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读易日钞卷二
赞善张烈撰
上经
䷇坤下坎上
「比」:吉。原筮,元永贞,无咎。不宁方来,后夫凶。
「比」者,两相亲辅之意。九五以刚中正居上,上下五阴比而从之,以一人而抚众人,以众人而仰一人之象,故名「比」。夫人而为人所亲辅,「吉」矣。然人比于我,而我无元善之德,则恻怛同体之心不笃;无长永之德,则始励善而终败德者有之;无贞正之德,则又未免涉于𬴐虞干誉之术。此三者,德不足当人之比,皆吾咎也。故为人「比」者,必再考以自审,果其有「元永贞」之德,乃为「无咎」也。我既可以当人「比」而「无咎」,则凡未比于我而不得所安者,皆将来归以求安彼后至之人,则自取凶耳,非我咎也。彖曰:「比」,辅也,下顺从也。
「比」之为言辅也。此卦所以为辅者,以卦体九五一阳居尊位,而下之群阴皆顺从之,有亲辅一人之象,故名
「比」也。
「原筮,元永贞,无咎」,以刚中也。「不宁方来」,上下应也。「后夫凶」,其道穷也。
其曰「元永贞」者,卦体九五刚中,阳刚之道,长育万物,冒覆群生,所谓「元」也。中则又纯粹以居心,无一物以间之,故能「永」;无一私以杂之,故能「贞」也。曰「不宁方来」者,阴性从阳,而卦体惟五一阳,举上下群阴皆应之,此方来之象也。「后夫凶」者,此交已固,彼来已晚,虽欲来且不见受,其道穷而无所之,故「凶」也。
象曰:地上有水,「比」,先王以建万国,亲诸侯。
物相亲比而无间者,莫如水在地上,所以为比也。先王欲与天下相比,而势不能徧,情不及周,于是分建万邦,而又制朝聘往来之礼以亲之,则诸侯莫不承宣德意,以亲比天下,此先王所以比天下而无间者也。
蒙引曰:六字是一串意,非两平。隆山李氏曰:「于师得古井田之法,于比得古封建之法。」按大象凡论理之事,则槩曰君子;凡创制之事,则槩曰先王。
初六,有孚比之,无咎。有孚盈缶,终来有他吉。
居初,是与上人初相比也。初与人比,而辄怀二心,视所比之人泛泛相值,非实有不可解于心者,而与之亲辅也。比人者固如是乎?故必「有孚比之」,乃于此道为「无咎」。若积之以至充实,无一念一事之不孚,如盈缶焉,则今虽止于无咎,而终来又有意外之吉也。
象曰:比之初六,「有他吉」也。
比之道在乎初,初能「有孚」,则终致有他之吉。其始不诚,终焉得吉?
六二,比之自内,贞吉。
汲汲求比于人,不择所应比而妄比焉,皆不正以取凶者也。六二柔顺则安于分,中正则审于理,上比九五之正应,其比之也,乃素处于内,初无求人之心,及见其分之当从,理之当合,乃从容自内而出,以比于外焉,得比之贞,无过此者,必见重于所比矣,吉。
象曰:「比之自内」,不自失也。
比不可后,亦不可不正。如二比之自内,则守正而不自失者矣。盖人可比而我不比,谓之失人;人不可比而我比,谓之自失。六三,比之匪人。
阴柔不中正,承乘应皆阴。夫比皆以比五为义,而三独比阴,此其比之也,皆非其所当比之人矣。
象曰:「比之匪人」,不亦伤乎。
人之成败,皆视所比,而三独比之匪人,不亦大可伤怜乎?爻不言「凶」,而夫子恻然痛悯之人,可以惕然省矣。六四,外比之,贞吉。柔顺得正,外比九五。五,阳刚中正,贤也。居尊位,上也。亲贤从上,比之正也,故吉。
象曰:外比于贤,以从上也。
五,刚明之贤,而四比之,是外比于贤。然四之比五,岂特以其贤而后比之哉?正以五居我上,分所当比,则尽吾忠顺焉,有择则二心矣。
九五,显比,王用三驱,失前禽,邑人不诫,吉。
一阳居尊,刚健中正,卦之群阴,皆来比己。五能以一心普现于众人之前,显明其比,无少私暗,为「显比」焉。来固不拒,去亦不追。如天子田猎,止用三面之网,开其前面,禽之从前而去者,任其去耳,不求必得也。而其私属之邑人,亦皆化于无私,不相警备,以求必得,纵禽之去,一如上之意焉。凡此皆吉之道也。
「邑人不诫」,如中牟童子狎雉不捕,或问之,曰:「使君好仁,方春物生,故不忍捕也。」即此意。
象曰:「显比」之吉,位正中也。舍逆取顺,「失前禽」也。「邑人不诫」,上使中也。
所以为「显比」之吉者,由其居乎正中。正则行不私,中则心无党,故能「显比」也。「失前禽」者,盖禽之逆我而去者舍之,顺我而来者取之。取舍听其顺逆,而无必得之心焉,故「失前禽」也。「邑人不诫」,是邑人亦浩浩荡荡,有无偏无党之心矣,则皆上使之然也。上六,比之无首,凶。
居上有比下之责,然阴柔无德,无以比下,不足为人首,凶道也。
按,上爻,诸家皆以后夫当之,惟本义更取一义。盖居上位者,如人之首,众所仰庇。居上而无德,不足为首,人思去之矣。比之辞曰「吉」,则「无首」之「凶」可知。
象曰:「比之无首」,无所终也。
以上下之象言之,则上为无首矣。以终始之象言,则上又为无终。盖德不足以首物,则人有始比之而终弃之者矣,安所得终也?䷈乾下巽上
小畜,亨。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。
「小」,阴也。「畜」,收而止之也。上巽下乾,以阴畜阳。又卦惟六四一阴,上下五阳皆为所畜,是皆以小畜大之象。阴柔力弱,能系而不能固,又为所畜者小之象,故名「小畜」。夫曰「小畜」,似阳已受制,而阴志得行矣。然阴之畜阳,惟以「巽」入柔,其刚健非力能制之,故阳之「亨」自若。况卦有内健外巽之德,二、五居中用事,阳刚之志得行,故其占当得亨通。然据「所畜者小」之义,是畜未极而施未行,如「密云」而不成雨。因云自「西郊」,阴方而起,阴先倡而阳不与和故也。筮者得之,则占亦如其象云。「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」,此二句只是所畜者小之义,不必就以阴畜阳说。盖与上「亨」字不相蒙,乃各自为说也。
彖曰:「小畜」,柔得位而上下应之,曰「小畜」。
阳必求阴,卦体惟六四一柔得上位,则上下五阳皆欲与之应矣。志系乎柔,能无为所畜乎?故曰「小畜」。
健而巽,刚中而志行,乃亨。
阳为阴畜,又何以得亨?盖阳刚之人,苟内失刚正之性,则流为阴类矣;苟外无顺密之用,则害于阴类矣。惟卦德内健则不挠,外巽则不激,是阳刚善于自全之道也。况天下事,在外者无权,居中者有势,而卦体二五之刚,皆居中位,执权用事,其志得行。合此二者,乃所以「亨」也。「密云不雨」,尚往也。「自我西郊」,施未行也。
「密云不雨」者,凡阳气上进,若阴力浓厚,能禁而遏之,则相蒸而成雨矣。今阳尚盛,阴方微,不能遏阳,阳直遂其上往之势,故不成雨也。「自我西郊」者,阴倡于先,欲施其阴气,而未能大行也。要之,此卦五阳志应于阴,遂为所畜,此以「小畜大」之义也。然五阳一阴,势自不敌,阳虽隐然有被畜之忧,而此时固犹尚往也;阴虽隐然有畜阳之机,而此时固犹未行也,此所畜者小之义也。但大势虽犹属阳,而隐机蚤已属阴,狃目前之盛,而不知气机已非,久之而尚往者不往,未行者可行矣。此必至之势,识微者所甚惧也。圣人系辞,非徒幸之,欲阳之及时蚤见而豫防耳。
象曰:风行天上,「小畜」,君子以懿文德。
风有气无质,能畜而不能久,小畜象也。君子之德,亦有畜之小者,如威仪文辞之文德,必懿美之。此其一身之小节,未足为厚积而远施也,然不可以其小而不畜也。
初九,复自道,何其咎?吉。
当畜时而欲进,似于倚阴之力,况与四正应,尤似求援于阴,是进不能无咎也。然初岂必不可进哉?阳本在上之物,而初又得正而远于阴,则其进而向上也,乃自其应行之故道,而复还其旧云耳,非有私于阴,何其咎?且不受阴制,而志可行矣,吉。卦本小畜,爻皆以不受畜为义。象曰:「复自道」,其义吉也。
小畜之时,似不宜进,惟自道之复正,以义酌之而不失其正,故「吉」。九二,牵复,吉。
三阳志同,而九二渐与阴近,惟其刚中,则心无邪趋,又审于善进之道,于是知初九之「复自道」,为可依倚,而相牵连,以复吉同初矣。
象曰:「牵复」在中,亦不自失也。二之「牵复」,由其居中则善别势理,而所连得人,故初不自失,二亦不自失也。「在中」,是指出能牵复之由。
九三,舆说辐,夫妻反目。
九三亦欲上进,然刚而不中,则不能静察理势,而用情失当,又迫近于阴,本非正应,而阴阳相悦,遂为所系畜,欲如初、二之脱然自进,其可得乎?是「舆说辐」之象也。夫先以其媚顺我也,而遂昵之,彼既得昵而有势,则不复媚我,反能制我,至见其制我,乃忿忿与之争也。又如「夫妻反目」,此皆理势之必至者。
象曰:「夫妻反目」,不能正室也。
「夫妻反目」,妻固不足责也。室者,夫之室,情好之地,裁之以正,则爱可久,溺于情而不正其室,能无反目乎?
六四,有孚,血去惕出,无咎。
以一阴畜众阳,本有伤害忧惧,血与惕不免也。夫独力不克,必得阳刚助之,乃能无患。四则柔正虚巽,内具实心,二阳乐得而助之,以此制刚,血可去,惕可出,无咎。
蒙引曰:爻辞以四为小人耶,君子耶?曰:不目为小人也,只是位卑力小,不任大事底人也。
象曰:「有孚惕出」,上合志也。
「有孚」所以「惕出」者,有孚则上合二阳之志,故得阳力以免于惧也。
九五,有孚挛如,富以其邻。
卦本以「巽」畜「乾」,故「巽」体三爻为同心畜「乾」,邻之象也。而九五居中处尊,其势尤足以役人,故其孚诚与上下相挛固而不可解,是其心同也。而又能用富厚之力,以指麾其同事之邻,其畜之必矣。初二三言不可受畜之义,四五又言畜刚之义。盖在四言四,著以弱制强之法;在五言五,著以上制下之道。
象曰:「有孚挛如」,不独富也。
世固有有富力而不能以其邻者。五曰「有孚挛如」,则不独用其富厚之力也。上九,既雨既处,尚德载,妇贞厉,月几望,君子征凶。卦名「小畜」,阴固不能甚畜夫阳也。然阳刚志疏,阴柔术密,平日不觉其畜,势愈款缓,而濡蒸已透,阳且渐与之和谐,不以志行为务。于是向之不雨者,今「既雨」矣;阳之可亨者,今「既处」而不行矣。是皆谁使之然耶?盖由阳悦于阴,不知自正,尊尚阴德,以积至满载故也。夫以阴加阳,理不顺则势不安,虽自托于正,亦危厉之道也,则阴宜戒也。然阴既已盛,如月之几望矣。君子苟犹欲征进,不徒取其凶乎,则阳亦宜戒也。
象曰:「既雨既处」,德积载也。「君子征凶」,有所疑也。
「既雨既处」,由阴德积于至载也。非载则畜不成,非积则亦不载,人亦慎于始之积者而已。圣人无时不乐君子之进,而此独戒以「征凶」者,君子本志于征进,而当阴盛抗阳之日,则有所迟疑审顾而不敢进也。䷉兑下乾上履虎尾,不咥人,亨。「履」,蹑人后而进也。此卦以「兑」遇「乾」,「乾」刚在前,「兑」以和说蹑其后,故名「履」。夫刚强之人,性不可犯,履其后者,如随虎后而行,未有不被噬者。然而刚戾之生,本无实性,激发则刚。如「兑」者,履刚强而以和说行之,恭敬和顺,不激不忤,则彼无所生其怒,而我行得通。象为「履虎尾,不咥人」,可致亨通。天下至危之地,亦在乎人之善处耳。
云峰胡氏曰:「人之涉世,多是危机,不为所伤,乃见所履。」大传曰:易之兴也,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?是故其辞危。危莫危于「履虎尾」之辞矣,故九卦处忧患,以「履」为首。彖曰:「履」,柔履刚也。
「履」者,卦莫柔于「兑」,莫刚于「乾」。卦体以兑柔履乾刚之后,故名「履」。
说而应乎乾,是以「履虎尾,不咥人,亨」。
夫以至柔履至刚,甚危矣。然正惟卦德以和说而应乎乾,是以不致伤而得亨通也。身相随则曰「履」,心相契则曰「应」。不特身相随,且心相契,得其欢情,故不伤而「亨」。和说非阿媚也,正而不激耳。
刚中正,履帝位而不疚,光明也。
然「履」之所以可「亨」,又有义焉。卦体九五,帝位也。夫君道主持万几,贵以刚;心无偏系,贵以中;事必当理,贵以正。惟九五则刚中正,可以履帝位而无媿于心。由是发于事业,天下共仰其刚健有为之功,共被其中正无私之德,光辉四被而不可掩也,斯亦亨道也。
象曰:上天下泽,履,君子以辩上下,定民志。
天在上,泽在下,尊卑较然,此礼所由起,人之所履也。君子观人心之欲无穷,得此望彼,志向嚣然,人人欲以尊富自处,此大乱之道也。君子为之辨别上下,使贵贱等差各安其分,以定人之志,使不妄冀其取于天泽之义,而示人以所履也如此。初九,素履,往无咎。人固有素守刚正,一涉世故而顿改前行者。初九居下位,当履初,而阳刚得正,不为物诱,是能率其素履者也。以此往,宜无咎矣。
象曰:素履之往,独行愿也。
君子自有志愿,耻与世浮沉,故素履若非所以宜世,而竟以是往,盖独行其心之所愿而已,毁誉利害非所计也。
九二,履道坦坦,幽人贞吉。世路险阻,人营营其中,择利而趋,不暇正理。九二居下无应,不为世知,而刚中之德,足以自乐为率履其道坦坦平易,此幽静之人所以自守其贞,而措躬于吉也。
象曰:「幽人贞吉」,中不自乱也。
贞吉而必属之幽人者,幽静乃不乱之义。内无可悦,故有慕于外。世物变现,自起自消,非有意乱我,而我自乱。若中德自娱,岂自乱也?六三,眇能视,跛能履。履虎尾,咥人凶。武人为于大君。不中不正,才弱志刚,无能而好自用,如目眇而自以为能视,足跛而自以为能履,志刚如此,以此履乾,必见伤害。「履虎尾,咥人凶」,且据其才弱志刚之象,又如武人无为君之才,而今为大君,必恣暴以速亡矣。信乎其被咥而凶也。
象曰:「眇能视」,不足以有明也。「跛能履」,不足以与行也。咥人之凶,位不当也。「武人为于大君」,志刚也。眇之能视,其视几何?不足以有明也。跛之能履,其履几何?不足以与行也。「履」本不咥人,而三独有咥人之凶者,以居位不当,无中正之德也。「武人为于大君」,以其志刚,必至肆暴也。
九四,履虎尾,诉诉,终吉。
迫近九五之刚,危如履虎尾矣。然四虽不中正,而以刚居柔,不敢用刚而「诉诉」,然戒惧以敬畏事刚,终可以得上心矣,吉。象曰:「诉诉终吉」,志行也。
履虎而行,志欲上进也。敬顺之,则上进之志可行,所以吉也。九五,夬履,贞厉。
刚中正,有能为之资;履帝位,挟得为之势,下又以兑说应之,惟所欲为,无少拂逆,由是视天下人无出我右,天下事无足我难者。凡有行履,决断无疑如此,将自恃过甚,有隐患而不悟。虽曰刚断,人君之正,然危道也。在下者患不能乐,故喜其「履坦」;在上者患不能忧,故戒其「夬履」。
象曰:「夬履贞厉」,位正当也。
正则有能为之资,当则挟得为之势,伤于所恃,故「厉」。
上九,视履考祥,其旋元吉。
当履之终祥,不必问之天也,唯宜自视所履,以考其所应得之祥。苟视之,而所履周旋无亏,无一事一念之非善,则无往而不与吉相迎。大善而吉,可自考而知也。如未旋,则吉凶之多少,亦可自决矣。
象曰:「无吉」在上,大有庆也。
以元吉而在上,则积非一日,善非一端,可以大有福庆也。䷊乾下坤上泰,小往大来,吉,亨。
泰,通也。此卦天地交而二气通,故名「泰」,正月之卦也。当泰之时,坤阴往居于外,乾阳来居于内。又卦变自归妹来,六往居四,九来居三,是皆阳刚为主,阴柔顺从,则善气日盛,而阴慝不得为之阻,吉亨之道也。
彖曰:「泰,小往大来,吉亨」。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,上下交而其志同也。内阳而外阴,内健而外顺,内君子而外小人。君子道长,小人道消也。
六十四卦言阴阳消长者不一,然未有正当消长之中,如泰、否者也。一泰一否,气化之升降判焉,人事之治乱定焉。卦曰「泰」,辞曰「小往大来,吉亨」,则是天地相交,而万物之气得通也,此以气化求之然也。是上下相交,君降己以求臣,臣仰赞以答君,而同心图治也,此以人事求之,然也。且气有阴阳,阴阳之德有健顺,而「泰」则内阳外阴,内健外顺,阳健为主,阴顺退听,此以气化求之,又然也。人有君子小人,而「泰」则内君子外小人,君子为主,小人退听。君子之道,由此日长;小人之道,由此日消,此以人事求之,又然也。此所以为「泰」,所以为「小往大来」,所以为「吉亨」也。象曰:天地交,「泰」,后以财成天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。
天地相交,是为「泰」。然天地日交,物类日盛,而参赞其间者,后也。气化流行,浑然无辨,其气常有余而至于过,原无截然方整之理。后则明天时,画地域,于本齐者区分之,于不齐者补配之,将天地气化之道,裁割以成就之,所以制其过。然道中阴阳异候,刚柔异质,消息异时,高卑异性,天地各有所宜,不能一槩皆宜,所谓不及也。后则因天时,随地产,可用者用之,可避者避之,可救转者救转之,将天地之宜,辅佐相助,以济其不及。此二者非他,凡以为民也。民生于天地,而不知以天地自养,故裁成辅相,皆以左右夹持吾民耳。可见有天地之盛化,必有圣后之经纶,致泰之功,继天而起也。
初九:拔茅茹以其汇,征吉。
泰固大来之时也。三阳方来,初为之首,进则俱进。若拔一茅而众茅之根连其类以起者,征行无碍,吉道也。
象曰:「拔茅征吉」,志在外也。
「拔汇征吉」,其吉独在身哉?三阳之志,固将有为于天下,惟志皆在外,故其拔茅之征,足以为吉。否则一身之利耳,非吉也。
九二:包荒,用冯河,不遐遗,朋亡得尚于中行。
程传曰:二以刚中之才,上应于五,为上所专任,主治泰者也。治泰之道有四,必有包含荒秽之量,则其施为宽裕,详密事理而人安之。若无含弘之度,有忿疾之心,则无深远之虑,有暴扰之患,深弊未去,而近患已生矣,故在包荒。凡泰时渐至衰替,皆由狙习安逸,因循已然,自非刚果决断,不能挺奋有为也,故在用冯河。人心狙于泰,则苟安逸而已,恶能复深思远虑及于遐远哉!治泰者,远人远事,周之勿遗,在不遐遗。时之既泰,人习于安,情肆而失节,将约而正之,非绝去朋比之私,则不能也。自古立法制事,牵于人情,卒不能行者多矣,故又在「朋亡」。治「泰」有此四者,乃合九二之「中行」也。
蒙引曰:中者,天理之当然恰好者耳。不能含容非中也,当断不断非中也,忘远非中也,私迩亦非中也。析言之,一事一中;合言之,统体一中。
象曰:「包荒」,「得尚于中行」,以光大也。
举「包荒」一句,通解四者之义。言「中行」者,其行也,而必原于心之光大。光则心胸皎洁,无所偏系;大则规模宏远,不狃近小,所以无往而不合于中行也。
九三,无平不陂,无往不复,艰贞无咎。勿恤其孚,于食有福。
三阳盛进之时,不知时将过中,「泰」将极而否欲来,故圣人为之戒约。世运无有平而不险陂者,阴类无有往而不复来者,天道循环如此,甚可危也。若怠忽恣意,则非天不祐,而自取其咎耳。惟艰难其心,固守正理,庶无玩时弃天之咎。夫平必陂,往必复,势之必至而必信者也。能「艰贞」,则勿忧恤其必信,而「平不陂,往不复」,可以长享泰宁之福矣。
象曰:「无往不复」,天地际也。
「无往不复」,此天地气运之交际也,「否泰」于此分焉,圣人所以戒也。
六四,翩翩,不富以其邻,不戒以孚。
已过乎中,「泰」已极矣。三阴翩然而来,不待富厚之力而自能用其邻,不待戒约而自相孚信。阴类合交以害正,君子所宜戒也。
三阳欲进,而以之者初。三阴欲来,而以之者四。
象曰:「翩翩」「不富」,皆失实也。「不戒以孚」,中心愿也。
「翩翩来复」,不待富厚之力者,阴本居下,今居上为失实,故不安其上,复就于下也。「不戒以孚」,由其中心愿来,故无待于戒也。
「皆失实」,只言阴本不宜居上,故复反下,与爻义异,皆以抑阴耳。
六五,帝乙归妹,以祉元吉。
以阴居尊,为泰之主,柔中虚己,下应九二,降至尊以顺从贤臣,受福而保泰于无疆,大善而吉之道也。昔「帝乙归妹」之时,曾占得此爻,信乎其为降尊从卑之象。以此受祉,元吉必矣。
象曰:「以祉元吉」,中以行愿也。
下从九二,固其愿也。然所以行此愿者,由其中德,故心无欲而信贤笃也。
上六,城复于隍,勿用师,自邑告命,贞吝。
掘隍土积累以成城,如治道积累以成泰。及泰之终,复反于否。创治之日,备极苦劳,方成基业,而今忽已颓堕,是「城复于隍」之象也。若此者,大业已亏,天运已去,不可以力强争也。惟自守私邑,而申告政命以自保耳,盖虽正而不免于羞也。
象曰:「城复于隍」,其命乱也。「城复于隍」,原由其政令之乱,故必告命以治之。䷋坤下乾上
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。
否,闭塞也。天地之位虽自有上下,而天地之气则贵于相通。此卦坤下乾上,地自地,天自天,二气不通,故名「否」。夫阴阳交而万物生,生气流行,此人道之常也。否则气机闭塞,物生将绝,非人道之常矣。当此之时,人欲横行,嫉善奖恶,甚不利于君子之正道。盖以阳往居外,阴来居内,固小人得志之会,而非君子所利也。
彖曰:
「否之匪人,不利君子贞,大往小来」,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,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。内阴而外阳,内柔而外刚,内小人而外君子,小人道长,君子道消也。
否泰反类,故辞皆与泰反。
象曰:天地不交,否,君子以俭德辟难,不可荣以禄。君子处否,必将有难。然难生于禄,禄生于德,使不自匿其德,则人皆物色之,必欲荣之以禄矣。君子既食人之禄,则断无苟容之理,以正而行,群邪侧目,安得不及于难?是以君子务敛藏己德,以避祸难,使人不得而荣之以禄,则可免患矣。夫善人无祸,虽云常理,而恶风方炽,自宜避之。德不可改,而可敛吾德,天地之心,生人之命,奈何不自重自保,而轻尝机阱之饵,以触凶人之锋乎?初六:拔茅茹以其汇,贞吉,亨。
当「否」之时,三阴连类而进,「拔茅茹以其汇」之象也。然阴之进不可遏,而初之恶犹未深,君子小人本无定名,正即君子,不正即小人。况人性皆善,溺于恶则竟恶矣,反于善则竟善矣。为初者当恶习未深,苟反而从正,则身可吉,而世运复泰,可亨矣。不然,则凶咎可知。
象曰:「拔茅贞吉」,志在君也。初之「贞」何如?凡阴类害阳,由子计身之私利而不顾其君耳。苟以爱君为念,自当保君子以贻君福。有此心,天亦祐之矣,故贞则必「吉」。
六二:包承,小人吉,大人否亨。
阴柔中正,知有君子,能包容承顺乎君子之象也。此在小人则吉矣,然彼虽「包承」,而其小人之心自若也,不能害君子,实能染君子。故阳刚大人,不可以彼包承而自失其守,惟敛德以自安于否,则身虽止而道未伤,天下不至以阳道为必不可行,是道之「亨」也。
象曰:「大人否亨」,不乱群也。
二虽外相包承,然岂能翻然自变,遂脱小人之群乎?彼既犹然小人之群,则大人亦当自安于否,不可杂入于彼群也。使彼不在小人之群,大人固乐得而合之矣。六三:包羞。
圣人作易,穷尽人情。如此卦阴类虽同为小人,而实有各异。有习恶未深,犹可乘机而化之者,初是也。虽无「包承」之术,亦无断然为恶之心,故不目之为小人,而勉以贞,知其可与为君子而进之也。有已成为小人,而犹顾惜名义,不欲显然致害于君子者,二是也。既有「包承」之术,即无实欲迁善之心,故直目之以小人,而戒大人以安否,知其终不可为君子而避之也。若六三以阴居阳,不中不正,则不顾面目,直欲伤善。在本心亦知彼为善类,我今害之,实有惭沮之念,而外不胜其忿忮之私,则内包含羞赧,而外忍于为恶矣。然才弱而未能发,故不言「凶」。
象曰:「包羞」,位不当也。
人至于包羞以为恶,惟心不中正使然耳。
九四,有命无咎,畴离祉。
「否」过中矣,将复为「泰」,是当重阴闭塞之日,忽有反泰之机,有天命矣。而九四以阳居阴,不极其刚,气机方转之际,不委不激,以善移之,否遂反泰。故四无误机之咎,而畴类三阳,并受福祉。
象曰:「有命无咎」,志行也。
君子复泰之志,苟机会不遇,亦无如之何。有命而不善处,亦无济。若「有命无咎」,天人两善,何幸如之?宜其志之得行也。
九五,休否,大人吉。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
五,「否」将尽之时也,而以阳刚中正居尊位,是能休息天下之否者也。天下乱易治难,「泰」时少忽,便至于「否」,「否」而欲「泰」,非有德有位之大人不能息之,故「休否」为大人之「吉」也。然治乱无恒,必常自戒惧,曰「其亡」矣,「其亡」矣,则恒存恒安,如「系于苞桑」之固也。桑根深固,苞则丛生于下者,其固尤甚。
象曰:大人之吉,位正当也。
正者其德,当者其位,德位兼隆,乃克「休否」,故吉曰「大人之吉」。
上九,倾否,先否后喜。以阳刚居否极,尽举向日之否而倾之,先虽否,后则喜,倾者竭尽无余,积年郁塞,一举而顿除之,何其畅快,真可喜也。
象曰:否终则倾,何可长也。
曰「倾否」,是用人力之辞。然以天道推之,否终则必倾,原不能更久待也,君子亦乘时而已。䷌离下乾上
同人于野,亨,利涉大川,利君子贞。同人,与人同也。离为火,乾为天,火性炎上,同于天也。二、五皆人位,而以中正相应。又卦惟一阴,上下五阳皆欲同之,故为同人。夫同人者,以天下大同之道,则圣贤之公心也。一言同则易近于私昵,故必于野外旷远之地,无城府相隔,无疆畛可分,廓然无人不同焉,则志行通达无碍矣。况乾健之才,无险不涉,而又济以同人之助,何险危之不可涉乎?「亨,利涉大川」,此「于野」之效也。然而「于野」云者,就所同之境,极其广而言之也。而我之所以同人者,岂必人人而同之哉?惟明理克私,处己交物,实合乎君子之贞。吾心正而天下同于一正之中,同以理,不同以势,同以义,不同以欲,此所以「于野」,所以「亨利涉」。不然,交徧天下,而愈成其为私,惟其非君子也。此万世同人之大准,不可假借者也。
彖曰:同人,柔得位得中而应乎乾,曰「同人」。
卦所以为「同人」,卦体六二之柔,得正得中,而应乎九五,同德相应,故曰「同人」。盖五阳一阴,则以一阴为主,故同人之义取诸二。
「同人于野,亨,利涉大川」,乾行也。文明以健,中正而应,君子正也。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。
「于野亨,利涉大川」者,卦德乾健无私,故有「于野亨」之义,又有「利涉」之义也。所以「利君子贞」者,卦德文明,则能烛理,故能明大同之义;刚健则能克己,故能尽大公之道。且卦体六二中正,而上应九五亦中正,是能明理,能制私,而处己交物,无不出于正焉,此所以谓君子之正也。君子之正如此,内绝一己之私,则外可以合天下之公。天下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凡天下之志,无不有以感通之而无碍矣。夫同至通天下之志,乃为大同,而唯君子为能之,信乎「利君子贞」也。
象曰:天与火,同人,君子以类族辨物。
天与火,其性同也。君子欲同天下,以为槩而同之,则反相妨害而乖争起。惟因人族之不同者,各区别以类之,则族各以类相从,而各得所同矣。且统群族而并存之,贤愚贵贱,各得其所,而势足相资,正所以为大同也。因物之不同者,各审明以辨之,则物各得其辨而各相同矣。且统群物而并用之,大小美恶,各有其宜,而事足相济,正所以为大同也。审异以致同,善于为同,人物所以赖君子也。
初九,同人于门,无咎。
居初未有私主,刚正非为私之人,而上无繋应,又无所与私,故其同人,不于家内而于门外,心无私昵之咎矣。
象曰:出门同人,又谁咎也?
曰:「于门」,非门内也。出门,同人矣。同而出门,我心原无亲疏厚薄之异,又谁得而咎之也?六二,同人于宗,吝。
二虽中正,然专应于五,不能大同而系于私,惟同人于宗党而已。本以善相取,而专系同好,视大道为公之志,不有愧乎?吝?
象曰:「同人于宗」,吝道也。
同人之道曰「于野」,而二乃「于宗」,其道固可吝之道也。
九三,伏戎于莽,升其高陵,三岁不兴。
刚而不中,上无应与,欲下同于二,而二专同于五,使三以柔处此,则亦已矣。过刚不中,必欲间二五而夺之,潜毒密计,如伏兵戎于林莽之中,觇探顾望,欲乘其隙,如升其高陵。然九五阳刚,非三所能攻,故至于三岁之久,而终不能兴也。读此象者,可以知阴阳攻取之由,穷小人忮害之状,又见图非己有者,徒劳而无功如此。虽然,致此争者谁乎?二不得辞其过。
象曰:「伏戎于莽」,敌刚也。「三岁不兴」,安行也?
「伏戎于莽」,非敌二,敌九五之刚也。「三岁不兴」,又安能行乎?
九四,乘其墉,弗克攻,吉。
刚不中正,又无应与,亦欲同于六二,而隔三一爻,隔三攻二,为乘墉以攻之象。然以刚居柔,尚能自反,知二为五正应,非己正应也,退而弗攻,是能改过而得吉也。
象曰:「乘其墉」,义弗克也;其吉,则困而反则也。
既曰「乘其墉」,则力非不能攻,徒以义之不能,故不攻,与九三之屈于势者异矣。故圣人竞与之以吉者,盖心欲同二,而理有难通,求所以同二之义而不可得,然后知妄求之无益,而退安于道义之正则焉。困而反则,所以吉也。不自反于则,则二未必得,祸已及之矣。
九五,同人先号啕而后笑,大师克相遇。
五与二以中正相应,而为三四所隔,五不胜愤抑而至于「号啕」。然五与二以同德相应,义理之同也。势利之同可间,义理之同不可间,故其后又遂其同而笑焉。然六二柔弱,而三、四刚强,必用大师以胜之,然后能与二相遇,此其后笑之由甚不易也。象曰:同人之先,以中直也。大师相遇,言相克也。
先所以「号啕」者,以五、二相同以中,其理本直,故不胜愤切而「号啕」也。「大师相遇」者,言五之与三、四,势不可并,而三、四甚强,今欲相克,故非大师不可也。凡言「克」者,见敌之强。春秋传曰:「如二君,故曰克。」
隆山李氏曰:「卦以相同为义,而三伏戎,四乘墉,五大师克。」呜呼!出而与人同,至易至简之事,而乃如此,故易中必知险,简中必知阻,不学易者,殆不可以涉世也。
上九,同人于郊,无悔。
居外无应,物莫与同,如处于荒僻无人之地,有「同人于郊」之象。然洁身独处,诸爻之争,超然无与,可以「无悔」矣。
象曰:「同人于郊」,志未得也。
「于野」,则旷远无私,人人可同,故遂其求同之志。今上九非无求同之志也,然不「于野」而「于郊」,则僻寂之地,无人可同,是于求同之志尚未能得也。䷍乾下离上大有,元亨。
「大有」,所有之大也。乾下离上,火在天上,无所不照,照临众有,是所有之大也。又六五一阴居尊得中,而五阳皆应之,有位有德,群阳乐归,亦所有之大也,故名「大有」。夫所有既大,苟德有未善,何以能保所有?惟此卦有刚明应天之德焉,则可使所有者各得其理,而日新日盛,大善而亨之道也。凡言「元亨」,「元」者,其处事之理尽善尽美。「亨」者,即此事亨通也。然不可分二字另讲,盖就其亨处思之,又见其理之尽善,而事无不通,故曰大善而「亨」。「元吉」亦然。
程传曰:凡卦有卦名,自有其义者,比「吉,谦亨」是也。有因其卦义为训戒者,「师贞,同人于野」是也。有以其卦才而言者,「大有元亨」是也。
彖曰:大有,柔得尊位,大中而上下应之,曰「大有」。卦所以为「大有」者,以卦体惟六五一柔居乎尊位,且以五之中而居乎尊位,则其中为大中,非止一身之中而已。有此位德,而上下皆应之,所有者大矣,故曰「大有」。
诚斋杨氏曰:同人曰应乎乾,我同乎彼之辞也。大有曰上下应,我有其大之辞也。
其德刚健而文明,应乎天而时行,是以元亨。
夫「大有」之时固盛矣,当此时而益致其「元亨」,则存乎其德也。观卦德,乾为刚健,离为文明,卦体六五居尊而应乾,合卦德、卦体观之,是其为德也。刚健以胜私,是无欲之体也;文明以烛理,则聪睿之体也。体既立矣,而用之所施,则又张弛威福,动与时宜。凡理势自然之极,天意所至,圣人即有道以应之,而不失其时焉。抚「大有」之势,而乘以圣人之德,岂非大善而亨者乎?
象曰:火在天上,「大有」。君子以遏恶扬善,顺天休命。所有既大,物类不齐,苟无以治之,则衅孽萌而盛业将败矣。君子以为天之命人,原有善而无恶,此休美之命也。于是有刑禁以遏人之恶,有劝赏以扬人之善,以此顺乎天之休命,所以治大有也。
初九,无交害,匪咎,艰则无咎。
人处「大有」,则欲易盈,志易骄,未有不因得意而致害者。害德害身,均之皆自误之咎也。初九阳刚,则其心本正;居下则位未能肆;上无应与,则诱之者少;居事之初,则世味未深。合此四者,未涉于害,无可指为初之咎者,故「匪咎」。虽然,以居初之故而免于咎,阅历未深,其坚否未可知,故必艰难其心以处之,时存戒惧,则骄盈无自而乘,如此,乃确然为无咎耳。
象曰:大有初九,无交害也。
大有本易涉于害,惟初九则阳刚居下,无应居初,所以未害。
九二,大车以载,有攸往,无咎。刚中之人,才德并茂,「大车」之象也。得应于五,为上所任,盖有是车而用之以载矣。夫人志有所欲行,而才具如是,见用于上,可胜任而免咎矣。
云峰胡氏曰:「九二乾体,而曰大车者,引之以马之健,行之以轮之圜,皆乾象也。况以刚居柔,柔则其虚能受,刚则其健足行。不曰吉者,任大责重,仅得无咎,处大有之难如此。」
象曰:「大车以载」,积中不败也。谓之「大车」,则能胜重。所载虽多,积于中而车行不至于败。由九二材力之强,能胜大有之任也。
九三,公用亨于天子,小人弗克。
居下之上,公侯之象。其德阳刚得正,而上值六五柔中下贤之君,以贤侯而遇圣主,其被亲遇可知,故为公侯朝献于天子之象。若小人本无刚正之德,安能得亲遇于柔中之主?故小人虽占得此爻,弗克当也。
象曰:「公用亨于天子」,小人害也。「公用亨于天子」,为刚正者言之,小人占此,固不利也。九四,匪其彭,无咎。
六五柔中于上,而四以刚近之,有僭逼之嫌,故其时位之盛,非福机也。使更极其盛,则大误矣。四则居柔,能自贬抑,不极其彰盛,免于咎矣。
象曰:「匪其彭无咎」,明辨晳也。
「匪其彭无咎」,盖四居离体,其明辨物理,晳然不蔽,当其方盛,则知咎之将至,故能抑损,不至满极也。昏昧之人,为欲所蔽,贪得务前,徒自取败而已。
六五,厥孚交如,威如,吉。
「大有」之世,柔顺而中,以处尊位,虚中以应九二之贤,是上以信予下也。上下应之,是下以信事上也。上下交,以信相感,「厥孚交如」矣。然君道贵刚,太柔则废,徒恃其心之无他,而等降不严,权威不肃,亦非善道,故必「威如乃吉」。
曰「交如」,非实指其相交孚诚之心,此往彼来,两心无异,有似于交互也。曰「威如」,非实欲作威,君令臣恭,肃然静治,有似于威严也。凡言「如」者,皆形容之辞,非直指之说。
象曰:「厥孚交如」,信以发志也。「威如」之吉,易而无备也。「交如」虽兼上下,然下实由于上。惟上以信予人,故能感发人之志,皆归于信也。又曰:「威如」者,恐太柔则人玩易之,而无畏备之心也。备者,凡人心有所畏,必常自防备,恐致误触。若无威,则初时犹倚心相托,不拘小节,久则轻狎藐玩,全无畏备矣。此人心所必至,故圣人虑之。
上九:自天祐之,吉,无不利。
居大有之极,本有满盈之虑。然此卦六五一阴,而上下应之,故上九虽以刚居上,亦下从六五者也。夫六五孚交而上履其上,是能履信实之道矣。谦退不居,是能思乎卑顺之道矣。志从于五,是能尊尚贤人矣。如此,则天人无不乐从,故为「自天祐」助之,「吉无不利」之象。盖持满有道,能衍其福于无穷者也。
象曰:大有上吉,「自天祐」也。
「大有」至上,已惧太盈,今以「大有」之上而吉,非天实助之不能也。则其所以致天之助者,可思矣。䷎艮下坤上谦,亨,君子有终。
谦者,有而不居之义。太虚中本无一物,德业勋名于我何有?天地生万物而不言所利,圣人德极今古而望道未见,盖有则实有,居则无可居也。程传曰:「达理,故乐天而不竞,内充,故退让而不矜。」此足知谦道之深矣。此卦内止则其心收敛,外顺则其行卑恭,「谦」之意也。以山之高而屈于地之至卑之下,「谦」之象也,故名「谦」。人能「谦」,则德日盛,业日广,无行而不通,有亨道也。且其先虽自屈于人,而其终则光辉盛大,人自不得而掩之,此君子所以独能「有终」也。小人始虽虚矜傲物,终岂免于败辱以贻笑哉!彖曰:「谦,亨」。天道下济而光明,地道卑而上行。
「谦」之所以「亨」者,盖「谦」则必「亨」也。试观之天地,天虽居上,而其气常下降以济万物,此天之「谦」也。惟其「下济」,故生成万物,化育如此之「光明」,此非「亨」乎?地之位则屈于下,德则顺乎天,如是之卑,此地之「谦」也。惟卑故能承天时行,以其气上交于天,此又非「亨」乎?盖非「下济」则不能「光明」,非卑则不能上行。抑「下济」即能「光明」,卑即能「上行」,皆其道之自然,不可强也。天地如是,则人之「谦」而必「亨」可知矣。
天道亏盈而益谦,地道变盈而流谦,鬼神害盈而福谦,人道恶盈而好谦。谦尊而光,卑而不可逾,君子之终也。
然则所谓「君子有终」者,不又可推广其理乎?今合观天地神人之道,各取一盈者,一谦者而并较之,盈者之后究竟何如,谦者之后究竟何如,则谦之有终可知矣。天道则亏盈而益谦也,如日没则升,中则昃,月晦则生,望则缩也。地道则变盈而流谦也,盈满者倾变而反陷,卑下者流注而益增也。鬼神则害盈而福谦也,盛必衰,敛必发,侈必灾,谨必泰也。人道则恶盈而好谦也,傲物取怨,虚己人悦也。凡此皆其道之自然,非有心使之也。甚矣,谦之善也!以是居尊,则其德愈光显;以是居卑,则位虽下而德莫可逾。何则?以人好之也。可见始虽自屈,而终至于光不可逾,信乎君子之「有终」也!象曰:地中有山,「谦」,君子以裒多益寡,称物平施。
主山而言,则山屈而止于地之下也;主地而言,则见以地之卑而蕴山之高,内充而外歉,谦象也。君子观天下之物,有过多,有过寡,何其不平?故裒去其多者,增益其寡者,所以称物之宜而平其施,使天下之物各得均平,而无偏多偏寡之患。此则非独君子一身之谦,所以治一世而使之谦也。
初六,谦谦君子,用涉大川,吉。柔能「谦」矣,又处至下,「谦」而又「谦」,是君子之行也。自处至谦,众所共与,居后不争,不犯于难,用之涉大川且吉,况平常乎?
象曰:「谦谦君子」,卑以自牧也。
人之气,易于自高,虽降之犹不自胜。所贵日以卑下之道驯养其心,乃能渐至调顺,卑以自牧。故一谦不足,必取乎「谦谦」。六二,鸣谦,贞吉。柔顺能谦中正,则善用其「谦」。「谦」德之盛,积于中而发于外,人皆称之。「鸣谦」之象,积久自闻,未尝干誉,贞也。名实既符,志行可达,「吉」也。
象曰:「鸣谦贞吉」,中心得也。
二之「鸣谦」,盖其心有不如是而不可者,乃中心所自得,初非求闻于外也,此其谓之「贞吉」。
九三,劳谦,君子有终,吉。
刚正之才,能建功业。居下之上,其位高;卦惟一阳,上下所归,其任重。合此三者,有功劳矣。劳而能「谦」,君子所以「有终」,何吉如之?
象曰:「劳谦君子」,万民服也。
不曰功而曰劳,盖有功之人,拮据焦苦,独为劳瘁。惟其劳最易怨望。今劳而能谦,万民所以不惟感其功,且实心服其德也。夫谦而使万民服,正所谓「尊而光」者,故曰「有终」。六四,无不利,㧑谦。柔而得正,上而能下,有谦德矣,何所不利?然九三有大劳,而己居其上,彼虽不争,己则何安?更当发挥其「谦」,以示不敢自安之意。盖四本有谦心,特阴柔收敛,故欲其挥布于外,所处应然耳。
象曰:「无不利,㧑谦」,不违则也。
「谦」有所宜施,故「㧑谦」虽似过,然处九三之上,理合如此,不为「违则」也。「则」者,天理当行之节限。四之「谦」,正以过为则者也。六五,不富以其邻,利用侵伐,无不利。
以柔居尊,在上能「谦」,从之者众。「不富以其邻」之象,犹有不服者,则不可专执柔德。况人之从我者众,率以侵伐,宜矣。然居尊能谦,而从之者众,则他事亦无不利,岂独「侵伐」也?
象曰:「利用侵伐」,征不服也。
圣人虑后世有观此象而妄动干戈者,故易「侵伐」而言「征」。征者,上伐下,禁暴乱,整名分,以正行之也。上六,鸣谦,利用行师,征邑国。
「谦」极有闻,亦为「鸣谦」,众之所与,故「利行师」。然柔而无位,仅可以征己之邑国而已。「坤」为地,为众,故凡「坤」象多言「邑国」,言「师」。
象曰:「鸣谦」,志未得也。可用行师,「征邑国」也。
上虽「鸣谦」,然柔则才不足,无位则力不足,故人或未从,志有未得,而至于「行师」也。然其可「用行师」,则亦「征邑国」耳,能如五之远哉?䷏坤下震上「豫」,利建侯行师。
「豫」,和乐也。人心和乐以应其上也。九四一阳,上下应之,其志得行。又以「坤」遇「震」,为「顺以动」,故名「豫」。夫「震」为长子,有君象。「坤」为众,有师象。此两者,皆必赖人心和乐而后可举。今以顺动致人心之和,故于「建侯」、「行师」为利。
建安邱氏曰:「屯有震无坤,则言建侯而不言行师。谦有坤无震,则言行师而不言建侯。豫合坤震成体,故兼言之。」中溪张氏曰:「地以静镇,建侯也。雷以威动,行师也。」
彖曰:「豫」,刚应而志行,顺以动,「豫」。
卦名「豫」者,卦体九四一刚为上下所应,而其志得行,此人心之和乐也。卦德坤顺震动,顺理以动,动而人莫不悦,此人心之所以和乐也,故名
「豫」。
豫顺以动,故天地如之,而况「建侯」「行师」乎?夫「豫」虽兼刚应与顺动,而所以致「豫」,则耑在顺动。「豫」之德既为「顺以动」矣,顺理之举,循乎当然之则,中乎自然之机,故天地之大,亦皆如我意所为。盖天地者理之至,我顺乎理,则天地顺乎我。而况「建侯」「行师」,又何不得人心之悦乎?二者所以利也。
天地以顺动,故日月不过,而四时不忒;圣人以顺动,则刑罚清而民服。豫之时义大矣哉!
夫当「豫」之时,其义存乎顺动矣。而顺动之义,岂徒「建侯行师」为利哉?天地至大也,然天地之运,惟顺其气之自然以动。故日月之晷刻,迟速有常,不过也;而四时之气候,寒暄有定,不忒也。过、忒,不和也。不过不忒,则和豫矣,而由顺动故然。是天地惟顺动,故「豫」也。圣人至大也,然圣人之行,惟顺其理之自然以动,则事事皆足以感民之性,正民之情,不待烦刑而民自心服。夫刑罚烦而民不服,不和也;刑罚清而民服,则和豫矣,而亦由顺动则然。是圣人惟顺动,故「豫」也。以天地圣人之大,而皆不外顺动以致「豫」,则此豫时顺动之义,何其大哉!而岂止于「建侯」「行师」也?
象曰:雷出地奋,豫,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
雷始伏于地,及出地而奋,则鼓天地之和气,发万物之生机,和之至也,故为豫象。先王取豫之义,又取雷之声,于是作乐。诗歌声律,舞蹈缀兆,无所不备,则其盛德之美,无不相形而出,可以崇显其德矣,而又何以用之耶?虽朝觐会享,无往不用,而惟享帝配亲为最大。于是取所作之乐,盛荐之上帝,荐之南郊,而以祖配;荐之明堂,而以考配。夫荐之上帝,而上帝歆吾德;配以祖考,而祖考悦吾德;和豫无大于此矣。盖德积而作乐以崇之,是和之积于中者,不得不发为声音也。而声音既奏,又足以召和,极之上帝祖考,以此格焉,余可知矣。初六,鸣豫,凶。豫之时,以不溺于豫为善。初六阴柔,上得强援,正志行有势之人,故不胜其豫而以自鸣,凶之道也。
象曰:「初六鸣豫」,志穷凶也。
初六则阴柔卑下之人,而忽得强援,是必志满意极,而祸败无日矣,所以「凶」也。
六二,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
豫乐易以溺人心,逐纷华,福祸之几,浑不自觉,故初「凶」,三「悔」,五「疾」,上「咎」。惟六二中正自守,处逸乐之中,而泊然安静不乱,断然坚确不移,其介如石焉,则心无蔽惑,而思虑明审。凡事之几微,遇之即知,不俟终日而见之,是得处豫之正,而远于害矣。贞吉。
象曰:「不终日贞吉」,以中正也。
中则内存虚静之体,正则外秉礼义之则,故不溺于豫,而见几蚤。
六三,旴豫,悔;迟有悔。
阴不中正,又近于四,仰瞻人之得志,而借以自豫,能无溺乎?处此惟宜速改可也。苟又迟焉,则凶咎将至,真有悔之不及者矣。
象曰:盱豫有悔,位不当也。不中正。「正」与「二」反。
九四,由豫,大有得;勿疑,朋盍簪。
卦之为「豫」,由四而成,是众所赖以致「豫」者也,大有所得矣。夫以一人而为天下致「豫」,任大望重,独刚未可济也,需同类之朋焉。惟至诚勿疑,则朋类合而速聚,乃可保豫也。
象曰:「由豫,大有得」,志大行也。
刚之志在为天下致豫,「由豫」则志大行,故曰「大有得」。六五,贞疾,恒不死。
阴柔无坚介之守,居尊有逸豫之资,沉溺于「豫」,固有疾矣。况九四之刚,众皆附之,我乘其上,众不附而处势危,其疾益深,有贞固其疾之象。然以其得中,犹有善行存焉,未尝肆无道以速亡,则又为「恒不死」之象。象曰:「六五贞疾」,乘刚也。「恒不死」,中未亡也。
六五则是柔而居尊,有疾矣。曰「贞疾」,则以其乘四之刚,故势愈危也。如此而恒不死,盖其虽溺于「豫」,而中德犹未亡也。
上六:冥豫成,有渝,无咎。
阴柔居豫极,有昏冥于豫之象。然以其居动极,虽已成之愆,而能变而自新,善补其过,无咎。
象曰:「冥豫」在上,何可长也。昏冥于豫,已非善道,况在上又穷极之地,何可长也?䷐震下兑上随,元亨,利,贞,无咎。
「随」,从也。欲人来随己者,必我先降心以随物,而后人悦从之。此卦卦变,自困䷮来者,九来居初。自噬嗑䷔来者,九来居五。自未济䷿来者,兼此二变,皆为刚来下柔之义,所谓「降心以随物」也。以二体言之,为此动而彼说,所谓人说从之也,故名「随」。夫人情乖背,则事皆有阻。苟我能随物,物来随己,彼此相从,无少碍塞,大通必矣。但言随,则或势相驱,或情相昵,不顾义理之正,以此致人,或为人致,虽得大亨,不免于咎。况动悦之情,易失其正,故必利于固守其正,不苟相随,乃无咎也。
彖曰:随,刚来而下柔,动而说,随。
卦名「随」者,卦变则刚来而下柔,卦德则此动而彼说,故名「随」。大亨贞无咎,而天下随时。随时之义大矣哉!
随固大亨矣,然必得其正而无咎,则义理之正,合乎人心之公,而天下皆愿随之,此贞之所以「利」也。夫人之相随,以为适然相从,特小事耳,不知处随之时,有不出于正而不可者,惟正而后天下随之,势驱情昵,可以私而不可以公,可以暂而不可以久,此其义之所系,何如重大而谓可苟欤?
象曰:泽中有雷,随,君子以向晦入宴息。雷本动物,今藏泽中,随时休息之象。君子亦有然者,昼则自强不息,及向昏晦,则宴息以安其身,亦随时适宜之一事也。南轩张氏曰:「随非随时俯仰之谓,有是时则有是理。君子顺理而行,向晦宴息,亦其一事耳。」建安邱氏曰:「豫之作乐,法雷之动;随之宴息,法雷之静。」
初九,官有渝,贞吉。出门交有功。
「官」,主也。初九以阳居下,为震之主,正所谓刚来而下柔者,随之主也,是「官」也。然一有所随,则有所偏系,较平时无所专随之虚衷,不能不变其常矣。此正初出随人之始,不可不慎也。必也随乎正类,而所与不泛,则措身善地,吉矣。又出门以交,不私所随,则所交不狭,而人之资我无穷,何事不可就有功矣。随人之道,泛与狭皆不可,而戒泛尤在所先。一曰「贞」,再曰「出门」。贞则许其立身之吉,出门乃许其身外之功,此子夏、子张之论交,所以胥失之也。象曰:「官有渝」,从正吉也。「出门交有功」,不失也。
人不患有渝,而患渝之不正,故官虽有渝,随从乎正,则吉也。随最易有遗失,「出门交有功」,则能集众善而无遗,不至有失矣。
六二,系小子,失丈夫。
阴必随阳,处二而择所随。初与五皆阳也,但初非正而近,五正应而远,人情易昵于近,而二阴柔,又不能自守,故其象为情。系于初之「小子」,则反失五之「丈夫」矣。程传曰:「二中正,非必至是也。在随之时,当为之戒也。」
象曰:「系小子」,弗兼与也。
「系小子」者,岂果忘「丈夫」?以为可兼与耳。不知从非则失是,断无兼与之理也。夫志安于此,而欲兼乎彼,此其所以有系而不能割,自谓不见绝于正类,而究止为下流之归。苟决知其「弗兼与」,此衷判然,复何所系哉?六三,系丈夫,失小子,随有求得,利居贞。
阳刚在上者,「丈夫」也;居下者,「小子」也。三虽与初同体,而切近于四,故系于四之「丈夫」,遂失初之「小子」。以四阳当任,而己随之,固有求必得矣。虽然,不可以必得之故,而遂至于苟求,惟利居处其正,则所得者亦君子之应得矣。盖三四非正应,而随之且有得,疑若出于邪媚。且人情无厌,有求必得,遂以为非理亦可求也,故戒之。象曰:「系丈夫」,志舍下也。
人贵知所舍,志舍乎下,乃能系上,此知「弗兼与」之义者。
九四,随有获,贞凶。有孚在道以明,何咎?
位近于五,刚德同五,故其随五也,所欲可获矣。但势陵于五,嫌隙易生,在我虽无邪心,而势必凶也。「贞凶」。然则何以处此?惟本之心者,实皆爱敬其上之诚;见之行者,皆合进止当然之理。「有孚在道」,如是其明哲焉,则咎于何生乎?盖咎生于不明,不明之人随上,而无专于随上之实心,不循随上之定理,趋避弥巧,取祸弥速。
象曰:「随有获」,其义凶也。「有孚在道」,明功也。
势过则祸生。「随有获」,以理断之,固宜「凶」也。「有孚在道」,惟明理者能之,是明哲之功也。九五,孚于嘉吉。
二之中正,嘉美之德也。五以阳刚中正,应之天下,惟同德之相随,真挚而不可惑,故为「孚于嘉」之象。上之随下,与其嘉者相信,吉莫大焉。
象曰:「孚于嘉,吉」,位正中也。
下非一类,而独孚于其嘉,惟己有正中之德,故能孚乎二之中正也。
上六:拘系之,乃从维之,王用享于西山。
卦已终矣,始终不失,其随已极。推其心,诚有专固于是而不可移者,如拘禁之,系䌸之,又从而维结之也。夫二三其德,泛泛而来,泛泛而去,人之大患也。如上之诚,虽王用以享西山可矣,况随人乎?
象曰:「拘系之」,上穷也。
「拘系之」者,随至于上,则始终不变。其心之诚,穷极而不可易也。䷑巽下艮上
蛊,元亨,利涉大川。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。
「蛊」,坏极而有事也。此卦艮刚居上,巽柔居下。卦变自贲䷕来者,初上二下。自井䷯来者,五上上下。自既济䷾来者,兼之,总皆刚上柔下之象也。夫刚上而情不下接,柔下而情不上通,上下乖隔,蒙蔽日滋,蛊之由也。又下卑巽而无任事之心,上苟止而无振作之志,因循积弊,百病交生,亦蛊之由也,故名「蛊」。天下事不极乱,则不极治,蛊坏之极,必将更新,「大亨」可必也。但所以「元亨」者,岂任之天运哉?贵乎尽人力以济险难,「利涉大川」。而所以治蛊之道,则有二焉。蛊有事之始,犹甲日之始也。一则治之于先,当将坏而未甚坏之时,蚤求自新,以开后事之始,而不使至于大坏,若甲为始,而甲之先三日则为辛也。一则保之于后,当坏事方新之始,当更丁宁详审于后,而不使至于速坏,若甲为始,而甲之后三日则为丁也。蛊将成而预治之,蛊既治而维持之,此其涉川之事,「元亨」之由也。
程传曰:「先甲」,先于此究其所以然也。「后甲」,后于此虑其将然也。一日二日至于三日,虑之深,推之远也。究其所以然,则知救之之道;虑其将然,则知备之之方。善救则前弊可革,善备则后利可久,古之圣人所以新天下而垂后世也。后之治蛊者,不明斯戒,虑浅而事近,故劳于救乱而乱不革,功未及成而弊已生矣。
彖曰:蛊,刚上而柔下,巽而止。「蛊」,
卦名。「蛊」者,卦体。卦变为「刚上而柔下」,卦德为「巽而止」,皆蛊之由也。
「蛊」:元亨,而天下治也。「利涉大川」,往有事也。「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」,终则有始,天行也。
治蛊者承因循怠废之后,亦难为力矣,而能至于大善而亨,此非区区补救,而天下大治之象也。「利涉大川」者,向以偷安无事成蛊,则今之治蛊,必往而有事,乃可「元亨」也。「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」,如是以治蛊,则乱终而治始矣。夫终之必有始,天运固然也,人可不思所以应天行耶?
象曰:山下有风,「蛊」,君子以振民育德。
「山下有风」,物坏而有事矣。君子治蛊之事,则无过治人治己二者。盖「蛊」之时,教化凌夷,风俗颓败,必振作其民,使一变其旧习也。而自新又新民之本,故必培养己德以为之基焉。二者并举,「蛊」无不治矣。
初六,干父之蛊,有子,考无咎,厉终吉。
「干」,如木之干,挺持振立之义。「蛊」者,前人已坏之绪,故后人继而治,如子干父之蛊也。初六,蛊未深,事易济。诚能干父之蛊,则可谓有子,而考得以无咎。盖父之蛊,父之咎也,子不能救,有子如无能干,方见有子而考之过,咎亦盖也。但既至于蛊,事亦危矣,不可以蛊未深而易心处之也。知其危而戒之,则始危而终吉。
象曰:「干父之蛊」,意承考也。
干前人之蛊,则必衒己之长,彰前人之短,专务更张,不顾当否。盖前后相形,人己相较,其私已甚耳。若以子干父,是一人之事,相形相较之私,安所用之?虽使尽革父之坏事,而其意原以承考。我今所为,皆归之考所欲为。故圣人于凡干前人之蛊者,而取象于干父,使其心为厚爱前人、归美前人之心,乃可以言干,不然,皆私也。此干蛊要义,故首于初发之。
九二,干母之蛊,不可贞。
六五柔而在上,母象也。二以刚中应之,为干母之蛊。夫干母与干父,则又异矣。以我之刚,承母之柔,恐伤于刚直,而于子道不尽,故不可坚执其贞,惟「巽」以挽之而已。坚贞则恩义伤,而蛊终不可救。
象曰:「干母之蛊」,得中道也。
母之蛊难于父,而二能干之者,以其得中道也。中则善用其正。
九三,干父之蛊,小有悔,无大咎。
干蛊而过刚不中,未免有矫拂之嫌,于心固小有悔矣。然巽体可以救其刚,得正可以补其不中,亦无大失于理也。
象曰:「干父之蛊」,终无咎也。
人患不干蛊耳,既曰干蛊,迹虽拂而心则顺,终「无咎」也。
六四,裕父之蛊,往见吝。
以阴居阴,不能有为。蛊已深,而宽裕以处之,无奋迅急援之气,以此而往,弊日加甚,立见其吝耳。盖蛊宜去而不宜因,故其道用刚而不用柔。于初见用心之公,于二、三见用刚之中,于四深著用柔之失,蛊道于是大备。
象曰:「裕父之蛊」,往未得也。
蛊而以裕处之,其如蛊何?是徒处其任,而究无所济也。
六五,干父之蛊,用誉。
五亦才柔不能治蛊者,然虚中应二,任九二之刚以干蛊,则蛊可治,而用以致誉矣。干蛊之实归二,而干蛊之誉归五,柔尊者亦何惮而不任下之刚乎?溢善曰「誉」。五本不能干蛊,而人竟以「干蛊」称之,是溢美之名也。甚矣!虚心任刚之善也。
象曰:「干父用誉」,承以德也。
五之干蛊,非五自能,由二承以刚中之德也。
上九,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
阳刚之人,抱贤德而操守坚,且居上,蛊事已终,无所有事,在卦之外,身无职任,故象为不臣事王侯,而独高尚其一身之事也。
象曰:「不事王侯」,志可则也。
荣利之地,谁能忘之?果能「不事王侯」,此其洁清之志,甚可为法则也。朱子曰:当此时,若能断然「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」,不半上落下,则其志真可则矣,只为人不能如此也。䷒兑下坤上
「临」,元亨,利贞,至于八月有凶。「临」,进而凌逼于物也。彼虽众,此虽寡,然此势方进,彼势方退;此气方盛,彼气方衰。寡者才进,而众皆引退,其气足以逼之也。此卦二阳浸长,以逼于阴,虽心不逼,而势已逼之,故名临,十二月之卦也。阳道方通,阳道本正,况卦有「说而顺,刚中而应」之善,皆亨道,皆贞道也。故其占当得大亨,而宜固守其悦顺刚中之正也。虽然,阴阳消长,循环甚速,方今二阳浸长,固为盛矣。至于八阅月之后,则亦二阴浸长而为遁,是为「有凶」。人第知今日有浸长之乐,而不知后阴亦有浸长之日也,可无虑乎?彖曰:「临」,刚浸而长。
卦名为「临」者,以卦体刚浸渐而长也。说而顺,刚中而应。
况卦德说而顺,虽处刚长之时,而无急于逼物之心,内和悦而不激,外顺理而不乖。卦体九二,刚中而应乎六五,虽当刚长之时,而不过用其刚,且有助于上。凡此又皆卦之善也。
大亨以正,天之道也。
当刚长之时,而又有此善,是原有亨道正道也。故既许以「大亨」,而尤必以正者,处临之不可不正,此天理之当然也。天之大惟一正,人而不正,是弃天之道,自绝于天者也,又何「元亨之有?
至于八月有凶」,消不久也。
据今则为方长,然距二阴之遁,仅八月耳,消亦不久也,可不备欤?
象曰:泽上有地,临,君子以教思无穷,容保民无疆。地临于泽,上临下之象也。君子临民之道,有贵乎教之者,非第训约之而已。其董戒成就之思,无所不至,如泽之浸润而深洽也。有贵乎保之者,其所爱护,不可以有限,必容受包含,普皆保之,无复疆域之隔,如地之广承而生聚也。二者临道备矣。初九,咸临,贞吉。咸,徧也,皆也。二阳浸长,举群阴而徧皆临逼之,盖方长之势,寡足以逼众也。然初九又得正,不乱于小人之群,亦不至为已甚之行,适合处临之正,而阳道自此获伸矣。贞吉。
象曰:「咸临贞吉」,志行正也。
「咸临」则其势盛,势盛将不顾理。初之「贞吉」,则志在行正,非倚势者。
九二,咸临,吉无不利。亦如初之「咸临」,初得正而二得中,其势且又进矣,故「吉无不利」。初、二之「咸临」,皆以其势言也。「贞吉」、「吉无不利」,又自初二之德断之。
象曰:「咸临吉无不利」,未顺命也。
「咸临」而能「吉无不利」者,群阴恃其众,未即肯顺天命以逊君子也。此不可过刚,故必如二之刚中,乃能「吉无不利」。
六三,甘临,无攸利;既忧之,无咎。居下之上,下临乎阳,惧其见逼,而甘媚以临之。彼之所疾者阴邪,所好者刚正而已,岂甘能动之?故「无攸利」。然能忧而改之,自变为阳类,则为「泰」之九三,方同升之可庆,宁有咎乎?盖君子处己也严,故不受不正之媚;乐善也宽,故不治「既忧」之人。为三者,徒以阴术悦之无益,不若实改从善也。
象曰:「甘临」,位不当也。「既忧之」,咎不长也。
「甘临」之术,不中正者所为也。既忧而改之,则先暂有咎,后归无咎,咎不长也。六四,至临,无咎。
以顺正之人,得初九正应而与之,宜其亲密恳至而无间也。夫与人相临,而貌合情疏,咎莫大矣。四则临之至。
云峰胡氏曰:「六四坤兑之间,地附泽,泽依地,相临之至也。」
象曰:「至临无咎」,位当也。不正之人,情无定实。四柔而得正,故与初相临之至。
六五,知临,大君之宜,吉。
五居尊位,所临甚广,而柔中虚己以应九二,不自任而用人,智之事也。以知为临,是大君之所宜者,吉可知矣。盖曰「大君」,则所临不一,而区区自用其耳目,甚非所宜,故任贤为宜。
象曰:「大君之宜」,行中之谓也。
谓之「宜」者,盖天理适中之处,行乎中道,是谓之「宜」。五有中德,故能任贤以合宜。上六,敦临,吉,无咎。
处临之终,积久无间,敦厚于临者也。相临患于情薄,则意乖势离,不免于凶,皆己之咎,敦厚则「吉无咎」也。
象曰:「敦临」之吉,志在内也。
上之所欲临者,内之二阳,其志专在于是,不可他移,是以为「敦临」。圣人于随上、临上皆示诚确之义,人之相与,贵信厚而恶浮薄如此。按,初、二之临阳临阴,同卦名「临逼」之义,余四爻皆上临下之义,与卦不同。读易日钞卷二