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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定四库全书

周易爻变易缊卷六

元陈应润撰䷧

坎下震上解,利西南。无所往,其来复吉。有攸往,夙吉。解音蟹。

解卦上震下坎,亦东北之有险为之「解」。「解」,散也。「利西南」,避东北之有险也。难既解,尤所往矣。于无所往之地,使逃难之民来归还,则「吉」。「有攸往夙吉」者,夙,早也,苟尚有当解之事,宜早往以解之,恐难之再作,不易解也。

彖曰:「解」,险以动,动而免乎险,解。「解利西南」,往得众也;「其来复吉」,乃得中也;「有攸往夙吉」,往有功也。天地解而雷雨作,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拆。解之时大矣哉!「解」之险在东北,而曰「利西南」者,解难之道,不可安居,动而免乎险,则难可解;苟或冒险而往,先陷于险,则难将谁解?故险在东北,而先解西南,骤往东北,则触其险而难解矣。「往得众」者,人君苟能解难,则有济世之才者,其来众矣。「其来复吉,乃得中」者,如阴之消,阴之来复则吉。二之刚,五之柔,相应而得中也。人间酷暑,如烈火之焚惔,雷雨一作,不啻如解倒悬之急。古之圣人以雷雨为解,其亦取义于此欤?「百果草木皆甲拆」,又言「雷雨作,解」,布发生之德也。

象曰:雷雨作,「解」,君子以赦过宥罪。

解难之道,苟以作难之人人人而治之,则恐难将复作。君子于此,当赦过宥罪,启其自新之门。书曰:「歼厥渠魁,胁从罔治。」此得赦过宥罪之义。

初六:无咎。象曰:刚柔之际,义无咎也。

「解」之为卦,上震下坎,二强相敌而为难,安有刚柔之际?初六变归妹,上震下兑,刚柔所以交际也。盖解难之人,刚柔兼济则可也。苟过刚而暴,过柔则弱,不刚不柔,义则无咎。如汉赵充国屯金城,寓兵于农,且耕且战,此得刚柔相资之道也。

九二:田获三狐,得黄矢,贞吉。象曰:九二「贞吉」,得中道也。荀九家说卦:「坎为狐。」「田获三狐」,得狐之多也。

九二变「豫」,下卦为「坤」,「坤」为「黄」。「得黄矢」,贞正则吉。二为解难之臣,假田猎以耀武,获三狐,得黄矢,田之有功也。「得中道」者,二与五应也。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,终日而不获一禽。嬖奚反命曰:「天下之贱工也。」或以告王良,良曰:「请复之。」强而后可,一朝而获十禽。且二为解难之臣,不为诡遇,田获三狐,得作难之尤者,亦已多矣。至于黄矢之得,又人君之所赐也,吉哉!六三:负且乘,致寇至,贞吝。象曰:「负且乘」,亦可丑也。自我致戎,又谁咎也?

下卦元属坎,说卦曰:「坎,舆也。为多眚,为盗。」六三变恒,雷风之变。三居不当之位,负戴之人,一旦改常而乘君子之器,宜乎致寇之至。贞,卜也。卜其羞,吝可见矣。且难未解之时,往来皆寇。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宜寇之害我也。盖自我之不安于分而致寇,将谁咎哉?汉高祖为项羽围荥阳,纪信诳楚,乘王车,黄屋左纛,曰:「汉王降楚。」虽汉王得遁,信终为羽所杀。自我致寇之义。

九四:解而拇,朋至斯孚。象曰:「解而拇」,未当位也。

上卦元属震,震为足。拇,足之大指也。解难者,如解倒悬之急,必先解其足之拇指。九四变师,行师之道,非一人可能解难,朋众之至,斯可孚信。师以二爻之刚为行师之主,四则不当其位,苟遭陷阱,朋友亦可为之解难矣。唐杜兼诬奏李藩摇动军情,上怒,召杜佑持诏杀之。佑素与藩厚,怀诏旬日不发,谓藩曰:「吾已密谓用百口保君矣。」由是藩获免。此「朋至斯孚」,得解悬之义也。

六五:君子维有解,吉。有孚于小人。象曰:君子有解,小人退也。

解难之道,维君子能解。小人幸灾乐祸,欲国家之有难,喜兵好杀,希赏贪功,至于难极,无策可解,然后求君子以解之,小人始信而退也。五居尊位,为解之主,自可解难。六五变困,困厄之时,人君不能自解。上卦变兑,兑为口舌,维求能言。君子以解,则小人自退。昔鲁仲连游赵,魏遣辛垣衍说赵尊秦为帝,仲连言秦称帝之害,秦将闻之,为却五十里。平原君赵胜欲封仲连,辞不受,乃以千金为寿。鲁连笑曰:所以贵于天下之士者,为人排难解纷乱而无取也。即有取者,是商贾之士,连不为也。遂辞去。盖得君子有解,小人退之道也。上六: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吉。象曰:「公用射隼」,以解悖也。

上六变未济,上卦为离。离为雉,为甲胄,为戈兵,皆射隼之义。隼,鹘鹞之属。墉,城垣也。未济之时,难尚未解,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耀武以解难也。获之无不利,得作难之人矣。田禽射隼,皆解悖之道也。唐安禄山反,贼将令狐潮围雍丘,雷万春立城上与语,矢著面不动。潮疑木人,谍得其实,乃惊。潮谓张巡曰:「向见雷将军,知足下军令矣。」遂退师。军令之严,又过于射隼之解悖矣。䷨

兑下艮上损,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亨。亨,享也。

损,抑也,减损也。为损之道,节饮食、省财用为先。况解难之后,礼乐未备,苟使其乎?昔奢侈,一旦骤然损抑,人必疑之。惟其平日节俭,人皆孚信,乃大善而吉也。贞,卜也。节俭之人,人皆孚信,何咎可卜?利有攸往。由此而行,所往无不利。恐一时俭损,解难之后,又生骄奢。「曷之用」?何以为用也。「二簋可用亨」,礼之繁文,惟祭祀之时,不能减省。君子至诚,惟用二簋以盛黍稷,亦可祭天地,享鬼神。子曰:「礼,与其奢也,宁俭。」此之谓也。

彖曰:损,损下益上,其道上行。损而有孚,元吉,无咎,可贞,利有攸往。曷之用?二簋可用亨。二簋应有时,损刚益柔有时,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。亨、享同。

兑二阳一阴,艮二阴一阳。损下益上者,损兑之阳,益艮之阴,盖欲五刚二柔,君臣之位定。祭祀之礼,其文颇繁,以解难之后,止用二簋,言其不当损者,亦能损之,故曰「二簋应有时」。天下平定之后,礼乐渐备,非二簋可能祭宗庙,故曰「损刚益柔有时」。损益盈虚,与时偕行者,观时之可损则损,可益则益,当损不损则事浮华,当益不益俭不中礼,故君子观时而为之损益也。

象曰:山上有泽,「损」。君子以惩忿窒欲。居损之时,君子当惩戒其忿怒,窒塞其利欲。忿不惩则好胜不已,欲不窒则求益无厌,皆非处损之道也。

初九,已事遄往,无咎,酌损之。象曰:「已事遄往」,尚合志也。初九变蒙,下卦为坎,坎为加忧,故虽已行之事,有速往者,虽得无咎。然则居损之时,一时权宜,非经久之常法,难既解矣。斟酌损之之道,当损与不当损者,如祭祀之礼,一时用二簋,岂可为后世法?已事速往者,亦当酌礼而损益之,嘉尚乎上之合志也。汉高祖初定天下,萧何治未央宫,上见其壮丽,谓何曰:「天下匈匈劳苦数岁,成败未可知,是何治宫室过度也?」对曰:「天子以四海为家,非令壮丽亡以重威,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。」然则高祖得酌损之道,萧何未解其义也。

九二:利贞,征凶。弗损,益之。象曰:「九二利贞」,中以为志也。二居臣位,既丽乎贞正,何凶之有?九二变颐,下卦为震。人臣居损之时,不能节俭而求口食之养,动必有凶。臣下之俸禄有常,不可太损,亦不可求益,故曰「弗损益之,中以为志」者,二爻变柔,守臣之节以为志也。宋张文节公为相,自奉甚约,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。公曰:「吾今日之俸,举家锦衣玉食,何患不能?顾人之常情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一旦去位,家人必至失所。」此得弗损益之,中以为志之道。

六三:三人行,则损一人;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象曰:「一人行」,三则疑也。

大抵夫妇之道,一阴一阳而已,阴阳配合,始能化生。「三人行则损一人」,如下卦巽之二阳一阴,是多一阳也;上卦艮之二阴一阳,是多一阴也。减下卦之一阳配上卦之一阴,所谓「一人行则得其友」,损有余而补不足,推致其极,阴阳配合,其义一也。六二变大畜,下卦为乾,乾之三阳为三人者,亦犹需之上九言「不速之客三人来」,言下卦之乾也。盖人之同行,亦防嫌疑,三人偕行则有群居偶语之嫌,故于三人之中损一人之有余,一人之中补一人之不足,得用损之道也。秦始皇暴虐,天下偶语者有弃市之令,所以人之行者亦不敢为群也。汉律:三人以上无故饮酒,罚金四两,故以赐大酺为惠泽,此衰世之民损而乂损也。

六四:损其疾,使遄有喜,无咎。象曰:「损其疾」,亦可喜也。天下之物,损之则有忧,惟疾病损之则有喜。六四变暌,家人之「暌」胜于病,疾之灾能减损之,亦可为喜而无咎也。汉高祖卧病禁中,诏无得入群臣。樊哙排闼直入,上独枕一宦卧,哙流涕曰:「始陛下取天下,何其壮也!今天下已定,何其惫也!」帝笑而起。哙可谓能损其疾矣。

六五: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元吉。象曰:六五「元吉」,自上祐也。

尔雅:「一曰神龟,二曰灵龟,三曰摄龟,四曰宝龟,五曰文龟,六曰筮龟,七曰山龟,八曰泽龟,九曰水龟,十曰大龟。」两龟为朋。「十朋之龟」,言其益之多也。六五变中孚,为治损之主,诸事未能加益,唯卜筮之龟。益主十朋,人不为多。盖国有大疑,卜龟者众,如龟从、筮从、卿士从、庶民从事弗克为始,为元善而吉也。五居尊位,为治损之主,至此卜吉,皆天之所祐也。昔尧沈璧于洛,玄龟负书于背上,赤文成字。禹治水于洛,得神龟,天乃锡禹洪范九畴,箕子陈于武王。此言得龟之始也。然则龙马负图,伏羲画易之时也,有龟矣。故系辞曰:「成天下之亹亹者,莫大乎蓍龟。」又曰:「天生神物,圣人则之。」是知羲皇之时,已有神龟矣。上九:弗损,益之,无咎,贞吉。利有攸往,得臣无家。象曰:「弗损,益之」,大得志也。

损至乎上,损已极矣。上九变临,临下之君,损益得中,损不至于太损,益不至于太益,故得无咎。其卜亦吉,所往亦无不利矣。得臣无家者,人君节俭自损,故臣下公尔忘私,国尔忘家,君臣相得,大得志也。汉文帝能尚节俭,欲作露台而惜百金之费,后宫衣不曳地。故贾谊说上,令敺民而归之农。晁错劝上,欲民务农,在于贵粟。终帝之世,劝农之诏数下,卒至海内富庶。三代以来,人君之富,未有之也。䷩

震下巽上益利有攸往,利涉大川。

益,增益也。人之有益于天下之事,必力行之,「利有攸往」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求其必济也。

彖曰:益,损上益下,民说无疆。自上下下,其道大光。「利有攸往」,中正有庆。「利涉大川」,木道乃行。益动而巽,日进无疆。天施地生,其益无方。凡益之道,与时偕行。庆,音羌。上之巽,二阳而一阴;下之震,一阳而二阴。损上益下,盖欲损有余而益不足,自上下下,刚能下柔,其道所以大光也。「利有攸往,中正有庆,风雷皆动」者,利有所往,五之刚,二之柔,得中之正,所以有吉庆也。「利涉大川,木道乃行,巽为木,震之动而利涉也。益动而巽,益卦震下巽上,震动而巽顺也。日进无疆」者,风雷之行,顷刻遍于天下,无疆界之可限也。天施地生,震一索而得乾之阳,巽一索而得坤之阴者,风雷交作之时,天施地生之日,其益也可谓无方矣。益之时,与时偕行者,时之当益则益之,弗违其时也。

象曰:风雷,益;君子以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。

当迅雷风烈之时,孰不警惧?君子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,惧心一生,克己复礼,此求益之大者也。

初九,利用为大作,元吉,无咎。象曰:「元吉无咎」,下不厚事也。

初九变观,居益之初,欲使下民观瞻后世仪则,故大有作为,以行益之道。所谓「大作」者,非谓宫室土木之兴,城郭甲兵之盛,如班固赞孝武曰:「孝武初立,罢黜百家,表章六经,兴太学,修郊祀,改正朔,定历数,协音律,作诗乐,建封禅,礼百神,绍周后,号令文章,焕然可述,乃天下大事之大作也。」故得大喜而「吉无咎」也。「下不厚事」者,欲上之节俭,不欲下民之厚事于上也。然则汉武能为大作而不能节俭,用桑弘羊、孔仅之徒,造榷酤,禁盐铁,算舟车,列市肆,剥削于民,淫刑酷敛,厚于事上。晚年下轮台之诏以自责,悔无及矣。

六二:或益之十朋之龟,弗克违,永贞吉。王用享于帝,吉。象曰:「或益之」,自外来也。

损之六五变「中孚」,而有「或益之十朋之龟」之象,盖人君之卜也。益之六二亦变为「中孚」,亦有「或益之十朋之龟」之象,盖人臣之卜也。人臣无藏龟之室,如周家有大事之可疑,臣下之有不协从者,卜之于朝廷,弗克违者,得群臣之协从矣。又当永守贞正则吉。苟吉矣,人臣亦不敢自享于帝王,用享于帝,吉而又吉也。「自外来」者,求上之益下也。昔臧文仲居蔡,山节藻棁,孔子讥其非知。盖蔡,大龟也,臣下岂宜藏之?况其不务民义,謟渎鬼神,僭上失礼,安得为知?

六三:益之用凶事,无咎。有孚中行,告公用圭。象曰:益「用凶事」,固有之也。

「凶事」如国有大丧,水旱札瘥、军旅之事。家国之富,行之如常,若固有之,故「无咎」。「有孚中行」者,三爻变刚而「有孚」,得中行之道,人臣有孚于君者也。「告公用圭」者,大禹治水,亦国之凶事,禹锡玄圭,告厥成功,亦此类也。六三变家人,下卦为离,「离」为甲胄,为戈兵,皆凶事也。春秋诸侯不伐丧,亦惧它国之有凶事也。

六四:中行,告公从,利用为依迁国。象曰:「告公从」,以益志也。

解难之余,损则守国而求益,益则用利,思为依君迁国之计。六四变无妄:上卦为「乾」,「乾」则刚健之德。四居大臣之位,以柔变刚,得中行之道。「告公从」,如「龟筮吉,告公协从」,而若盘庚之三迁,周成之东迁,皆告公而行事。告之从,以益其志,群臣不敢有所违也。

九五,有孚惠心,勿问元吉。有孚惠我德。象曰:「有孚惠心」,勿问之矣。「惠我德」,大得志也。

九五变「颐」。「颐」,养也。五居尊位,为益之主,当为颐养之道,以惠养子民。「有孚惠心」:君有孚信,惠养子民之心,如调和元气,四时不失其序,寒而衣,饥而食,所惠在民之心,而民不知之。然民之知与不知,我亦不问,民心既孚,大善而吉也。「有孚惠我德」者,如孟子对梁惠王曰:「王如施仁政于民,省刑罚,薄税敛,深耕易耨,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,入以事其父兄,出以事其长上。」此则「有孚惠我德」,所以「大得志于民」也。

上九:莫益之,或击之,立心勿恒,凶。象曰:「莫益之」,偏辞也。或击之,自外来也。

上九变屯,上坎下震。上坎之水,至土而盈,不可益矣。「莫益之」,此则偏言上坎之辞耳。「或击之」,言下卦震雷之击也。盖雷之震怒之时,立心勿恒者,必遭其诛击而凶也。「自外来」者,坎之心险而无常也。大抵求益之人,多无恒心。为富不仁,阳虎自喻。左传载:齐庆氏亡,分其邑与晏子,晏子不受。人问曰:「富者,人之所欲也,何为不受?」对曰:「无功之赏,不义之富,祸之媒也。我非恶富,失德也。」盖得莫益之义。䷪

乾下兑上夬,扬于王庭,孚号有厉。告自邑,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

夬,决也。上兑下乾,五刚一柔,刚健之极而能夬决。「发扬于王庭」,决天下之大事也。「孚号有厉」,凡决罚刑政,先孚信其号令于民,然后行其刑罚。人命至重,决罚苟当,亦危厉而不安。国人有罪,「告自邑」以决其罪。「不利即戎」,不可行师以征伐之。「利有攸往」者,顺刚之长也。

彖曰:夬,决也,刚决柔也。健而说,决而和。「扬于王庭」,柔乘五刚也。「孚号有厉」,其危乃光也。「告自邑,不利即戎」,所尚乃穷也。「利有攸往」,刚长乃终也。

「刚决柔」者,五刚决一柔也。健而说,决而和,乾健而兑说,健者可能决,说者可以和。「扬于王庭」,柔乘五刚者,乾有刚健之德,故「扬于王庭」;兑有剖决之才,可以治刑也。此得内刚外柔、刚柔相济之道。「孚号有厉,其危乃光」者,孚信其号令于民,而有哀矜恻怛之心,虽危亦光也。「告自邑」,国人近王庭而听其号令也。「不利即戎」,苟远人有罪,拘系于有司,王庭之下,自可治之,不必兴戎伐罪。倘所犯非重,又不聚寇,兴师讨之,所尚乃穷也。「利有攸往,刚长乃终」者,刚长至五而终,不至于上之亢极也。

象曰:泽上于天,夬;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
「泽上于天」,如水之决下也。人君观其象,施其爵禄,及于臣下,欲其夬决之明。苟居于小德,局于小惠,多所疑忌,无刚果之才,则不能决矣。初九,壮于前趾,往不胜,为咎。象曰:「不胜」而「往」,咎也。夬之爻辞多言「壮」者,与大壮之卦取义略同。大壮初九,下卦乾之变巽,曰:「壮于趾,征凶。」夬之初九,下卦亦乾之变巽,而曰:「壮于前趾,往不胜为咎。」盖大壮通卦变恒,震雷在上,动必有凶。夬之通卦变上卦大过为兑,兑为羊。利乎走者,夬之为义,贵乎夬决而不欲迟疑,如羊之争走,不胜者则有病,有病则为咎矣。昔者庞涓忌孙膑之才,刖其足,欲使其不能行。涓为魏将,伐韩,韩请救于齐,齐以田忌为将,孙子为师,救韩。孙膑乃为减灶之法,倍日并行逐之,伏兵于道,杀庞涓于马陵。此亦往不胜为咎之义。

九二,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。象曰:「有戎勿恤」,得中道也。号,去声。

九二变革,下卦为离,「离」为甲胄,为戈兵,故有寇戎之象。二居臣位,莫夜有戎,寇之临境,但兢惕其号令,以警不虞,勿恤其寇至与不至也。有备无患,得人臣之中道也。唐段秀实为泾原节度,三四年间,土蕃不犯塞,号令严明,清约率下。朱泚反,秀实以笏击贼,虽为其所害,万世之忠臣也。

九三,壮于𬱓,有凶。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,若濡,有愠,无咎。象曰:「君子夬夬」,终无咎也。

九三变兑,「兑」为附决,兑为泽,上下皆「兑」,雨之作也。夬之爻辞多言「壮」者,偕「壮」以喻决也。「𬱓」,面之颧肉也。𬱓非受决之处。古者墨刑,涅墨于面,盖犯罪之轻者。书曰:「书用识哉,欲并生哉!」欲其改过自新也。又曰:「宥过无大,刑故无小。」此则法所不容,情则可恕者。「壮于𬱓有凶」,墨刑明矣。「君子夬夬」,决而能「坎」者也。「独行」,如「复」之初爻为阳,上五爻皆阴,六四变阳,故曰「中行独复」。「夬」之上爻为阴,下五爻皆阳,九五变阴,亦若「中行独复」之义也。想君子论行之时,独断其情之可恕。「遇雨若濡」,如得沛然之施,濡洗其恶,令其自新也。「愠」,含怒意。君子虽有愠色,终不之咎也。如汉有黥布,与夫宋有黥狄,皆黥而后贵也。宋苏颂知审刑院,知金州张仲宣坐赃,法当伏黥以流。颂奏:「古者刑不上大夫,今刑为徒隶,恐污辱衣冠。」由是命官免杖黥,亦慎刑之良法也。

九四: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。象曰:「其行次且」,位不当也。「闻言不信」,聪不明也。

「夬」之上卦元属「兑」,「兑」为羊,为附决。九四变「需」,上卦为「坎」,「坎」为耳痛,为血卦。四居大臣之位,过于行险,决狱不当,故其决至于「臀无肤」。臀既「无肤」,其行不进,「次且」其行矣。「牵羊」而「悔亡」者,羊之性狠,败群者亦难牵,此其行之「次且」也哉!然则如春秋楚伐郑,郑伯肉袒牵羊以谢罪,亦可「悔亡」也。「闻言不信」。古者司寇之职,以五声听狱讼。听既不明,安能听讼?彼之刚暴,不信人之言,人亦不信其言。既无听讼之才,安能决狱?虽居臣位,而为位不当也。汉严延年为郡守,过于刚暴,人号「屠伯」;宁成为都尉,人号「乳虎」,皆非当位者。九五:苋陆夬夬,中行无咎。象曰:「中行无咎」,中未光也。苋,形甸反。

苋,说文曰:「山羊细角者。」羊之走疾者,无如山羊。

夬之上卦属「兑」,「兑」为羊,故「苋陆夬夬」。「夬夬」,行之「夬」也。九五变「大壮」,而上卦为震,震为犬,涂羊之走于陆中,中行而无咎。五,刚之变柔也。五居尊位,为夫之主。变爻柔弱,不能决大事,如山羊奔走于陆,其行夬夬,仅能「无咎」,而无中正之德所施,终未光也。九五乃「大壮」六五之变,故卦中多说「壮」,如「壮于前趾」、「壮于鸠」之类。「大壮」「羝羊触藩」,乃圣人变兑也。六五亦言「丧羊于易」,震之变兑也。夬之上卦既属「兑」,九四曰「牵羊悔亡」,则九五之「苋陆夬夬」为山羊明矣。唐代宗,庸懦之主也,为宦官李辅国所制,呼为「尚父」,不能显戮之,以为国家之光,遣盗窃其首,诛一大恶,亦可谓「中行无咎」也。

上六:无号,终有凶。象曰:「无号」之「凶」,终不可长也。

此爻乃乾卦上九之变,乾变而阴居人君之位,高而无咎,故曰「亢龙有悔」。夬之上六变阳,阳亢之极,无位无臣,安得有号令?且夬之卦辞曰「孚号」,至此无号矣。无号之凶,终不可久长也。如汉灵、献、唐僖、昭为奸臣、阉宦所制,号令非自己出。既无号令,凶可知矣。䷫

巽下乾上姤女壮,勿用取女。

姤,遇也。姤与复对,复以一阳遇五阴,姤以一阴遇五阳,能敌五阳,女之壮也。「勿用取女」,但此等女不淫则悍,难与为配,配亦不能久。如春秋夏姬之遇九夫,其壮为何如哉!

彖曰:「姤」,遇也,柔遇刚也。「勿用取女」,不可与长也。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也;刚遇中正,天下大行也。姤之时义大矣哉!

柔遇刚者,刚之众,柔之寡也。柔虽曰寡,日长一日而盛;刚虽曰众,日消一日而衰。但刚柔初焉相遇,如天地之气交感,品物咸皆章美也。刚遇中正,二五之刚相应也。君臣有刚健之才,天下之道可以大行矣。象曰:天下有风,姤;后以施命诰四方。

风行天下,如人君施设命令,诰于四方。

初六,系于金柅,贞吉。有攸往,见凶。羸豕孚蹢躅。象曰:「系于金柅」,柔道牵也。柅,女履切。蹢,音的。躅,音逐。

姤之一阴,初生于五阳之下,小人道长之初,何以止之?柅,止车之物。君子防其阴之漫长,系于「金柅」以止之,不容其进,贞固则吉也。初六变「乾」,「乾」为「金」,故曰「金柅」。豕性刚躁,虽羸瘦之豕,见恶类之来,亦蹢躅跳跃而不安,以其有孚信也。君子之待小人,以犬豕之类目之。「系于金柅之下,有攸往,见凶」者,苟或系之不固,为其脱去小人,肆无忌惮,往则见凶。左传载:后夔生伯封,实有豕心,贪惏无厌,谓之封豕。后世言大恶者,必曰「封豕」、「长蛇」,小人之魁也。「乾」之初九变阴,曰「阳在下」;「姤」之初九变阳,曰「柔道牵」。爻变之义若此。

九二:包有鱼,无咎,不利宾。象曰:「包有鱼」,义不及宾也。「包」、「庖」通,「包」、「庖」通。九二变「遁」,此必有隐德者。「姤」之下卦,二爻变阴,居臣妾之位,如妇人主中馈,庖厨有鱼,以供祭祀,而不及宾客者,何也?盖「隐遁」之士,无宾客之至,得鱼不多,义不及宾客也。如茅容初见郭林宗,容杀鸡为馔,林宗意谓己故,既而以鸡奉母,以草疏与客共饭。林宗敬之,曰:「卿贤乎哉!此义不及宾客,得有咎乎?」

九三: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厉,无大咎。象曰:「其行次且」,行未牵也。「姤」之九三「逆看」,则为「夬」之九四也。「夬」之九四变「坎」,曰:「臀无肤,其所次且。」姤之九三变「坎」,亦曰:「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」盖「坎」为血卦,所以「臀无肤」,变卦之说明矣。九三变「讼」,想讼之辞,穷者遭决矣。然则危厉而无大咎者,遭鞭朴之刑,罪之轻者。「行未牵」者,下卦「巽」之变「坎」,不用柔道所牵也。唐太宗观明堂针炙图,以人五藏附背,禁毋鞭背,往往古时已有鞭臀之刑矣。杜甫云:「脱身簿尉中,始与捶楚辞。」是知催科之责,司县小官不能免焉。

九四:包无鱼,起凶。象曰:「无鱼」之「凶」,远民也。

四居大臣之位,奉祭祀,供宾客,而使包厨无鱼,以起国家之凶,远民之甚也。九四变阴,通卦为「巽」,「巽」顺阴柔,不能为国纲纪,使庖厨无鱼,失祭祀宾客之礼,可谓远民而凶矣。书曰:「民可近,不可远。」远民则凶。战国时,冯𬴐初为田文食客,弹铗而歌曰:「长铗归来兮,食无鱼。」文为齐相,而使食客无鱼,吝之甚也。公孙弘为相,食故人高贺脱粟饭一肴,亦此类也。

九五:以杞包瓜,含章,有陨自天。象曰:九五「含章」,中正也。「有陨自天」,志不舍命也。

「姤」之上卦元属「乾」,「乾」为木果。瓜,果之美者。九五变鼎,有烹饪之义。五居尊位,主祭祀者也。包瓜而供祭祀,如夫子所谓疏食菜羹。瓜祭取其诚也。「祀」当作「杞」。「含章」,有陨自天,瓜之含其章美之味,自天之降也。此亦乾之变也。盖以中正者二与五应,二变柔,则上之五刚未变;五变柔,则下之二刚未变,得中正之道也。「志不舍命」者,为祭祀主,志在事天,知天命之不可舍也。月令:「仲春,上下命乐正习舞。」舍菜,如苹蘩之属皆可荐,况于瓜之美乎?先儒多以为杞叶包瓜之说,且格物之学,先取其理。杞叶阔不满寸余,长不满二寸,安能包瓜?且六二既曰「包有鱼」,九四又曰「包无鱼」,则九五为祭祀主,包瓜明矣,它无疑也。

上九:姤其角,吝,无咎。象曰:「姤其角」,上穷吝也。上九变大过,上卦为兑,兑为羊,羊之力在角,故曰「姤其角」。阴变于上,柔与刚敌者也。如坤之上九,龙战于野,乾坤之斗则大。姤之上九,妇人恃壮而斗于上,穷吝而已矣。如吕后杀戚夫人为人彘,武昭仪杀王后,皆妇人之角力也。䷬

坤下兑上「萃」,亨。王假有庙。利见大人,亨,利贞。用大牲吉。利有攸往。

「萃」,聚也。水在地上则为「比」,泽地上则为「萃」,取义略同。人君能聚天下之民,为天下之主,故亨通。民既聚矣,当立庙祭享,感假鬼神。「利见大人」。不能为萃之主,大人贞正,所萃亦正。用大牲吉:立庙之初,当用大牲。「利有攸往」,顺天命而行也。

彖曰:萃,聚也。顺以说,刚中而应,故聚也。「王假有庙」,致孝亨也。「利见大人,亨」,聚以正也。「用大牲吉,利有攸往」,顺天命也。观其所聚,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。孝亨之亨享通顺以说,刚中而应,坤顺而兑说,五刚而二柔,皆中应也。「王假有庙,致孝享」者,人君聚民之初,先立宗庙也。「利见大人亨,聚以正」者,苟非大人,则所聚不正矣。「用大牲吉」,坤牛而兑羊也。「利有攸往,顺天命」者,天命弗顺,何以能聚?观萃之象,而天地万物之情,皆萃乎有德之主矣。

象曰:泽上于地,萃。君子以除戎器,戒不虞。

民既萃矣,恐不教则群居为乱。「除戎器」者,消其争斗之心;「戒不虞」者,警其无备之患。初六,有孚不终,乃乱乃萃,若号一握为笑,勿恤,往无咎。象曰:「乃乱乃萃」,其志乱也。

初六变随。下卦为震。震,惊也。民之初聚,虽有孚信,不保其终。「乃乱乃萃」,其志尚乱而未定。马援初见公孙述,以井蛙目之,闻光武雄断,若号呼而来。光武一见,脱略边幅,握手为笑曰:「君非刺客,乃说客耳,勿恤其它也。」「往无咎」者,光武不以它往而见咎,其志乱者,乃马援依托未定之时也。六二,引吉,无咎。孚乃利用礿。象曰:「引吉无咎」,中未变也。六二变困,下卦为「坎」。人之困厄已矣,一旦得萃之主,二居臣位,以刚健之才引类而进,故得「无咎」。但乍聚之人,恐其中心未能尽变,臣既与君相孚,当用祭祀祈福,结誓鬼神,使众心皆孚,然后所萃乃定。礿,薄祭也。如越人相交,以丹鸡白犬盟之,皆礿祭之薄者也。

六三,萃如嗟如,无攸利。往无咎,小吝。象曰:「往无咎」,上巽也。六三变咸,下卦为「艮」。艮,止也。萃聚之初,为人所止,故有「嗟如」之叹,似若无所利矣。既聚之人,见上之人巽顺感说,往则无咎。「小吝」者,君臣之志未孚,岂无艰阻,小有悔吝?然则上有巽顺之德,故臣下之往无咎也。如黥布之见高祖,踞傲慢怨,初悔其来,似有「嗟如」之叹,后见饮食供帐如王者居,则又喜之。所谓「小吝往无咎」者,上之顺巽也。

九四:大吉,无咎。象曰:「大吉无咎」,位不当也。九四变比,上坎下坤。五居尊位,为「萃」之主,四居大臣之位,则不可为主,故曰「位不当」。然则何以当「大吉无咎」?盖「萃」与「比」之义不同,「比」是民遭乱世,上无明君,是民未亲比有德之主,如汤武之革命,比君而不比臣也。「萃」是民遭叛逆之人篡夺天位,民皆离散,如王莽之时,汉光武克复旧业,邓禹、冯异之徒居大臣之位,萃聚旧民而复还邦家,位虽不当,亦「大吉」而「无咎」也。

九五:萃有位,无咎。匪孚。元永贞,悔亡。象曰:「萃有位」,志未光也。

居五尊位,「萃」之主,民聚久矣。有位而「无咎」,宜也,安有「匪孚,元永贞,悔亡」之象?

九五变「豫」,上卦为震,震动之际,人心未孚,永守贞正,则可「悔亡」。「比」之卦辞亦曰:「元永贞,无咎。」人来比我,尚虑其所比「匪孚」,而原筮以求其「永贞」,况散而复聚之民,安得保其永贞?如安禄山之乱,唐肃宗为中兴主也。久散之民,初来萃聚,如梓州副使段子璋之后,「萃」而共叛,所以人君能守「永贞」而「悔亡」,其志终未光也。

上六:赍咨涕洟,无咎。象曰:「赍咨涕洟」,未安上也。

上六变否,居否之极。初「萃」之民,其心未安。上居高亢之位,不安于上,强欲为萃之主。民之未萃,则「赍咨涕洟」以自怨艾。如晋初渡江,周𫖮辈于新亭流涕对泣,盖以上之未安于位,人心之所萃未定也。君臣如此,亦自无咎。䷭

巽下坤上升,元亨。用见大人,勿恤,南征吉。升,进也。升之大亨者,用见在上有德之大人,勿恤其用与不用,得时而升也。「南征吉」者,自巽至坤,皆「南征」也。

彖曰:柔以时升,巽而顺,刚中而应,是以大亨。「用见大人,勿恤」,有庆也。「南征吉」,志行也。

「柔以时升」,坤之上行也。「巽而顺,刚中而应」,下巽而上坤,二爻刚中以应上之五爻也。刚柔相应,是以大亨也。「用见大人勿恤有庆」者,我之才学,可以用见在上之大人,勿恤其用与不用,用则有庆也。「南征吉,志行也」,自巽至坤,得行离明之地,文明以显,志则可行也。

象曰:地中生木,升。君子以顺德,积小以高大。

上坤下巽,巽木得地而升,犹士君子得君而升也。木之初生,始芽而长,至于参天之高大。君子观其象,顺其德,循序而进,积小以至乎高大。

初六,允升,大吉。象曰:「允升大吉」,上合志也。

允,信也。升,进也。人之升进之初,安得遽至于大吉?初六变泰,泰之时,君臣相孚,不为小人所间,故士君子之升也,易为信。王制曰:「升于司徒,不征于乡;升于学,不征于司徒。」此乡举里选之升也。如舜举八元、八凯,在朝之人,信而无疑。后世荐贤,人君试而用之,渐而信之。至于田千秋见汉武帝,一言寤意,旬月取宰相;唐太宗因常何而召马周,一语之合,即为御史。此皆人君信之笃,合志之深,所以允升而大吉也。

九二:孚乃利用礿,无咎。象曰:九二之「孚」,有喜也。初六之升,既为人君允信而「大吉」矣。二居人臣之位,二刚而应五柔,正君臣相孚之合,何乃「利用礿」而「无咎」?「礿」,祭之薄也。九二变谦,谦德之臣,无勇决之才,恐人君威严,不敢犯颜。谦巽之言,又恐人君不听,利用礿祭以誓神明,以徼人君之福,故得「无咎」而「有喜」也。春秋时,晋文公济河,子犯欲逝,文公投其璧于河而誓曰:「自今而后,不与舅氏者,有同此水。」此则利用礿祭而永相孚之义。九三:升虚邑。象曰:「升虚邑」,无所疑也。

周礼:「四井为邑。」「公邑」谓六遂之余地,「家邑」谓大夫之采地,国亦称邑。古者方伯来朝天子,皆有汤沐邑。臣有勋劳者封食邑,谓采地也。「升虚邑」者,食采功臣,有其爵而无其邑,故曰「升虚邑」。九三变「师」,行师之臣,或有大功而封其食邑,如韩信之封淮阴,曹参之封平阴,食采其地而不治其邑,既得君之升,亦无所疑也。

六四:王用亨于岐山,吉,无咎。象曰:「王用亨于岐山」,顺事也。亨、「享」同。

六四变恒,雷风之动,大臣之威重严厉,为位正当,何「王用亨于岐山」而吉?盖文王遭商纣之暴虐,以蒙大难。想当时卜得此爻,如九二所云「利用礿祭」,故文王「亨于岐山」,以告天地神明。天佑忠良,恶者自殄。既得风雷之变,又得恒久之道,宜乎「吉」而「无咎」也。曰「顺事」者,天意之顺,大事将集也。

六五:贞吉,升阶。象曰:「贞吉升阶」,大得志也。「阶」,陛也,级也。尧之土阶三尺,臣下自有等级,不敢越阶而躐进也。五居尊位,知人之明,察其贞正而吉者而升阶,不容其躐等也。如舜命禹为司空,弃为后稷,契为司徒、皋陶为士、垂共工,益作虞、伯夷典礼、夔典乐、龙纳言,皆自有等级而升阶也。苟或不正,逐而去之,四凶是也。六五变井,井虽不改,人君观井之象,井井有条而不紊也。如宋陈襄荐司马光等三十三人云:「某可为相,某可为谏官,某可为台阁之职。」盖可谓「贞吉升阶」之义。六五之「贞吉升阶」,非人臣之得志,亦人君之得志也。

上六:冥升,利于不息之贞。象曰:「冥升」在上,消不富也。冥,昏昧也。「不息之贞」,不已之升也。人臣之升,至上已极,而昏昧之人贪进不已,故曰「冥升」。由其患失之心太重,升而又升,惟患升之不极也。「消不富」者,礼记祭义曰:「殷人富贵。」注:「臣能世禄曰富。」消,灭也。如汉王莽,世禄之后也,位主太宰,贵之极矣,而贪进之心不已,谋为篡逆,天怒人怨,一旦族诛,消灭其世禄矣。且蛊之上九变卦,如干蛊之为难,升进之已极,故有「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」之吉。升之上六变蛊,不知干蛊之难,贪得不已,故有「冥升」之失。此爻变之,取义若此。䷮

坎下兑上困亨,贞,大人吉,无咎,有言不信。

困穷而厄于险难者也。天下之困穷者何限,惟有德之大人厄于困穷险难,守其贞正,不易其节,故能亨通而吉也。困而能亨,亨而能吉,无咎可知。夫有德者必有言,惟困穷之时有言,人亦不信,不若不言之为尚。若小人困穷,则斯滥矣。故「困」之卦辞独言君子,不言小人也。

彖曰:困,刚揜也。险以说,困而不失其所亨,其唯君子乎。贞大人吉,以刚中也。有言不信,尚口乃穷也。

「困,刚揜」者,坎居下,兑居上,刚为柔所揜也。「险以说」者,坎险而兑说也。「困而不失其所亨,其唯君子乎」者,如颜渊之簟瓢陋巷,原宪之桑枢蓬户,安贫乐道,不失其所。若乃奴颜婢膝,残杯冷炙,则非君子矣。「贞,大人吉」者,二五皆刚中贞正而吉也。「有言不信,尚口乃穷」者,兑为口舌,君子不贵口给,居困之时,言亦有祸也。

象曰:泽无水,困,君子以致命遂志。

困之为卦,上兑下坎。泽苟有水,安得为困?惟其无水,困之极矣。圣人观象之变,不为象所拘也。士见危授命,君子居困厄之时,不避险难,致命遂志,忠于君也。如商之龙逢、比干,唐之张巡、许远,斯为大人矣。初六,臀困于株木,入于幽谷,三岁不觌。象曰:「入于幽谷」,幽不明也。

初六变兑,当兑之时,水既涸矣,上下之泽皆无水,其困可知。臀,脾也,腿靥也。姤之九三变坎,曰「臀无肤」。夬之九四变坎,亦曰「臀无肤」。困之初六曰「臀困」者,下卦元属坎也。兑,秋之深也,草木摇落,其叶已枯,故曰「株木」。幽谷,幽暗之薮谷。此亦君子之避祸者。臀之坐困于株木,恐人易见,又入于幽谷而深避,至于三岁之久,人不觌其面,如在幽囚之中,不见日月之明,因而自守,不失其节。后汉袁闳忧党狱之兴,藏于窟室十有八年。岂特三年而已,世变至此,君子居困之极也。

九二,困于酒食,朱绂方来,利用亨祀。征凶,无咎。象曰:「困于酒食」,中有庆也。亨、享同。

「朱绂」,朱裳之画绋者,公侯之服也。九三变萃。萃聚之初,君臣之志不通,或为权臣所间,不能自安。「朱绂方来」,未能久于其位者,因君子为小人所困,未免享于祭祀以祈神明之佑,自保厥躬也。祭祀之余,困于酒食以自乐也。「征凶」,动则凶,勿与小人校也。「中有庆」者,如小人败事之后,君子免难,饮食间自相庆也。晋毕卓、阮籍辈,遭桓温、王敦之乱,与兄子阮咸等酣饮以避祸。唐李白、孔巢父辈,李林甫、杨国忠之乱国,与韩准、裴政等酣饮以自安,皆困于酒食以免祸也。

六三,困于石,据于蒺䔧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象曰:「据于蒺䔧」,乘刚也。「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」,不祥也。六三变大过,栋挠之时,人臣之困厄者多矣。石之巉岩,蒺䔧之有棘刺,皆非所困所据之地。系辞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将至,妻其可得见耶?」乘刚者,六三之柔变刚也。不祥者,家破而人亡也。后汉赵岐为京兆郡曹时,有忤于中常侍康衡兄琦,后琦为京兆尹,尽杀岐家。岐逃难四方,北海孙宾石藏复壁中数年,诸康死灭之,后而获免。士君子之于乱世,遭恶人之难,类多如此。九四,来徐徐,困于金车,吝,有终。象曰:来徐徐,志在下也。虽不当位,有与也。

九四变阴,通卦为坎,下坎之往,上坎之来,故曰来徐徐。如坎卦来之坎坎之义也。坎为曳,其于舆也为多眚。金车,人君所乘之车也。四居大臣之位,君遭困厄,不能除其作难之凶恶,反困于金车之下,与君守难,虽曰吝,然爱君之心切,终亦有终也。志在下者,忧下卦之险,陷于坎窞也。不当也,无大臣刚果之才以治乱也。有与者,幸与君之同患难也。后汉冯异朝京师,光武谓公卿曰:「是我起兵时主簿也,为吾披荆棘,定关中。仓卒芜蒌豆粥、滹沱麦饭,久不报,赐以珍宝衣物。」异谢曰:「臣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,小臣无忘巾车之恩。」亦此义也。

九五,劓刖,困于赤绂,乃徐有说,利用祭祀。象曰:「劓刖」,志未得也。「乃徐有说」,以中直也。「利用祭祀」,受福也。

赤绂,印组也。汉诸侯王表:「奉上玺□。」翟载传:「赤□内告。」传:「加绋而封。」皆言印组也。劓,割鼻;刖,断足。皆古之肉刑。

九五变「解」,上卦变震,震为足;下卦为坎,坎为耳,为血卦,故有劓刖之刑。五居尊位,居国之时而能解难。如唐肃宗为阉宦李辅国所制,国事一出其柄,仅能守其玺绂而已。后能诛辅国,如行劓刖之刑,乃徐有喜说也。盖中直之心不能自泯,恶人既去,利用祭祀,以祈上天之福佑也。

上六:困于葛藟,于臲卼,曰动悔有悔,征吉。象曰:「困于葛藟」,未当也。「动悔有悔」,吉行也。藟,力臲切。臲,五结反。卼,五骨切。

葛藟,缠束之藤。臲卼,危动不安之状。上六变讼为乾。「乾」之上九曰「亢龙有悔」,不动而有悔也。「困」之上六曰「动悔有悔」,何也?盖困危之极,如缠束于葛藤之中,何可动也?动则有悔而无疑矣。既曰「动悔有悔」矣,又曰「征吉而志行」,何也?盖士君子守困之极,跬步不敢妄动,一旦遭际明君,志行而吉也。如汉朱买臣,年近五十,尚负薪自给,困之极矣。一旦应诏,上以十策,武帝喜之,为会稽太守,衣锦而归,其志大行矣。䷯

巽下坎上井:改邑不改井,无丧无得,往来井井。汔至,亦未繘井,羸其瓶,凶。

井穴地出水,不可移改也。邑可改,井不可改。「无丧无得」,井之不动也。「往来井井」者,汲之有次第,井井有条而不紊也。「汔」,水涸也。「繘」,绠也。「羸」,败毁也。水涸之至,绠未及于井,而羸败其瓶,故「凶」。盖「往来井井」者,井之常;「羸其瓶」者,井之变。彖曰:巽乎水而上水,井。井养而不穷也。「改邑不改井」,乃以刚中也。「汔至亦未繘井」,未有功也;「羸其瓶」,是以凶也。「巽」,木也,汲水之具也。「坎」,水也。巽入乎水而上水,汲井者也。「井井养而不穷」者,汲之不已也。二五上下之应皆刚中,刚健不移,有「改邑不改井」之义。「汔至亦未繘井,未有功」者,如水之涸,人不汲之,虽曰无功,亦无害也。至于水涸,强欲汲之,而「羸其瓶」,是以「凶」也。此言人之出处,观时之盛衰,可行则行,可止则止,不可强行而取祸也。

象曰:木上有水,井,君子以劳民劝相。相,去声。

「井人」,人之所同汲者。初凿之时,劳来其民以相劝助;「井泥」之日,劝勉其民以相淘洗;汲水之时,亦劝其民以相汲绠也。君子观其象,有劳民劝相之义焉。

初六,井泥不食,旧井无禽。象曰:「井泥不食」,下也。「旧井无禽」,时舍也。

「井」之为义,初凿之时,自上而下,至于井底,泉清则可汲。初爻,井之下也,安得「井泥不食」?初六变「需」,下卦为「乾」。「乾」阳刚燥。「井泥不食」,言井之下也。「旧井无禽」,如水之不可食。或涸而为眢井,舍弃已久,禽鸟亦不食之。此言人之无才无艺,如井泥之不可食。旧井之舍弃,既不能救君之难,又不能自保其身。如春秋时楚子围萧,还无社与司马卯言,号申叔展曰:「目于眢井而拯之,若为茅绖哭井则已。」明日萧溃,叔展视其井,则茅绖存焉,号而出之。人臣不能为国解难,入于眢井,其术穷矣。

九二,井谷射鲋,瓮敝漏。象曰:「井谷射鲋」,无与也。

九二变「蹇」,下卦为「艮」。「艮」为山,山谷之间,井之涸竭,如瓮之敝漏。鱼之无水,可以射鲋。「鲋」,鱼之小者。水既涸矣,其鱼可射。「无与」者,二爻之「井敝漏」,不能与五之寒泉为应,如臣下之无才,不能一事君。二居臣位,见井之敝漏,义当修瓮以使民之汲,何乃自弃而不修?无才可知矣。如汉李广利行军无水,拔佩刀刺山,飞泉涌出。此其忠勇精诚,天赐飞泉,非若九二人臣之坐视而不修也。

九三,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,可用汲。王明,并受其福。象曰:「井渫不食」,行恻也;求「王明」,受福也。

九三变「坎」,「坎」,畜水之处也。「渫」,淘洗其井之清洁也。人疑之而不食,于我心有恻恻焉。可用汲其井水,荐之先王神明,使人知其可食,往来汲之,并受其福也。譬如士君子操心清洁,遭时不平,小人疑之而不见用,我则自修祷于神明,求贤君知见之,使得见用,则天下并受其福矣。唐韩朝宗为襄州刺史,城有昭王井,言汲者即死。朝宗移书谕神,自此饮者无恙。此得求王明受福之义也。

六四:井甃,无咎。象曰:「井甃无咎」,修井也。

六四变大过,上卦为「兑」,「兑」为毁拆,「大过」本末之弱,栋且倾挠,井亦崩损。四居大臣之位,劳民劝相以修井,分内事也。盖修井之法,自上毁拆以至于下,由下里砌而达于上,甚于初凿之难也。故不曰「修」而曰「甃」。「甃」,结砌也。「井甃无咎」,得修井之道焉。后汉耿恭为校尉,彼国城中穿井不得泉,恭向井再拜,井泉奔出。大臣刚正,至诚动天,得泉养民,不虑修井之难也。

九五:井冽,寒泉食。象曰:「寒泉」之「食」,中正也。

生万物者,天地也;养万物者,人君也。民寒矣,蚕而衣之;民饥矣,耕而食之。至于民之渴饮,井不可为无养,故一日不可无井也。先王建邑造井,相其地势之高下,相其泉脉之浅深而凿之。凿之不深,则泉不冽;甃之不密,则泉不固;渫之不尽,则泉不清。所以劳民劝相,民忘其劳,是则人人之所汲,非一人之私有也。九五变升,地风之升,得泉之寒而冽矣。与民共食,人君之中正也。「中正」二字,足以尽为君之道矣。人君观井之象,亦知用人之道矣。盖井泥之时,为污泥所塞,渫之不尽,则清泉何以自通?用人之际,为奸邪所间,去之不尽,则贤才何以自进?人君能以中正之心观井,则用贤之道亦中正矣。昔汉卢城官地,井泉极苦,人不可食。自李锡为令,变为甘泉。人君之德之盛,则天下之苦泉皆可变而为甘矣。

上六:井收勿幕,有孚,元吉。象曰:「元吉」在上,大成也。收,如字。「井收」,井之收功也。帷在上曰幕。凿井之初,自上而下;甃井之时,自下而上。是知井之收功在乎上也。上六变巽,木升乎水之上,所谓巽乎木而上水也。井之勿幕而清,井之收功也大矣。人之有孚信者,亦犹水之清也。水清到底而不浑,人孚至诚而不妄。大善而吉,颂有孚者之德也。曰「大成」者,成功之大也。易之为书,于它卦不言大成,而独于井之上六言大成者,以井凿之深,甃之密,渫之清,则泉之寒,寒而冽,济万民而不竭,其亦圣人集大成之义欤!尧之时,康衢之民歌曰:「耕田而食,凿井而饮,帝力于我何有哉?」殊不知民之安于田而不扰,汲于井而不竭,皆帝力也。至于「井收勿幕」,与众共之,欲使天下无一民之饥渴,帝力之深为如何哉?惜乎康衢之民而不知之也。语曰: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」其斯之谓欤?周易爻变易缊卷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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