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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像象述卷八

明吴桂森撰。

「兑」,亨,利贞。刚中,故说而亨;柔外,故利于贞。盖说有亨道,而其妄说不可以不戒。

彖曰:「兑」,说也。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,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。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说之大,民劝矣哉。

「巽」柔在初,所以配「震」而成始物之事。「兑」柔在上,所以配「艮」而成终物之事。故「兑」于时为秋,正得秋而万宝成。万物告成于秋,「兑」成之也。由此言之,「巽」初一柔,是造化所以发舒阳气之妙用,故曰「风以散之」。「兑」上一柔,是造化所以收敛阳气之妙用,故曰「兑以说之」。此在上之柔,为天之泽,秋至而露降。「兑」,泽也。露降而华者实,颖者栗,泽之说万物也。其所以为「说」者,不是说此一柔,只为这阳气完足在内,得柔来相感相和,阳气愈加充实凝结,所以说是「兑」之为。「兑」,全以刚主柔,柔为刚用也。只是这柔不如「巽」之顺,阳却乘而在上。若没有阳刚在内作主,一柔来都是阴消气,肃杀气,如何得成物?此为毁为折,皆「兑」也。「兑」有亨道,而非利贞则不亨,所以最可喜是「兑说」,最可畏亦是「兑说」。「兑利贞」,乾曰「利贞」者,性情也。情之最难贞莫如「说」。如何方得贞?情而归性方得贞。得贞之说,说皆生意;不贞之说,说皆消机。如何方得性?其情刚为主而已,故彖首提「刚中而柔外」。刚中,天理主之于内,而柔顺之于外,则其说也都是天理内自然妙趣,安有所谓非道之说?何贞如之?是以说而「利贞」,则「顺乎天而应乎人」。因为这说从天理至当,人心真好处流出也,所以说之妙。直到劳民而忘劳,犯难而忘死,人情所恶莫如劳与死,到劳与死都是说,这不是得乎天理之当,合乎人心之安,如何有此?这样情,真是至公至正,通乎天下的情,故曰:「说之大,民劝矣哉。」如此之说,谓之性情。彖中不释。亨,顺天应人,其亨大矣。巽柔在下,从初要他顺刚,故曰「小亨」,曰「见大人」,从头就小顺大。兑柔在上,到底要他从刚,故曰「柔外」,曰「民劝」,到头是大得小,其义一般。处得上下两柔,则女道尽归乾道,八卦之事始毕。

象曰:丽泽,「兑」,君子以朋友讲习。两泽相丽,互相滋益。

泽说万物,非一朝一夕之故,所以要前后相丽,犹风之言随也。君子人资己,己资人,朋友相丽也。既讲之,又习之,讲习相丽也。丽方得流通,方得浃洽,便自然说。乐莫乐于朋友,朋友之乐莫过于讲习,故丽泽为说。然说以利贞,讲习而不以贞,何说之有?

初九,和兑,吉。象曰:「和兑」之「吉」,行未疑也。

九二,孚兑,吉,悔亡。刚中为孚。象曰:「孚兑」之「吉」,信志也。

六三,来兑,凶。象曰:「来兑」之「凶」,位不当也。

九四,商兑未宁,介疾有喜。象曰:「九四」之「喜」,有庆也。上承九五之中正,下比六三之柔邪,故不能决而商度所说未能有定,然质本阳刚,故能介然守正而疾恶柔邪也。九五,孚于剥,阴能剥阳,有厉。象曰:「孚于剥」,位正当也。上六,引兑。象曰:「上六引兑」,未光也。

兑六爻两卦相对,看方清和,与商相应,二五以孚应来,与引相应。所难贞者两柔,能贞之者有孚而已。初曰「和兑」,说莫妙于和,利物足以和义,必其说以义为说,才得和人说意。初动多是天理,所以初为和兑,更无第二念夹杂。曰「行未疑也」,四应初,虽亦外卦始爻,却涉应用,于说是第二个念头,人情易在此处差,所以「商兑未宁」。商者何?五音有宫后有商第二音也。声莫和于宫,是初次而有商,商以协宫也。必商音和,宫音方益和。然商毕竟不易和,以商乃宫之一变也。人情初念和,第二念未必和商兑也,必得商兑和,则初为真和。然再念毕竟不易和,所以未宁,谓不定也。正要在此处介得分明。盖商者,伤也,于行属金,极易伤和,所以商便是疾。于此分别得清,只做和宫之商,不为乖宫之商,所以有喜也。本义云:「商度只为有两样,所以要商。」其义亦同。介与初之疑相应。大扺人说意从外感来者,多是商兑。兑卦之言宫商,犹巽卦之言甲庚,所包者广。古祭天地宗庙,不用商音。二五相孚,二信得可说者,只有这中正道理,故孚兑之吉,信志也。二之孚,孚五而已。五居位,必合一卦无不孚,方见中正之极,故「于孚于剥」。何为剥?凡说以情动,人见为至可说者,皆消灭中正之理者也。这不是说中有病,皆缘刚中之理未足。若真是理之至可说,即是情之至可说,所谓「孚于剥」也。此其得失间不容发,所以有厉。只看天地间万汇,或遇兑泽而结实,或遇兑泽而摧落,何也?其摧落者,必春夏之生长,阳气先不足故也,此受剥者也。其结实者,则阳气充实故也,此「孚于剥」者也。硕果经霜露则愈甘,松柏当凋落则独秀。如五之刚中正位,真是愈剥而孚。如劳民犯难,似乎大妨说意,而卒之民劝成,天下大说,所以「利贞」之说如此。剥或指上六,或兼三上,俱不必泥。三「来兑」,与上「引兑」相应。柔欲其在外,三则居于内,此内藏之说意也。只怕有以来之,来者,以此说意来作主也。如此便有浸淫之势,不灭正不止,所以「凶」。不当在内,而来之曰「位不当也」。上乃在外之说。引者,谓其所引动也。引动则逐而必流之势。盖说意难防,到底易于滋蔓。引之则日长,终于失正。所以曰「未光」,见得非贞到底,终不得光大也。来与引非说中本有,皆人自生之病。「利贞」者,贞此而已。

总初和全无染著之本心,四商当机慎择之决断,皆得于中者也。三来根心当拔之私情,上引末路难祛之牵系,皆剥中正者也。以此辨说,贞不贞了然矣。巽发育生长,无巽学入手无变化之门;兑收敛结

实,无兑学到头无归完之局。然生长中有裁成,方是真变化,此先庚后庚巽之全功也。收敛中转生成,方是真归完,此「孚于剥兑」之全功也。六庚完震孚,剥完艮成六子全功。大有曰「元亨」,兑曰「利贞」。大有,「大明终始」也;兑,「各正性命」也,却好乾道完成。

涣:亨,王假有庙,利涉大川,利贞。彖曰:涣亨,刚来而不穷,柔得位乎外而上同。王假有庙,王乃在中也。利涉大川,乘木有功也。

序卦说而后散之,人心体以巽风来鼓动,何等发越畅快,所以散而成涣。人心体从兑说流行,自然条理准绳,所以止而成节。二卦坎了手工夫也。首局乾坤既辟,六坎为始;中局蹇解居后,震艮合坎也。末局涣节居后,巽兑合坎也。一部易,始终完此心学。坎是心体,何以为险?只为一点乾刚落在形气中,一时透不出,所以有险。若通得这一刚,透险而出,此心便是乾坤全体。华认庵曰:「坎中画透出,便是全乾。」何以通之?能通之者,巽风也。巽东南生气,天地一团仁德和风,所以生养万物,都是巽风。坎本北方,易于寒沍凝结,心体一凝滞,都是险陷。惟有东南和气,一到凝者自化,结者自解,故东风至则冻开,开则散,散则离,谓不结聚,涣然融释,所以为涣。人心到冻解冰释,通身生气流行,何等融洽泮涣,故涣天下第一乐趣。涣曰散,险者,开散也。又曰「涣,离也」。险者,脱离也。都是形容心体流通妙境,所以涣自然亨。以坎中之刚来而居内,为刚而不穷。盖不通则穷,便成了险。通则不穷,便出了险。坎刚得巽五通之,来而不穷也。巽柔在上,四既得位,五得刚中,上又与五同德,能以刚通坎中之刚,故曰「上同」。二句紧承,一气贯下,刚中通得上下,所以成涣,所以「亨」也。得位者五能以五之中通二者在四,故特提「柔」字。大概巽之下行,力多在四。巽之通坎,其默感默通,有不期然而自然妙处,故举「王假有庙」以象之。盖天下感格人心,不疾而速者,无过假庙之事。故王者一行假庙之礼,则人自兴起孝亲之思。举世风动,只为这一点尊祖敬宗之心,原是人心本有中正之王,以此风之于上,自然默通于下,故曰「王乃在中」。其感其应,皆在中之感也。坎险不通便有险,坎险一通,便是利济天下大用。坎而遇巽,何所不通?如大川而济之以木,乘木济川,无所不利,故曰「乘木有功」。舟楫之利取诸涣,巽乃生木,故其利无穷如此。曰「在中」,曰「有功」,何利贞如之?假庙之事,天下人心不期同而自同,所以为萃;天下人心不期通而自通,所以为涣。坎在艮山之下,为初出之泉,在震雷之下,为大注之雨,遇兑肃以收敛之则成困,遇巽风以开通之则成涣,到涣而险者尽化,心得其为心矣。

象曰:风行水上,涣,先王以享于帝立庙。

东风解冻,涣象。风行地上,无为而民自服,所以为观。风行水上,无为而下自通,所以成涣。郊社以享帝,立庙以事亲,正风动人心妙用也。木本水源之思,人人所自有,故享帝立庙取诸涣。木本水源之感,人人所自喻,故先王于涣以之享帝立庙。知其义者,治国如视诸掌乎。

初六,用拯马壮,吉。象曰:初六之「吉」,顺也。

九二,涣奔其机,悔亡。象曰:「涣奔其机」,得愿也。

六三,涣其躬,无悔。象曰:「涣其躬」,志在外也。

风水相涣,坎要承受得风,故内三爻以向五为义;巽要通彻得坎,故外三爻以风下为义。坎之通于巽,在九二刚中,通之者在五之刚中,初在下,去五远,无由得通,必藉二以通,所以用拯。马,二刚,马壮之象。用拯之法,只有顺二,故曰「顺也」。二刚来得中,坎为舆,则二有机象。机即𫐄,音兀,在车中心,钩衡以驾马者。𫐄奔则舆行,二奔则险出,撰震能奔,所以悔亡,亡险之悔,所以得愿,得通之愿也。初马二机,语脉相因,三坎柔近巽身,承巽风,通身凝滞之私,一经巽风,尽从消释,涣躬之象。又曰「无悔」,悔而无则险意尽化,不特悔亡已。象云「志在外」,人多内见一身,所以难得外通。志在外方是浑身生气流通,所以成涣躬,涣躬方是心体真通透,故初与二不言「涣」,到三方言「涣」。凡不有其身而上从者,皆曰「志在外」,否初、咸初是也。

六四,涣其群,元吉。涣有丘,匪夷所思。能散其小群以成大群,使所散者聚而若丘,则非常人思虑之所及也。象曰:「涣其群元吉」,光大也。

九五,涣汗其大号,涣,王居无咎。象曰:「王居无咎」,正位也。上九,涣其血,去逖出,无咎。象曰:「涣其血」,远害也。四巽柔主爻,行五之令于二者,全在四能通上下成「涣」,涣群之象。应初则能通初,近三则能通三,两柔爻通则全卦俱通,所谓「涣小群成大群」,阴小阳大,故「元吉」而云「光大也」。然四所以风下者,全以五之中正,合天下之人,聚而归五之中正,「涣有丘」也。丘,高原之象,撰艮为丘,「涣有丘」则坎出,无复平昔之险,而「匪夷所思」矣。坎心为思,夷指初也,丰曰「夷主」,四初同柔等夷也。初在下,则又夷而下者也。坎流易下,惟从刚则登而上矣。出乎坎,登乎五,谓之有丘。有丘则不独二奔三涣初亦得其拯,向下心思尽从解释,而成涣矣。匪夷所思也,莫难通如初柔以夷而在上之故,初涣方成其涣群,故爻中申明此语。五为在中之王,所以风天下者,皆是五之命令,故王之涣在「汗其大号」。汗者,心之液。汗其大号,则皆从心中流洽,周遍天下,更无不与人心流通,反汗意不相切。又曰「涣王居」,王者通天下为一身一家,有一处一人未归风动,终不成广居。惟「汗其大号」,到人人通彻,无一毫阻碍,方是王居无外气象,八荒我闼之意也。如此方正得在中之位,曰正位也。「涣群」之义,人只为形骸之见未通,便以同乎己者为群,不同乎己者为非群,这群何胜其小?以此身为天下大公之身,何同何异?这群何等样大,所以小群涣,便是大群,无两层意。「涣群」,以一己通天下也,行命者之事。「涣汗」,通天下为一己也,出命者之事。两爻通于一,上九与五同德,巽到上,巽之极致,则涣到此,涣之极致。「涣其血」对躬言也。人一身有凝滞,其私易解,这病易见。身中之血气有凝滞,其私难解,这病不易见。巽入到上九,入之愈深,方才这血气之私亦一扫都尽,这些身中之害方才得去而远,远而出,故曰「远害」也。去、逖、出三字,一步远,一步害尽去,方是「涣」之成功,故「以要终焉」。大凡上爻要另一法,看总有四样,有进一步为义,有出一格为义,有反言以尽其变为义,有究言以诣其极为义。此爻究言其极者也。总工夫说到涣心,学无余事矣。心不通不活用。拯马,借资于人以通之也。奔其机,用力于己以通之也。这要身亲实受,谓之「涣其躬」。又要得所向往,谓之「涣有丘」。夫然则心广而体胖,亦四通而八达,一己之私不期远而自远,不期去而自去矣。此涣血也。心而非血气之心,何妙如之?看来所谓涣者,只是去一己形骸之见,而为天下大公之见,便是冻解冰释。爻中所云不同,不出此两项。从一己起见,谓之小群,谓之血气之私,谓之害。这都是下流一路,所当拯与远者也。从大公起见,谓之大群,谓之王居,谓之有丘,这都是上达一路,所谓光与大者也。随爻象命名,其实一理,在观者会通之。节,亨,苦节不可贞。

彖曰:「节亨」,刚柔分而刚得中。「苦节不可贞」,其道穷也。说以行险,当位以节,中正以通。天地节而四时成,节以制度,不伤财,不害民。

天地之气,出而发育,为震为离,入而收敛,为兑为坎,此天地之节也,所以水泽为节。涣自坎而巽,心之出机,流行发越,所以达心之用。节自兑而坎,心之入机,节制谨凛,所以还心之体。故涣后受之以节。节者,天地自然之节奏,即人心自然之品则。惟节,然后知一规一矩,皆吾心中故物循规蹈矩,都是心体中自然之说。夫子之「从心所欲不逾矩」,节也。节,坎刚上,兑柔下。上下两分而得其均平,则刚不凌柔,柔不蚀刚,有截然不相紊者矣。而刚得中,又正位,则截然有辨。中有一定之极,以为之主宰者,此所以为天然之节,而其道自亨。盖分而辨,则节之界限了然;辨而得中,则节之至理确然,原无一毫勉强。节所以为贞,若不是天然之中,就是节所当节,亦未免过而苦矣。苦则难贞,何以能久?节之穷也,说以行险。下则提明节之妙,妙于通。惟通也,然后成节,见节原无穷通。坎为通兑,说在内卦。人心最易纵而难防,易流而难制者,此一点说意。惟「说以行险」,时时见得险在前,则一步不敢肆,自成隄防谨凛。是节之成,成于坎中九五也。盖以此刚中正当位。惟其当位,分明一个天理极至之则;惟其中正,这天理极则即是人心自然。所以节处正是通处,千感万应,界限森严,却自天机适当,则险处仍是至可说处,所以节而通也。以「通」字对「节」说,才见得节中正之妙。故天地节而四时成,不有秋冬收敛,必无春夏发生,天地之气以节而通也。圣人制度,不有名分等级之节,必不免伤财害民,是圣人之制节,以节而通也。向非中正,如何得节而通?则节之所贵,一中而已矣。「说以行险」,所谓和而节以礼之节也。「中正以通」,所谓发而中节之「和」也。坎在震上,为盈满之屯云;在艮上,为得止之蹇;水;在巽上,为养而不穷之井泉;在兑上,为通而不溢之节水。到节之通,而水亦无险可言矣。

象曰:泽上有水,节,君子以制数度,议德行。

泽上有水,则水非横溢之水。泽气敛水,泽为通行之泽。节象多寡有数,长短有度,此有定则而可循者也。德行从心而行,此不可以定则寻者也。惟「制数度以议德行」,此为有节之德行而不穷之数度也。「制数度」,坎法之象;「议德行」,兑和之象。

初九,不出户庭,无咎。居节之初,未可以行,能节而止者也。象曰:「不出户庭」,知通塞也。

九二,不出门庭,凶。当可行之时,知节而不知通。象曰:「不出门庭凶」,失时极也。六三,不节若,则嗟若,无咎。象曰:「不节」之「嗟」,又谁咎也!本义作「无所归咎」,当变通其说。

六四,安节,亨。象曰:「安节」之「亨」,承上道也。

九五,甘节,吉,往有尚。象曰:「甘节」之「吉」,居位中也。

上六,苦节,贞凶,悔亡。象曰:「苦节贞凶」,其道穷也。

六爻每爻中有个自然之节,初在下,不出初之节也,得其节不出就是通,故象谓之「知通塞」。二有位,能出二之节也,不出就失了时极,极即中,至当处也。二之刚中,宜不至失,以切近三柔,又坎在前,所以有「不出」之象。六三虽不节知嗟,就是知节,所以人不得而「咎」之。四「安节」,只是安心顺五之中正,故曰「承上道也」。九五中正以通,所以独称「甘」。「甘正」是中心可说处,中节之和也。又要「尚往」,盖往方是不穷而通,即「坎」之「行冇尚」。到「甘节」,全是天理流行,无所往,不是天理用事。入夷狄患难俱自得,所谓「往有尚」也。上则过中而苦,然时当其过,不得不苦,故苦亦节也,所以虽「凶」而「悔亡」。「苦」字正与「甘」字相较勘。苦节「贞凶悔亡」,与「过涉灭项,凶无咎」同例。户在门内,所以居身于此不出,是谨密其身之道,故无咎。门在户外,所以通行于此不出,是闭塞其身之道,故「凶」。兑口风波,节之最难,须从起处谨慎,当不出而不出,塞所以为通也。兑泽说物,流通为贵,须要人己流行,当出而不出,宜通而塞,失时行之极矣。三正是兑口,极易不节,一失便嗟,犹是失中有节,可以补过之法也。「则」字来得紧。一甘一苦,事若相反,其道相成,位不同也。甘则通,苦则穷。君子不贵穷,亦不讳穷。故甘可以律己,亦可以律人。苦不可以律人,而犹可以律己。人苦其苦,我甘其苦,虽苦亦甘也,所以悔可亡。是以时通则通,不可无甘节之正。时穷则穷,亦不可无苦节之贞。古之人,如西山之饿,朝鲜之行,皆苦也,即皆甘也。即至穷而不食嗟来,苦而苦矣。然与乞墦垄断,不大相径庭乎?此之为「悔亡」。

总六爻界限分明,可以观数度。随时处中,则君子之德行也。心体到涣,百脉皆通,心量之广大,无不遍满,得巽风开荡之力,故涣离也。心体到节,周身矩度,心极之自然,无不妙合,得兑说安止之则,故节止也。此为心学全功。

中孚,豚鱼吉,利涉大川,利贞。二阴在内,四阳在外,而二五之阳皆得其中。以一卦言之为中虚,以二体言之,为中实,皆孚信之象也。又下说以应上,工巽以顺下,亦为孚义。

彖曰:中孚,柔在内而刚得中。说而巽,孚乃化邦也。「豚鱼吉」,信及豚鱼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乘木舟虚也。中孚以「利贞」,乃应乎天也。

中孚巽兑,了手工夫。中孚二体皆柔,其孚也以刚中,刚主柔也。小过,二体皆刚,其过也以小有大者,以用小而过所当过也,亦刚主柔也。先天图巽兑与乾并在上,盖坤上交乾成巽兑,故女道所以经天。巽者何也?即天理中自然一段巽顺也。兑者何也?即天理中自然一段和说也。故所巽者,巽此天。所说者,说此天。卦有两体,所为天者无两体,刚中一画,天体也。巽兑合为孚,孚之以刚中,故命为中孚。中孚者,一天之自然相孚,所以彖传中特明「应天」二字。卦以二五得中为孚,则孚者刚也。然惟两柔在内,但有顺从,并无间隔,所以二五得成其孚。柔虽在内,所以孚乎两柔者,则得中之刚也。故先提柔在内,而即曰「刚得中」,文势重在刚中。中者,人心之天是也。巽以中,说以中,则全是一团天理用事,岂不成孚?孚则何所不感通?盖说在内,根于中心者也。巽在外,露于形现者也。根心与形外者,一中相孚,真是自身而家,家而国,措之天下无不通,故曰「孚乃化邦也」。「孚」字根巽说来,孚之所感,信在感先。孚之所应,信在应先。岂惟通于有知有觉,直通于不知不觉,故曰「信及豚鱼」也。「豚鱼」,江豚,无知而有信,生于泽而动于风,故取以象中孚。或谓吉在豚鱼,或谓吉在信及豚鱼者,皆非也。谓孚之感人,如风之感豚鱼,不速而自信,故「吉」耳。「利涉大川」,川,兑象。「乘木」,巽象。「舟」。虚中,二柔也。巽兑相通,全以中虚,所以成利济之功。中虚之义甚妙。巽而主一巽之见,说而主一说之见,皆实而非虚。惟巽以中,说以中,则仍无巽说虚了。这两见所以「利涉」也。如此看来,巽与说都是天理中性情,何有不孚?其有未孚,只为一巽,便有偏于巽而不中,失了巽之贞。一说,便有偏于说而不中,失了说之贞。中孚而利贞,一以刚中孚,则孚皆天矣,所谓「应乎天」也。以「天」字明中正,是直指人心之天。中孚,诚也。诚者,天之道也。杜诗「江豚吹浪夜还风」,其出也常在风前。风未起,豚先出,若有以招之。然豚何知,风则有以感之。其感应之际,有不知其然而然者,最可观相孚微理。

象曰:泽上有风,中孚,君子以议狱缓死。缓,宽也。

山泽通气,雷风相薄,皆以爻位相当而成相与。山泽二少,震巽二长,六爻刚柔皆应,爻相当也。艮兑西北与东南相对,震巽西南与东北相对,位相当也。风与泽不相当,然风以动泽,泽以应风,有默默自然。孚者,中孚之象。君子以巽生之心,行其兑肃,所以议狱;以兑说之心,行其巽风,故缓死,其议与缓也。君子之心,孚于下民,其狱与死也。小民之心,必信于君子,信及豚鱼,此也。

初九,虞吉,有他不燕。能度其可信而信之则吉,复冇他焉,则失其所以度之之正,而不得其所度矣。象曰:「初九虞吉」,志未变也。

九二,

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,我有好爵,吾与尔靡与「縻」同。之。鹤在阴,谓九居二。「好爵」,谓得中。象曰:「其子和之」,中心愿也。

中孚之义,说不必有意去孚,巽得乎二之中,则自然孚巽,故初与三欲归二。巽不必有意来孚,说得乎巽之中,则自然孚说,故四与上欲归五。吉凶之情,于此而分。初刚而非中,当信从二之中者也。曰「虞吉」,虞,掌山泽之官,有专守者也。山有山虞,泽有泽虞,鸟守泽中名虞,故古以之命官。初说之始,要守其中正之说,则得吉,然守甚不易。说之初易于贞,其后最难贞,有他不燕之可夺焉。「不燕」,不安也。惟有他不燕,而其守不变,方得虞之吉,曰「志未变也」。说体易变,不燕之端颇多,到底要虞,故申明以防之,与大过四爻「有他吝」同文。二五虽同为中孚之主,二在内卦为中心,尤一卦之主。鹤鸣子和,亦是全卦之象。巽为禽,五尊贵,禽中之鹤也。兑在下少柔,无异鹤之子也。鹤鸣则子和,兑岂可以不孚?巽五二句只说当孚,下二句申明之。鹤不能不和,则我有好爵,岂可不同心以縻之?縻者,相为縻系,谓好之无已也。其曰「尔」,则二诰初与三之词,以巽五中正之美,合卦皆当孚,孚之自二始,故云吾与尔也。「好爵」如云天爵。「中德」,人心同好之贵德,孚巽德,人人中心之同愿,故曰「中心愿也」。巽长兑少,全兑皆子象。在阴者鹤,八月露降则鸣,以阴气鸣巽,得兑在阴之象。本义以子属五,稍未安。鹤子之象不必泥。玩「中心愿」句,惟鹤子之和根于中心,故声自孚。人之慕好德,如子之于鹤,则何有不孚?系词发挥「言行在迩而应在远」,正是此意。

六三,得敌,或鼓或罢,或泣或歌。象曰:「或鼓或罢」,位不当也。

六四,月几望,马匹亡,无咎。「匹」,谓初与己为匹,四乃绝之,而上以信于五,故为「马匹亡」之彖。象日「马匹亡」,绝类上也。三、四两柔,切近相比,似为易「孚」,不知柔不能自孚。三而说以中,四而巽以中,则自然孚。若不以刚中,只把这些说意巽意求孚,如何孚得?故以三视四,则所得者敌也。艮曰「上下敌应」,得敌当得者也。既谓之敌,三自有三当得道理,四自有四当得道理,各不相与,却各自相得。若以三去孚四,则无主之说,岂有定情?所以或动于巽而鼓,又或自敛于兑而罢,或以忧而泣,或以喜而歌。泣,兑泽象。歌,巽风象。总无常主,何以成孚?皆以三既非中,又不当相应之位也。四则为望月,望月者何?月初生,出于西,兑月也,兑月魄多于光。月将望出于东,巽月也,巽月光多于魄。要月之光以得日而光,非月能自光,则巽之「几望」,以刚中而望,非四能自望,所以只宜上而从五,不宜下而比兑。比「兑」,月就亏之象,故又曰「马匹亡」。三为四之匹,指初不若指三,于阴类更亲切,必绝去三之匹,专一从五,如此方无咎。人之巽也,以其可说而「巽」,巽何得光?绝去说意,一味「巽」所当「巽」,则「巽」皆中矣。同一柔爻,三不如四,则以三乘刚,四顺刚,不同也。三以四为敌,四以三为匹。

九五,有孚挛如,无咎。象曰:「有孚挛如」,位正当也。

上九,翰音登于天,贞凶。象曰:「翰音登于天」,何可长也。鸡非登天物,而欲登天,信非所信,不知变犹是也。

五以刚中当正位,二自然以中孚,二孚则一卦成孚曰「挛如」。挛有胶结不解之象,又有并凑联合之象,中则又何咎?上为过中之「巽」,五可贵为鹤,上非鹤也,则「巽」鸡而已。五以中故子自下和上。无下为和,则翰音登天之鸣而已。登天,高而不下之象。以此为贞,其凶可知。司晨报晓,翰音报午。司晨一鸣群鸣,翰音不群鸣,声之不相孚者,故「凶」。上九过躁之巽,如翰音过时之鸣,何以成孚?登天之义,正与在阴字相反,易中一字不虚下,类如此。鹤可以登天而鸣,在阴,故下必孚。鸡不能登天而上鸣,故下不孚也。

总孚人者,主心不定,以或来或去之说,求孚于人,必不孚,皆或鼓或罢者也。中无实德,以声音笑貌之巽,求人之孚,亦必不孚,皆翰音登天者也。翰音身不能高而声高,似人之的然炫外者。

小畜言「挛如」,言「几望」,中孚再见。小畜巽之始事,中孚巽之终事,故同。履曰「应乾」,五曰「位正当」;中孚曰「应天」,五亦曰「位正当」。履兑之始事,中孚兑之终事,故亦同。易中脉络一线不差可见。

小过:亨,利贞。可小事,不可大事。飞鸟遗之音,不宜上,宜下,大吉。彖曰:小过,小者过而亨也。过以「利贞」,与时行也。柔得中,是以「小事」吉也。刚失位而不中,是以「不可大事」也。有「飞鸟」之象焉,「飞鸟遗之音,不宜上宜下,大吉」,上逆而下顺也。小过、震艮,了手工夫。「小过」,柔用也,所以用之者,刚也。知柔之用皆刚,则震艮二南之变化尽矣。「过」只是「有余」二字,非以偏胜而谓之「过」。兑巽合四刚两柔,刚大有余,做得大事。大过、震艮合四柔两刚,柔小有余,做得小事。故大者有时当过,小者亦有时当过。其过也,如过于谦小,过于逊下,皆是柔道当然。所以小过而「亨」。如何得「亨」?过而贞,则当乎「时」而「亨」。如何则时?虽柔过,仍以刚为主,便得中而时。若只管柔去,便不中而非时,此所谓「贞」也。然柔不利远,究竟只是小事吉,大事非刚不济,不可大事也。四柔爻在上两柔,与在下两柔,其情绝不同。过而在下,以柔居卑,犹可言也。过而在上,以柔乘刚,其不可明矣。又以卦德言之,「艮」柔止于下,止则不过。震柔动于上,则过而过矣。象以「飞鸟」者,鸟质柔而上飞,实无大用。「艮」为黔喙,「震」为善鸣,故有遗音之象。鸟何为宜下不宜上?凡上于刚大为上,下于刚大为下,只以中孚看便见。如翰音之登天,身在下而声在上,此不宜上而过上也。凡声至而实不至,扬诩务外,皆上音也,不宜孰甚焉?如鸣鹤之在阴,身可上而鸣于下,此宜于下而宁下,非过也。凡务内不务名,实大声宏者,皆下音也,宜孰甚焉?故大吉。宜不宜之分,因乘刚不乘刚之分,故上则逆,下则顺也。柔而有余,其过未为病也。有贞可利,有时可行,有

中可得,何害于柔?惟夫柔本小也,而欲大用之;柔宜下也,而欲上乘之,其有余者,皆病过而过矣。此彖分明设可不可、宜不宜两路,以待人之决择。细看「飞鸟遗之音」句,不必牵属上下文,宜另看。是圣人特拟一象,以尽卦意,与离之「畜牝牛」同例。盖凡是柔小之品,未有不以声音笑貌动人,赫然炫耀为事者,如飞鸟遗之音然。若夫大德君子,暗然务实,声色不露,何遗音之有?「不宜」一句,自直阐本卦正义,不必粘鸟音如何为不宜上等语,而意自在其中。看易辞俱要圆脱,味爻中两「飞鸟」自见。

象曰:山上有雷,小过,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。

雷必发于重阴之下,今艮山之上而有雷,阴气过盛之故,所以雷山为小过。然亦有当动之时,动而不失止之道,则虽动不为过。君子过恭过哀过俭,皆不嫌于过,则合动止之时者也。

初六:飞鸟以凶。象曰:「飞鸟以凶」,不可如何也。

六二,过其祖,遇其妣;不及其君,遇其臣,无咎。象曰:「不及其君」,臣不可过也。本义:进则过三、四而遇六五,是过阳而反遇阴也。如此则不及六五,而自得其分,是不及君而适遇其臣也。皆过而不过,守正得中之意。 中用「如此」二字,似觉牵缠。

小过,只彖辞「可小不可大」,「不宜上宜下」,其义尽之矣。六爻总是一意,惟二在下得中,为得其道。余爻皆不能尽善。可见用小未易言,非能用大,必不能用小;必能用小,方完得用大。「小过」之时,义未尝不大也。四柔爻,既有上下之分,又有中不中之分,初、上俱不中,其必不能贞可知,故直以「飞鸟」归之。二得中在下,尽善在二,故小过之义,尽发于此爻。「过其祖」,九四刚爻,上卦祖也。二不应四而应五,「过其祖」之象,谓过而不得相遇也。然祖虽不得遇妣之位,在二则正所遇也。遇妣之道当何如?一意以从刚,则妣道得矣。此二句教二当从四也。二五相应,五君位也,君道在刚大,而六五以柔居之,不及其君之象,谓不及遇刚中之君也。然君虽不及遇臣位,在二则正所遇也。遇臣之道当何如?一意以顺从,则臣道得矣。若遇臣而不得遇之道,是过在臣也,臣可过乎?盖有过有不及者,刚大失位之故。然刚大虽不遇,而只以柔小之道自尽,此小之贞也,则何咎之有?「不及」二句,教二以与五之道。坤曰:「妻道也,臣道也。」故此爻并举二项,以尽柔小之义。四为祖,三为父,二为母。九三,弗过防之,从或戕之,凶。象曰:「从或戕之」,「凶」如何也?九四,无咎,弗过遇之,往厉必戒,勿用句,永贞。象曰:「弗过遇之」,位不当也。「往厉必戒」,终不可长也。

三四两刚,则主四柔者也。以刚而用柔,柔何患于有余?所以皆为「弗过」。然三之应在上,所当防者也。若不知防,而上从之,则必为所戕矣。戕自外来曰「或」。春秋传「自外曰戕」。盖上本逆,而上乘之柔,以失位之刚从之,不自止而以妄动,其害可胜言乎?惟其尚可防也,曰「凶如何」,初曰「不可如何」,无得而救治也。三曰「凶如何」,正在救治时也。若当防而不防,终亦末如之何而已。四则震主也,以刚动柔,有合时行,所以无咎。柔虽弗过,在四则当有遇之道。无心相值为「遇」,即姤卦「遇」字义。以刚为主,而听柔之应,则遇也。若不以刚主而动于柔,则非以我遇而因彼往也。往即从也,往则必「厉」,所当戒而勿用也。「勿用」谓勿往,勿往则可以永贞此柔矣。有余之柔,终不可长,所以遇之有道,方得永贞,以四刚不当尊位之故。遇不但遇五也,柔在下,有遇初柔之道。柔在上,有遇上六之道。总之,两刚贵以大用小,不可为小所用,此为弗过也。

六五,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。公弋取彼在穴。「在穴」,阴物也。象曰:「密云不雨」,已上也。

上六,弗遇过之,飞鸟离之,凶,是谓灾眚。象曰:「弗遇过之」,已亢也。

五之位则尊位也,然柔而乘刚,不能与刚相感应,则不可用之柔,有「密云不雨」之象。「自我西郊」者,震艮皆东,今过而西矣,撰兑之象,所以不成雨,其病皆已上之故。必如何则雨?得在下之柔,则阴阳应而雨矣。「公弋取彼在穴」,正教以取在下之柔也。震为公,上为飞鸟,初为在穴之鸟。公之所取,不弋在上之飞鸟,而弋在穴之鸟,则柔不上亢而下顺,过而弗过矣,则不雨者可雨矣。五何以弋初四,初之应也。然则五非从四为主,不能得在下之柔矣。曰「弋」曰「取」,有用力烦难之意在。中孚四一爻两象,小过五亦一爻两象,要知两象原一意相承,惟「马匹亡」,然后月真望月。惟「弋在穴」,然后云为雨云。细玩之,方得其旨。上六愈上则愈逆,虽有正应在三,已亢而上,所以弗遇。「过之」,过而过矣,直上飞之鸟也。初鸟本在下,只是应四而动,志在上飞,是自家求凶,曰「以凶」。自以之凶,即大象「君子以」等「以」字。上鸟则但有上而不知下,其身已丽于凶境,曰「离之凶」。离者,丽也。这所丽之凶,虽是天灾,其实飞之自取,故谓之「灾眚」,凶亦甚矣。爻中三言遇,要分明。四之遇,以刚遇柔之道也。上之遇,柔当遇之刚也。二之遇,则位不得与刚遇,而就所处之时位为遇也。俱有精义。小畜密云密则必雨,曰「尚往」。小过密云密而不雨,曰「已上」。取义各别。中孚、小过相通,中孚阳鸟而大,故鸣则和,可以高飞。小过阴鸟而小,故鸣不过遗音,高飞则凶。

总柔道无过一下,初在下矣,才以向于动,便凶。人不能下,止一念飞扬,即凶之端也。五得中矣,尤必下弋,人所处虽高,不知自下,终不成云雨也。三四两刚弗过矣,必防必戒。防且戒者,因柔之上与亢也。至于飞鸟之凶,不必言矣。然则小过之亨,岂易言哉?非兢兢乎执妇道,执臣道,如二未可言亨矣。坤上六「龙战」之义,尽于小过一卦大小二过俱柔,原始柔要终,惟当本末俱柔,而大者常出用事,则无时非大矣。惟当小者方过,而大者不使之过,则无用非大矣。此两过同一义也。盖时有当大当小,道无大小,故圣人大成其大,小亦成其大。唐虞之地平天成,大也,茅茨土阶,小也。仲尼之祖述宪章,大也,学礼问官,小也。主张世道宜于大,克勤细行宜于小。然一篑之积,即丘山之基,涓涓不已,即江河之脉,安见小之不归于大哉?故曰「小德川流,大德敦化」,小大一致,崇而效,卑而法,参两能事也。易义于此至矣,故上下经以二卦终焉。畜以积累为成功,故先小后大;过以变通为妙用,故先大后小。

既济:亨小,利贞,初吉终乱。彖曰:「既济,亨」,小者亨也。「利贞」,刚柔正而位当也。「初吉」,柔得中也。终止则乱,其道穷也。

既济未济,坎离互交。坎离即后天乾坤也,故易终焉。乾坤之用惟坎离,坎离之用惟交,交则济矣。济,水火相济也。水湿火燥,水寒火热,两体不同,而其实相济者,莫如水火。水非火不行,故真水必生于火。火非水不养,故真火必藏于水。真阴在离宫,龙火在坎宫,水火原自相济,因何而不济?只为一成水性便润下,一成火性便炎上,上下不相交,所以要济必须交,以炎上者返而处下,则润下者蒸而行上,自交而成济矣。人心亦然。坎之险,心体也;离之明,心用也。原非二物,但一落心体,其势下流,渐染沉溺,愈下而不得上达;一发为心明,其势上骛,炫耀骄亢,愈上而不肯下照,如何得交?所以要济,必使离之外见也,下而返照,坎之内伏也,出而上行,则交而济矣。此为既济。既,尽也。水火济则阴阳和,坎离济则性情方得中和,所以济有亨道。然济之所以成,全在离明一来,是济之「亨」。亨于离中柔小,故曰「小者亨也」。盖惟明常内朗,则心体自正。心体得正,则刚柔之用皆得其正,何利如之?何贞如之?故曰「利贞,刚柔正而位当也」。由此言之,可见济处全是人心自下自小,自以明破暗。若一息不明,便不成济。即使暂明,而不时时明,亦终不成济。所以初易吉,终易乱。盖惟常济,则常贞而不乱。若一或不济,便是乱,故曰「终止则乱,乱则穷矣」。然则欲其无乱,必先无止。人非有惺惺不息之明体,乌能无止乎?以亨小言济,其义至微。人皆知心体广大,不知惟心小乃成广大。盖小,至虚至明之体也。九五大也,六二小也。小得其小,则大得其大,如此刚柔自相济,所以得正得当位。这心体何尝有始易终难?只怕人自家有始无终,故彖传发明「终止则乱」,不止何乱?止与不止,顾人之自力何如耳。水灭火甚易,以火济水甚难;险灭明甚易,以明济险甚难,故设「终乱」之戒。虽然,明暗无常体也,才见以为明,则即明成险矣;才知其难明,则即险成明矣。故既济之功,必不可无;既济之见必不可有。惟常知有「初吉终乱」者,在此一念也,即真明之体,而既所以常济者也。

象曰:水在火上,既济,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

水在火上,则水为升腾变化之水,火为抑制降伏之火,既济之象。然则使非既济,水火上下违行矣,皆患也,故君子思患而豫防之。既济之患无形,思而后知可患。既济之防未然,豫而后为善防。故思患则无患,豫防则无防。不然,患至而不可防,思亦无如何矣。

初九,曳其轮,濡其尾,无咎。象曰:「曳其轮」,义无咎也。既济之初,谨戒如是,无咎之道,

坎离相济,然惟以离济坎也。坎济而离亦济,故爻中取济水为象。用力在内三爻,外三爻言济之候而已。初,济之始,「曳轮」,涉水之轮也。曳者,控制之义。车之行以轮,然非有人力以制驭之,则未免有覆辙之虞。况当涉险之际,惟有曳轮之妙,则虽有濡尾之险,亦可以济矣。兽之渡必揭尾,水远则濡尾。以初视上坎,险远水大,故至于濡尾。然从初能曳,虽远可济,故濡而无咎。文势一直下,味小象文可见。离之所贵,虽在柔中,非丽两刚,亦不能济初刚,故曳轮能事系于初。曳轮之象,其旨最微。程子曰「人心如翻车轮之义也」。又曰「人须是以心使心」,方得曳轮之义也。心机辗转,无晷刻之停,非控制有道,驰之骛之,惟其所之,险何由出?所以不可不曳也。何以曳之?曰:天理而已。操于当机惟此法,持于未然亦惟此法,故既、未二卦同曰「曳轮」焉。知曳轮方可几御天妙用。

六二,妇丧其茀,勿逐,七日得。「茀」,妇车之蔽,言失其所以行也。然中正之道不可终废,时过则行矣,故又有勿逐而自得之戒。象曰:「七日得」,以中道也。

九三,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,小人勿用。象曰:「三年克之」,惫也。

二柔中当位,与五正应,有君夫人之象。「茀」,夫人车饰。诗曰:「翟茀以朝」,最可贵者也。九三在二前,茀象。只因坎四在上,离明一时,未易通,故有「丧茀」之象。然中顺在二,九五自来相通,通则丧者得矣,故不必逐也。「七日」,离七数。夫明与暗相通不易,刚明亦有时难用象。丧茀以中自守,将自通,以明求通,未必通,所以勿逐乃「得」也。小亨之道尽于六二,三则全以刚用,且近坎险,以明祛暗,三当其任,故以「高宗伐鬼方」象之。鬼方至幽至险之地,克之甚不易,故曰「三年克之,惫也」。正应上六,乃濡首小人,必不可泥,故又戒以「勿用」。盖暗非到底,明彻之尽,终不成济,所以必不可用。初与三当刚而用刚,二当柔而用柔,皆得刚柔之正故也。

六四,𦈡有衣袽,终日戒。象曰:「终日戒」,有所疑也。

九五,东邻杀牛,不如西邻之礿祭,实受其福。象曰:「东邻杀牛」,不如西邻之时也。「实受其福」,吉大来也。

上六,濡其首,厉。象曰:「濡其首厉」,何可久也!

四坎柔,未能出险。「𦈡」,衣襟。湿衣曰「袽」,以「𦈡」作濡,「衣袽」所以塞舟,似凿。夫济险而至于袽,其衣可无戒乎?「终日戒」,无一息可忘戒也。象曰「有所疑」,坎体多疑,既疑上险之难出,又疑下明之难于济也,惟能戒则何不济矣!五刚中,一卦之主,至五而水火济,则柔中之用尽归刚中,只以刚中用而已,此所谓时也。东邻、西邻,「离」位东,以「坎」视之,则东邻。「坎」位西,以「离」视之,则西邻。离以文胜二,以柔丽刚,无异杀牛离中牝牛,以举盛礼。坎以实胜五居中,无异礿祭而诚有余。夫祭与其诚不足而礼有余,不若礼不足而诚有余,此东邻不如西邻之受福也。以刚中受福,刚大之吉,故曰「吉大来」。先有二之柔中,可以济坎,故彖云「柔得中」。然必有五之刚中济之,刚柔才永贞,故曰「吉大来」。至于刚大来,则不惟「初吉」,而终亦无乱矣。以坎五即乾五之天德也。本义:「九五居尊,而时已过,不如六二之在下,而始得时也。」以六二为时,不合「大来」字,且谓五过时,亦无据。上险之极,终不易济,故有濡首之厉。濡尾犹可济,濡首则必不能济矣。以既济之终,宜若险可出矣,犹有濡首之危者,可见险有一步未脱,则全身之陷溺无难,不曰将济矣,而无妨濡首也。故末路难防,善后可畏,君子戒谨,没身无止法。彖曰「终止则乱」,正此之谓也。东邻不如西邻之时,何以谓之时?盖离二以明破险,是火候未到之时。时未到,用力烦难,虽费力多,而未必能感通,故未见其受益。坎五刚中得明以济,是火候既到之时。时既到,不烦费力,而自能感无不通,故虽举一念,可以享神,可以受福,然不有用明之难,而不能得诚之易。东邻杀牛,博学详说工夫;西邻礿祭,反约之妙境也。乾上坤下,以交而成泰;离上坎下,以交而成济。济即泰体也。泰二一爻上而九五,则为济矣。故泰曰「大来」,既济之五曰「吉」。大来以此一刚为主,

总内爻「用曳」「用丧」「用伐」,以明去险,不遗余力,非百倍之功,不济也。外爻用戒用诚,返险为明,无过敬谨,非始终如一,不济也。然「濡首」之厉,尤严于终爻。盖险无终穷,济后之险,无异济前之险,故又继之以未济焉。中庸「自明诚谓教」,既济自明而诚之学,故至五方得「实受其福」,明至此而诚也。全从人力干旋造化,由教以复性也。

未济:亨,小狐汔济,濡其尾,无攸利。汔,几也。

彖曰:「未济,亨」,柔得中也。「小狐汔济」,未出中也。「濡其尾,无攸利」,不续终也。虽不当位,刚柔应也。

离上坎下,一南一北,此不易之定体。水火交而济,济则水上火下,离北坎南,通身翻转,俱成变化。然离下交矣,下者能常在下乎?其炎上之体自若也。坎上行矣,上者能常在上乎?其润下之性自若也。是变化之中,有不可变者在也;则济之中,其未济者仍在也。故既济之后,受之以未济。惟济之后,犹然未济,则所以济之之道,到底无止法。明可以照险矣,而明之难,下降自若;险可以明破矣,而险之难,上出自若。易不于未济之后言济,惟于既济之后言未,然后知心体中变变化化,还是不变不化。虽不变不化,却必要变变化化,循环相禅,曾无终穷。故序卦曰:「物不可穷也,受之以未济终焉。」非观未济,乌知道理无穷,工夫亦无穷?必常未也,然后可以常济。常济则庶几乎乾之不息矣。此六十四卦终于一未,文王不已心法也。未济坎一在下,离九在上,天地始终之运备于此卦,阴阳互藏之妙见于此卦。所以名之为未者,只是坎一才有始,离九方有终,坎险未历到离明,终未成济。所以人生眼界光明易开,心体伏根难换,终身只在未字局中。然虽未济,而天明天诚,此体具足,故原有亨道。盖就离在上言,六五一柔,是人心虚中之明,本无可加,亦无可损,得中之柔也。岂因既济而通,因未济而暗,所以亨。但就坎在下言,坎中一刚却陷于下,不容易便透得出,象小狐然汔,几也,可以济,却不敢济,中可以出,却未能出,这都是起疑端,自生畏缩,所以濡其尾而无攸利也。盖济之难,难在有终,如小狐之不敢前,安望有终于后,必不能继之道,故曰「不续终」也。非坎之出中,真有终之难续也。刚而能奋,何险不出?就是浑身陷入,正好透底上出,何畏于濡尾?特人自怯自懦,自成其小狐,所以不续终。谓之不续,可见人自不续也。若论坎离二德,有何不可济?刚居二,柔居五,虽不当尊卑之位,而却两相应。应则交,应则柔来从刚,便明得其明。刚上应明,便险出于险。上下交而成济,只在一念展转间,又岂有不续终之患哉?圣人于亨中指其续终之难,则济之甚不易。于难中又指出刚柔应,则济之原无难,分明示人一条善济之路。既济坎在上,曰「终止则乱」。未济坎在下,又曰「不续

终」。盖前路明,末路暗,终是未明,故既济防其终也。若前路暗,后来安得明?到底是暗,故未济先虑其终。于始如何方得有终?坎一尽归离九,则全身摩荡一过,自始至终,透体通明,才是有终,此之谓「大明终始」。以离明终,则乾道之变化有终。坎刚上交离,却好完乾象,故彖传「不续终」。非难于续未济之终,要续三百八十四之终也。未济,男之穷,因坎在下,未交于离,穷而未通谓之穷。三阳失位,于义未尽。

象曰:火在水上,「未济」,君子以慎辨物居方。水火异物,各居其所,故君子观象而审辨之。

水火不交,「未济」象。「慎辨物」,辨其性也,水下火上之性。慎居方,止其所也,离南坎北之方。惟辨物,知水火之性必不同;惟居方,知水火之居必不可以不济。挽回未济,全在一慎辨其物性,然后得其所以居之方。乾坤亦物也,天尊地卑,亦居方也。惟地必上而从天,惟水必上而交火,「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」,吉凶由此而生,乌可以不慎?一不慎而未济者终无以济矣。故君子于「未济」,知终身戒慎无止法。思患豫防,君子不以「既」为「既」,慎辨物居方,君子不以「未」为「未」。二五在中,环应无穷,尤圣人立象以示人之妙。

初六,濡其尾,吝。象曰:「濡其尾」,亦不知极也。

九二,曳其轮,贞吉。象曰:「九二贞吉」,中以行正也。六三,未济,征凶,利涉大川。象曰:「未济征凶」,位不当也。既济、未济原是一体,初在下,皆「尾」也。「既济」之初刚,虽「濡」犹可以「济」,故「无咎」。「未济」之初柔,即彖中「小狐」,濡则不能「济」,故「吝」。盖既初明体,即始可以见终,则可以济。未初坎疑,从初狐疑,将何以济?象曰「不知极」,即极至之极。天下事有个至极之理,知其极则可以造其域而终济。初之柔暗不足以语此,故云「不知极」也。二刚中,所以能曳轮。既初「曳轮」,将济而曳,己可以不濡。未二「曳轮」,则当险中能曳,其必出险无疑矣,所以「贞吉」。「坎」以上行为正,二曳足以行,故曰「中以行正」。曳而不进之说,与行正似不合。

三乘刚之柔,险之难出,皆在于三,故独言「未济」。此极不相得之爻,曰「位未当」。未济而征,征安得不凶?既要济,如何又不可征?盖济有济之道,不求其道,漫然而征,所以「凶」也。济之道何在?三之险在内,内险未涉,如何外征?故「利涉大川」。先涉得自家险关,自然通行得天下,此未济之济法也。凡易中涉大川,皆有涉之具在,非空为责难之词。未济之贵慎,正于此爻。初以济二为极,而濡则不知极;三以涉二为利,而征则失其利。盖心德在坎中,济不济皆在此耳。故济险之道,无过「曳轮」妙法。

九四,贞吉,悔亡。震用伐鬼方,三年有赏于大国。象曰:「贞吉悔亡」,志行也。

六五,贞吉无悔,君子之光,有孚,吉。象曰:「君子之光」,其晖「吉」也。晖者,光之散也。

上九,有孚于饮酒,无咎。濡其首,有孚失是。象曰:「饮酒」「濡首」,亦不知节也。

四即既济之三也,柔中所丽,用明去暗,得力在此爻,且居上卦,尤得其位,故「贞吉」又悔亡,成「伐鬼方」之功。谓之「震用」者,既济之险在上,为暗之首,故曰「克」曰「惫」,见能胜之难。未济之险在初,为暗之底,非从兜根震动,不能彻底光明,故曰「震用」,曰「三年有赏」,见成功之难,如有虞之格三苖,格其心,震用也。如此险方济,坎中上行,故曰「志行」。

五得位得中,明至此为大明。「贞吉又无悔」,无悔则不但悔可亡而已。文明之德在上,曰「君子之光」,合天下皆在光被中,曰「有孚」。象中「晖」字正释「有孚」。光之所及为晖,君子明其德而天下尽明其德,更无一幽险不照彻,所谓「有孚吉」也。「贞吉吉」在君子,「孚吉吉」在一卦。上九要终之明,明至此有终矣。心体中有一丝一线,险意未尽,不能有此彻首彻尾之明,到此所谓诚明合一。心之险,非险也,日用饮食,式饮庶几者也。「有孚」,饮酒之象。盖心体光明圆满,已是正性命、保太和境界,然非曰到此便可以无防也。倘一念自生,得意自起,逸豫即此,便是,暗端仍复,是不续终也。如饮酒者,至和乐中却有醉可虞,一醉濡首之病仍在,向之有孚者,尽失其是矣。故曰:「饮酒濡首,有孚失是。」明暗原无定体,是便明,不是便非。明到底有一著,失其是,便到底暗根未拔。圣人看来,还是没头未出,此险也,危矣。象曰:「不知节。」以「节」字阐明「是」字,更觉分明。道理至当处,天然有节限在,略过此便为失是,失是则终于未济而已。

「饮酒濡首」,其义最可味。人未醉时,胸中本自了了,才一分过量,不觉昏瞀,莫能自主。人心明与暗之界,无不皆然。才一毫过其当然之度,便渐入眩惑,无所不至,皆由「不知节」也。圣人以此示人,何等儆切。「是」之一字,时也;节之一字,中也。常知是不可失,节不可昧,这便是真明。所以君子要终,只见个未,乃所以要终成其济也微矣。

总未济彖辞颇危,爻辞颇善,仅于初爻有「吝」,二曰「贞吉」,三曰「利涉」,四曰「贞吉悔亡」,五曰「贞吉无悔」,上曰「有孚无咎」,皆从一「未」字中得力来。

乾坤既列,首经六坎,未济还以坎终。盖乾易以知险,不知险非乾学。故未济之「轮不曳,乘龙御天」,虚谈也。未济之「光辉不孚,大明终始」,虚谈也。未济之「饮酒不孚,云行雨施」,虚谈也。而末防濡首,尤为紧严。人终身不免濡首一局,首出庶物,岂可望乎?盖惟坎险无终穷,故乾健无止法。惕乎其惕,惧以终始,此为易旨也。易首乾象以龙,终未济象以狐。人而不能「云行雨施」,虽幻化神奇,狐而非龙也。次坤象以马,小过象以鸟。人而不能「行地无疆」,虽高飞远翔,鸟而非马也。天用莫如龙,地用莫如马,皆人参天两地之用。变而为妖狐,矞而为飞鸟,则人之自取焉耳。周易像象𫐠卷八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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