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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像象述卷四

明吴桂森撰。

贲,亨,小利有攸往。贲,饰也。以其柔来文刚,阳得阴助,离明于内,故为「亨」。以其刚上文柔,艮止于外,故「小利有攸往」。

彖曰:「贲,亨」,柔来而文刚,故亨。分刚上而文柔,故「小利有攸往」,天文也。文明以止,人文也。观乎「天文」,以察时变;观乎「人文」,以化成天下。噬嗑动而明,刚克柔克,到适相合处,所以「合而章」。贲明以止,刚柔相济,到各中其则处,所以成文而贲,故曰「贲,饰也」。至美所以成饰,然都是天然之文,不曾加得些增饰,至文还是无文,故曰「贲,无色也」。观致饰与无色二义,可见贲之为贲,

内离外艮。文明则藏于内,有暗然在中之文;笃实则止于外,有敦厚辉光之文,所以「亨」而又「利往」。「亨」举全体言,「利往」指三柔爻言。以二乃卦主,五居尊位,皆柔也,故特言之。离本柔居内卦,是柔来文艮刚,以柔文刚,刚常为主,所以「亨」。大者亨,小者亦因之而「亨」也。「分」字即噬嗑「分」字。刚柔均平,刚得柔来成文,则柔亦得刚成文,是艮刚亦上上对「来」字看。而文。离柔,所以「小利有攸往」,是小因大而得利往也。刚柔相济,一来一往,皆是天然条理,故曰「天文」。「文明以止」,谓以文明之德,止于至当不易之地。如柔来文刚,则实实有文明内蕴之德。刚上文柔,则实实有笃厚辉光之德。人道之美,何以尚此?故曰「人文」。观乎「天文」,则知柔济刚,刚济柔,其低昂变化,随时为用,必无可偏废之理,只在合乎时宜,故可以察时变。观乎「人文」,则知人日用间,一秩一序,其灿然分明处,都有一定之则在人人文明以止,便是天下文明气象,故可以「化成天下」。「察时变」,如周公之慎始,君陈之和中,毕公之成终,刚柔以时变,所谓天文也。「化成天下」,如尧之钦明文思,安安自然,天下观化,故曰「焕乎其有文章」,所谓人文也。二句相承看。

噬嗑以初刚为主爻,有物初有之合,明初合之也。贲以上九为主爻,柔来文者,文此刚,上而文柔,亦此刚也。噬嗑动必合明,人脚下一步不昭明,皆冥行之动而已。贲明必要止,人胸中一念不安止,皆的然之明而已。刚柔有两用,无两事,故文刚文柔须知一得俱得。

象曰:山下有火,贲,君子以明庶政,无敢折狱。山下有火,贲,书曰:「贲若草木。」「草木」,地之文。山下草木,即离中文明,实中有文之象。君子知山下有火,则思明可内蕴,不可外眩。明庶政,内极其明也。「无敢折狱」,明不外露也。「无敢」二字,只是状其敬慎之心,不事察察之意。

初九,贲其趾,舍车而徒。象曰:「舍车而徒」,义弗乘也。六二,贲其须。象曰:「贲其须」,与上兴也。

初贲趾,只明得素位而行之义,便成居身的文章。妙在「舍」之一字,见得非义所在,宁舍其可愿可羡者,而取分之所安者,一步不越,礼所以成贲。二乃柔来文刚之主,柔来文刚,则刚上文柔,原自相须。究竟二之文亦上之文也。刚柔成文,斯足兴起文明之化,然全在二之一来,便相须成贲,故曰「与上兴」也。

九三,贲如濡如,永贞吉。象曰:「永贞」之「吉」,终莫之陵也。六四,贲如皤如,白马翰如,匪寇婚媾。象曰:六四当位,疑也。「匪寇婚媾」,终无尤也。三,「离」之上爻,文明之德已盛,将见于用,故曰「贲如」。又曰「濡如」者,其光辉所及,足以润泽斯世者,此文;其或以文灭质,溺而忘返者,亦此文。盖三或过露其明,少失离柔之贞,则其「贲如」者皆炫外之文,久必陵夺,故戒以永贞则「吉」,而曰「终莫之陵」也。四乃「艮」体,有敛华就实,以质胜不以文胜之象,故曰「贲如皤如」。白发为皤,老成笃实之称。又曰「白马翰如」,乘马亦白,见其一以朴素为尚也。初位在下,故舍车,四位在上,乘车之人两马驾车,见其「翰如」,总是尚质之象。文明之德在下,四以质胜居上,似有不相得者,故象曰「当位」,指四疑然文非寇也,即是四之「婚媾」,以文配质,则相济而成「贲」矣。三是「离」,文明之体,四是「艮」,笃实之体,皆不得中,故三以文胜者也。文胜必弊,故有陵夺之患。曰「濡如」,有溺文之象,文能以质为之主,则得其正矣。曰「永贞」,见文必本于质也。四以质胜者也,质胜直欲去文,则有以虎豹之鞟同于犬羊之鞟者,能以文为配合,则无太质之病矣。曰「婚媾」,见质必合于文也,两爻正见相须为贲之义。

六五,贲于丘园,束帛戋戋,吝,终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喜也。

上九,白贲,无咎。象曰:「白贲无咎」,上得志也。

五以柔居中,正与离中一柔相应,笃实中文明,所谓「美在其中也」,质有其文者也,「贲于丘园」之象。「丘」,大也。曰「园」则青黄碧绿,不但美观,皆有实用。此句状其质之妙,非无文之质也。又有「束帛戋戋」之象。「戋戋」,显见貌。曰「束帛」,则玄黄黼黻,有文彩而又不外露,所谓「暗然之文,美之至也」。此句状其文之妙,皆质中之文也。丘而曰「园」,帛而曰「束」,尚未离朴野狭小气象,若见可吝。然丘园之蕴蓄,皆天施地生之蕴蓄,束帛之文章,皆上衣下裳之文章,所以「终吉」而「有喜」也。上九则无文之文,乃为至文,太始太素之体,天下之美无以加焉,化成天下,非此莫与,故曰「得志」。造诣如贲,五真有明体适用席珍待聘能事,故以求贤之事拟之则可。若说贤人在丘园,五以束帛礼聘,非象意也。六五柔中,为贲之主,敦本尚实,得贲之道,故有「丘园」之象。然阴性吝啬,故有「束帛戋戋」之象。虽可羞吝,然礼奢宁俭,故得「终吉」。

总初守身独善,潜龙勿见之文。二人己兼美,天下文明之文。三则文而必辅乎质,四则质而必配乎文,此为彬彬之文。五丘园之文,自然得乎天文也。束帛之文,尽善得乎人文也,为观时变化,成天下之文。居其位,当其时,尽其道,则皆谓之无色之文,白贲之贲也。噬嗑五,贲五即坤五也。所云「得黄金」,即「黄中通理」。所云「贲于丘园」,即「美在其中,畅于四肢,发于事业」。故噬嗑乾坤合也。贲文即玄黄之文也,二卦所以居首局之终。剥,不利有攸往。

彖曰:「剥」,剥也,柔变刚也。「不利有攸往」,小人长也。顺而止之,观象也。君子尚消息盈虚,天行也。

邵子曰:乾坤大父母,复姤小父母,故以复统中十二卦,姤统后十二卦。然有艮之成终成始,斯有震之出,故剥在复先。

连山首艮,归藏首坤,剥兼艮坤,居中局之首,此周易兼夏商之易也。

剥,剥也。剥之义为裂,为落,为削,为伤害。卦以一阳在上,当其往而衰;五阴在下,当其来而盛。一段阳明生长之气,都要变成阴阖闭杀之气,所以成剥,以柔变刚之故也。然阳主生,阴主成,阴原不是剥阳底。阳为主,阴为从,阳原不是阴所剥得底,其所争只在从阳不从阳之分。若阴知从阳,便接得这阳生之气来,随尔经一番摧落销陨,这阴原辅阳底,原是有用底,若不知从阳,便接不得这阳生之气来,这阴便自消,自溃,自摧残,自凋落,岂不成剥?故曰:「剥,烂也。」如物之阴气多而溃烂也。若阳何患于剥?随你阴气剥落,阳生之气自若。阴愈销毁,则阳愈完足。阴愈凝沍,则阳愈结实。若因剥之时,反足以完其一元生意者,如果之熟而烂,才得元气固足成仁,则又莫妙于剥也。故造化非剥,不见消中有息,学问非剥,不见减中有增。至哉剥之义也。「不利有攸往」,正是君子处剥之妙用。盖当此时,纯是阴柔变刚世界,阳刚直无存札之地,岂有前步可往?已在必不可有为时节,故「不利有攸往」。言「不利攸往」,正明必无为,乃君子之利。何也?以小人方长也。其处之之道何如?只有顺而止之。顺者时不利往,则顺而不往,止者当不往而不往,便是得其所止。盖阖户为坤,君子以坤之闭藏为道;不动为艮,君子以艮之静止为道。当此时,便做此事,故曰「顺而止之」。然却留得这种阳气在天地间,屹然不可移动。小人自剥,君子不为之剥;世道自变,君子不为之变。为天下立极,为生民立命,真是大观在上,而民之仪表在此,故曰「观象」也,即「大观在上」之象也。盖消息盈虚,天行之数,剥之时,处其消,处其虚,惟君子有顺止之道,能于消中善其息,于虚中养其盈,不随气数为消息盈虚,而有所以主持乎气数者,以此为尚,真是先天不违后天,奉时行事,是乃所谓天行也。阳刚在一处,有一处生长发育之功,如比如豫等,皆五阴一阳而生育无不遍,惟剥一刚却居于不用之地,阳生气运到此变了,故谓之「变刚」。然气运虽变,阳刚只是以生生为心,观之五、上俱曰「观生」,总是这团生气剥,群阴俱变,独存一阳在上,如天之无不遍覆,无不生育,故谓之「观象」。

象曰:山附于地,剥,上以厚下安宅。

卦以一君统五民,主爻独在上,故大象不取阴剥阳为义,而取阳覆阴为义,曰「山附于地,剥」。山附地,地厚则山安;上附民,民厚则上安。故虽当阴盛剥阳之时,阳只是施,只是生,厚下安宅之义也。

初六,剥床以足,蔑贞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足」,以灭下也。六二,剥床以辨,蔑贞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辨」,床干未有与也。六三,剥之,无咎。象曰:「剥之无咎」,失上下也。「上下」谓四阴。众阴方剥阳而己,独应之,无咎之道也。

六四,剥床以肤,凶。象曰:「剥床以肤」,切近灾也。床近人而气不相通,故「凶」。爻皆取象剥床,拟议精矣。

六五,贯鱼以宫人宠,无不利。象曰:「以宫人宠」,终无尤也。当众阴之长,率其类受制于阳,故有此象。

五阴在下,只有一个从阳,便是阴之贞。五近上,三应上,是承得阳生来底,初、二、四俱不能也,所以皆「凶」。不能从阳,便是蔑了自家生理,所以初与二同,曰「蔑贞」。足最下,直从下灭起,曰「以灭下」也。二辨床之辨处,虽视初稍上,然接得阳气来,安得君子之身方阴阳成相,与二上不相当,故曰「未有与」。三却应得上来,虽同一剥,然生气不灭,自可「无咎」。盖有发荣,有剥落,气运之必然,而物之受剥不同。试以草木观之,风霜冰雪,有经一番摧剥而遂湮灭无存者,生气不存者也。有经一番摧剥而依旧发荣者,生气不蔑者也。愈剥愈新,剥之何害?四与二上下皆「蔑贞」,三独不蔑贞,故曰「失上下」。杜诗:「轻风扶柳絮,淡月失梨花。」得「失」字意。四是艮体,亦不知从阳,岂不是自剥了「肤」?肤,席也,与「床」字不粘。象曰:切近灾。四位与上近,最易承阳,亦至「剥肤」,天下事将尽坏,故其灾尤为切近。五直近上,五一顺,全卦俱顺,有「贯鱼」之象。众阴顺从,皆五之力,又有以宫人之象,所以「无不利」,又曰「终无尤」。

上九,硕果不食,君子得舆,小人剥庐。象曰:「君子得舆」,民所载也。「小人剥庐」,终不可用也。上九元阳一点,天地不息之心于此而存,故象「硕果」。万物消靡,宛然生意孕藏,正于剥烂中显仁,不为风霜所摧,不为阴凝所蚀,「不食」之谓也。君子亦然。硕人在上,天地命脉所系,随你小人剥削,愈成君子之大,得「舆」之象。若小人不知此也,君子日生成之,彼不侵蚀而尽蔑之不止,何异自撤其庐者哉?可见君子之生气自若,小人固无如君子何;小人之消灭自若,君子亦无如小人何。故象曰「终不可用」,见小人之终难改换也。

总剥为君子最难处之时,于不可有为之中,独有所保合,以成大有为之用。这个消息盈虚,方才回得天运,非硕大之德,乌足语此?惟其有剥中之硕果,方有复来之刚反。人但知复中见天地之心,不知剥中亦足见天地之心也。春秋有仲尼,万世有硕果。

复:亨,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。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。彖曰:复亨,刚反。动而以顺行,是以「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」。「反复其道,七日来复」,天行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也。复其见天地之心乎?

天地间只有这点阳生,是造化主宰,一动则渐长盛,长盛则渐消落,消落又复萌动,一来一往,循环无已。其一动处,则是根抵命脉也。其由动而长盛,是发而向外,曰往。由消落而又动,是复而向内,曰「来」。使造化有发而无复,有往而无来,则生机断绝久矣。故天地之妙,无过于一复。剥柔变刚,阳生气候都要变做阴消世界,复则阴消气候仍旧尽转做阳生世界,故曰「剥」。穷上反下,有这一反,天地元阳之运,通身翻换过来,四时之气便从此转收藏为发育,动植之物便从此转凋落为萌生,此复之所为「亨」也。复,刚反,反是天地最妙机缄,惟造化必反,故万古生机常在。人之难在此一反,能反,便与造化同复,复则自然亨。出入以下,俱极言其「亨」。地雷,十一月之雷,有出机,无出声。以其时则有入而未有出,然而出之机已动,故「出无疾」。以其机有出而非复有入,然而入之体未离,故「入无疾」。雷以二月出地,凡百八十三日,以八月入地,凡百八十三日。出入之用,俱从复雷发端,从此出入,尽是生机,故「无疾」。剥上穷之阳,五阴皆剥阳之人。复刚一反,岂惟一刚为生?五阴皆反为生机,尽是一阳之朋,以阴皆来而从阳,见其朋来。盖一刚来反从下震动,群阴俱动。坤顺之爻,皆震刚为主之爻,都是「帝出乎震」,阳生全局,故曰动而以顺行,是以出入无疾,朋来无咎也。

乾三曰:「终日乾乾,反复道也。」盖天行健,故无往不反,无反不复。复之刚反,正乾道也。一反乾道,则五阴皆是阳刚之道。阴之用六,一反则六皆成七,故曰「七日来复」。七者,少阳之数,言全卦通身俱复了刚健也。如此「动以顺行」,即是「终日乾乾」之天行,故曰「天行也」。剥「以小人长,不利有攸往」,复以刚长,则「利有攸往」。可见复患其不反,无患其不来;患其不来,无患其不长。来是真机,反是实力,反之义大矣。

人只晓得大生广生是天地之心,却不知子中一阳,乃是生生造端托始之地,故于造化发育流行处,未足见天地之心。惟其阴中阳转,才见生机,无一息之停,方消于上,已生于下,故于「复见天地之心」。系辞曰:「复小而辨于物。」又曰:「复以自知。」人止要在端倪发见处自知自辨,方是自见天地之心。地中雷体,人人所具,但反则来,不反则不来。一反而惊天动地者在此,寂天寞地者在此,「出入无疾」也。一反而百体从令、万念归根者在此,「朋来无咎」也。只愁不反,何愁不来?一反则日日见天心,时时皆天行,「七日来复」也。动以天,顺以天,「利有攸往」也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,只有这点是真机缄,故可以见天地之心。

象曰:雷在地中,复,先王以至日闭关,商旅不行,后不省方。入而收声之雷,不得言「在」;出而奋地之雷,亦不可言「在」。惟半夜雷蕴藏于大地之中,而有回阳大地力量,所谓「动而以顺行」者在是,故雷在地中有「复」象。坤为母,震为男,所以母孕长男为「复」。先王极存养功夫,正是保妊之法。闭关以归根复命功夫诏天下也。「闭关」就是「退藏于密」之义,断「商旅」是防外之引诱,「不省方」是戒内之驰逐。只为这雷轻忽不得,有时时存养功夫,方是时时常在地中。初九,不远复,无袛悔,元吉。象曰:「不远」之复,以修身也。六二,休复,吉。象曰:「休复」之吉,以下仁也。

六三,频复,厉,无咎。象曰:「频复」之厉,义无咎也。

六四,中行独复。象曰:「中行独复」,以从道也。

六五,敦复,无悔。象曰:「敦复无悔」,中以自考也。考,成也。「复」初一刚,邵子所谓「天根」也,这便是天地之心,人生来只有这点。天地之心是真命脉,从此反复,是从根复,故谓之「足蹑天根」。不远者,即所云「不违仁」。从初一步不离,方是不远之复。这是须臾不离功夫。有此复,便时时见得本心。悔吝之门,无从说起,故曰「无袛悔」,谓无由适于悔也。「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」,悔何由来?此是一了百当,全身归本。乾道形骸,都是天理,故曰「以修身也」。下文言仁,言义,言道,言「中」,言君,无非指此一刚而言。二与初最近,中心安仁者也。休字,「心逸日休」之休。盖其心心念念惟专注此仁,曰下仁也。三去初又差一步,频则有汲汲皇皇之念,厉则有战兢惕厉之功,得力行勇往之义,曰「义无咎」。看三是能利仁者也。四却正与初应,不偏不倚,适与初刚合,谓之「中行」。有独知,有独见,故二三不摇,多岐不眩,谓之「中行独复」。此直以见道,既真得所适从,曰以从道也。五得坤之中,顺之至者,敦,敦厚之敦,到底念念在复,时时以中自考,不如初之「无袛悔」不已,故究亦可以「无悔」也。二之用力自然,三之用力劳苦;四有独得之契,五有敦笃之功,虽所得浅深难易不同,其反复一也。内卦,体也,休字、频字,宜在心上体认。外卦,用也,中「行」字、敦字,宜在用上体勘。四非中位,而以应初为中,乃知中之义符合本心而已。

上六,迷复,凶,有灾眚。用行师,终有大败,以其国君凶,至于十年不克征。象曰:「迷复」之凶,反君道也。

上去初最远,所以不能反复而成迷。盖二能下,上不能下;四能从,上不能从;五得中,上不能中,所以步步是迷。迷者,非谓其迷而不复也,正以其复而犹迷,行不著,习不察,纵有时天心发现,都做了电光石火,随起随灭,终日间只是冥行冥动,所以有灾有眚,两目昏眩,人非,人责鬼责,天灾也,所以不可用师。不知正己,而但知责人,人必不可正也。把一个天君主宰,逐而不知反,「以其国君凶」也。迷之凶如此,只为忘了反复真主,人不曾落得根,故曰「反君道也」。阳刚一点,天地之心,生民之命,百体之主宰,万化之根源,所以谓之君道。「乾以君之」,是这「君」字。复是天道。其不远也,休也,频也,独也,敦也,则是人事。无此工夫,便是迷。

总天地之心,人生固有,但一受生以来,都是动而向外,所以不成来复。若要复工夫,无过一反,反便归根,便复命,故此卦切切提醒。如修身、下仁、频厉、从道、自考,皆步步反己工夫。一不反便是迷,惟迷乃谓之不反,不反谓之反君道,则所云反者,无过一「惺」而已。故曰「复以自知」。知不知之间,反不反之分,即来不来之分也。复初即剥果也。剥果下地,反之象。硕果发生,来之象。来是天机,反是人力。

邵子诗曰:「冬至子之半,天心无改移。一阳初动处,万物未生时。玄酒味方淡,太音声正希。此言如不信,更请问庖牺。」至哉言也,学者宜尽心焉!

无妄:元亨利贞。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

彖曰:无妄,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,动而健,刚中而应,大亨以正,天之命也。「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」,无妄之往,何之矣?天命不祐,行矣哉!序卦曰:「复则不妄。」无妄初刚,即复初之一刚。复地中之雷,静翕中之动,动而未发,无妄天下雷行,动直中之动,发皆未发。动直则必不妄,妄则必非直动。夫乾,其动也直,动而以天动,何妄之有?故命之为无妄。诚者天道,天自无妄;诚之者人道,妄而无,则人而天者也。初刚,无妄之主。曰「自外来」者,明初刚自乾刚来也。论乾体,何得言外?只是人当寂然不动时,所为天者亦杳然不可见。惟当天理忽然爆动,不知从何迸出。这不是先有一念藏伏在内,至此而出者,直是从空落下,有个使之动者。此所谓「降之皇,畀之帝」,来为我作主,而我不自主者,故曰「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」。惟其乾刚来为主,原不曾落一毫思维,假一毫停待,所以妄无所容。人只从自心体勘当天心陡然动处,真是不知所从来,通身震动,如孺子入井之隐,蹴呼之羞,何尝着一毫经营之念?直像有个天来替我主之者。于此观无妄,其脉最真切,以此而动,直透天体,故「动而健」。此其为动,岂不与天理至当处自然符合?故「刚中而应」,所以「大亨」,所以得「正」,天之命然也。他卦「大亨贞」言天道,此言「天命」者,可见天无所命于人,只此一个戒谨恐惧之震体,是乃天之命也。无妄,圣人直指天命以示人,故下再言「天命」二字。其非正有眚者,天本无妄,何有不正?妄皆人造,如「月中自起」之𤯝𤯝,则俱妄,故「不利有攸往」。夫子彖传则分「正」「不正」两项以发明之。其顺天命者,则皆正也,不顺天命者则非正也。所谓无妄之往,以天往也。人终日是天命,虽欲离,不可得而离。曰「何之矣」,谓更无去处也。若一步不以天动,便非天命,非天命则天必不祐顺矣。如此岂有可行者?故曰「行矣哉」。以此行皆人为之妄,匪正之𤯝也。以「往行」二字分正不正。所谓「往」,即初之「往吉」。凡动以正,皆天往,非人行也。所谓行,即上之「行有眚」。凡不以正,皆人之行,非天行也。爻词中截然有辨。

象曰:天下雷行,物与无妄,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。震动一轰,百妄悉屏。天雷无妄,自是实象。天雷,惊蛰第一声雷。雷声一动,而含生万有之天,有不自动者乎?使天物物而动之,必有不能遍天下而动者矣。一动而物,物与动也,动以诚也,此雷行物与无妄之象。天雷一动,有情无情,物物萌生,故四时行,百物生。圣人之天雷一动,有知无知,物物知所以生,故能对时育物。人无物与天雷,何能与时行?不能以时行,何能使万物育?然造化之天雷,其动有时,圣人之天雷,无时不然。造化之天雷,动以形气;圣人之天雷,动以心性。是造化之雷,得圣人而后有全功。圣人之雷功岂不盛矣哉?故不特曰「对时」,而曰「茂」。对茂者,言极盛也。程子曰:「圣人于天下事,自不合与,只顺他天理,茂对时育万物。」按,圣人不与事,正动以天也,一味「与时行」。

初九,无妄往吉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「往」,得志也。

六二,不耕获,不菑畬,则利有攸往。象曰:「不耕获」,未富也。六三,无妄之灾,或系之牛,行人之得,邑人之灾。象曰:「行人」得牛,「邑人」灾也。

「无妄」无可名,初爻是其本体也。上五爻俱以入妄之门指出示之。初刚来为主,纯是天动,称「无妄」。以此往,皆顺天而往,吉,此天命所必祐也,所以得志。二柔而非刚,便未免有系念。「耕获」,谓计所得之多少,是程后效而有所为于前也。「菑畬」谓计用力之难易,是畏前功而有所冀于后也。二者皆为富心也,去此二心,方「利有攸往」。「则」字可味,前无所为,后无所冀,一味自尽其事,全未尝为利谋,所谓未富也。三非刚而过动,或有不期然之灾。顾灾曰「无妄」,原非自致之灾,有个顺之之道在,便是「或系之牛」也。能为行人,便得了这牛。何为行人?不问灾与不灾,只依着我之理而行,此正是顺天命大道理,所以得牛也。若不为行人而为邑人,便成了灾。何为邑人?见灾而避,只拣安稳处坐,此于顺受道理已失,所以为灾。大抵虚己以游,听之以无心,行人也;择地而蹈,留之以私意,邑人也。无心则即灾而有得,有心则远灾而反灾,此得失之定理也。二是趋利心,三是避害心,人有生便有此两念为妄根,故于两柔爻言之。

九四,可贞,无咎。象曰:「可贞无咎」,固有之也。

九五,无妄之疾,勿药有喜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药,不可试也。上九,无妄,行有眚,无攸利。象曰:「无妄」之行,穷之灾也。四是乾体,乾体何尝有一毫匪正?只是天理有个当可处,适合其可,方为得贞,故谓之「可贞」。这「乾贞」人人自有,只要知之明,守之固,方实实有诸己,故曰「固有之也」。五刚中得正,有乐天知命能事,故能疾而勿药。「勿药」是视生死犹旦暮,全不曾一毫入念,略不知有药可瘳,姑且去调治一番者,故曰「不可试」。稍有试药之念,便非全然顺受之心,惟不试方是存顺没宁,疾不能为之累也,此之谓「有喜」。论五刚中非致疾者,特言疾言药,以见顺受之极则。上亦乾体,本非有妄,但时当其穷,则勿往为正,于此有行,却是自生之眚,故曰「穷之灾也」。「匪正有眚」,正指此爻言之。「无妄之疾」,究极言之,如尧舜有朱,均此疾之不当有者也。使尧舜尽力维持,未便如桀纣之不可救治,此可试之药也。从尧舜视之,便知天命不如此,一有曲为之心,便是妄。只与贤方是顺命。

总无妄只是一个诚字,人至诚而无妄,是从初一念,故吉而得志。少离初念,便未免有计较心,有得失心,皆入妄之关。殊不知忘获才有获,忘利才是利。无心期得,反未尝不得,有心免失,反足以致失。两者总不可以人为参也。四则行止动静守其正,五则生死存亡化于一,此之谓天命,此之谓正,匪此尽属人妄。彖曰「天命不祐」,爻曰「行有眚」,皆谓是也。

大畜,利贞,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。

彖曰:大畜,刚健笃实辉光,日新其德。刚上而尚贤,能止健,大正也。「不家食吉」,养贤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应乎天也。乾,天下之至健也。无妄雷从下动,要以天动。大畜艮从上止,要健得其止。乾而得止,此是真涵养。所谓大畜乾以巽畜,曰小畜,精细工夫。乾以艮畜,曰大畜,全副力量。大畜诸极之学也。无妄初刚即乾刚之来,大畜艮刚即乾刚之上。以刚健乾体,充积而笃实,积盛而辉光,自然可久可大,而其德日新日盛,此畜之所以大也。「利贞」云者,艮刚在上,乾刚却居于下,乾不首出,不以健自尚,而以得所止为尚,故曰「刚上而尚贤」,就乾在艮下言也。「能止健」,是能止于天理之当止,就艮在乾上言也。夫「健」而尚贤,方是健之至处,能「止健」,方是止之至处。所谓「利贞」者,此故曰「大正」也。然这个大涵养,岂是止以成己,不以成物?必以己之养养天下,养己以养贤,养贤以及万民,方成大业。故「不家食吉,养贤」也。试看如此盛德大业,不是全副精神,刚健到底,如何做得来?故必须有「利涉大川」之勇,方应得乾行,故曰「应乎天」也。「刚上而尚贤」,止与无妄「刚自外来」句对。无妄之动,乾为主也,大畜之止,亦乾为主也。惟其止也,乾自止,畜也,乾自畜,谓之「尚贤」,正从其自止自畜处看出。大有「尚贤」,尚离之「明」,此之「尚贤」,尚艮之「止」,二义一例。「日新其德」,明明德也。「不家食吉」,亲民也。「明德」「亲民」方是止至善,此之谓「大学」。孟子曰「以善养人」,此「不家食养贤」之义。

象曰:天在山中,「大畜」,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「天在山中」,要识以天为主。山之大岂能畜天?然山中而有天在,则天之无乎不在也,此天之所以见其大也。「前言往行」岂能该君子之德?然言行多识,则言行无非是德,德之无乎不在也,此畜之所以「大」也。陈莹中说:「天在山中,便如芥子纳须弥之义。」程子曰:「须弥无体,芥子无量。」观程子之言,欲识大畜,先要识无体之天,无量之山。

初九,有厉,利已。象曰:「有厉利己」,不犯灾也。

九二,舆说輹。象曰:「舆说輹」,中无尤也。

九三,良马逐,利艰贞。曰闲舆卫,利有攸往。象曰:「利有攸往」,上合志也。大畜内三爻是乾体刚爻,都从察识上说工夫;四、五是艮体柔爻,都从克制上说工夫。上则涵养之成功也。初言「有厉」,初是涵养起手,全未说到事为上,只要认清路头,「有厉」则乾之知险是也。此处一犯手,到底无结局,所以「利己」。象曰「犯灾」,稍不合天理之正,都是灾咎路。从初要不犯这灾,便是「复」之无袛悔脉路也。二曰「说輹」,輹名「伏兔」,与轴相承之物。輹上承舆,下属轴,舆以载物,轴以运旋,輹驾则舆已行矣。故车而尚未行,必须脱輹;车行而欲止,亦必脱輹。是輹之脱不脱,正行止之介也,故取以象发而未发之之机。审中之妙,正在此时,故曰「中无尤」,得中方无尤也。三曰「良马逐」,则已发之象,故利于「艰贞」。又戒之以「闲舆卫」。闲者即范我驰驱,盖天然之则,一步不可逾者。加一「曰」字,乃诏告御者之辞,亦儆戒之深意。舆卫闲则何往不利?如此以往,方得其所止,可与艮之上爻合,故曰「上合志」。二脱审于将动之先,三闲谨于方动之际,如此时行而行,时止而止,无非天理之流行,此之为大涵养。

六四,童牛之牿,元吉。象曰:六四「元吉」,有喜也。

六五,豮豕之牙,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有庆也。

上九,何天之衢,亨。象曰:「何天之衢」,道大行也。

四五是止体,不合天体,不称能止,所以工夫不厌,密之又密。牛本顺物,牛而童,全无不顺之端,己从而牿之,横木于体以防其触,制于未然之防,如此其预,所以「元吉」而称「有喜」。豕虽躁物,豕而豮,已经克制之后,又从而牙之,去势为豮。牙,豕杙也,防于既制之后,如此其密,所以「吉」而称「有庆」。两柔爻分明是形气,有所以禁于先,有所以防于后,正为变化气质工夫不易,至上九而得所止矣。能止乎乾,至善之止也。天理到此底定,此身终日在天理上安居,终日在天理上游行,故曰「何天之衢」,言无适而非天也。胡云峰曰:「何字,赞之之辞,盖云是何通达之甚也。」看来涵养到此,真是升于高明,达于大通,与天为徒,境界坦坦荡荡,更无一毫拘碍在,故曰「道大行」。

总大畜说,工夫最细。二之说中心之安,一天也。三之闲日用之谨,一天也。四五形气尽归天理,人无不复于天也。终直以「天」字结之,无妄从复中天地心萌芽出,如此人事无非天道,一切祸福得丧,方可听于气数,故曰「无妄灾也」。大畜从剥后硕果蕴结成,如此天道尽合人事,一切功成结果,都是时到自熟,故曰「大畜时也」。颐:贞吉。观颐,自求口实。

彖曰:「颐,贞吉」,养正则吉也。「观颐」,观其所养也。「自求口实」,观其自养也。天地养万物,圣人养贤以及万民,颐之时大矣哉!

颐二阳包四阴,有口象;上静下动,有食象,固也。然更有义在卦从出震,要于艮成,是八卦始终全体。人自有生至于归根,也有始终全体。人但知自始至终有生可贵,则不可一日无饮食之养,却不知自始至终有个生生者可贵,尤不可无所以养。所以养者何?中庸曰:「人莫不饮食也,鲜能知味。」颐中提出一「贞」字,正是示人知味处。爻中两阳大也,分明大体之象;四阴小也,分明小体之象。大体不逐于小体为贞,小体能从大体便亦是贞。故颐之义以观为先,以求为要,能观能求,斯皆知味之养矣。养之所当得者即是贞。如劳心者食于人,劳力者自食,皆有当得之养在,则皆正也。得其正,饮食之道,即是性命之养;不得其正,口腹之养,尽是饮食之人,故养正则吉。试思人生一日,虽一餐半粒,必不可以无事而食致虚此食,必不可以无因而食致苟此食,所谓养大体者,孰如之?不然,刍豢之悦口而已,与禽兽之豢何异?其害大又何如?故养口腹、养性命,不分两事,只在人自审于正不正之间。「观颐」者,先观颐道如何为正,如何为不正,如孟子所云「择术」,故曰「观其所养」。「自求口实」,则自审所以不愧此食者何如,无愧则得正,有愧则非正,如孟子所云「不素餐」,故曰「观其自养」。观颐是大段泛观,「自求」方是切己之观。二观是一意一个理。天地养万物,原物物有个当得之养。圣人养万民,若只为之制田里,教树畜,亦可以养其生。只是逸居无教,便近于禽兽。故须养贤以及万民,使人知有礼义伦常,不但遂其生,而又复其性,乃所谓养之正也。天地养物,无过一个时;圣人养民,亦无过一个时。时者,宜也,即当然处也。天地有生长收藏之时,然后物物得养,圣人有樽节爱养与民宜之之时,然后万民得养之贞,故颐之时为大。

象曰:山下有雷,颐,君子以慎言语,节饮食。

山下有雷,十二月冬底之雷,这雷动而常止,是生气常存之雷,小过乃疾雷破山之雷。君子言语饮食无一时不动,然动而有个常止之则,在一慎一节,正于动中见止,体君子之山雷也。

初九,舍尔灵龟,观我朵颐,凶。象曰:「观我朵颐」,亦不足贵也。

六二,颠颐,拂经,于丘颐,征凶。象曰:六二「征凶」,行失类也。六三,拂颐,贞凶。十年勿用,无攸利。象曰:「十年勿用」,道大悖也。

六四,颠颐,吉。虎视耽耽,其欲逐逐,无咎。象曰:「颠颐」之吉,上施光也。

六五,拂经,居贞吉,不可涉大川。象曰:「居贞」之吉,顺以从上也。上九,由颐,厉吉,利涉大川。象曰:「由颐厉吉」,大有庆也。颐主在初上两爻,人从初要在大体上立基,要终,要在大体上归宿。然从初不贞,而能要终得贞者,未之有。故「观」字揭于初爻,贞不贞正从此审察耳。震动,初刚转而上,即是艮止之刚,人能动之心,即是能止之心,此至贵之大体也。求养之贞者,从始动时便求合止体,此吾之至宝也。不养口腹而能生者在是,故谓之灵龟。龟象其不食而生,灵象其有先知,是当求而不可舍者也。若动时只因小体而动,便如「朵颐」之动于食而已,养之可贱者在是,此必不可求者也。舍「灵龟」而观「朵颐」,其观也岂不失贞之甚乎?故曰「不足贵」。初与上远,难于合止,故谓之「舍」,谓之「尔」。正应六四,易动在己,故谓之「我」。观颐之法,其辨正在于初也。四阴爻皆待养于二阳者也,以其不知自求养,故不谓之「颠」,即谓之「拂」。颠以位言,以上求下谓之「颠」。拂以应与言,非其所与谓之拂。二位于初上却待养于初,又非应与,故既曰「颠」,又曰「拂」。「拂经」,犹云失其常也。然待养于下,虽颠与拂,犹可言也。若求养于上,则以下干上,贱求贵,不可甚矣,故至于「凶」。上艮体处高有丘之象。人一有上求之心,必有望外无厌之想,故必至征而「凶」。象曰「失类」者,位上位下,各自有类,人岂可不自知其类,冒焉求养于人乎?此所以「凶」也。六三远初应上,全不知其类,而惟知求养于上者,为「拂颐贞」。夫但曰「拂经」,虽失常道,若待养者得其贤,未甚失也。若一意求上,则全失正理,故谓之大悖。而至于「十年勿用」,言十年到底,终无可用时也。三与上正应,而颐之失贞,以三为甚,上之不可求也如此。四亦待养于初者,然正应也,故「颠颐吉」。只是要一意而求,如虎之视而耽耽,求而不已,如虎之欲而逐逐,不肯放意,方得「无咎」。盖虎之求食也,欲得则视之专,傍无所见,既得,则他无冉见,其归一如此。四能以专一心,求下之贤者以自养,吉而何咎?四为有位之人,乃求养于下,若无光彩。殊不知初之得进益于上,皆因上之能求,则皆四之施,四之光也,故曰「上施光」。初为动之始,观颐之道严于初,故取象「灵龟」。观颐者,无欲为明也。四为止之始,自求口实之道严于四,故取象于虎。自求者,能得为贵也。六五待养于上,亦非应与为拂经,然居尊而惟贤是从,养之贞也。能守其贞则吉,曰「居贞吉」。但柔之为道,不利远者,利济能事,终非五有,只好顺从贤者,故曰「顺以从上」。上得止之刚,颐道之极则在是。得上之止,方为克尽颐贞,故曰「由颐」。至此方是由乎颐之道也。然更须知「厉」方「吉」。又利于「能涉大川」。大川云者,颐中之险无穷,岂惟己之渴饥是险,即一民一物未得养贞,无非是险。必能养贤以及万民,此险方涉得过。故六五特系「不可」一语,见「拂经」之养,虽「居贞」,终不得言尽善也。上九特系「利涉」一语,见非尽济其险,于由颐之道,终未克全也。

总内卦有三「凶」字,外卦有三吉字,动体多凶,静体多吉也。待养于初,有吉无凶;待养于上,有凶无吉。其义何也?凡养于下,未有无因而求者,非分相临,则情义相与,故有贞可择也。若养于上,则所需者利禄也。利禄以义而食,乃是自「求口实」,不谓之待养于上也。惟非义之禄,故谓之「拂」。若五乃居尊之人,岂有以养待人之理?所需于上者,才德耳。故爻中但言「拂经」,独不言「颐」。一字之辨,不可混淆如此。凡人先以谋食之心,用之于谋道,皆有颠颐之象。后以谋道之心,尽用之于谋食,皆有「拂颐」之象。夫颠虽不能谋之于先,能择之于后,犹未为失。惟既拂而至于失,类,至于大悖,遂无颐道可由,皆上求一念为之也。「口实」,人之所必不能不求者也。将于何求乎?可以自审矣。

大过:栋桡,利有攸往,亨。桡者,杌𣐕之意。

彖曰:大过,大者过也。「栋桡」,本末弱也。刚过而中,巽而说行,「利有攸往」,乃亨。大过之时大矣哉!

颐自震历艮,是全局后天图;大过自巽历兑,中间离坤,是四柔卦半局。柔必以刚为主,女必以男为主,故圣人于此特提出四刚大来作主,曰大过。巽兑本柔体也,卦画又本末皆柔,是刚大极难主持时节。故杂卦曰:「大过,颠也」,是颠倒世界。圣人正要于颠倒时,把刚大来做主宰,这时节非用过大力量不可,故必须要过。为人之所不敢为,任人之所不能任,此其过也。乃过乎不得不过。所过者过于大,故曰:「大者过也。」大过是变而不失常,穷而不失正,能经能权,大学问。卦象四刚爻居中,从初不曾有刚以为之立基,要终又无有刚以为之结局,其肩鸿任重,都只在中间一力担当,势诚危而责诚巨,故象「栋桡」。栋取其从中承荷;桡,因其本末皆柔。惟桡也,见其倾危之易,胜任之难;惟栋也,见其任之必不可逃,力之必不可委。此所以要过于「大利有攸往」,则正处过之道也。盖四刚虽过,过而得中,中则无过刚之病。其德巽而说,巽、说皆柔道,以刚大而用柔道行之,故曰「巽而说,行」。试思以极大力量人能以逊顺和说行之,将何往而不利?盖刚仍得柔之济,非一于任刚,则过处恰好是中,以此而往,所以得「亨」。可见非过不成刚中,非过不见巽说之妙,则所云过者,正是随时之妙用也。大过之时,岂不大矣哉?「中」字最重,惟其以「刚中行巽」说,巽说仍是大为主,方是过而非过,故曰「乃亨」。「乃」字、「行」字,俱要看。大过之时,极难处之时;大过之事,极难为之事。惟初既是柔,立本无基;终又是柔,末路难收。独以一点阳刚正气,负天地间重任。时最易挠,要不为之挠;时无可往,要能利有攸往,这都是过人事。卒之刚维终始,砥柱乾坤必赖之。当此时,必待是人,有是人,方主得是时,故曰「大过之时大」。若揖逊征诛非常之事,但可言大,不可言过。惟上下无邦,本末俱倾,独有人焉,以一团阳气拄上拄下,使乾坤以之不毁,非真正至刚至大,任斯文之统者,不足语大过也。

象曰:泽灭木,大过,君子以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。巽、兑虽同是柔卦,然巽卦阳在上,是生气,故为木,为长,为高,要他进而上行。兑卦阴在上,是消气,故为泽,为少,为附,要他润而下降。今泽在上,木在下,是阴气直来,湮灭阳生之气也,所以云灭木。这阳气岂可为阴气灭了?此时自然要阳气出头,故取象大过,言观灭木之象,为当大过之时也。君子不惧无闷,正是不受他灭处。君子挺立乾坤,灭木之泽不能撼,故独立不惧;时不能移,受灭之木无所损,故「遁世无闷」。初六,藉用白茅,无咎。象曰:「藉用白茅」,柔在下也。

九二,枯杨生稊,老夫得其女妻,无不利。象曰:老夫女妻,过以相与也。

九三,栋桡,凶。象曰:「栋桡」之凶,不可以有辅也。

九四,栋隆吉,有它吝。象曰:「栋隆」之吉,不桡乎下也。九五,枯杨生华,老妇得其士夫,无咎无誉。象曰:「枯杨生华」,何可久也!老妇士夫,亦可丑也。

上六,过涉灭顶,凶,无咎。象曰:「过涉」之凶,不可咎也。大过不是纯任刚也,惟其以刚用柔,见刚大之常过,故柔爻而顺刚则吉,刚爻而得柔之用则吉,皆刚为主也。所谓虽过非过,过而中者也。若不得柔之用,或刚而反动于柔,不得过之义矣。

初柔在下,全以承刚为事,故象「白茅」。白巽象茅,柔物妙处惟在下以柔顺刚,正见大为主之义,故「无咎」。二处初柔之上,其用柔,乃用顺刚之柔也,故称「生稊」,称「女妻」。论二与初非应也,不过以近相得而成相与,二之过也。然以过而有生育之功,何害于过,正过而中者也。若九五处柔说之下,其用柔,有见说于柔之象,是不能以我得柔,而反以柔得我,故为生华,为「老妇」,得其「士夫」。「士夫」,五刚也。「老妇」,上柔也。以刚而见得于柔,大当过而不过者也。所以不惟「无誉」,且可丑之甚也。三四中爻,正是栋象。三之应在上,不能下取初柔,而乃上巽柔说,殊非大过之义,故挠而「凶」。「不可辅」,刚不能得柔之辅也。四之应在初,以柔巽乎兑刚,刚而得柔藉,正是大为主,故「隆」而「吉」。不桡乎下,得柔之藉,则不桡也。然终是本末弱,不免他吝。曰「他吝」,见得虽隆,而可危处甚多。大过之时,其难如此,上乃乘刚之柔,「灭木」之泽,当此时,必不利往者也。若过而涉,必有「灭顶」之凶。然时有当涉,虽灭亦正,故「凶」而无咎,于义无愧也。「过涉灭顶,凶」,以为杀身成仁,固矣。然更有辨。若道德名义,卓然挺立,先是阳刚君子,则其临事而死也,必扶植纲常,必关系世运,此所谓「刚过而中」,不可言过涉,亦不可言「凶」也。惟己先是阴柔之质,或不能正身于先,又不择义而轻任于后,至于时变事及,不得不死,乃是过涉之凶。第比偷生之耻则远矣,故无咎。前项如夷齐、比干、颜张之于唐,文山之于宋。后项如荀息、宗鲁,后世袁粲、桑维翰之流是也。

总大过之时大矣哉!全要识一时字。时当慎则慎,时当与则过以相与,时可辅则辅,皆大为主也。时易桡必不桡,时不可涉必须涉,尤见大为主也。皆过所当过,故曰「过而中」。顾柔在上则不可与,柔在下则可与者,巽柔得生气,兑柔得消气,且初为本,上为末,救过者于本处善补,则有济;于末处求补,虽欲补亦无及也。然太过之时,时之穷也。君子能尽过之道,不能必过之必济。故要终可以无愧于义,不能自免于凶。此所谓「独立不惧,砥柱乾坤,大人事业」也。

习坎:有孚,维心亨,行有尚。

彖曰:「习坎」,重险也。水流而不盈,行险而不失其信。「维心亨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行有尚」,往有功也。天险,不可升也,地险,山川丘陵也。王公设险以守其国,险之时用大矣哉!上经以乾坤始,以坎离终者,坎离后天之位,即先天乾坤之位。盖乾坤之用不可见,以坎离为用,故人受天地之中以生。人心之乾坤于何见?藏而为坎,发而为离,即人心全体乾坤也。完得坎德,才是「云行雨施」;完得离德,才是「大明终始」。学不知坎离,亦终无乾坤可言。坎中一阳,是乾来坤中,天地生生之妙,都从此孕藏。这点阳透入阴中,乾坤于此而交,故曰「坎者,陷也」。如冲锋陷坚之陷,非阳刚力量不能陷。有此一陷,方转坤之阖而为乾之辟,万化之门于此开矣。然阳刚既入,阴柔坠落而不能出,流溺而不能返,亦是这一陷。即如猛将陷阵,可以收廓清之功,亦易有覆亡之患。人心亦然,几希之天陷入形气中,践形尽性者在此,堕坑落堑者亦在此。故坎者,险也。险之为义最精,人心一点,乾知独立坤形之中,分毫不可混杂,不可瞒昧,如壁立万仞,天下之至峻绝者,此险也,莫贵于险也。然天人理欲,界限毫厘,于此失脚,便无驻立之地,日流日下而不可返,天下之至危疑者,此险也,莫艰于险也。故坎险,学问第一紧要关隘,亦第一难过关隘。知得陷险二义分明,然后可以知坎。卦上加一「习」字,千圣危微心法,便从此一字阐明。鸟数飞曰习,相继不已之义。两坎相重,内既有险,外又有险,层层叠叠,无非畏途。可见人生一日,一日便在险中,终身到底,到底亦在险中,安得有个放手松身之地?圣人于此见得真切,便知这个险塲,就是人一生住身塲,不由你不在里头过活,终日要在里头习,故曰「习坎」。习而不已,一得一失,便从此习上分岐。若识得坎险,险便是下手做工夫实地,从此战兢惕厉,步步操修,所习者就是上达路,所云「时习之功」,此习也。若识不得险,险便是陷,溺人深堑,从此昏迷放逸,步步坠落,所习者就是下流路,所云「远性之习」,此习也。千古而下,圣益圣,狂益狂,岂是圣人独无险,凡人独有险?只为习险处差,故曰「习坎」,重险也。「水流不盈」二句,举水体以象心体,释「有孚」二字。「有孚」者,至实而可信之谓也。坎中一点乾刚,是天然一定实理,以一人之心,合之千万人而同,以一时之人心合之千万世之人心而同,所谓「孚」也。只看水,水有定体,常流通而不盈溢,此水之性也。惟水性一定,随你历千溪万壑,必不失其常然之信。论水之兴波作浪最易溢,是水。然皆壅激使然也,而水之不失信者自在。人心亦有定体,常流行而不横决,此心之常也。惟心体有常,随你历千险万险,必不失其常然之信。论心之变幻无方最难测,是心。然皆陷溺使然也,而心之不失信者自在。顾人心本来虽有一定之中,心之操与不操却存乎人,所以维心方得亨。维心者,一念万念,息息操存,无间断也。盖坎之刚中,即此心未发之中,时时维此心,则时时存此中,故曰以刚中也。虞廷「允执厥中」,正是维心之义,如此自然亨。然既能维,又要行,维只是存此心,行则见诸用,惟用处所行无不中,方是发皆中节,而全体大用之中,这才是天体流行,故曰「行有尚,往有功也」。有功者,出险之功,险而尚行,方是乾健之天行。乾来而陷入坤柔之中,能行而透出坤柔之外,此所谓有功也。存存不已谓之维,随处流通谓之行,俱是习字中实工夫。险不是人生后当如此,只为天地原来如此,无险不成天地也。天险无形,地险有形,王公设险,法其无形者为名分等级,法其有形者为封疆界限,无非险之为用。君子一身,那一时无天险之用?那一时无地险之用?险之时用岂不大哉?

象曰:水瀳至,习坎。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。

一至再至,谓之「瀳至」。原泉混混,过往来续,无有间断,故君子修治工夫亦无间断。德行有常,如水之不失信。教事习而又习,如水之重习也。教事即中庸「修道之谓教」。治己治人,不必两句分属。德行原所以成物,教事原所以修己。

初六,习坎,入于坎窞,凶。象曰:习坎入坎,失道凶也。九二,坎有险,求小得。象曰:「求小得」,未出中也。

六三,来之坎坎,险且枕,入于坎窞,勿用。象曰:「来之坎坎」,终无功也。

初柔最下,险而又险者,人终身最怕是这个习,从此而习,日流日下,如何能从二上出?既入坎,又入窞,水底穴之象。「坎」以尚行为道,入窞正与尚行反,故失道而凶。初之「习坎」,习于下者也。二内卦之中,惟危之心,惟微之心,皆二所有,谓之有险。人生溺于险,皆因不知有险,若能有此险,便能知出险。「求小得」,从小处求,从小处得也。操心工夫原是细密,微小处不漏,方是真操存。故涓滴不已,遂成江河,积小则大通之道也。千丈之堤溃于蚁穴,遗小则失大之几也。中庸曰「致曲」,正是求小工夫。要二之所以能求能得,皆以得中之故,不昧此中,自然无微不谨,故象曰「未出中」,言时虽未出险,已是得了中也。三视初稍上,有可出之机者,然身是险,上又是险,则来有「坎」之,而往亦「坎」,往来坎坎,正要在此际力挣勇往,方得出路。若没有这段尚往力量,却要就险中寻个倚靠安身之地,这险中可是你依据得的?此为险且枕。盖险而知其不安,便不是险,若不知其不可安,是自家安灾利危,必至溺而陷,不入坎窞不止。已入于坎窞,何时有上出之功?故不可用。象曰:「终无功」,到底无上行之日,与初同归也。

六四,樽酒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象曰:「樽酒簋贰」,刚柔际也。六四上体,下坎已出,寻出险之路,只在此爻。四之一脉通,则两坎皆通,而成流行之水矣。「牖」是取其可通之路也,酒食是取其求通之物也。「纳约」正取联属交孚之义,指二五也。四虽阴柔,近五中,是其有可明通处,人但有明可通,则无微而不可入,故虽酒以一樽,贰以一簋,用以瓦缶,皆可将其诚意联其交孚,可以免咎。四能顺五,故曰「刚柔际」。二之「求小」,四之「纳约」,义正相通。有四以相通,而二与五无有不孚,心体流行而险平矣。

九五,坎不盈,袛既平,无咎。象曰:「坎不盈」,中未大也。上六,系用徽𬙊,置于丛棘,三岁不得,凶。象曰:上六失道,凶三岁也。

五刚中而正,心体到五,已是通行无碍,所谓流而不盈之水也。故既曰「不盈」,又曰「祗既平」。祗既云者,适到尽平田地也。险与平正相反,邵子诗:「去尽风波存止水,世间何事不能平?」人只为险未除,心体难平,平则更何险可言?万顷波涛,皆成安澜,川源不息,皆为顺流,更何咎之有?象曰:「中未大」,何也?乾称「大哉」,然必到云行雨施,天下平,方是大。坎之既平,只说得心体平,必到离之正邦,心量尽满,方说得大。直至既济五爻,坎离工夫一齐俱到,故爻云「不如西邻之礿祭,实受其福」。象曰:「吉,大来也」,才称得「大」字。此处说未大,亦非心体上有歉也。见得心虽中正,尚有险在,还要习,还要维,还要尚行,无穷尽之词也。六处险终,至此尚未能出,更有何时出得?岂是险终不可出?只怕人自不肯出。故一则曰「系用」,把徽𬙊来自系缚也。再则曰「置于」,向丛棘中自拘置也。终其身缠于胶结,入于危途,有安平道理,不知自由,故谓之失道而凶,三岁也。「三岁」总是久而不出之意。初失道,从先堕落。上失道,到底陷溺。两者病则一般。惟观上之凶,乃知险无底止,与生俱终。才失道,俱是险,故虽上圣,犹严末路。尧舜终身兢业,或一失足,而三岁之凶即不免也。危矣!危矣!

总「习坎」之义,人终身日日在险中,但行便是出之路,才不行便是入之路,故曰「行有尚」。初困而不知行,蚩蚩之氓也,愚不肖一项人。二得中,本心不失,如有恒之质,可与进者。三有画而不肯前之象,中材而暴弃一项人。四有以愚进明之功。上六则居高而自坠,舍上而趋下,是高明而到底不返一项人。究竟入于坎窞而已。习虽不同,然习上一路甚难,习下多途甚易。世变滔滔,江河不返,所由来矣。「习坎」,重险也,可不畏哉!

离:利贞,亨。畜牝牛吉。

彖曰:离,丽也。日月丽乎天,百谷草木丽乎土,重明以丽乎正,乃化成天下。柔丽乎中正,故亨。是以「畜牝牛吉」也。坎、离虽有两名,其在人心,即是一体一用。「坎」以离为用,「离」以坎为体。坎中实,人心之诚也;「离」中虚,人心之明也。诚体而明用也。离本乾体,中画坤柔,顺乾而行,便成明体。人心只顺乎天理,人心之大明也,故曰丽也。两相附丽之义。一柔居两刚之中,相附而成丽。盖坤柔非明,以丽阳而有明;乾刚本明,必得柔来相丽,方显其明。惟火亦然,火性本明,然未尝见其明,空中有火,必得木相丽,方发其光明。故邵子曰:「薪,火之体也。火,薪之用也。」火以用为本,以体为末,所以人心本明,其明亦不可见,必于用处发明。心而不附丽天理,亦无明可言,此丽之义也。天理本至正,故利贞方是真明。离,明之大用全,则坎中心体得矣,这才是乾坤合德。此坎离居上经之终。

离,丽也。丽之象,只看日月光烛四海,以其丽乎天;只看百谷草木敷荣万象,以其丽乎地。日月之明原是天明,却以丽而成明。百谷草木之文原是地文,却以丽而成文。人心亦然。天地间至光至明,是这种正理。人心之明得丽乎正,则一心之明便通天下而皆明。如大学所云「明明德于天下」者,岂不化成天下乎?化成天下,何亨如之?重明云者,上下两卦,一体一用,重明之义。下卦地用内蕴之明,袭地之黄中通理;上卦天明外用之明,律天之日月运行。此之谓丽乎正。然所以成丽,妙处全在离中这一点。顺刚之柔,至虚至明,又中又正,人常以此虚心,只拣中正道理依之,何患不亨?所以要养这点柔中取义。牝牛者,坤为母牛,一味承天而行,人若养得这坤牛,只是顺天而行,才到得「大明终始」。「畜」字正与坎卦「维」字同力。坎中刚健,非用力操持不维;离中柔顺,非从容驯熟不养。离明火性,易燥易炎,若不自按伏,直到极纯极粹田地,于明义未当也。「畜牝牛」,其旨微矣精矣。「重明丽正」,「重」字中有相丽之义。日月相丽则互光,二火相丽则增辉,人己相丽,则彼此互观。盖视人明,视己昏,必相资为照,而明者乃益明也。卲子坎离诗「水体以器注,火用以薪传」。体在天地后,用在天地先。丽木而明者,后天地之火也。未丽之前,有先天地而为火者矣。丽物而明者,后天地之明也。未丽之前,有先天地而为明者矣。学者欲知「大明终始」之义,须于此悟入。

象曰:明两作,离,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。

「明两作」与「重明」之义又不同,已明益明谓之两作,日新又新是也。「继明」正缉熙之谓,凡有断有续,必非真明,真明自能继。惟心体为瀳至之习坎,故必须有两作之继明。习也,继也,皆易中一字心法,独称「大人」者,非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,使天下尽成文明之化,于离明事业终难言也。坎一数之始,离九数之终,圣人了手功夫,不过一明明德。

初九,履错然,敬之,无咎。象曰:「履错」之「敬」,以辟咎也。六二,黄离,元吉。象曰:「黄离元吉」,得中道也。

九三,日昃之离,不鼓缶而歌,则大耋之嗟,凶。象曰:「日昃之离」,何可久也。

二、五皆柔中,二尤得正,「离」之主爻在二,是人一点本心之真明也。以其得坤之黄中,故曰「黄离元吉」。「畜牝牛」者,畜此。初以刚质,离为柔体,正是刚柔易错之际。人脚下差,正在错处。要差从初处步履,一差便到底是差,如何可以不敬?坤初曰「履」,坤二曰「敬」,履错处知敬,正坤顺第一步要紧工夫,才可永无差错之过,故曰「以辟咎」。三在二之上,中而过矣。象:日昃之明,论真明之体,何时有昃?论盈虚消息之运,却有时昃。时乎昃,便有个处昃之道,得其道即是中正。当昃而知处昃,日用常行,俱是可乐之境,安常以自乐,所以鼓舞而歌也。取缶言至寻常之物,若不识这个道理,则当此盈虚消息之际,必生盛衰欣戚之感。「大耋之嗟」,情所必至,一有此嗟,变节晚途,隳行末路,皆从此一念所致,「凶」之道也。如此,岂是「终如其始,常而可久」之明?故曰「何可久」。观初之易错,二之易昃,则知所谓「黄离」,必自乾知中大明透出来,非是总为隙光之照。

九四,突如其来如,焚如,死如,弃如。象曰:「突如其来如」,无所容也。后明将继之时,四以刚迫之,故,其象如此。六五,出涕沱若,戚嗟若,吉。象曰:六五之「吉」,离王公也。上九,王用出征,有嘉折首,获匪其丑,无咎。象曰:「王用出征」,以正邦也。

四重刚而不中,下火方炎,上火相逼,突然而来之象。上卦属用,人之聪明外用,最易犯,最不妙,是一「突」字。凡自生意见,故弄聪明,皆是突也。强阳触物,察渊不祥,这些凶威虐焰,无不从突中来,所以焚而死而弃也。知得焚的病,方晓得突有自祸之酷烈;知得死的病,方晓得突是不久自消灭的;知得弃的病,方晓得突是到底一毫无用的。如此看来,这样明,天地间更无安着处,故曰「无所容也」。五以重明丽二之正,明体适用,南面而听天下。民有未生,见得是己之忧;民未知教,见得是己之咎。故出涕而「沱若,痛戚而又嗟若。沱」与嗟皆至虚至明中流出一段不容自己之情,这是合天下为明心事,所以为「王公之离」。上处明,极明之至者也。能以己之明正天下,而同归于明。虞书所云「德威」、「德明」,此明也,有「王用出征」之象。如此天下化成,刚柔相剂,天下之至美在焉。曰「有嘉折首,歼厥渠魁」也,是「烛奸」之明。匪其首之同类则获,是辨析之明。获者使之去暗即明,同生于「光天中」也。如此彰瘅既明,孰不向风?所以能正邦。王者以明正天下,不但举其「折首」之威,又及其宥罪之仁者,所谓柔道之用,中正之丽如此总明明德之学也。黄。离系于二,可见一中为明德本体。初言「敬」,可见戒惧为明中第一下手工夫。五言「涕」言「戚」,可见满腔恻隐,才是明中真发现。要之于正邦,则正己而物正,所谓「明明德于天下」,分量斯满。若有明而不能贞其明,随时销陨,于哀戚塲中出没;或有明而不能善其明,露其锋焰,以不戢之火自焚,于明道何有?世之明有二,其聪明智巧者,虽灵慧绝人,而无不百忧晚景,畏死贪生,于通昼夜、彻幽明之知,「冥如也」,皆「日昃之离」。其作聪明、任机智者,至为世大害,如乱国丧家,贼人祸己,无不以明为孽,皆「突如」之「离」。鉴空而物自献形,衡平而物自取正,此元吉中正之黄离。我愿君王心,化作光明烛。此涕沱戚嗟王公之离。

坎离,水火也。谓坎离一体,谓水火亦一体,可乎?曰非也。水火,气也,两也。坎离为水火者也,一也。天地,两也。乾坤为天地者也,一也。坎离、乾坤,一也。坎离之体,即乾坤之体;坎离之用,皆乾坤之用也。程子曰:「体用一源」,尽之矣。周易像象述卷四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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