然亦自以守正为宜,所以戒阴柔小人,无使滋蔓也。其曰「遁之时义大矣哉」者,遁在君子则当位时行,在小人则宜于守正。遁之时义岂不大矣哉!然亦圣人传彖时,又见于遁时之义如此,而教人识其所大云尔也。
象曰:天下有山,遁;君子以远小人,不恶而严。远,袁万反。
孔子之传遁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天下有山,天在山上,阳去而艮不能止,故为遁,所谓天自高而山自不可及耳。君子体此与小人处,只自立其操,自持乎正,未尝有疾恶太甚之迹,而小人自不得亲,亦如天之于山,无心绝之,而山自莫及也。盖与小人居,而周旋太密,不惟虑伤于朋比,亦且自堕于卑柔。若刻核太甚,不惟使小人应之,以挤陷不肖之心,亦且非君子曲成万物之意。故惟相接以礼,相导以正,无恶怒之加,而有方严之守,远之以不恶,而严之道为正耳。呜呼!非君子精义之学,其孰与于斯?
初六,遁尾,厉,勿用有攸往。
周公之象。遁初六云云,何也?曰:初当遁之时,以阴居初,有「遁尾」象。重阴之下,以阴柔之质,遁而居后,危可知矣。有厉象,而以阴柔居止体,亦有「勿用攸往」象。故占又戒以「勿用有攸往」也。即爻义随即取戒,易固圣人教人寡过之书也夫。
象曰:「遁尾」之「厉」,不往何灾也?孔子之传遁初六云云,何也?曰:言初六虽有「遁尾」之厉,然不往则自无灾耳。故象辞戒以「勿用攸往」也。
六二,执之用黄牛之革,莫之胜说。胜,音升。说,吐活反。
周公之象遁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才柔居止,而位尚得中知守,如执物用黄牛之革,而人莫能解,故为象如此,而占即在中矣。
二柔中,黄牛之革象。止体居下卦中,执之用革,莫之胜说象。象曰:执用黄牛,固志也。
孔子之传遁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执用黄牛者,谓二知止,能固守其遁而在下之志也。大抵下卦止体,故皆有宜止而遁下之义;上卦乾体,故皆有宜健而上遁之义。又下卦二阴乃小人,小人则欲其以知止遁下为正;上卦诸阳乃君子,君子则欲其以见几上遁为正。故二、初皆以不用往执不说为戒,似不宜以应五为解也。且遁卦「君子小人不相谋」,阳原欲其上遁,阴原欲其下遁,应义自无取耳。顾不知明易君子以为何如也?
九三,系遁,有疾厉,畜臣妾吉。
周公之象遁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以阳居刚,是乃君子而处止之终,履非其正,且下与二初同体,则是宜遁而系,自蹈于病而危厉之道也,故象占如此。然三以一阳复冒二阴,则亦是能畜臣妾,使止于所之象,故占象又为「畜臣妾吉」也。象曰:「系遁」之厉,有疾惫也;「畜臣妾吉」,不可大事也。
孔子之传遁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「系遁」之厉者,谓其「有疾惫」也;「畜臣妾吉」者,谓其「不可大事」,惟「畜臣妾吉」也。
九四,好遁,君子吉,小人否。
周公之象遁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健体,与五上同往,心好乎遁者也。然惟君子则能自克而见义即决,小人则有所系吝而徘徊不去矣。九原阳刚之君子,四乃阴柔之小人,故象占并取之,而自为一例。
象曰:君子「好遁」,小人否也。
孔子之传遁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君子则好进之心不胜好退,是以终遁;小人反是,是以否也。九五,嘉遁,贞吉。
周公之象遁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阳刚中正,遁之最可嘉尚者也。得正而吉,从可知矣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嘉遁贞吉」,以正志也。孔子之传遁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嘉遁贞吉」者,九五以刚中之德,能正其遁之志,而毫无系吝也。其诗白驹之伊人乎!上九,肥遁,无不利。
周公之象遁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上九以阳刚居卦外,于遁为优游世外,长往不返,是遁之远且裕而肥者也。以此避世,于何不利?呜呼!襄阳蓟门,殆其人与!
象曰:「肥遁无不利」,无所疑也。孔子之传遁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上九之「肥遁无不利」者,决策长往,无复疑虑也。大壮䷡乾下震上
遁,而受之以大壮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不可以终退,故受之以大壮。」大壮,利贞。
文王之彖大壮云云,何也?曰:卦以四阳盛长,故为「大壮」。但过壮则用刚凭气,自以得正为利耳,故象占如此。然亦可知壮之不可终用也。
彖曰:「大壮」,大者壮也。刚以动,故壮。「大壮,利贞」,大者正也,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。
孔子之传大壮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大壮」者,乃阳之大者壮也。而所以名曰「壮」者,谓其下刚上动,是为刚以动,故为壮耳。而所以曰「大壮利贞」者,谓其四阳大者进得其正,大者正耳。既大且正,天地之情且可于此而见,故「大壮」取乎「利贞」也。象曰:雷在天上,「大壮」;君子以非礼弗履。
孔子之传大壮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雷在天上,乘天以动,动而合天,故谓之「大壮」。君子体此,则非礼弗履,动与天游,亦如震之乘乾也。呜呼!君子之「大壮」,亦以义礼自胜耳,岂曰凭刚使气乎?
观大壮之象,愈可知君子以自胜为强,非血气之谓也。
初九,壮于趾,征凶,有孚。周公之象大壮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初九以刚居下,「壮于趾」者也。居下而壮于进,其凶必矣,故象占如此。初在下,有趾象,当「壮」而以阳刚居初,有「壮于趾」象,不必「震」乃为足也。「征凶有孚」,则取义象以申戒耳,亦不必于卦爻索象。
象曰:「壮于趾」,其孚穷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壮于趾而「征凶」者,乃理之必然,信乎宜困穷也。九二,贞吉。
周公之象大壮九二云云,何也?曰:九二阳刚中正,是所谓非礼弗履者也。壮而如此,与壮趾者迥别,得正而吉,从可知矣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九二,「贞吉」,以中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九二云云,何也?曰:言九二之所以「贞吉」者,以其刚健中正,故得正而吉也。
九三,小人用壮,君子用罔,贞厉。羝羊触藩,羸其角。周公之象大壮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处壮之时,而当乾之终,际震之阳,以刚居刚,是过刚不正者也。在小人则为「用壮」,在君子则惟「用罔」。若当此而用壮,则虽正亦厉耳。盖三虽强健,而四阳阻前,如羝羊之遇藩而触,徒羸其角,厉何如乎?故象占如此。然观此而知壮之不可过用,所以君子惟知「用罔」也。
羝羊性刚喜触,阳性好进似之,正不必「兑」之为羊。然三本以九四一阳在前,似藩,三居四下,进而遇四之刚,必且自伤,有「羝羊触藩,羸其角」象。此正即象明义,亦恐不容徒以义言。
象曰:「小人用壮」,君子罔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以阳刚居阳位,处乾之极,乃刚之过而不中者。凡物过刚则折,故小人则干进务前之不已,而君子尚消息盈虚,则固以「用罔」为得也。
九四,贞吉,悔亡。藩决不羸,壮于大舆之輹。輹,音福。周公之象大壮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大壮之极,而能自处于柔,且前已无见阻之阳,自能得正而吉,悔可尽亡耳。其象占则为藩已决而不致羸,舆未大而壮其輹,可以进,无不吉也。
观四之「藩决不羸」,则知三之羸角。以四之阳刚在前,故余以三之「羝羊触藩」为即象明义也。
象曰:「藩决不羸」,尚往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「藩决不羸」者,前无所阻,阳可直尚而往耳。
六五,丧羊于易,无悔。丧,息浪反。易,以豉反。
周公之象大壮六五云云,何也?曰:六五逾刚而处柔,有「丧羊于易」之象。当壮而如此,是因时处顺,与世无争者也,则亦自有无悔之义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丧羊于易」,位不当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之「丧羊于易」者,五阳位,而以六之阴柔居之,位不得当,故虽无悔,而亦不能元亨耳。然胜于触藩羸角者多矣。在他卦以不当位为悔,而在大壮以不当位无悔,盖用柔可以济刚也。
上六,羝羊触藩,不能退,不能遂,无攸利,艰则吉。
周公之象大壮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以柔处壮终,前更无位,而体尚在动,有「羝羊触藩,不能退,不能遂」象,是本无壮才而不达进退者也,安能利乎?然居终处上,则亦尚有栖身之地,但能固守其正,则亦尚可图此身之安耳。故又戒以「艰则吉」也。
象曰:「不能退,不能遂」,不详也;「艰则吉」,咎不长也。
孔子之传大壮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不能退遂者,谓自己昧于进退之义而不能详也。「艰则言」者,谓若能谨守此一步栖身之地,则咎尚不长而得吉耳。盖前面更无余地,故保吉要须用艰也。
上六以阴居柔,前无藩限,而亦曰「羝羊触藩」,是但以卦本大壮,羝羊乃用壮之物象之耳,又不必阳之为羊,可见象固不可执一论也。
六爻皆以刚得其正为壮,故彖取「利贞」,而大象取于「非礼弗履」,盖即孔子所谓「义以为上」,乃君子之勇义也。晋䷢坤下离上
大壮:而受之以晋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不可以终壮,故受之以晋。晋者,进也。」
晋: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。文王之彖「晋」云云,何也?曰:「晋」,离明在上,坤顺在下,日自地升也。其体有诸侯觐王,而王照临备至之象。盖「离」为日,象王;「坤」为臣,象「诸侯」;「日出地上,地资日光」,象「王侯相得」;「坤」有土有众,象「侯」;「坤」道厚载,象「康」;「坤」为众,为牝马,「众偶在下」,象马「蕃庶」;马在王下,象「王」。锡昼日则象「离」,而「三接」则三阴爻之象也。
彖曰:「晋」,进也。明出地上,顺而丽乎大明,柔进而上行,是以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也。孔子之传晋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晋」者,言乎其进也。「离」明出乎地上,地顺而丽乎「离」,以成大明,而六五之柔进而上行,以成离主,是其象义原有「康侯用锡马蕃庶,昼日三接」之象也。故彖中备象之耳。而人心之大明毕照,亦犹是矣。
象曰:明出地上,「晋」;君子以自昭明德。
孔子之传晋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日之大明出于地上,是之为「晋」。君子体此以自昭明德,不使气拘物蔽,亦如「晋」之日出地上也。
观晋象之言「德」而曰「明」,可见德之本明;「明」而曰「昭」,可见昭之乃明;而「昭明德」而曰「自」,又可见此格致诚正之功,原匪他人可以旁贷之事,乃君子自成自道之道也。呜呼!大学自明之尧、汤、文王,其即易晋「自昭明德」之君子乎?
初六,晋如摧如,贞吉,罔孚,裕无咎。
周公之象「晋」初六云云,何也?曰:下卦三爻为坤顺安贞,而初为坤始,上应匪人,有一旦上进,而即若有所摧乎其上之象,是乃谦卑巽顺之至者耳,自是得正而吉之道。斯时也,纵与四「罔孚」,而但以宽裕处之,在我即无咎耳。盖欲求信于上而心太切,非汲汲以失其守,即悻悻以伤于义矣,故象占如此。呜呼!不附权贵,固人臣贞吉之道;正静需时,乃人臣无咎之义乎?而凡进而涉世交人者,皆可于此类推也。
曰「如」者,非真有是事,谓其心如是耳,故得贞吉。此似始至之康侯也。
象曰:「晋如摧如」,独行正也;「裕无咎」,未受命也。
孔子之传晋初六云云,何也?曰:言晋如而即廑摧如之心者,独行其贞正之道,不附权门也。裕无咎者,初尚未受四命,固可裕以俟之,岂肯媚权臣以求进乎?
六二,晋如愁如,贞吉。受兹介福,于其王母。
周公之象晋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渐进之地,又与五同气相应,而以居中处顺,有「晋如愁如」之象。当晋而愁,是晋为可喜,而中实不喜也。为臣如此柔顺安贞,必且进而有丽明之吉,以受知于大明之君,得蕃庶之锡,故占象又取受介福于王母耳。此似述职之康侯也。王母谓六五,乃君位而阴柔丽中,象王母也。即此一象,辨物当名,称情俱备,易真万事万物之权衡乎!
象曰:「受兹介福,于其王母」,以中正也。
孔子之传晋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受兹介福于其王母者,以其有如是柔顺中正之德也。嗟乎!人臣中正,固受福之基乎!六三,众允,悔亡。
周公之象晋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三当晋之时,处顺之极,而偕二阴以并晋,是众允也,殆与「罔孚者异矣。有臣如此,顺众心而向大明,自然无复摧愁,悔何有乎?故象占取于众允悔亡」。呜呼!随顺众心,归向明主,人臣无悔之道,固如是哉!象曰:「众允」之志,上行也。
孔子之传晋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三偕二阴以并进,至此而上行之志乃遂耳。
九四,晋如鼫鼠,贞厉。
周公之象晋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已晋而居上,近乎君矣。而以九处四,外阳内阴,是大臣怀贪残之心者也。守此不变,危厉之道耳。故象取晋如鼫鼠,而占取贞厉。愚按:此贞以恒固作「解」为当,谓其守此不变耳,似不宜解以得正。鼫鼠之晋,何正之得?顾不知明易君子以为何如也?
象曰:「鼫鼠贞厉」,位不当也。
孔子之传晋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九四之「晋如鼫鼠贞厉」者,谓其位处不当,居离明之下,而不敢当离明之照。亦如鼫鼠踪迹诡谲,昼见畏人,虽欲不厉,不能得也。盖周公为称情之象,故孔子特释其义耳。六五:悔亡,失得勿恤。往吉,无不利。
周公之象晋六五云云,何也?曰:六五柔中得正,正所谓地上之明,进而上行之柔也。大凡昏暗者多悔,而九五则大明;察察者多悔,而六五则得中。君而如此,悔何有乎?故占象为「悔亡」。又,其当大明之位,处二阳之中,聪明内含,察察不用,是乃精明中之浑厚,浑厚中之精明,有聪明睿智之实德,而无综核刻薄之流弊。以此而往,何往不吉?以此而行,何行不利?故象占又取于「失得勿恤,往吉,无不利」也。
「失得勿恤」,是言臣下小小得失,勿以为忧,而自出于察,见渊鱼之不祥。盖六五以大明当天,原是群阴毕照,即间有云翳,顷刻自消,正不用察察为明,自伤大明之体耳。呜呼!汉之文帝,其庶几乎!
象曰:「失得勿恤」,往有庆也。
孔子之传晋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之「失得勿恤」,正是晋五大明之用,往自有庆,故「悔亡」,吉利备具也。上九,晋其角,维用伐邑,厉吉,无咎,贞吝。
孔子之传晋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离终,象甲胄,而以刚居晋上,是「晋其角」者也。晋角则刚而易触,于象为「维用伐邑」矣。动兵邦内,厉所不免,故占象特取于厉。然以君正臣罪,亦自得吉无过,故占象又取于「吉无咎」。但此等事虽曰得正,终非明世所宜有,故终有羞吝之贻也。「维用伐邑吉」,与「畜臣妾吉」一例,谓维此吉耳。象曰:「维用伐邑」,道未光也。
孔子之传晋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王者自宜明明德于天下,使四海升平向化,畏威怀德。今也尚用伐其私邑,则是近郊犹有未顺之梗,其于晋明之道尚未光大耳。呜呼!王者固以兵不待用而天下自服,为道之光乎!明夷䷣离下坤上
晋,而受之以明夷,何也?序卦传曰:「进必有所伤,故受之以明夷。夷者,伤也。」「明夷,利艰贞。」
文王之彖明夷云云,何也?曰:离为日,坤为地,离入坤下,明受其伤,故曰明夷,所谓文明而处昏暗之世者也。利在艰难守正,故占为利艰贞。呜呼!味斯言也,文王盖即本其自处者以系彖乎?故不觉语深而意悲矣。
彖曰:明入地中,明夷。内文明而外柔顺,以蒙大难,文王以之。利艰贞,晦其明也。内难而能正其志,箕子以之。
孔子之传明夷彖云云,何也?曰:「言离下于坤,是明入地中也。明而入地,则于明晦矣。明晦是明伤也,故为明夷。离在下而居内,是内文明也;坤在上而处外,是外柔顺也。以此韬光蒙大难,内不失臣节,外不即凶戮,此文王所用以事纣之道也。利艰贞者,谓自晦其明,同于入地之日也。以此遭逢内难,身被囚奴,而卒能自正其志,不为邪谄,此箕子所用以处纣之道也。」呜呼!孔子虽不似文王、箕子之大明蒙艰,然以大圣人之明德,而栖皇于春秋之世,其亦离明而晦于地下者乎?故其传彖之言,深觉怆乎有余悲耳。然于彖传知为文王、箕子之以,则又以知惟圣人为能论世知人,又知惟圣人能知圣人也。夫
明夷反晋,故为明伤,而在人心,则耳目聪明不用,而一灵炯炯不昧之时,却是初学善养其明之一大功课。易道固在人自取而神明之耳,执象论义与执义取用,皆无当也。
象曰:明入地中,明夷,君子以莅众,用晦而明。
孔子之传明夷大象云云,何也?曰:「明夷为日入地下,非无明,而于晦中行其明,故为明夷。君子体此以莅众也。」用晦而明,盖明而明,用之则炫才扬己,察见渊鱼,不惟众情有不安之弊,亦且幽隐有不照之忧。故君子惟「用晦而明」,如日明之入地下也。
「用晦而明」,不惟莅众宜然,一切居家交人无不宜然。盖凡事聪明而藏诸浑厚,乃为真明耳。汉明之察察,其实察于小而蔽者大,察于人而蔽于己。故古之帝王凝旒黈纩,正欲以自晦,善养其明也。
「晋」六五「失得勿恤」,亦「明夷」大象「用晦而明」之义,故为知临大君之宜而悔亡,「往吉」,无所不利也。
初九:明夷于飞,垂其翼;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。有攸往,主人有言。
周公之象「明夷」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初九居「离」之下,「离」明受伤之始也。其在于象,则如鸟之飞而伤「垂其翼」;其在君子,则为「于行」而三日不暇食,但「有攸往」,则「主人有言」也。呜呼!其文王已疑于纣,事事挫抑责备之候乎?而遑暇食哉?「离」象鸟,故取飞;垂象口,故取食、取「言」;下伤必有上伤之人,故取主人。而三日则取于地下之三画也。
象曰:「君子于行」,义不食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君子于行,三日不食」者,谓当见伤之时,义不暇食,故「三日不食」也。
六二:明夷,夷于左股,用拯马壮,吉。
周公之象明夷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当明夷之时,居离之中,正受伤之人也。其象为「夷及于左股」。斯时也,不可以不拯,而拯且不可以不速,必如用马之壮,乃得吉也。盖拯之速,则尚可救耳,故象占如此。盖彖于此爻为文王羑里之时,而象义则周公有感于拯救文王已出之效,故为此用拯马壮之吉以示教乎?呜呼!周公之系此爻,亦大怆心也。夫
左股,臣象,但象其拯之宜速,不必于卦爻互变求解也。
象曰:六二之吉,顺以则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之所以「吉」者,以其顺人心,合天则,君父之伤可以救,而非出于邪曲也。盖臣子救君父之难,苟可委曲望全,虽窃负而逃,亦所不恤。文马珍币之用,何伤于日月之明乎?于是爻见文王之为臣止敬,亦可见周公之为子止孝。
九三:明夷于南狩,得其大首,不可疾贞。
周公之象明夷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以刚居离之上,应上阴柔而可以得志。又离为兵,于方为南,有狩于南而得其「大首」象,故象占取之。呜呼!其武王伐纣之事乎?然狩贵时,不可疾贞也,故又为不可疾正之戒,盖贞取于正也。一说「不可疾贞」为不以为疾而病之,此乃天人之正。亦通。
象曰:「南狩」之志,乃大得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南狩」之志,非富天下也,乃伐暴救民之志,如此而后得耳。
六四,入于左腹,获「明夷」之心,于出门庭。
周公之象明夷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位近君侧,于象为出地之日,于「明夷」为入君左腹。获其心意,始得出此门庭,而成生还之幸。所谓向来受伤,而至此始出也。殆文王羑里初出之象乎?象虽不言吉凶,而吉无不利,亦可知矣。
象曰:「入于左腹」,获心意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六四云云,何也?曰:言六四之「入于左腹」云云者,乃是揣其心意而设法以获之,故得出门庭耳。呜呼!周公之象此爻,庆幸殊深;而孔子之赞此爻,歆羡亦至矣。
六五,箕子之「明夷」,利贞。周公之象明夷六五云云,何也?曰:五居坤中,上承晦主,谊无可去,惟有痛自屈辱,以全其正,所谓内难而能正其志者也。正箕子之「明夷」以之,故利在艰贞。
象曰:箕子之贞,明不可息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箕子之贞,执志不回,故虽明为所伤,而终不可掩而息也。
上六:不明晦,初登于天,后入于地。
周公之象明夷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坤终,而以阴柔处之,此正日之没于地中者也,故虽本宜明者,亦不明而晦矣。昏昧至此,初之登天者,今且沦没地下,有必然耳。呜呼!纣尊为天子,而竟以不明,求为匹夫不得,非即此象乎?而象亦实指纣言也。
象曰:「初登于天」,照四国也;「后入于地」,失则也。
孔子之传明夷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初登于天」者,本可以照四国也;「后入于地」者,由其失君之则也。呜呼!以「本登于天」之朗日,一旦复入地下,得丧存亡,不啻较若天渊,而独以失则致之,然则为人上者,奈何可「失则」乎?
爻于二象文王,而以「顺则」王;以上象纣,而以「失则」亡。然则此一「则」也,固存亡兴丧之关乎?乃易以「顺则」象文王,而诗咏文王「顺帝之则」,然则易之「则」即「帝」则,易之「顺则」即诗「顺帝之则」乎?文王惟其能「顺帝则」,故为人臣止于敬。当「明夷」之时,即顺「明夷」之「则」。读易者于易识「则」,于文王识所以「顺则」可也。噫!意深哉!家人䷤离下巽上
「明夷」而受之以「家人」,何也?序卦传曰:「伤于外者必反于家,故受之以家人。」家人,利女贞。
文王之彖「家人」云云,何也?曰:为卦上巽长女,下离中女,是为二女相得。而上顺下明,则是各得其职;长上中下,则是各得其序。四为巽主而从五,二为离主而从三,则是各得其耦;阳外阴内,则是各得其事。凡皆家齐之事,而卦备之,故曰「家人」。而二卦却以长中二女相值而成,故占象又取「利女贞」耳。然其实家之所以不齐,由于妇之不顺不明。不顺则骄亢侈泰之弊必作,不明则渎伦乱礼之愆必生,而家道遂不可言。故家道必得女之顺明乃成,而卦体上顺下明,原备此义,故彖亦遂即其自有者以为戒耳。呜呼!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,桀亡以妺喜,而纣复亡以妲己,有家者安得不以女之贞为利?而欲齐家以定天下者,又安可不知「利女之贞」乎?
万物齐乎巽而相见乎离,人道齐乎家而相见乎国与天下。为卦上巽下离,风动火明,正是即家之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事也。故彖言「利女贞」,以即卦明戒,而孔子更推其义,以极于家道正而天下定耳。观二圣于家人一卦,彖言之蕴含者,即于彖传明补之;大象之未尽者,仍于小传备发之。反复推原,务使正家之道本末终始无一渗漏,亦可知齐家之关乎治本者深且重也。
彖曰:家人,女正位乎内,男正位乎外,男女正,天地之大义也。家人有严君焉,父母之谓也。父父子子,兄兄弟弟,夫夫妇妇,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矣。
孔子之传家人彖云云,何也?曰:「言卦之所以为家人者,固以女之正位乎内,而实以男之正位乎外。有齐家之道,而男女皆得其正,以合于天尊地卑,天施地生之大义也。盖所谓男女者,非徒家人中男女之谓,谓其能巽齐离明,足为家主,而如严君之父母耳。若曰家人之男女,则岂足言严君哉?所以然者,惟这严君能内明外齐,内外各正,则型仪足法,规严矩整,恩不掩义,义以济恩,上下明齐,父父子子,兄兄弟弟,夫夫妇妇,一家之中,无一不出于正,而家道皆正耳。家道正而刑寡妻,至兄弟便可御于家邦,而天下以之定。这真是以修身作齐家之本,以齐家作治平之本者能之,岂徒一女正之为乎?然推观厥刑,则于女之得正而验,故家人以女贞为利也。
母亦称严君者,正位乎外者父,而正位乎内者母。家有严母,能离明而巽齐,则子弟之隐恶,家众之隐弊,可以尽正;内外之分别,帏薄之防闲,可以备肃。然后内外上下一归明齐,而家道可正,一如严君之能明齐乎众庶也。」故世俗称妻为内君,而夫子以母为严君。呜乎!严君而可不正乎?故家人「利女贞」。
家人人众,最忌在不肃,故贵巽齐;家人情淆,最忌在不知,故贵严明。为卦下离上巽,于位则为上齐而下明,于家则为内明而外齐,于分则为父齐而母明。既明且齐,家何不正之有?既正矣,又何不利之有?故「利贞」之义,本取于巽离为多,彖因本卦义为戒耳。
象曰:风自火出,家人,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。
孔子之传家人,大象云云,何也?曰:上巽之风,自下之离火而出,谓之家人。君子观风自火出之象,知家之本在身,而身为风之自也。于是先自正其身始,言则有物,而根诸义礼,口无夸诞之辞;行则有恒而遵道以行,身无诡异之行,一如火之为风自焉。呜呼!大学之所谓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孟子之所谓身不行道,不能行于妻子,非此意乎?初九:闲有家,悔亡。
周公之象家人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初九以阳刚处离始,是明于家情而闲家于始者也。家闲于初,则销萌杜渐,而诸悔可亡矣,故象占如此。又初九以一阳横亘于阴下,亦有闲象。然取于离明刚正,以正家于初,义自正大,正不必索之爻象也。
象曰:「闲有家」,志未变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「闲有家悔亡」者,闲之于众志未变之始,故「悔亡」也。呜呼!非离之明、阳之刚,其孰知之而能之?
六二:无攸遂,在中馈,贞吉。
周公之象家人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以阴居二阳之中,正女之在家中者也,亦正有「无攸遂,在中馈,贞吉」象,故象占取此。然其义则妇人无专制之义,有三从之道,故占象取于「无攸遂」。无非无仪,惟酒食是议,妇之正也,故占象取于「在中馈」。而「无攸遂」、「在中馈」,则本是妇人正道、吉道,故占象又取于「贞吉」耳。呜呼!象义双显,占象俱融,周公之系易,妙真难形矣。惜乎吕雉、武照二妇不知此义,又惜乎汉高、唐高不知此义也。故上六,以威如反身为吉。象曰:六二之「吉」,顺以巽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之吉者,以六二能顺以上从乎巽之九五,此正位乎内之道也。得其道矣,安得不吉?
九三,家人嗃嗃,悔厉,吉。妇子嘻嘻,终吝。嗃,呼落反。嘻,喜悲反。
周公之象家人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居离之终,而以刚处刚,刚而过者也。以此处家,则未免伤恩,然亦变患可销,故其象为「家人嗃嗃」。虽始若有悔有厉,而终能得吉。若其反是,则过宽必纵,如家人妇子之嘻嘻然,谐笑不谨,始虽若和,而终至羞吝矣。嗃嗃、嘻嘻,皆取离似口,又为火象,故象取于离,而字皆从口。
象曰:「家人嗃嗃」,未失也;「妇子嘻嘻」,失家节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家人嗃嗃」,虽若太严,而终未失则也。苟「妇子嘻嘻」,则和而无礼,失齐家之正则矣。六四:富家,大吉。周公之象家人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以离明之克家,而至于巽之整齐,是治家而至于富者也。家而至富,是必内以贞明之妇,佐居位巽齐之男,克勤克俭,知礼尚义乃能之,真为家人之「大吉」耳。故象占取此。呜呼!观于「富家大吉」,则富固非圣人之所不欲,特以男女正位而得之,则道之得正者耳。
象曰:「富家大吉」,顺在位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六四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富家大吉」者,正以四为巽顺之主,乃巽顺得正之位也。而为富家者,以巽顺为保富之道,可类推矣。
九五,王假有家,勿恤,吉。假,更白反。
周公之象家人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阳刚中正,内聪明,外齐肃,正所谓正位乎外之男,以倡正位乎内之女,而家人之严父耳。当此时也,一家之人,内外咸理,大小得情,尚何俟忧恤乎?真吉之至者耳。故象占如此。呜呼!是殆无忧之文王欤?以此齐家,而即以此御家邦,吉何如也?
象曰:「王假有家」,交相爱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「王假有家」者,谓其内外上下交相亲爱,父父子子、兄兄弟弟,无不各得其情耳。呜呼!信非文王之刑于寡妻,不足当之。
上九,有孚威如,终吉。
周公之象家人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以阳刚巽齐,居家人之终,正所谓言物行恒,以身型家之第一人也。盖其能以刚严明齐,正己端范,威如可畏,终之得吉,不言可知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威如」之「吉」,反身之谓也。
孔子之传家人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威如之吉者,乃上九能反身自修,端范于上,言可为坊,行可为表,自然不言而上下以肃,家道以正之谓也。呜呼!家之本在身,反身固齐家之第一事乎!丰川易说卷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