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丰川易说卷五
鄠县王心敬撰
上经
复䷗震下坤上
剥而受之以复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不可以终尽,剥穷上反下,故受之以
复。」
复:亨,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。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。
文王之彖复云云,何也?曰:复一阳自剥而来,穷上反下,故为复。自此阳日进日生,直至于乾,皆由此一阳之复,有亨通义。为卦下雷为动,而上坤为顺,有顺动义。一阳出剥入坤,有出入义。自此五阴顺动,有朋来义。而皆统于顺动之体,有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义。又反剥成复,有反复其道义。卦爻六位,阳自剥来,阅历六位而后复,于数为七,而阳又象日,有七日来复义。自此阳日以长,阴日以消,乃小人道消,君子道长时也,自有往无不利义,故象占皆取之。
天地间无往不复,乃循环之正理。阳穷于上而反于下,此即循环之义。而谓之复者,阳于天为生物之本,于人为君子,于心为善念。圣人喜阳之反正,故名曰「复」。若曰阳其已反矣,故深喜其复,而备极其形容耳。盖就复而论其旨,天道之闭,极而复通;国家之乱,极而复治。人心之私,极而复公,即其义也。故复之一字,乃万事万理,转凶为吉之枢纽。其实一部易经,四圣人亦祇是教人知复之道,故文王、孔子于复彖,备极其美善也。
彖曰:「复亨」,刚反动而以顺行,是以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。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,天行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也。复,其见天地之心乎?
孔子之传复彖云云,何也?曰:言复之所以「亨」者,刚自剥上反下,为震动而遇坤,以顺行也。其言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者,谓惟刚反而以顺行,是以一阳从剥上反下,即自下仍渐渐前进,而五阳由是偕进,故无咎也。其言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者,谓此非人力,阳由剥六还于复初,其期七日,循环不已,是乃天道自然之运行也。其言「利有攸往」者,谓阳刚初进,渐至临泰,往无不利也。而又曰「复,其见天地之心」者,则孔子于传彖之际,见得此一阳也。方其未动,天地之心藏于无形而不可见,即阳气充满天地之心,散为万品亦不可见。惟此一阳初动,冲漠无朕,而生机不息,如雷藏地中,于此见天地生物不息之心也。然即其言天地,而可默会于圣人体道之心矣。
复于本心,为善念之来复,故六爻中皆以为仁取象。
象曰:「雷在地中,复,先王以至日闭关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。」
孔子之传复,大象云云,何也?曰:雷动地静,动来静中,动极复静,有复道焉,故谓之复。先王体此,于冬至一阳来复之日,闭关不启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,以顺天道而养此微阳也。呜呼!其在人心,则纷纭扰攘,而复其本心,亦雷在地中之象乎?
即先王之闭关,可悟复仁之在闭其情窦;即商旅之不行,可悟复仁之在戒其贪行;观后不省方,可悟复仁之在无役志于耳目。
初九,不远复,无祇悔,元吉。
周公之象复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复一阳甫终于上,即反于下,故其象为不远复。复而不远,则是一念偶失,旋觉即复,形迹未著,而念虑立时已化,乃人心天真不汨,而日新又新之机也,尚何悔之可言,而吉之不大耶?呜呼!颜子之不善未尝不知,知即未尝复行,其庶几乎!
象曰:不远之复,以修身也。
孔子之传复初六云云,何也?曰:「言不远之复者,神志清明,主宰在我,则视听言动之间,自然非礼不履,而所以修其身为成己之仁者,在是耳。大学之心正而后身修,亦即此义。
复之初九,在人心即最初一念,有理无欲之天机也。」而观于自二以上之五爻,依此者吉,违此者厉,应此者无悔,而远此者便凶。吾辈亦可以知复仁之方矣。六二:休复,吉。
周公之象复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复以初为不远,至二稍缓,故于初象知几敏速,于二象保养休息,于义则友仁事贤,为能依仁以自养者也。故象占特取于「休复吉」。其在孔门,即冉、闵之徒乎?
二居中得正,有受善获益之象,故取象如此。又初为震主,阳性刚健,如雷之迅,故不远即复。二当震中,阴柔空虚,有从容改图之象,故为「休复」。
象曰:「休复」之吉,以下仁也。
孔子之传复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休复之吉,以下近初九之仁也。呜呼!近仁乃得休复,休复即无不吉,近仁何负于人耶?六三,频复,厉,无咎。
周公之象复六三云云,何也?曰:三以阴居阳,当动之极,上下之交,有频复而操舍不常之象,其亦厉矣。然频失而频复,虽若危厉,而频厉而频复,则亦自无咎也。故象占取此,其在于古,则日月至焉之诸贤乎?杨廷秀曰:「频复非危,频过为危。厉无咎者,圣人危其频过,而开其频复也。」余则谓频复因于频失,失岂可频而频焉自是危事。然频失终能频复,复仍无过,而亦尚能频,则亦自可免咎。故「频复无咎」一言,不惟圣人开其频复,亦是圣人忧其频复,而喜其频复也。
象曰:「频复」之「厉」,义无咎也。
孔子之传复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频复虽厉,犹知改过徙义之义,故于义无咎耳。六四,「中行独复」,
周公之象。复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处顺当位,而与初为正应,是处群阴之中,而独能居天下之广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,愿学圣人者也。其在战国,则仪、衍、杨、墨纷纷门户之日,而独能私淑孔子之孟子乎?噫!难矣!象虽不言吉凶,然吉而无咎,又岂待言?
象曰:「中行独复」,以从道也。
孔子之传复六四云,何也?曰:言六四之「中行独复」者,初见天地之心,而四能率由之以从道也。「中行」,谓在五阴之中行,由乎中,则自无过差;应乎初,则为从道。六五,「敦复,无悔」,
周公之象。复六五云云,何也?曰:六五以阴居阳,处坤之中。坤为土,有敦厚义;居中又为至顺义,盖安土敦乎仁者也。初不远复,则无悔,五敦复,宁有悔欤?故象占取此。其在孔门,则笃行之曾子乎?象虽不言「元吉」,而吉亦正自可知尔。象曰:「敦复无悔」,中以自考也。
孔子之传复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之「敦复无悔」者,谓其敦笃质诚,日省不怠,而能以中道自考也。呜呼!信非曾子不足以当此。
上六,迷复,凶,有灾眚。用行师,终有大败,以其国君凶,至于十年不克征。
周公之象复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以阴居复终,下无正应,去初独远,所谓迷而失道者也,故占有凶象。凶则更无所之,而灾与眚无一可免矣,故占有有灾眚象。坤为师象,上亦君位。十年,坤数之终,故又有用行师,终有大败,以其国君凶象,且有十年不克征象。呜呼!一迷复而诸凶皆备,然则自暴自弃者,其可安于终迷而不悔也耶?
象曰:「迷复」之凶,反君道也。
孔子之传复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上六迷复之凶,至于如此之极者,以其尽反乎君道耳。观孔子之传,则知上六君象,亦自可知。易象变通,岂得专以五属君位?
复于天道为阴阳剥复之关,在人无往不具,而于国家治乱、人心理欲所关为大。故六爻中,下五爻言理欲,上一爻言治乱,所以明天德必复,后全王道,非复即迷。复则为吉,迷即成凶,复之所关最大也。然言能复者,备极阶级;而言「迷复」者,要只属一迷。则又以明复之道,层累而难尽;迷复之凶,只一迷便无不至。此正所以明夫复之难而迷之易也。盖圣人之致教于复,致惕于不复,如此至也。故易为圣人忧患后世之书。无妄䷘下震上乾
复而受之以无妄。何也?序卦传曰:「复则不妄矣,故受之以无妄。」
无妄:元亨利贞。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
文王之彖「无妄」云云,何也?曰:无妄下震雷,上乾天,是为动而顺天。五阳居上,六二居下,是为刚中而应,有元大亨通、利宜贞固义,故象占取此。而又曰其匪正则有眚,不利有攸往者,易所以责重人事,故圣人处处以人事提撕斯人也。善读易者,以此自占于心,知得心能无妄,则自当元亨利贞;如其匪正,则必然有眚,而不能利往。时时闲邪存诚,舍妄即真,即天祐不在天而在我易,不在易而在我尔。
无妄是人心天心来复之机,于学者为意诚之候。意诚则心真动直,无物不孚,物我天人,一其感召矣。故元亨利贞,皆其自有。然不曰诚而曰「无妄者,即本然无加之义也。呜呼!学者亦可会吾心无妄之真矣。匪正有眚」之旨,大抵如小人无忌惮之类,盖其自以任放伪无妄,不本天心来复之机。这样人自以为任真,不知却是目见空华,迷真成妄耳,安得利往?
彖曰:无妄,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,动而健,刚中而应,大亨以正,天之命也。「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」,无妄之往,何之矣?天命不祐,行矣哉!
孔子之传无妄彖云云,何也?曰:言无妄而「元亨利贞」者,刚自大畜之上来,而为主于内,震动乾健,五刚中以应六二,是天降衷而人率性,大亨守正,所行皆顺帝则而合天命者也,何不利之有?「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」者,动违天行,无妄生妄,往将何之乎?徒逆天违人,一步难行耳。
观孔子传彖,以「大亨以正」为天之命,无妄之往为天命不祐,可见天人相去不远,更可知吾心即天,欲利往者,断须顺天之命;欲顺天者,又须祛心之妄。世人以妄心行妄事,起心动念,早与天违矣,焉得天祐人助乎?
圣人先天不违,则自然元亨利贞;学者后天奉时,亦必然攸往可行。欲攸往者,宜知起心动念,即当随顺天命矣。
即孔子无妄一传,直可作一部感应篇纲领。圣言真天覆地载,无所不具,亦真是取之不穷,用之不竭。善穷理者,只于圣言穷之体之,即深造自得之道也。
象曰:天下雷行,物与无妄。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。
孔子之传无妄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天下雷行,震动发生,万物之蛰者起,萌者达,无心同得。是天以无妄之命命万物,而万物亦各得其性命,以自物其物也。先王体此,知大造公物,因时并茂,以此顺时爱养,一如天下雷行之无妄也。「先王茂对时育万物」之义,即月令一篇可见其概,即孟子「王民皞皞」一章可明其义。初九,无妄,往吉。
周公之象无妄初九云云,何也?曰:震以一阴居初,诚一未分,而为无妄之主,是阳道之直遂无系,而动与天合者也。以此而往,天命祐之,吉自不待言耳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往」,得志也。孔子之传无妄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初九无妄之往,乃率性而行,虽有往而未始失吾本志耳。呜呼!其斯
「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」者乎?帝谓明德乃眷西顾,何疑也?
六二,不耕获,不菑畬,则利有攸往。
周公之象无妄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中正,而效初以动,是处无妄之时,能无希望,如不耕获、不菑畬,与世无累者也。以此居心制行,即天行之无私,何不利之有?故象占取此。
二与五刚柔正应,有应则宜求,而妄生矣。然卦本无妄,而二虚中居正,故虽应不求,虽应不累,为「不耕获,不菑畬」之象。
象曰:「不耕获」,未富也。
孔子之传无妄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虚中无妄,淡然屡空,无求富之心,故亦不富,而仍自无妄耳。或疑世安有不耕获、菑畬之理?周公之象,得无教人素餐,如佛老之为乎?不知圣人特取无妄虚中不贪之象,如孟献子所云「不察鸡豚」之义耳,非教人不须耕菑也。若泥其语,即「艮其背」为背真可艮,不见其人为真不见人矣,岂其可?然亦可见「无妄」之在圣人,则为直养不染法,在学者,则为寡欲减担法也。故孔子以屡空之回,为货殖之赐,言之使知自损耳。
六三:无妄之灾,或系之牛,行人之得,邑人之灾。
周公之象无妄六三云云,何也?曰:六三处动之终,以柔履刚,上应上九,是妄动而有系恋者也。妄动则必失,既失则丧得,是为「无妄之灾」。而其象占则为「或系之牛,行人之得」,而「邑人之灾」也。盖无妄本非有灾,以外有系应,乘刚而动,所求非所得而灾耳。先儒以「或」为指二,恐亦不然。「或」之者,取象欲活之义,犹曰或如某象云耳。又以伪乾离同体有牛象,亦恐不然。阴柔皆可为牛,六阴柔,安在不可为牛?且义取于有系则失之旨,正不必于爻实索牛象也。或又为上九变,则外四爻为「坎」,「坎」为盗,有得牛之象。又或以为上九变,则为随之上六,拘系从维,系牛之象。又以为上九行在外,为远行,行人之象。皆恐不然。总之,此爻以六居三,处动之终,为动必有失之义。周公系牛四语,只借此一事以示象,所谓义象也。义象则皆可以义会矣,恐不容如此穿凿附会也。
象曰:行人得牛,邑人灾也。
孔子之传无妄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行人得牛,邑人受灾。受灾者非得牛之人,故其灾为无妄耳。九四:可贞,无咎。
周公之象无妄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虽处非其正,然爻体居柔,下无系应,则亦能固守无妄之义者也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可贞,无咎」,固有之也。
孔子之传无妄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可贞,无咎」,固守此无妄者也。呜呼!君子从容中道,自然无妄,岂可固守乎?然贤于三之妄动必失亦远矣。
九五:无妄之疾,勿药有喜。
周公之象无妄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阳刚中正,本自无妄,以其下与二应,故为「无妄之疾」。然本属正应,但无大生系恋之意,即疾自可已,初不待药,一药则仍即药为病耳,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药」,不可试也。
孔子之传无妄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疾本得之无妄,而复药之,则反为妄而生疾矣,此药万不可尝试也。呜呼!程子不须穷索、不须防检之旨,其此义乎?而孔子不逆诈而先觉,尤其象也。
上九:无妄,行有眚,无攸利。
周公之象无妄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无妄之终,更何所往?独以阳亢不正,下系六三,而遂生妄想,此正所谓「贪欲不止,无妄之往何之」者也。招灾不利,自不待言,故象占如此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行,灾之穷也。
孔子之传无妄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上九无妄之行,总是任情罔终,故其数尽理穷,天命不祐,而灾不免耳,何利之有?呜呼!古今之以妄想贪行招灾致衅者,举此类也。圣言真如蓍蔡,可畏哉!大畜䷙乾下艮上
无妄,而受之以大畜,何也?序卦传曰:「有无妄然后可畜,故受之以大畜。」大畜:利贞,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。
文王之彖大畜云云,何也?曰:大畜以艮山止乾健,是之谓大畜。而卦中艮以一阳踞最上,乾以纯阳止艮下,有人君畜贤象,故占象为「利贞」。又上既有养贤之主,则士自以不食于家为吉。卦德行健知止,以之遗大投艰,亦自能无往不济,故象占又取于「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」也。然于大畜之「利贞」,则知凡一切畜人、畜学、畜物者,不可不正。于「不家食吉」,可知国家以畜贤为大经大猷;于「利涉大川」,可知行健知止,乃涉世攸往之利耳。
卦中本无坎泽,而亦取「利涉大川」;天本不可以山畜,而卦竟以山畜天成大畜,则又可知读易者求象于物,宜通象于义也。易道变通多端,真活泼泼地。后儒往往执象舍义,不得则穿凿附会,求之纬稗。噫!误矣!
彖曰:大畜,刚健笃实辉光,日新其德。刚上而尚贤,能止健,大正也。「不家食吉」,养贤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应乎天也。孔子之传大畜彖云云,何也?曰:言大畜者,下以乾健,上遇艮止,乾精敛而笃实,艮止明而光辉。止以畜健,健以受止,诚明并进,两相磨而德日新,所以为大畜也。又为卦艮阳在上,有贵德尚贤之义。卦德取于止健,有大正之道。上有尚贤之君,则士不可复食于家,故为「不家食吉」。济世艰难,以艮道之光明,应乾行之刚健,何忧不济?故曰「利涉大川」也。
象曰:天在山中,大畜;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识,如字,又音志。行,下孟反。
孔子之传大畜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天体之至大,而山以静虚止畜之,故曰「大畜」。君子体此,则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在中之德焉。盖吾德本大,与天同体,而非经好古敏求之后,则亦无由开发印正,而使之还其本量。彼前言往行,则皆古之圣贤,由道德之精蕴,发为菁华,而言为德言,本精义之实,得见诸制行,而行为德行,可以印正开发吾德者也。故君子于前言往行,多见多识,神明默成,以畜其德,而使之笃实辉光焉。
观君子之「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」,可知徒事虚静者,德终不大。又可知不为畜德,而徒以多识前言往行为畜者,所畜不足言大也。吾辈欲体大畜之旨者,必以道问学为尊德性之实功,然后广大精微,高明中庸,一以贯之,于大畜也,其庶几乎!
又朱子曰:「天在山中,不必实有是事,但以其象言之耳。」可见全易之中义,象固多也。
初九:有厉,利已。已夷止反。
周公之象大畜初九云云,何也?曰:乾之三阳为艮所止,初九为六四所止者也。而以刚居刚,易生躐等躁动之弊,故占象为「有厉」,为不利于行而利于已。已,止也。
象曰:「有厉利已」,不犯灾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初九「有厉利已」者,躁动而不已,则必犯灾;能止而受畜,则不犯灾也。
九二,舆说輹。说,吐活反。輹,音福。
周公之象大畜九二云云,何也?曰:九二得中履正,上应六五,有待用之期。而当畜之时,则以其中正,知止不进,故虽有可驾之舆,竟脱其受轴之輹,止而不进焉。呜呼!伊尹之币聘而嚣嚣,其类此乎!
象曰:「舆说輹」,中无尤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九二云云,何也?曰:言「舆说輹」者,九二刚中,材大得中,无躁进之过也。呜呼!信非伊尹「嚣嚣」之象,不足当之也。
九三,良马逐,利艰贞。曰:闲舆卫,利有攸往。
周公之象大畜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以刚居刚,当乾之终,而与上敌应,是乃下之畜积已多,而可行之时也,故为「良马逐」之象。然自处重刚,又遇刚应,必艰难守正,以谨绩家修廷献之学,使真足为国家干城好仇,黼黻皇猷,如日闲舆卫之义,乃利攸往耳。故象占如此。
象曰:「利有攸往」,上合志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九三之「利有攸往」者,上九阳刚与九三阳刚之志合也。
六四:童牛之牿,元吉。牿,古毒反。
周公之象。大畜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以阴畜初阳,有畜之于早之义,故有童牛加牿象。畜而如是,自然养成其材,而足为我用,故占又有元吉象也。象曰:六四,「元吉」,有喜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之「元吉」者,蒙养既豫,自然小子有造,他日当得真才而心喜耳。
六五:豮豕之牙,吉。豮,符云反。
周公之象大畜六五云云,何也?曰:据程、朱二先生说,六五以柔居尊位,而为上所畜,如豮去其势,以制其牙,为得机会而可制之象,义自可取。但细味经文「豮豕之牙」四字,终觉注与经语脉未合。且如此则与六二不殊。又五当君位,乃士子向应,而畜道至此已成之时也,亦不应又言初事耳,顾无从更向二先生面质也。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之吉者,畜士而养之已成,自然足为王国之桢,为社稷之庆耳。上九,何天之衢,亨。
周公之象。大畜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以阳踞止之上,畜极而通,不特三之「日闲」,「舆卫」者至此而「良马汇征」,即初二之「利己」者至此而进,「说輹」者至此而行矣。所谓上有好贤之主,而士皆奋翼天衢、鹏抟万里者,其在此乎?故占有「亨」
象。
象曰:「何天之衢」,道大行也。
孔子之传大畜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「何天之衢」者,谓所畜者至此乃得其道大行耳。盖以上有「尚贤」之主,故士乃得大行其道,而以「不家食吉」为吉也。颐䷚震下艮上
「大畜」而受之以「颐」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畜然后可养,故受之以颐。颐者,养也。」
颐:贞吉,观颐,自求口实。
文王之彖颐云云,何也?曰:颔颏曰「颐」,所以饮食养人者也。卦体外实内虚,下动上止,有「颐」象,故取于「颐」也。「颐」以养生,惟正而固则吉,故占有「贞吉」象也。养有所养之道,故象取于「观颐」。又有所以自养之术,故象又取「自求口实」也。然此言义象耳,其实仔细玩味为卦全象,似「离」本有「观」象,而四阴在中,亦自有「口实」象。则义象、象象,固未始不贯也。
彖曰:颐「贞吉」,养正则吉也。「观颐」,观其所养也。「自求口实」,观其自养也。天地养万物,圣人养贤以及万民,「颐」之时大矣哉!
孔子之传「颐」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颐贞吉」者,养得其正,不以饥渴害心,则吉也。「观颐」者,动而知止,以观其所为养也。「自求口实」者,颐以虚待实,所求口实之物,不可不自观也。彖义止此矣,而又言「天地」云云者,盖孔子读易至此,又见得颐道更有至大至正,而不徒自养之口实者在,故又特推而广之以示人,使知颐时固至大耳。其曰「天地养万物」云云者,则言万物莫不养而皆资于天地,万民莫不养而皆资于圣贤。天地养万物,圣人养贤以及万民,此养之得正而吉也。天地、圣人、民物不能废养,则其为时岂不大矣哉?此颐之不可不观,口实不可妄求,而惟其时之为贵也。观圣人养贤以及万民,则知养贤方可以养民,而养贤乃养民之实事。不然,所养非贤,而令亲民者多贪残,将日思剥民以肥己,即人君悉心民瘼,朝令夕申,民且日见瘠羸耳。故欲养万民者,以观其所养之贤不贤为要也。然使名曰养贤,而不能使贤足以自养,究之不能养及万民耳。何者?既富方谷,即凡厥正人,固莫不然耳。故养贤者,又当以忠信重禄为大经。虞书曰:「在知人,在安民。」此即养贤及万民之旨。而中庸曰:「忠信重禄,所以劝士。」此即养贤之实。六经四子原相表里,善读易者,融六经四子于一贯可也。
象曰:山下有雷,「颐」;君子以慎言语,节饮食。
孔子之传颐大象云云,何也?曰:山下有雷,山止乎上,雷动乎下,其卦象颐也。君子体此,而知此口之所为祸者,由动不知止耳。于是于言语则加慎,于饮食则加节焉。盖言语,口之所出也。虽时当言语,不能不动而言语,而为难。言讱,不使多言丧心。饮食,口之所入也。虽时当饮食,不能不动而饮食而节性止贪,不使嗜味生疾。以此为养德、养生之要务耳。
观君子云云,可知凡事以动而知止为自养之道。
初九,舍尔灵龟,观我朵颐,凶。舍,音舍。朵,多果反。
周公之象颐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初九阳刚在下,可不赖人而食者,而乃上应六四,是动于欲而仰人之养也,故为舍尔灵龟,观我朵颐象。颐而如此,大非养正之义矣,故占有凶象。
象曰:「观我朵颐」,亦不足贵也。
孔子之传颐初九云云,何也?曰:「言观我朵颐,是不能自观其所养,而徒仰养于人,乃齐人乞墦昏夜之行,亦何足贵乎?」呜呼!孔子之示戒更切矣。
六二:颠颐,拂经,于丘颐,征凶。
周公之象。颐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以阴居柔,不足自养。求养于初,则颠倒而违于常理;求养于上,则非其正应而「征凶」,故象占取此。
李氏以「颠颐」指上,以上居艮上为山颠也;以「邱颐」为指五,以「征凶」为五方仰养于上,不能养二。此亦足备一说。
象曰:六二「征凶」,行失类也。
孔子之传颐六二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二往上凶者,二上非应,行失其类也。呜呼!今之于非类求养者,皆于丘颐类也,其当慎所往哉!六三:拂颐,征凶,十年勿用,无攸利。
周公之象颐六三云云,何也?曰:六三处动之终,居非其正,虽于上为正应,然下动上止,终不得其养,故有拂颐「征凶」象。又有「十年勿用,无攸利」象。十年不必于二体中求象,只是形其终不可得之义。
象曰:「十年勿用」,道大悖也。
孔子之传颐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十年勿用」者,养太失道,终不可用耳。下三爻多凶者,以其处动耳。颐固以动而知止为正也。
六四:颠颐,吉。虎视耽耽,其欲逐逐,无咎。耽,都含反。
周公之象颐六四云云,何也?曰:六四与艮同体,居柔得正,是赖上之养而得所欲者,故象占为「颠颐」之吉。又卦似离目,有视象,位当颐中,为口实象。而虎则视下而专逐逐其欲,正以象其自求口实之义也。颐而如此,是欲动而能视,以观其所养者,则亦可无咎耳,故象占又如此。
虎视不必于象求解,但取其求养得常之旨耳。呜呼!文王善养,虽伯夷、太公皆来就之,况同体耶?故传曰:「上施光耳。」
象曰:「颠颐」之「吉」,上施光也。
孔子之传颐六四云云,何也?曰:言六四当上下之交,与上九同体,止而能明,以仰上九之养,而上九以大烹之养养之,其上施本光,故虽「颠颐」而「吉」也。六五,拂经,居贞吉,不可涉大川,
周公之象。颐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处尊位,阴柔不能自养,而止赖上之养,是反乎常理也,有「拂经」象。然处柔得中,能止而顺上,则亦自得吉道耳,故占有「居贞吉」象。但「颐」而如是,虽得其正,而终不足以济险。盖其以柔处止,而又无正应,是力不足以养天下者,亦安能涉险乎?故占又有「不可涉大川」
象。
象曰:「居贞」之「吉」,顺以从上也。孔子之传颐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「居贞」之吉者,大君虚已养贤,上九一阳为所倚重,五惟顺上以养天下而已。
上九由颐,厉吉,利涉大川。
周公之象颐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阳刚为艮主,群阴无不仰欲给求,「颐」之所由成者在此,所以厉者亦在此,故象占为「由颐,厉吉」。又艮以一阳,刚果无前,则自足以济大过之事而胜任,故为「利涉大川」也。然要之,涉川取于艮刚之坚,而实由于「由颐」之「吉」。盖惟上九足以养贤及万民,故无险不济耳。观传义亦自可见也。
象曰:「由颐,厉吉」,大有庆也。
孔子之传颐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由颐虽厉得吉者,以克艰之心居此位,则自能泽被天下,大有福庆耳。呜呼!观上九一爻曰「厉」,曰「涉大川」,势綦危矣,而终得吉,则亦可知动而明者之能保令终也。呜呼!其斯伊、周、诸葛足以当之乎!大过䷛巽下兑上
颐,而受之以大过,何也?序卦传曰:「不养则不可动,故受之以大过。」
大过:栋桡,利有攸往,亨。桡,乃教反。
文王之彖大过云云,何也?曰:为卦取于四阳居中过盛为大过,而以上下二阴不胜其重,为栋桡;二五得中,内巽外说,为利往亨通。而其义则谓大过有栋桡之象,亦有利往亨通之占也。
彖曰:大过,大者过也。「栋桡」,本末弱也。刚过而中,巽而说行,「利有攸往」,乃亨。大过之时大矣哉!
孔子之传大过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大过」者,谓四阳,大者过也。「栋桡」者,本末皆阴,柔而弱也。刚过而二五得中,下巽而上说以行,故「利有攸往」,乃「亨」也。其曰「大过之时大矣」者,则孔子又于观象系辞时,真见得天下大过之事,非有大过人之材不能济,故推广而赞叹之耳。
象曰:泽灭木,大过;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
孔子之传大过大象云云,何也?曰:朱子谓泽灭于木,大过之象;不惧无闷,大过之行,自为得之。盖以时危势急之中,而能独立不惧;天地闭藏之时,而能遁世无闷,此真属过人之行。然要非有大过人之识,大过人之养,则亦岂能砥柱中流,屹立不移乎?故大过人之君子,其立身行己大过乎人,原是其识见涵养大过乎人也。
「大过」之君子,说而能巽,盖所谓处阴气锢寒之时,尽己顺命者也。「否」之君子,俭德避难,所以处否世。大过之君子,不惧无闷,所以自尽道。然要之,俭德避难之君子,原有此不惧无闷之学,故能如彼耳。不然,则避难为惧祸,而俭德有闷心,非吾夫子翼易所取象之君子矣。
初六,藉用白茅,无咎。周公之象大过初六云云,何也?曰:大过以四阳居中,而初六以阴柔处下,有藉用白茅象。孔子曰:「错诸地而可矣。」藉之用茅,慎之至也。天下百凶皆起于放肆,而百福皆起于敬慎。敬慎若此,尚何咎乎?故占又有「无咎」象也。呜呼!观周公于「藉用白茅」,则系之无咎。易四圣人教人寡过之书,而其实教人敬而无失之书乎!
白茅,柔嫩,巽初,柔象。初居下而上踞四阳,藉用象。初六洁齐以承众刚,小心慎重,自能无咎象。
象曰:「藉用白茅」,柔在下也。
孔子之传大过初九云云,何也?曰:言藉用白茅者,以下承刚而能用柔,则自然无咎耳。诚以刚不可以承刚也,然须合系中此爻之文言观之,则爻义始尽耳。盖孔子初系此爻时,特释象辞,而系言则并其义畅发之。其余如困六三爻、大有上九诸爻,皆然。
九二,枯杨生梯,老夫得其女妻,无不利。梯,杜兮反,周公之象大过九二云云,何也?曰:阳过之时,而二比初阴,有枯杨生梯,老夫得其女妻象。是则强阳难过,犹借阴柔以调和其下,于六二尚为无咎,而往则有利,故占有「无不利」象。
二元根于下,而上接群刚,有枯杨象;下资于阴,有萌蘖象。二阳与初阴比,为得妻象。阳刚履中得正,无不利象。大抵象皆爻所本有,非外借也。故知读易,无事穿凿附会。他卦以阴阳正应为夫妇,而大过以刚柔相比为夫妇。盖圣人取象,固惟其义之适耳,岂拘拘如律例之一定不可移易乎?读易者亦可以知易之为书,不特其道变动不居,惟变所适;即象亦变动不居,惟变所适也。
象曰:「老夫」「女妻」,过以相与也。
孔子之传大过九二云云,何也?曰:言老夫女妻者,刚居二,柔居初,以阴之过调阳之过,以相与也。九三,栋桡,凶。
周公之象大过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三、四二爻居卦之中,栋之象也。九三不惟以刚承刚,刚过必折,亦且下近于地,原有栋桡之象。栋桡岂能胜重乎?故占有凶
象。
象曰:「栋桡」之凶,不可以有辅也。
孔子之传大过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三「栋桡」之凶者,以九三栋已近地,下边容不得支撑,而不可以有辅耳。
九四,栋隆,吉。有它,吝。它,徒何反。
周公之象大过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位已居上,而又以刚处之,此栋之隆而不桡者也,故象占取于隆吉。然以下应初阴,则是一桥两栋,三既桡矣,而初六一阴两承,亦太费力矣,故象占又取有他吝也。然此语孔子未释来历,皆以意释,顾不知竟何如耳。
象曰:「栋隆」之「吉」,不桡乎下也。孔子之传大过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九四「栋隆」之「吉」者,盖以四视三,居位已高,似栋之隆,然独起不桡乎下耳。
九五,枯杨生华,老妇得其士夫,无咎无誉。
周公之象大过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以阳过之极,又比过极之阴,有枯杨生华,老妇得其士夫象。大过如此,虽于阴阳之义无乖,要非适可之耦;虽可以济壮阳之偏,要未可成生育之功,故虽「无咎」而亦「无誉」耳。
象曰:「枯杨生华」,何可久也!老妇士夫,亦可丑也。
孔子之传大过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「枯杨生华」,转眼便萎,何可久也!老妇士夫,亢阳极而求耦于穷阴,既非其配,又无生育,天下事之最可怪而可丑者也。
上六,过涉灭顶,凶,无咎。
周公之象大过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以穷阴处大过之终,所谓末弱者也。于桥梁则为木过柔而灭于水,于行人则为桥已断而涉灭顶。过涉之凶,从可知矣。然卦象为泽灭木而木中立,于人象则涉灭顶而人未仆,则又所谓「独立不惧」、「遁世无闷」者也。故虽「凶」而又有「无咎」象。
既「凶」矣,又无咎,何也?凶以言乎灭顶无咎,言乎灭顶而仍涉也。呜呼!孔、孟虽隐灭于春秋、战国之时,而其挺然独立,则于千古之道德无咎也。龙逢、比干虽死灭于夏桀、商纣之时,而其致命遂志,则于万古之纲常无咎也。读易者能于此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亦可以神明乎易而默成居安矣。
象曰:「过涉」之凶,不可咎也。
孔子之传大过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上六过涉之凶,虽凶其身,而实义所当过,亦不可咎耳。
观孔子「不可咎」之释,则似宜解「无咎」,以自己过涉,尚于谁咎为近。然如程朱之说,自于名教有关也。坎䷜坎下坎上大过:而受之以坎,何也?序卦传曰:「物不可以终过,故受之以坎。坎者,陷也。」
「习坎,有孚,维心亨,行有尚。」
文王之彖「坎」云云,何也?曰:坎于象为阳陷阴中,外虚中实,而卦则上下皆坎,是为「习坎」。「习坎」之象,取其阳实在中,则为中有孚信;取其中实,则为中心诚一。诚一则自能动物,而为「维心亨」。又惟诚一则行可嘉尚,而居险亦尚乎行,以出险则行有尚也。盖彖辞于卦中无义不显,固如此。易道探赜索隐,岂不信然!
彖曰:「习坎」,重险也。水流而不盈,行险而不失其信。「维心亨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行有尚」,往有功也。天险不可升也;地险,山川丘陵也。王公设险以守其国。险之时用大矣哉!
孔子之传坎彖云云,何也?曰:言「习坎」者,谓其为重险也。于卦象则水流而不盈,于卦义则行险而不失其信,是为「有孚」也。「维心亨」者,以刚在中而亨也。「行有尚」者,本诚实而行,则可尚济险,亦尚乎实行也。「天险」云云者,则孔子于传彖时,又推重险之用而广之。盖以为此险在天,则不可升也;在地则山川邱陵也;在王公则知险之不可陵,而设为城郭潢池之险,以守其国而保其人民。是用险之时,其用固甚大也。
象曰:水瀳至,习坎;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。瀳,在荐反。行,下孟反。
孔子之传「习坎」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卦以上下两坎为「水瀳至」,故取义「习坎」。是殆如水之原泉,混混不舍昼夜,盈科而后进者也。君子体此,取其有常,则常久其德行,而至诚无息,居安资深;取其瀳习相受,则以习熟其教令之事,而劳来匡直,使之自得。盖以德行非常不熟,而教令非习不喻也。
为之不厌,常德行也;诲人不倦,习教事也。易之精蕴,孔子时时于言行证之。欲求易义者,能求之于孔子之行止言论,即易道可以默识。
初六,习坎,入于坎窞,凶。窞,徒坎、陵感二反。
周公之象坎初六云云,何也?曰:初六当坎之时,而以阴柔处下,是「习坎」而且入坎窞者也,则终无出理矣,其凶可知,故象占取此。
象曰:习坎入坎,失道凶也。
孔子之传坎初六云云,何也?曰:言由习坎而更入坎窞,失道之甚,岂有出险之日乎?无怪其凶也。呜呼!世之积恶而益肆为恶,亦犹是已。
九二,坎有险,求小得。
周公之象坎九二云云,何也?曰:九二当坎之时,处险之中,所谓方有其险者也。然以其刚中心亨,则亦可以济险而小得其求,不至如初之入于坎窞耳。呜呼!其申屠蟠、袁闳之流乎!
程子曰:「刚则才足自卫,中则动不失宜。」其解求得至明。
二正在险中,故为有险。刚中而实,故求小得。向非有险,则求大亦得,以二本阳刚而大者也。然向非中实,则且陷而无得,故求得亦惟九二之中孚心亨也。象曰:「求小得」,未出中也。
孔子之传坎九二云云,何也?曰:言求小得者,以阳刚之才,本可济险,而尚未出险,故所求仅小得也。
六三,来之坎坎,险且枕,入于坎窞,勿用。
周公之象坎六三云云,何也?曰:六三在下坎之终,而上际上坎,又以阴柔居不中正,是「来之坎坎」,险且枕而入于坎窞者也。如三之所处如是,是岂可用者乎?故象占如是。呜呼!古之君子见险而止,知难而退者,殆即善用此爻勿用之旨者乎!
象曰:「来之坎坎」,终无功也。
孔子之传「坎」六三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三「来之坎坎」云云者,进退皆险,处又不安,若用此道,当益入于险,终无功耳。
六四,樽酒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簋,音轨。缶,俯九反,
周公之象。坎六四云云,何也?曰:言六四上险初出,而近与五比,是君臣之间,险中交际以克艰时也。以其爻位爻德皆阴虚,有不丰不实之义,故取「樽酒簋贰用缶」,以为艰难交际象。又六以阴而四亦柔,有诚信相得义,故又取「纳约自牖」象。大臣如是,始虽艰难,终必无尤,故占又为「无咎」也。「樽酒簋贰用缶」,宁武子之橐𫗴,冯异之麦饭豆粥,庶几似之。「纳约自牖」,子房、四皓之悟汉高,触龙少子之悟赵后,亦为近之也。「樽酒簋贰用缶」,先儒或以「樽酒簋」三字为句,「贰用缶」三字为句;又或以「樽酒」为读,「簋贰」为读,「用缶」为读。前说以酒食器为义,后说以樽酒簋食缶乐为义。总之,象大臣于君艰难中交际之义。但得此义,固不必定其何当,亦无从质其何当也。第观离卦「鼓缶而歌」,又诗云「坎其击缶,则用缶于乐」,义差近耳。
六四之无咎,总是于九五君臣结约,虽在险难之中,而同心有礼,可以终济之义。
九五,「坎不盈,祇既平,无咎」,
周公之象。坎九五云云,何也?曰:九五以阳刚中正居尊位,且居上卦之中,时亦将出矣,而尚居于中,则有「坎不盈」象。而以其时将出,则又为「祗既平」。象传所谓「水流不盈,行险有常」者,九五之谓也。故虽处乎险上,而中孚「心亨行尚」,则亦自无咎耳。呜呼!其在中主创业之始,则昭烈正位之际;而在圣人克艰之心,则大禹祗台之怀乎?
象曰:「坎不盈」,中未大也。
孔子之传。坎九五云云,何也?曰:言「坎不盈」者,虽阳刚中正,而尚属坎中,未大光耳。
上六,系用徽𬙊,置于丛棘,三岁不得,凶。𬙊,音墨。置,音置。
周公之象。坎上六云云,何也?曰:上六以阴柔居险极,有系用徽𬙊,置于丛棘,三岁不能脱出。象居坎如此,凶终衅末,不可救矣,故于占为至凶也。呜呼!其怙终不赦,而屏诸四夷者乎?
象曰:上六失道,凶三岁也。
孔子之传坎上六云云,何也?曰:言上六如此云云者,以其处险而阴柔成性,故自致于罪,而凶三岁耳。观上六以阴柔失道而凶,则可以悟彖辞二五以刚实而有孚,心亨行尚之旨,且以悟济阴之端,赖刚中也。离䷝离下离上
坎而受之以离,何也?序卦传曰:「陷必有所丽,故受之以离。离者,丽也。」
「离,利贞,亨。畜牝牛吉」。文王之彖「离」云云,何也?曰:为卦上下皆离,火之继续不绝者也。而其占象则为「利贞亨」,而忌飞扬躁扰,为「畜牝牛吉」,而喜柔顺安静耳。然离之二五,两阴爻俱在刚中,原自有畜牝牛象,而彖取于此。易象往往有义象双融,恰好合符者,此类是也。
彖曰:「离」,丽也。日月丽乎天,百谷草木丽乎土,重明以丽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柔丽乎中正,故亨。是以「畜牝牛吉」也。
孔子之传离彖云云,何也?曰:言离者,两相附而谓之丽也。如日月则丽乎天而光明,百谷草木则丽乎地而光华,物固无不以丽而化成者。况人为万物之灵明,以继明丽乎至正,则大明普照,有不化成天下乎?而为卦二五皆以柔体丽上下二卦之中,是重明无偏倚邪曲,而丽乎正者也,何用不亨?是以象占取于「畜牝牛吉」也。而凡人生丽人,宜得其正,居心欲丽于正,从可类推。
他彖传皆以推广时用义之旨,系于释彖辞后,而丽独系于释卦名下。圣人之立言,得心写意,固无成例,有如是乎?
象曰:明两作,离,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。
孔子之传离大象云云,何也?曰:言离之为卦,两明相继,故成继明之离。大人体此聪明睿智,以照临天下,使天下无不达之隐,九重无不照之时。德则日新,继以又新;治则善政,继以善教。常使光明不息,以坐照于四方,如离之两明相继也。呜呼!其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乎!
初九,履错然,敬之,无咎。错,七各反。
周公之象离初九云云,何也?曰:下卦之离取于日,而初则日始出而未大晓,有开户出门,各营所事,而视履错然参差之象。当此时也,能谨而不为所错,乃得无咎,故象占如此。
初在下,有履象;以刚居之,有敬之象。
聪明每多躁扰,则聪明反为自焚之具,故宜于当初即敬。
象曰:「履错」之「敬」,以避咎也。
孔子之传离初九云云,何也?曰:初九履端之始,吉与咎之所由分,人无不求吉而避咎者。然庄敬日强,安肆日偷,天下之定理,视履错然之初,而能以敬持之,所避咎之道,莫外于是。六二,黄离,元吉。
周公之象离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履柔处中,如日之方中,所谓柔丽乎中正,以化成天下者也。故其象为黄离得中,而其占为元吉大利。呜呼!其古之濬哲文明、温恭允塞者乎?宜其得无为而天下治之吉也。
象曰:「黄离,元吉」,得中道也。
孔子之传离六二云云,何也?曰:六二、六五为离卦之主,而二尤居中而得正。文明之世,而有用中之君,含弘广大,荡荡平平,所以一世遵道遵路而元吉也。后世如光武治天下,以柔道行之之言,庶几近之。而秦之苛酷,隋之操切,适以自促其元气也。
九三:日昃之离,不鼓缶而歌,则大耋之嗟,凶。
周公之象离九三云云,何也?曰:九三于日为既昃之离,人之老耋时也,正宜有以自娱,以忘其老。倘不能鼓缶而歌,则戚戚于日暮之穷,而昏作罔休,是自速其亡也。大耄之伤,何能免乎?故占为大凶。呜呼!世之耄耋而不知自乐者,其尚鉴于此。
象曰:「日昃之离」,何可久也!孔子之传离九三云云,何也?曰:言日昃之离,时已过矣,其能久乎?此正宜自乐以娱老时也。噫!合象以观,而见周公、孔子之为日昃者,儆亦至矣。故曰:「易,圣人为忧患天下后世而作也。」
九四:突如其来如,焚如,死如,弃如。突如忽反,
周公之象。离九四云云,何也?曰:九四前火来迫后火,相促而自已,又以刚乘之,其凶可想而知,故象占特取于「突如,来如、焚如、死如、弃如」也。人之处非其正,而又辗转附丽,益非其正者,俱可作此观己。
象曰:「突如其来如」,无所容也。
孔子之传离九四云云,何也?曰:言九四之「突如其来如」云云者,谓其丽太不当,无所容之象也。
六五,出涕沱若,戚嗟若,吉。沱,徒何反。
周公之象。离六五云云,何也?曰:六五柔丽乎中,与六二同,而位则人君之位。人君以一身坐照天下,而自恃其聪明,则昏蔽反多,而大化不成,必须时时有临渊履薄、克艰忧厉之心,乃为丽乎中正。故象占特取于出涕沱若、戚嗟若,则「吉」也。二「若」字,亦即五「如」字之义,极形其忧危戒惧之象耳,不必于卦爻索象也。呜呼!其古知难之君乎?一言兴邦,是即其「吉」耳。
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离王公也。离,音丽。
孔子之传离六五云云,何也?曰:言六五之「吉」者,所丽得王公之正位也。盖居在上之势,而明察事理,畏惧忧虞以待之,乃得吉耳。所谓危乃保其存者,六五其知之矣。故六五正为柔丽乎中正,以化成天下者耳。
上九,王用出征,有嘉折首,获匪其丑,无咎。
周公之象离上九云云,何也?曰:上九居明之终,履位之高,明之及乎至远者也。又离为甲胄,有征象,故象取于「出征」,而「嘉折首,获匪其丑」焉。盖用兵欲其歼厥渠魁,胁从罔治,以正有罪而安四方耳。然非王者真有不滥及胁从之仁,察及首从之明,则亦不能嘉折首而匪获丑也,故于上九离之「继明远照」发之。呜呼!王者固以恩威并用、宽猛相济为明之至乎!
象曰:「王用出征」,以正邦也。
孔子之传离上九云云,何也?曰:言王者用此上九之德,以出征而行罚,乃所以正治其邦国,刚明居上之道也。然则圣王之出征,固义取于正邦,匪是即不以兴师动众,从可知矣。丰川易说卷五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